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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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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在,那么自己到底去哪个司观政?

万般无奈,方应物只好跑到礼部大堂和几位值守老吏闲聊。“现在比较繁忙,诸位大人经常不在衙。”有个老吏笑道。

方应物奇道:“你这老匹夫,不要欺负我新人不懂。礼部不是号称六部中最轻闲么?每日里就是喝茶和看抄报,有什么忙乱的?”

“平时的确轻闲,但最近事情都攒在一起了。先前接连有郊祀、春闱大比就不提了,现在有北疆威宁海大捷,马上又要筹备告庙、献俘……几十年没办过这种大礼了,朝廷上上下下生疏得很,难免忙乱。”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人约黄昏后

方应物在礼部无所事事,所以到了午时便坐不住了,起身回家去也。路上居然遇到了某宰辅的仪从,准翁婿隔着轿帘,很惺惺相惜的,在春天正午和煦的日光下互相点点头示意。

方应物才进了家门,便看到有陌生人在门房等候着,家里门子正陪着说话。

那陌生人人眼见方应物回来,主动呈上名帖并禀报道:“奉命来相告,若方大人有意,可于今日黄昏之前,前往西安门外灵济宫附近的求仙酒家相见!到了那里,报上暗号人约黄昏后,所带随从不要太多。”

暗号?人约黄昏后?方应物一阵恶寒,但也心知肚明,这必然是汪芷打发人来传话。还挺神神秘秘,不愧是当今最大的特务头子之一。

方应物有点奇怪,在外地时,汪厂督行事还算大方,怎么一到京城就鬼鬼祟祟的?难道是因为她在外地多以监军面目出现,而在天子脚下时,密探头子身份多一点?

用过午膳,又美美睡了个午觉,方应物便再次出门。他想了想让王英留在家里,只带了方应石当随从兼保镖出去。

出门后就按照约定,往北边灵济宫方向而去。方应物边走边记起,仿佛史料上提到过,汪直的西厂就是在灵济宫成立的,这么说来那里一带应该就是西厂大本营了。

路上打听着,在灵济宫西边一道胡同里找到了求仙酒家。天色近黄昏,正是吃饭时候,但这酒家生意平常,站在门口向大堂里面望去,也就七八个客人。

门口店家小厮伸手道:“里面有请!”方应物进去后,心里怪怪的对柜台上掌柜地说:“人约黄昏后?”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对店家小厮耳语几句,然后方应物便被引着向后院行去。到了后院,却又穿过院墙一道有几人把手的小门,到了另外一处天地。

再次进入一层院落,方应物继续向里面走,但随从兼保镖方应石却被院首护卫拦住了,只让方应物单独进去。方应物不觉得自己有危险,转头对方应石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罢。”

又走到屋前,还有一名身材不高的护卫站在屋门外,方应物没有在意,只是暗暗觉得,这汪芷好像很没有安全感啊。正要迈步进屋时,却听到这护卫低声唤道:“方公子!”

声音清脆,很是耳熟,方应物抬头仔细看去,却见这清秀护卫很面熟,又端详几眼,方应物惊喜地叫道:“孙家姐儿?”

原来这护卫不是别人,正是方应物被发配到榆林时结识并熟络的孙小娘子。只不过孙小娘子被汪芷掳走后一别经年多时不见,此刻又身穿箭袖男装,头顶小帽,一时间没认出来。

方应物一时忘形,在榆林的日子里,穷极无聊时又是调戏孙小娘子调戏惯了的,便很热情地握住了孙小娘子的手,殷勤问候道:“孙小姐别来无恙乎?方公子我可想念得紧!”

孙小娘子脸色通红,扭了几下,勉强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屋内道:“汪公在里面等着你,方公子还是先进去罢。”

方应物嘿嘿笑了几声,摸了摸孙小娘子的脸蛋,“回头找你叙叙旧。”

却说方应石虽然被拦在院首,但他很尽职尽责的一直目送方应物前行,顿时目瞪口呆,三观差点崩溃了。

这、这、这怎么一回事?这个世界怎么了?秋哥儿并不是好男风的人,怎的与那护卫打情骂俏、摸摸擦擦起来?听说京师有些老爷们就喜欢这个调调,难道秋哥儿被感染了?难怪秋哥儿今日偷偷摸摸的跑到这里来……

按下方应石的复杂心思不表,却说方应物进了屋后,便看到汪芷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正中,只是也不知发育没发育完的身材与宽大的太师椅不太相衬。

方应物拱拱手道:“见过厂督!”汪芷眉头挑了挑,直接问道:“你要见我,有何贵干?大概是遇到天大的为难事情了?”

方应物答道:“科场已经结束,在下侥幸中了个二甲第八,但又听说今年朝廷不打算馆选庶吉士,实在有点不甘……”

汪芷很是干脆利落地说:“知道了!待我见到陛下时,自会荐举你!”方应物无语,只能连忙摇手道:“不必不必!”

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汪太监你做事能不能不要如此简单粗暴?你不知道你名声在士林间有多差么?靠着你推荐得到庶吉士,传了出去岂不名声扫地,那还不如不要!

“你看不起我?”汪芷忽的坐直了身子,很敏感地瞪着方应物道。

方应物苦笑几声,“在下知道自己的份量,厂督要面君直言举荐,那实在让在下当不起!也承不起如此大的人情!”

汪芷冷哼一声,“那你还有什么主意?”

方应物娓娓道来,“过几日便是午门献俘,厂督稍加安排就是……”

汪芷听完,嗤之以鼻地说:“你们读书人,肠子就是弯弯绕绕得多。左右只是顺手为之的事情,帮你一把就是!”

“谢过厂督!”方应物先行致谢,然后等着汪芷继续说话。不过过了片刻,却见汪芷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方应物连连以目示意。

汪芷很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有话就说,挤眉弄眼的搞什么鬼?”方应物便试探道:“厂督肯出手相助,没有点别的条件?不妨说出来听听。”

汪芷不屑的冷笑几声,“我看你还算顺眼就帮你而已!你以为谁和你们这些文人一样斤斤算计么?谁想着找你要什么条件了?”

方应物大惭,高声道:“厂督义薄云天,在下佩服!”心里暗暗感慨,历史上汪太监短短几年时间就众叛亲离彻底垮台,果然不是没原因的……算算时间,就在这一两年了。

却说方应石在院首站着,但目光不停地朝堂屋那边望去,见方应物进了屋后,没多久那门口护卫也进了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见到方应物从屋中出来,借着灯光看去,能看得出他神清气爽、志得意满。

不能看着秋哥儿这样堕落下去,心怀忠义的方应石暗暗下定了决心。

方应物与方应石这对各有心思的主仆回到家时,夜色将深了。方应物便先去东院书房里向父亲问候,方应石则回了西院。

与父亲说完话,方应物回到西院后,又想今夜该到瑜姐儿侍候,就径自来到王瑜房中。进了里屋。却见王兰王瑜两个小妾都在,正并肩坐在床头说着闲话。

方应物站在门框里,困乏的伸个懒腰,“天色已晚,歇了罢,明早还得去衙门。”

兰姐儿羞涩的一笑,上前帮方应物宽衣解带:“夫君不是一直想要奴家姐妹一起侍寝么?今晚便如何?”

方应物打个哈欠打到半截,惊讶地合不上嘴,前几天他的确有过搞双飞的念头,怎奈两女心性保守,始终羞恼不从,也就只好作罢。

可是,今夜为何她们竟然主动肯了?事有反常必为妖吖!方应物强行按住沸腾不止的情欲,疑惑地望着两个小妾。

王瑜小娘子也凑上前来,对方应物道:“过往不能让夫君满足,都是奴家姐妹的错,今夜都让夫君如愿。只是与其他两个男子鬼混这种事情实在令人作呕,夫君今后还是不要做了罢?亦不要糟蹋人约黄昏后这句词了。”

靠,谁与男人鬼混了,还是两个?那是两个女人,再说也算不上鬼混!方应物悲愤地跳了起来,叫道:“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王兰王瑜以为夫君要发怒,一左一右齐齐抱住方应物,软语道:“秋哥儿不要怪罪方应石,他只偷偷告诉了奴家姐妹两人,并无外人知晓。他也是为了夫君好,并无坏心。”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情和公事(上)

方应物起床后,只觉得腰酸背痛。在院子中连续做了三遍第八套广播体操,才感到稍好一些。不由得连连感慨,自己需要加强身体锻炼了,别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正在琢磨,是不是让人去做几个石担之类的东西放在院中?亦或发明一些强身健体的器材?忽然前面门子来禀报,刘家派人过来传话。

大清早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方应物把人招来一问,原来老泰山家里两位公子哥年前回了老家保定府博野县,今天要返程到府,所以刘家叫他也过去一起见见面。

这半年时间,方应物算是被刘棉花的心机搞怕了,欲仙欲死、不服不行。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躲着老泰山走,绝对不主动去见面,但这次并不好拒绝。

如此方应物去礼部晃了一晃,眼见着还没有什么事情。一个观政进士的来去还是很自由,没人会较真,于是方应物便又起身去了刘府。

此时刘府中,刘棉花与老夫人一起坐在大堂里,方应物上前见过礼,便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并不见小未婚妻的踪影。

心里不免叹口气,按着这年头习俗,只怕成亲前都见不到人了,具体是什么模样大概要等到掀盖头的时候才能看清楚。

刘老夫人笑眯眯的打趣道:“新郎官等不及了?不须着急,以后有你看了又看的时候。”

方应物“羞赧”的嘿嘿几声,便与老泰山闲谈起来。

刘棉花近日诸事顺心、春风得意,特别是利用殿试状元之争摆了次辅刘珝一道,让刘珝一下子变成了跌停板。所以他心情极好,与方应物闲扯起朝廷琐事,在这方面两人还是颇有共同语言的。

方应物想起自己的前程,问道:“不知道朝廷今科还馆选庶吉士否?如有机会,小婿我倒是想试上一试。”

刘棉花怔了怔,抚须笑道:“啊哈哈哈,今日风和日丽,天气委实不错,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如若有机会,正该去郊外踏青赏春。”

刘吉不太想谈庶吉士这个话题,因为这不是他说了算的,庶吉士选取的重要性远超一般官员铨选,朝廷所有眼睛都盯着看。

况且他在这上面帮不了方应物,或者说在这事上面帮方应物得不偿失,超过了底线,可能付出的代价太大。反正方家已经有方清之了,方应物这边不用急。

但刘棉花又有点担心方应物心存执念,死缠烂打非要请他帮忙,到时候让他难做,所以干脆岔开话题、不谈此事,免得为难。

方应物“哦”了一声,没在纠缠未来老泰山,扭头与老夫人说起家常话,说说笑笑的轻松惬意。

刘棉花发动火眼金睛,在旁边冷眼旁观。片刻后他终于确定,自家这女婿并非欲擒故纵,是真的毫不在意……

如此叫他反而起了好奇心,方应物居然就这样被引开了?难道他不该死缠不休么?

在刘棉花的印象里,方应物心性还算坚定,有那么一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怎么可能如此的就被晃开?似乎唯一的解释是,方应物可能另有诡计。

不可能……刘棉花满腹犹疑之下,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选庶吉士就是天子选储相,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在此事能说上话的人屈指可数。也就是包括自己在内三个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溥、吏部尚书尹旻、礼部尚书周洪谟、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秉笔太监覃昌这些人。

但这些人又被刘棉花用排除法一一排除掉了,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看出,这些人绝对都不可能去帮方应物去搞庶吉士。除此之外,其余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除非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

那方应物还能去找谁帮忙?刘棉花不愧是刘棉花,很快又想到了第二种解释,难道这是方应物刻意隐忍的表现?所以方应物强颜欢笑,故意装作不在意?

细细回想起来,自从科举之后,方应物好像对自己有所疏远,不像以前那样仿佛无所忌惮,连买宅院这种破事都敢登门求救。

刘棉花的情商不是吹的,立刻意识到——隐忍和疏远不是好兆头!这说明方应物心有芥蒂并开始提防自己了,翁婿关系不该是这样见外的!

他与方家不但是未来的亲戚,还都是政治人物,而政治人物之间一旦失去了信任,那后果不堪设想。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想至此处,刘棉花决定与女婿推心置腹地谈谈。他先是重重地咳嗽一声,将方应物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老夫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我翁婿之间应当开诚布公、言无不尽才是。”

方应物愕然,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老泰山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吃错药了?

“老实说,夺状元也好,选庶吉士也好,老夫确实没有尽力助你一臂之力。你心里是否对老夫有所怨言,觉得老夫太不近人情?”

方应物更莫名其妙了,未来老丈人也忒多愁善感了罢,这是闹更年期么?还是故意试探自己?连忙答道:“老泰山这是说得哪里话?小婿焉敢作此想?”

刘棉花叹道:“真没有这么想就好,你也不该这么想,你们年轻人对世事认识得终究浅薄了些。

老夫袖手旁观,这并非老夫冷酷无情,你可以将此视为进入官场的第一课!这堂课题目就是:人情归人情,公事归公事,不可让人情影响公事!

譬如你我之间是人情,但老夫也不可能在朝廷中事事都要看顾你!遇到事情时,仍需仔细斟酌,不见得完全都偏向你。你也不能觉得成为老夫女婿后,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别说是你,就是老夫两个儿子,至今也未能中得两榜,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能参悟清楚么?”

“是,受教了。”方应物依旧莫名其妙中,不知该如何答话……自己今天登门是来见亲戚,不是来上课的罢?

正在此时,门官飞奔进大堂,禀报道:“两位少爷到门外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人情和公事(下)

两位未来妻兄的及时到来,把方应物从刘棉花的课堂中解脱了出来。方应物偷偷擦一把汗并松了口气,世间最令人害怕的东西就是未知,他实在不明白刘棉花突然又想打什么鬼主意,心里还是挺紧张的。

刘吉与夫人两位老人可以坐在堂上,等候出远门归来的儿子上来拜见,但方应物却不好这样大模大样,便主动起身站了起来,挪动到稍稍靠近门口的位置。

不多时,方应物看到两男一女走进大堂,推金山倒玉柱对着上首两位老人拜了起来。

其中两个男子都是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岁数,肯定就是刘府两位公子了,而同行少妇可能是二公子的妻室,这次跟随着一起回了老家——至于长房少夫人,就是方应物见过的蒋氏,这时候也迎出来见夫君了。

大礼完毕,刘吉指着方应物,对两个儿子介绍道:“此少年人将是三姐儿的夫婿,今后都是一家人,眼下你们叫一声妹夫也当得起。”

又是一番忙不迭地见礼,等互相拜完,众人都坐下说话。此时此刻,问候长辈起居必然是第一个话题,刘吉虽然在这里是长辈,但老家还有他父亲在,他的两个儿子正是为了看望爷爷才回老家过年,所以肯定要由刘吉先开口问候自家父亲。

如此刘吉便开口对儿子问道:“乃祖父身子安康否?每日食多少?用度可有什么缺乏?”

话说到这里,刘府两公子彼此对视一眼,面色忽的沉痛下来,由大公子刘振对父亲答道:“离开时候,祖父已经卧床不起,全由叔叔们床前侍候。据医生所言,只怕……”

本来方应物并没有全神贯注,一边随意听着一边脑子开了小差。反正他目前还算是外人,刘家人自己叙家常还轮不到他说话,只管坐着充当背景即可。

但听到这里时候,方应物陡然收回了分散出去的心思,一动不动地盯着未来大舅哥,生怕错过下面每一个字似的。

他能不关心么?在这年头,每一个官员的爹娘动态都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爹或者娘去世,那肯定要引起或大或小的波澜,往大里说甚至会引起朝局剧烈变动。

刘棉花显然更懂得其中道理,双眉登时紧锁起来,追问道:“只怕什么?尽管道来。”

刘振再次与弟弟对视一眼,然后沉声道:“据名医所言,只怕老人家余日所剩无多,短则一月、长则三月了。”

大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极大,众人都要仔细消化消化。

对刘棉花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父亲病危不仅仅是家庭私事,更是官场事。因为按照制度人情,亲生父母去世后,官员必须离职守制二十七个月,等待终制后才可返回官场。

这叫做丁忧,一段漫长的时间里,足以改变很多官场上的事情了,在锐意进取的官员心目中,父母去世简直不亚于天灾。

但倒霉归倒霉,却没人敢违抗这种习俗。不为父母守制,就是不孝,和大逆不道差不多,将招来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也有官员为了做官而隐瞒父母丧事,但被揭发后,下场都很凄惨。

此时刘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眉头锁得更紧。当前正是一个关键时期,他正要加把劲一鼓作气,彻底压倒次辅刘珝,实在泄气不得。

如果这时候突然丁忧,那对他的仕途显然是一个沉重打击。等守孝三年再回来时,黄花菜都凉了,形势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而方应物受到的冲击不比刘棉花本人小。他拼命推动父亲上位,同时自己也要拼命力争上游,一路过来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不过他方应物作为大学士刘吉的准女婿,别人就要顾忌并相让三分,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一旦刘棉花离开朝廷中枢,不啻于失去了一道很有效果的护身符,那就要毫无遮拦的直面所有风风雨雨了。

刘吉心乱如麻,环视堂中,好像只能与方应物这半个官场中人说几句了,便很郁闷地对方应物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老夫眼下为了国事实在走不开……”

这话叫方应物十分侧目,听得出来,自己这老泰山根本不想丁忧啊。他对自己说话,大概只是想找人附和一下并强化决心而已。

不想丁忧不是没有法子,那就是由天子下诏“夺情”,意思是为国家夺去孝亲之情,被“夺情”者可以不必丢官去职。但是,夺情仍然不是光彩事情,还是被主流舆论抨击的对象,被视为品性恶劣、贪图权力、恋栈不去。

方应物拼命回忆上辈子看到过的史书,隐隐约约记起来,仿佛历史上的刘棉花确实有过“夺情”的不良记录,还是不择手段、里外串通的寻求天子下诏夺情。

难怪刘棉花名声那么狼藉不堪……方应物突然明白了。本来他一直觉得刘吉挺会做人,即便尸位素餐、无所作为,流传给后世的名声不该如此恶劣,但如果有过寻求夺情的黑历史,那就不奇怪了。

刘吉的心情,方应物十分理解,附和着说几句话也并不难,更何况刘棉花如果能保留官职,对他方应物也不是坏事。

但话到嘴边时,方应物忽然心有所悟,便改了口风道:“孝亲乃人伦大道,岂可轻易放弃?老泰山之意谬矣!”

连利害相关的女婿在这上面都不帮腔,刘棉花更郁闷了。无论如何,在道德上挑战公众舆论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还是很需要有人鼓劲的。

方应物想了想,又勉为其难的解释道:“老泰山的意思在下明白。但老泰山方才又说,人情归人情,公事归公事,不可让人情影响公事,在下深以为然,故而要劝阻老泰山,还请老泰山勿怪。”

所谓人情是情面,而公事其实就是利益。方应物刚才突然想到,如果刘棉花离开朝廷,不见得就是坏事,如果经营得当,从长远来说甚至可能是好事。

一直以来,他时常依靠刘棉花,最后还成了刘家东床快婿。虽然给了公众一个合理的借口,但自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刘棉花的影子。

这不见得是好事,刘棉花又不是舆论中的“好人”,而自己则是要走清流路线的。如果刘棉花从朝廷中消失几年,那他就可以趁机消除身上的刘棉花色彩,巩固自家的清名。

只是庶吉士必须要拿到手了,这也相当于一个护身符,有了庶吉士这道护身符,才能安然无恙的度过刘棉花将来不在朝的日子。

刘棉花愕然,隐隐然也懂了方应物的意思,这女婿不但不支持他谋求夺情,甚至还会公然跳出来批判和反对,理论依据就是他的“人情和公事”道理。

刘吉不由得苦笑几声,自己教训了几句,转眼之间方应物居然原话奉还,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自己应该称赞方应物活学活用,还是骂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第三百三十四章 献俘之前

本来应该是一场阖家团圆、喜气洋洋的家宴,但却因为刘家老太爷病危的消息变得阴云密布、死气沉沉。无论人伦还是事业,这都不是好事情。

刘棉花板着脸,宴席上其余众人连话都很少,唯有方应物这个“外人”还能安抚别人几句。让他为一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远在数百里外的老头子悲痛,那也太假了点。

“吉人自有天相,老泰山莫要过于忧心。”方应物敬了未来岳父一杯酒,开口劝道。

刘棉花心情不佳,不耐烦地说:“话虽如此,但你我心里岂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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