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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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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漪看了看,锦盒的制作和传统的中国做法并不相同。锦缎也有独特的纹路,盒盖上的图案是一对鲤鱼,栩栩如生的。金润祺见她留意这个,解释道:“这是京都一带著名的西阵织。你喜欢,可以送给你。”

“不,谢谢。欣赏下足矣。”静漪拒绝。

金润祺微笑,把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来。静漪看到几张照片。金润祺先将照片放在静漪面前,手中则捏着一摞厚厚的纸,看上去是信件。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七)

静漪拿起照片来看,四张,她从第一张开始仔细的看。看完了,又返回去看了第二遍。将照片放下,她看向金润祺。

金润祺将手中的信件放到静漪面前,说:“请再看看这个。”

静漪将信件推了一下,并不打开去看,却问:“我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会有这些相片子?丫”

“我也不想要这个。”金润祺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这么大的兴趣?”静漪又问。

“在我确定他会履行婚约之后。”金润祺回答。

静漪点头,说:“照片上的这个人,过世了。”她手指尖点了下相片中学生装的男青年。她专注的看着他,好像要辨认什么。

“我知道。”金润祺说,“我以为,他如果活着会更好。如果他活着,或许没有你我这场会面。”

静漪抬眼看看金润祺。看上去柔弱美丽的若粉色樱花瓣儿似的金润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讶异;而她更讶异的,是自己听到了她说这样的话,居然还会安稳的坐在这里,并且想听她讲下去。或者其实她根本就是想,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媲。

“他是个极端危险的人。而你居然甘心被他一再利用。像你这样身份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想只有为了爱情,才能解释。”金润祺说。

“请你不要对逝者不敬。”静漪啜了口咖啡,看着相片。拍的很好,这不是一般的摄影技术、也不是一般的摄影机器能达到的,她问:“这些相片,还有……这是调查报告——你给陶骧看过吗?”

她甚至有些恶作剧的,抬眼看着金润祺。

果不其然金润祺微笑了,说:“如程小姐所料,我不可能拿给他看。”

“是的。如果是我,也不会拿给他看。亮出赃物,就是承认自己做贼。”静漪将咖啡杯放下,招手叫西崽来续杯。

这一回,她自己加了奶。

清咖太苦,她也喝不来的。

“程小姐,话不能这么说。我得到的这些,不过是事实。是你们想隐瞒的事实。你不爱牧之,更不想嫁给他……你爱的是这个人。”金润祺指着相片中的人。

静漪也仔细的看着,说:“是的。我爱过他。但他已经走了。眼下我才是活着的那一个。”

金润祺听着静漪的话,半晌不语。

静漪默默的喝着咖啡。

“程小姐,我来见你,不是想要阻止你嫁给牧之的。”金润祺说。

静漪眉头略皱。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但随即她明白过来,心里是有些震动,但努力表现的不动声色。

“如果履行婚约是他必须做的,也是他乐意做的,我愿意成全他。我并不介意做妾。”金润祺说。

金润祺细细的眼睛里流露出很温柔的光,以至于静漪不得不相信她这是发自肺腑的话。然而她预备好的,是与一个阻止她和陶骧成婚的女子来对峙,甚至也许她要预备应对着更激烈的场面。哪里料到,金润祺的请求竟然是这样的——让她这个未婚妻,有个心理准备,在不久的将来,要接受一个妾侍……静漪更加认真的打量金润祺。

拿出暗中拍摄的相片和调查报告的时候,她觉得金润祺阴险的若一条毒蛇;这样谦卑的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愿,她觉得金润祺有资格做白素贞……她轻声的问金润祺:“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当然如果能动摇程小姐履行婚约的心思就更好。只是看起来,程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决的多。”金润祺将自己按在手下的锦盒推到静漪面前,说:“这里还有点东西,我希望程小姐你看看。看过了,我想你大概能明白,我为什么想要委曲求全……从我第一次见到程小姐的相片,就预感到自己可能要接受一场失败。”

静漪没有打开锦盒,“金小姐,很多人说我美,但是我不觉得。”

金润祺点头,“程小姐之美,是罕见的,但不是仅有的。美貌对一个男人来说,永远是暂时的吸引力。”她说着,抬了抬下巴。

细微的小动作,彰显着她的骄傲。

静漪反而是略低了低头,将面前的相片和调查报告收了,说:“金小姐手上,想必不止一份,那么这些我就拿走了——这些东西证明不了什么。即便能证明,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起码陶程两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所以您既不可能拿它来威胁到我,也不太可能拿它威胁到别人,更不可能动摇陶程两家的契约。这些东西没有这个力量,你也没有这个力量。”

“程小姐,话别说的这么满。这些东西有没有这个力量,我有没有这个力量,还是要试试才知道的。”金润祺微笑。

静漪也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小姐不怕玉石俱焚?”金润祺问。

“谁是玉,谁是石?”静漪反问。

“即便如程小姐所说,这些东西都是废物,你也不能不有所顾忌。陶家并不是个新式的家族。程小姐所作所为远超出陶家对媳妇的预期,反对你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最反对者就是陶夫人。程小姐,这些东西到陶夫人手上,你觉得,自己能在陶家立足吗?”金润祺轻声的说。

“多谢金小姐告诉我这些。至于金小姐说的事……恕我直言,你我二人在此讨论,均言之过早。金小姐,将来陶骧愿意娶多少房姨太太、愿意娶谁做姨太太,那是将来的事。如果我是你,更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身份。我未必是你的拦路虎,你自己才是。”静漪说。

金润祺面色一暗,点头道:“虽然是我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程小姐,你比我想象中难对付。”

“我姑且把你的话当成是恭维。”静漪一点都不动怒。金润祺是否想要看她动怒,她不清楚,但她并未动怒。她很认真的在说:“你不要忘了,决定权在陶骧那里。若你能逼我让步,我同意了,他同意吗?”

金润祺轻声说:“会同意的。娶谁做太太,可能身不由己。娶谁做姨太太,就不同了。”

“金小姐有这个自信就好。不过我的看法与金小姐恰恰相反,如果金小姐有十足把握成功,何必先来见我?”静漪站起来,手中的相片和报告点着锦盒,说:“就凭这,金小姐,你足以失去他的信任。”

金润祺静默地望着对面这个女子,她点了点头。

“当然我不会告诉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他,我们见过面。”静漪着,捏着相片和报告,放进自己的包中。

金润祺将面前这个锦盒也递了过去,说:“请将这个也带走,或许你会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

静漪于是将锦盒也收了起来,说:“再会,金小姐。”

“程小姐,再听我几句话。”金润祺也站了起来。

静漪已经转了身,却也站住了。

“成为他太太,就要以他为天,爱护他、辅佐他。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拦着肯为他付出的人。这才是我今天见你的真正目的。谢谢你肯花时间来见我。也请你好好照顾他。拜托了。”金润祺对静漪微鞠躬。

静漪头也没回的朝门口走去,西崽给她开了门。

她出门深吸了口气。

“她让你喘不过气来么?”懒洋洋的声音,在她背后。

静漪没回头。

她不确定这人是不是真的,还是她心里冒出来的怪念头,因为她确确实实的,刚刚险些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的手臂被人抓住。

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前这个人,头盔扣的很低,齐着眉……穿着骑马装的他,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好认,但他是陶骧,没错的。

她眼角的余光扫着咖啡馆的窗子——金润祺还在那里坐着,并没有向外看,似乎是在出神。但她即便是朝外看,也未必能看到陶骧。而陶骧……他不像是怕谁看到他的样子——她从他手中抽了手臂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并不客气。但看他一身骑马装,也就知道了缘由。

陶骧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见朋友。”静漪说。

陶骧眯了下眼,说:“你和润祺什么时候成了朋友?”

“非要是仇人才对?”静漪反问。

陶骧称呼她,是润祺。

语气虽不见亲昵,但关系显然亲近。

“你父亲买了她伯父的王府,那地方是她阿玛出生之地,这仇可大了去了。”陶骧说。

静漪瞪着陶骧。

陶骧让她瞪了一会儿,才说:“跟我来。”

他说着,转身便走。

咖啡馆旁另有一道门,敞开着。

陶骧从这道门进去,站在那里,等她。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八)

静漪没有立即跟上去。

陶骧那习惯性的带有命令口吻的话在她听来很如入耳。

“十小姐?”四宝跟上来。

静漪对四宝摆了摆手,四宝就没过来。

她还是跟着走进去了媲。

这是通往赛马场内里去的一条小路。赛马场是专门为在北平的外国人和权贵们骑马、赛马而建的场所。粗粗看起来,围墙内的赛马场,像一个欧洲的小村落,街巷、建筑都充满了异域风情,驯马师里有很多都是外国人,这也就更让这儿显得洋味十足了。

静漪只是来这里看过几次赛马,并没有真正走进这里。这么近的看着马场里的陈设,让她觉得新鲜丫。

陶骧在前面走着,她跟在后面,走了不远,来到马场边。

她看到一匹雪白的马在场地内自由的奔跑着,撒欢儿似的。长长的修剪的十分整齐的尾巴甩着,看得出来它很快活。

她有点羡慕这匹马。

陶骧站在护栏边,也看了一会儿那匹白马,才转头对静漪说:“以后不要随便见什么人。”

静漪抿了唇,不吭声。

空旷的马场里,除了他们两人,和那匹白马,就只有贴着地面吹起细微沙尘的风。

她缩了一下手。

袖口的貂毛似乎会刺到她,她咬着牙根。

“不管谁、以什么样的理由约你见面,你只需要告诉我。”陶骧对静漪说。

“你是说,她们约‘陶太太’的时候?”静漪抬头看着陶骧。

“哪怕是未婚妻。”陶骧回答。

静漪点头。

心跳有点缓。

她知道陶骧这句话说出来,一个枷锁,就已经套在了她颈上……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同意,我们下个月成婚,只是你必须跟我回兰州。没有意见的话,今晚我就去见你父亲,请他允许。”陶骧看着静漪。

纤弱的如同一株兰花草,被放置在不该放置的地方,劲风吹拂下,东倒西歪。

他没有也不打算说第二遍,静漪也没有让他说,她点了点头。

陶骧仍注视着静漪。

静漪也注视着他。

陶骧的眸子太黑也太深,她看不出什么。

“如果你想……”静漪说。

陶骧低头,问:“想什么?”

静漪脑中轰的一下。

记忆像是被点燃了似的,那模糊的影响突然之间便清晰了起来:漫天散落的仿佛携着天上星的烟花、高大的身影、紧握着她的腰肢的温暖的手,还有……那个亲吻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轻碰触……她下意识的想要抽手打他,却在手举起的一刻停住了,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好整以暇,似看好戏似的。

陶骧说:“一起吃晚饭。”

“我有约会。”静漪看看怀表,已经五点了。

陶骧也不罗嗦。他打了个呼哨。白马跑过来,他牵了马缰绳。

静漪走在他身边,看他不时的拍拍马脖子。

她忽然想起他是如何

走出来的时候,有驯马师替他把马牵走了。

“碧全夫妻俩今晚在这里宴请他们的外国朋友。过两日,他们也就南下了。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饭。”陶骧走出来的时候说。

他将静漪送上了车,站在车边,看着她。

静漪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却没说。只是拍了拍车顶,让宽叔开车走了。

静漪坐在后座上,控制着自己想要回头看的冲动。

好像刚刚,他们什么话都说定了,又好像什么话都没说。

可是……她,是真的要嫁了。

“宽叔,直接送我回家。”静漪说。

她的手是止不住的抖起来了,在她回到家里之后好久,才开始抖。

但是她没有哭。

她原以为自己会有一场痛哭给过去做一个祭奠,但是没有。

只是这天夜里,她起来,把那个锦盒扔进了池塘中。

***********

“你是不是疯了?”赵无暇听到静漪说要和陶骧成亲,呆了一呆,立刻叫道。

静漪被无暇这样对着脸这样一问,看着无暇那刚刚挽起的发髻,竟然不知要怎么回答的好。

无暇也顾不上静漪的心情,她坐到静漪身边来,握了她的手,说:“漪儿,你跟我说心里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陶骧……陶骧那个人……”

“我知道啊。”静漪说。

“那你还嫁!”无暇丢开静漪的手,白净的面孔泛红,眼睛里满是关切。她今日好不容易有空,过来探望舅舅舅母,也惦记静漪。她已经开始准备行装,不日将随夫婿南下。从此要远离娘家亲戚了。不想从静漪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心里乱糟糟的。她抬手摸着静漪的额头,问:“你是不是还没醒酒?那晚黄珍妮灌你酒,把你给灌糊涂了?”

静漪想到那晚,摇头。

无暇叹了口气,说:“我是怕你,我是怕你……怕你一时糊涂。漪儿,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二表姐,你不是知道吗,那婚约,从来都是算数的。我早答应过父亲的。”静漪说。

无暇看着静漪的眼睛。

古井一般的眼睛里,并不是暗淡无光,可也没有活力。

她禁不住心疼。

“知道是知道,可总觉得……”无暇抬手掩了下鼻子。谁都知道是静漪的退让,换得戴孟元的安然无恙。谁也都知道静漪是逼于无奈。一次逃婚惊天动地。戴孟元死后,她简直像换了个人……无暇眼里含着泪,忍了又忍,才说:“漪儿,再缓一缓,好不好?”

静漪却拿手帕替无暇拭泪,说:“我已经答应他了。”

无暇一怔,问:“谁?陶骧?”

静漪点头,说:“他见过父亲了。”

无暇沉默片刻,才问:“舅舅也同意了?”

“父亲怎么会不同意?父亲是最重承诺的人。”静漪说。

在无暇听来,静漪这两句话说的平静至极。

然而有些过于平静了,未免听不出感情来。

想到这里,无暇心便被震颤了似的,一时间无话可说。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是程家的事,也是静漪决定了的,她除了担心静漪的幸福,其实没有什么立场反对这桩婚事……“漪儿,陶家……我怕你应付不来。”她担心的说。

“二表姐,你过的好么?”静漪问无暇。

无暇这个新嫁娘,看上去好极了。

簇新的衣着,让她显得和原先素雅的样子有些区别,似乎也看上去有些不同了,更沉静也更稳妥。

所以她猜想,无暇表姐是满意她的婚后生活的。

果不其然无暇红了脸,半晌才说:“还好。”

“二表姐,陶骧也许不是君子,但是他也不屑于做伪君子。”静漪说。

无暇抬头看着静漪。

静漪的清醒,让她吃惊。

“所以你别担心我。此时我嫁过去,各得其所,比什么都好。”静漪说着,把手帕按在无暇的手心里,“倒是你,从北平去上海,且得适应一阵子呢。何况你还刚成立家庭。”

此时无暇不但要因静漪的清醒吃惊,还要因她的成熟吃惊。

她总把她当成最小的一个妹妹,以为她是不太会长大的。不料她竟说出这些话来,可见这些日子来,她已经过深思熟虑。

“你去意已决?”无暇问。

静漪点头。

“漪儿,”无暇低了头,攥着静漪的手,思索半晌,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说。静漪本想阻止她,因为看到无暇实在是伤感,她亦不忍让无暇如此。但她没能说出口,只静等着无暇开口。无暇说:“漪儿,陶骧这个人,我的确是信不过的。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再多说什么。只要你记住,漪儿,任何时候,你需要我,都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为你去做。”

静漪看着无暇,好半天,她伸出手臂来抱住无暇。

无暇拍着她的背。

“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静漪说。

无暇点头。

姐妹俩面对面坐好,互相擦拭着眼角的泪。

“秋薇呢,让她泡茶怎么去了那么久?”静漪这才意识到,有好半晌没有人进来打扰她们说话。

“在外面呢。我看到她了。秋薇!”无暇叫着,“你在和谁说话?”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

秋薇进来,回道:“是老爷跟前的程仪。说老爷让小姐去一趟书房,老爷有事要问小姐。”

无暇就看静漪。

静漪倒镇静,她对秋薇说:“跟程仪说,让他回父亲,我换过衣服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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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因家中有变故,这几日需外出,归期尚不能确定。因此本文将从明日起停更至少三日。

今年不能与大家一起在这里守岁了,那么在这里提前给大家拜年。

祝大家新春快乐!

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九)

之忓看到她来,早早替她打起了帘子。

自那日同之鸾决裂,静漪总觉得之忓这些日子是诚心躲着她不见的。

她不禁?看了看之忓。

之忓被静漪这样一看,帘子打在那里,倒觉得局促,脸上禁不住就红了,手一滑,帘子落下来,正碰在静漪头顶,他慌忙将帘子收起来。

“对不住,十小姐。”他讷讷。

静漪还没说什么,就听有人轻轻的哼了一声,她一看,是之鸾。她从容地叫了声七姐,看到之鸾铁青的面色,叫过这声七姐之后,就不再发声媲。

之鸾却不理她,经过她身边,还特地扭过头去,啐了一口。

静漪站在门口看她走远些,才转身向里。

此时程世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里屋坐着,而是坐在正屋的往烟袋里装烟丝。

静漪进屋向他走近些,站下说:“父亲,我来了。”

程世运低着头,似是很用心的在装烟丝。半晌他仍是慢慢腾腾的掏摸着烟袋,并没见将那一小锅烟装好。静漪自然而然的走过去,将程世运手里的烟袋取过来,只轻巧的几下,便将烟丝装满烟锅。她按了按烟锅,将翡翠烟嘴朝着程世运递过去,说:“好了呢。”

程世运指了指桌案上的火柴盒。

静漪划燃火柴,举到他面前。

烟点着了。

烟雾袅袅娜娜的飘散着,程世运看着烟雾一般袅袅娜娜的女儿,立在他面前,不声不响的,在等着他发话——他轻咳了一下,说:“小十,跟我出去走走。”

静漪听父亲叫她小十,说:“是。”

程世运站起来。

他没有往前院走,而是带着静漪穿过三间书房,从后门出去。

后院也是一片梧桐林。父女俩一先一后的走着,在林间慢慢的踱着步子。今年秋冬新落的梧桐叶子还完好的覆在那些积年累月的陈叶上,踩上去松软极了。

静漪在父亲身后,距离有些近,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父亲的鞋帮——这样的窘事,从前应该是有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父亲最早的记忆,就是她小小的个子的时候,一抬头,父亲好像一个很大很大的黑色的物体,她很小很小的脚会踩到父亲的鞋子,就把这很大很大的黑色物体弄的弯折了——将她抱起来……静漪在想,怎么会呢,怎么会,她是那么小,父亲的鞋子是怎么被她踩掉的……她好像,也曾经有过那么喜欢抱住父亲的腿的时候?个子太小了,只能抱住膝盖处……她转了下脸。树上扑棱棱的飞起了什么,仅存的树叶被惊动似的落下来。

静漪一抬手,将树叶抓住了。凉凉的。她捻着叶柄,低了头。

程世运慢悠悠的停下脚步,看着静漪。一锅烟抽的已经只剩下灰烬。他将烟杆握在手里,背着手。

静漪抬头,没有看父亲的眼睛——父亲一身褐色的府绸长衫,胸口一串翡翠链子,碧莹莹的,比那翡翠烟嘴的色还要匀净……父亲这几年爱上了抽雪茄,烟丝是甚少抽的了。家里倒是有各种各样的好烟,大多都待客了。

她听到父亲问她:“这几天头还疼吗?”

她怔了怔,摇头。

“我年轻时候若是酒喝沉了,要头疼好些日子的。这一点你们都不像我。”程世运转身往回走,说:“也不可大意。你母亲照顾你,最是细心的,不会忘了让你喝点解酒的汤。不过要我说,只要是她炖的,清淡些的汤,不管是什么材料的,都好。倒不止是醒酒好。”

静漪看着父亲的背影,站住了。

程世运似乎并不在意静漪是不是跟上了他的脚步,只是慢慢的踱着步子。

“父亲,这里寒气重,还是回去。”静漪说。

程世运点了点头。

静漪看着父亲手上,翡翠烟嘴碰上翡翠扳指。

她记得这是祖父的扳指。从前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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