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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菜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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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子两眼噙着泪水,紧紧地瞅着母亲。啊!妈妈太可怜了,她要去护住她!娟子正要冲下来,但被姜永泉拦住了。他对德松、玉秋说了几句,他俩就跳下台来。

母亲觉得那人做得很对,她也是不让女儿下来呀!他似乎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母亲闭着嘴,咬着牙,显露在嘴唇两旁的皱纹更深了。她用力把怀里的孩子护住,仿佛要准备挨打似的。她的心在乱翻乱绞。她非常怕这个长辈,他有权叫一个女人死去。不是有的女人犯了“家规”“族法”被处死过吗?不是有的寡妇得罪了长辈被卖掉的吗?她不能犯了这些错,被人家讥笑嘲骂以至受刑啊!她本该去拖着女儿回家,好好教训她一顿,再不准出门惹是非,叫做妈的担惊受怕,受人责骂,把心都蹂碎了。然而,有种东西,象是一把火从她内心烧起来,把她屈从哀怜的眼泪焚干了。女儿有什么不对呢?她杀死了一家的大仇人,她和男人一样的上山下地。女人就该比男人矮一头吗?不能同男人一起作事吗?唉,女人,女人生来就命苦。啊,娟子!娟子是好孩子,不能让她受委屈,有多大罪自己来受吧。孩子没有错!

母亲那善良驯顺的心,被愤怒的火燃烧着。她大声坚定地说:

“四叔!你愿怎么做,就怎么做好啦!孩子是我的,别人管不着。我不叫!”

老头子一听,张大嘴巴,恼怒地抡起拐棍……被德松等人拦住了。

母亲两眼盯着地,一声不响。

姜永泉和台子上的人们,舒口大气,又激动又兴奋地看着她。

娟子两眼夹着泪珠儿,象小孩子似的笑了。

母亲的心里有一块东西,象糖一样发甜,又象黄连一样苦涩。赶她到家,天已经晌了。

她感到很疲乏,腰酸腿痛。她把孩子交给秀子抱出去,就开始做午饭了。

不一会,德强拉着姜永泉的手,后面跟着娟子,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母亲见有生人来,不知称呼什么好,张开两只糊满了地瓜面的手,有些(炫)恍(书)然(网)。娟子忙笑着说:

“妈,姜同志要去咱南屋住,好不好?”

“哦!怎么不好?好。”母亲怔愣一下,又不知怎么招呼,她觉得“姜同志”她不能叫,嘴怎么也张不开,只好憨憨地笑笑,说:

“哎,快上炕坐坐吧。”又吩咐德强去扫扫炕。

娟子看着姜永泉,两人会意地笑了。

“大娘,你忙你的吧!我给你烧火。”姜永泉说着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起火来。

母亲忙阻止道:

“哎,不用你,德强来烧。”

“走,兄弟!咱们去拾掇屋去。”娟子说着,使母亲还没来得及责怪,就拉着德强走了。

姜永泉第一次来到这屋里。他虽然在这个村半年了,可是母亲家没有牛,又怕引起怀疑,所以从没来过。但从娟子嘴里,他已知道这个家和母亲的一切。他这时打量着这幢低狭的茅草屋。

这一共是三间房。显然因年久失修,墙壁黑黝黝的。当中一间安着两口锅,旁边两间都用泥坯砌的墙壁隔着。西房门挂一条门帘,已经认不出原来的颜色,现在变成青灰色。正间靠北墙有几张桌子,上面摆着碗橱和几个油瓶。桌底下放着咸菜坛子,桌旁有个水缸,缸旁边放着几个摘下不久的肥大菜瓜。加上另一些什物用具,把屋子摆得满满的。可是东西都是干净的,整理得有条有理,放的位置也很合适。人一进门,就有个整洁的感觉,会马上想到屋主人的勤劳、整洁和作风的利落。

母亲和姜永泉也见过几次面,可是谁有工夫去注意和自己无关的牛倌做什么呢?姜永泉的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使她觉得他是个生人,象刚来到的一样。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在一起,母亲感到很尴尬,又见他很和善,跟娟子很熟悉,她又觉得有些亲近。但不知说什么好。

姜永泉看着母亲埋头在做饭,她那浓厚的黑里带灰的头发,跟着调面前后起动的身子,一飘一忽地掀动着,心中升起一种同情又敬佩的感情。觉得这位老大娘跟自己的母亲一样,不,比亲母亲更好些。他想起刚才在会场上那一幕,多不容易啊!看起来是那样衰弱无力的女人,竟有那末大的勇气和力量。他当时真担心她吃不住,会拖着闺女回去!

“大娘,今天那个老大爷,是谁?”他已听娟子说过,这时却故意问道。

“是他四大爷。”母亲叹了口气。

“大娘,你做的真对,真对!”姜永泉从心里发出热烈的赞叹。

母亲听着赞许的话,不自然地笑笑,微微地摇了摇头,停住活计,很担心地问:

“姜同志,”她不知不觉地叫出来了,“你说世道真变了吗?”

“大娘,真变啦!”姜永泉见她舒了口气,接着说:“大娘,你不要害怕。你看,王唯一不是被咱们打倒了吗!只要咱们穷人都起来,跟着共产党走,就能当家做主人,再不是财主的天下啦。现在鬼子侵占咱中国,大伙要一条心打走鬼子,好过太平日子。”

母亲静静地听着。她心里那糖一样的东西愈住愈甜,那块苦涩的东西渐渐在消失。她心里豁亮了好些。

“姜同志,你看俺家娟子能行吗?”

“大娘,她很行。她很能干!”

“噢,就是个女孩子家的,怕人笑话。”母亲嘴上这末说,心里却有些兴奋。

“不,大娘!咱们新社会,男女讲平等。往后哇,女人也一样做大事。”姜永泉想起军队里的生活,兴奋地说:

“大娘,咱们八路军里,还有女兵呢!”

母亲心里那块苦涩的东西全消失了,都是甜丝丝的味道。不知是那锅里沸开的水冒出来的白色热气蒸的,还是从未有过来自……心内的欢悦的原故,母亲那布满纹线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油腻腻的红晕,放着春色般的神韵!':。。'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成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王唯一死后一个多月的一天晚上,王官庄的人们都在家吃饭的时候,朦胧的月光下有两个人影,很快地向村南头走着。后面那个人挑着东西,显然是前面那个戴礼帽穿长袍的人的脚夫。他们很熟悉地进了高大围墙的拱门,走进有着长长的走廊的大门里。

杏莉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回头一看,把她惊怔住了。灯光下,只见那个人细长的个子,穿着灰色长袍,纹褶分明的香色礼帽,压在狭长的头上,脸皮雪白,以致脖子上的血脉清清楚楚地现出来,象根根的青绳子。这时,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帮那挑夫从担子上拿下一个沉重的皮箱。

“嗳呀,爹!是你回来啦!真想不到啊!”杏莉惊喜地叫着跑上去,“爹,你快歇歇吧,我来拿东西。”

王柬芝已把皮箱轻轻地放在地上,拿出白绸子手帕,摘下礼帽,揩着秃脑门上的汗水,然后才看着女儿带笑地说:

“哦,好孩子,你长这末大了。”说着把杏莉要来提皮箱的手挡开:“这个不用你,快帮他把行李卷解下担子来。

女儿对久别的父亲的不亲不热的态度有些迷惑,感到扫兴。

把东西收拾好后,王柬芝吩咐女儿把挑夫带出去吃饭、安顿下住处。又问道:

“你妈呢?”

“她在北屋,”杏莉答道。

“哦,叫她到这里来。”

杏莉不大高兴地领着挑夫出去了。不一会,王柬芝的妻子走进来。

她是三十几岁的人,白晰鸭蛋形的脸儿,还红晕晕的很有光彩,细眯眯的眼睛在说明她是个好看而多情的女人。她走在门槛外,黑暗中略停一刹,那淡淡的细长眉毛猛耸了几下,小嘴两边皱起纹褶,可是当她迈进门里站在灯光下时,随着这一步,她的眉毛展开了,嘴角上的细皱纹变成了微笑,但,象有苦味的东西衔在口里似的,这笑显得不自然。

“啊,你,你回来了。累吧……吃饭吧?我去做。”她似乎想托故走开,身子向门外侧偏着,话一停,就有个阴影浮在她眼窝下。

王柬芝扬起一只眉毛,向妻子身上打量几眼,笑笑,没理她的话。他叫她打开放在柜子顶上的朱漆黑红的大樟木箱子,把他带来的那个沉重的皮箱放在里面,外面加上两道大铜锁,并把几副钥匙都从妻子手里要过来。

王柬芝的突然回来,莫说他的妻子、女儿很惊异,就是他本人也不能不感到生活变化得实在突兀,环境变换得实在急速。他还真有点不大相信,前几天还住着牟平城的华丽楼房的他,现在已躺在大荒山村里的炕上了。事情演变得多末快啊。

王柬芝在北平的大学里念新闻系的时候,已经是个国民党员了,特别是在破坏学生运动、监视进步学生方面,表现出了他的才干,得到上司的重视。大学毕业后。他到了烟台,在“鲁东日报”①报馆里当编辑,不久,又到一个中学当语文教员。这不过是他的公开拿薪水的职业罢了,而他实际上的责任,那就重要得多了。那就是对付共产党,进行间谍工作。七七事变后,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渠望风而逃,其他下面的官员们更是乱成一团,各保自身,忙于发财逃命。这时王柬芝也着慌了,几乎卷席回家,可是很快他就安定下来了。他的直接上司——国民党鲁东区特派专员郑威平,得到上峰的明确指示:亲自剿共政策坚定不变。为此,他们就留下来和日本人合作了。牟平县伪县长宋健吾被共产党领导的起义军打死后,郑威平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和日军更密切有力的合作,就从烟台搬到牟平城来。王柬芝跟着上司到了牟平,名义上还是教学,其实是负责和日军的秘密联络工作。

①鲁东日报——国民党胶东地方的报纸。

胶东的昆仑山一带,素来是个不安宁的地方。这倒不是那些山上自古就有的起来造反的农民使他们担心,而是因为共产党在那里种下了种子,这可真是他们的心腹大患了。虽说民国二十四年共产党发动的暴动被他们拚尽全力镇压下去①,可是这不等于那里的地面太平无事了;相反,象扑不灭的野火、伐不尽的山木一样,共产党的组织在老百姓中更加生了根,逐步扩大起来了。七七事变以来,共产党为了抗日救中国,又领导人民举行起义,并比上次更凶更猛,好些地方已是他们的天下了。眼看昆仑山区成了胶东共产党的心腹根据地。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心里,这怎么能不可怕呢!?简直比猛兽洪水还要厉害哪!

①系指1935年2月14日(素称二一四)中共胶东特委组织发动的武装起义。起义面波及几个县,参加的群众很多。其目的是打土豪、烧契约分田地,进行土地革命,但因反动势力的残酷血腥镇压,和党组织本身的错误,故起义失败了。共产党员和群众牺牲很多,损失很大。

王唯一死的是那样突然和迅速,简直把王柬芝惊愣住了。

他的恼怒样子,使跟了他三四年的情妇淑花都怕起来。

“你、你怎么啦?”她惊吓地望着他。

“哼!他妈的,共产党!共匪……”王柬芝怒吼着,猛地折断握在手中的一支铅笔……

正在这时,郑威平专员派人来找他了。王柬芝到了专员那里,见一位日军情报官也在坐。一切计划很快谈好了。王柬芝就忙着试电台,做行动的准备工作……。他把已经正式当了伪军的侄子王竹和王流子找来,了解了家乡的近况,俟好时机,他离别了哭哭嚷嚷的情妇淑花,回到本来他很不愿回来的山区的家乡。……

王柬芝躺在炕上,眼望窗户想着先前的事情,和今后的生活;虽然长途的跋涉已使他相当疲劳,他却还是睡不着。他的耳朵听得很仔细,窗外的微风吹着碎草发出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猛然传来一声轰响,他立刻屏住呼吸。但是当他辨别出是一只猫从墙头上跳下来的声音时,马上又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过敏得有点可笑。是的,在离开牟平之前,王柬芝就早打算过了:他对自己回到这个已经变成另一个天地的山村,并不感到有什么可怕的。他知道自己虽是地主,可是没面对面地剥削压迫过农民,没得罪过人,回家的那几次他也非常注意到博得老百姓的好感,同时也收到了效果;而且,谁会知道他的实际职业呢!他还想起,在民国二十四年春天共产党的暴动失败后,他回家去住了些天,怎样把粮仓里快发霉了的粮食分给那些饿得发昏的穷小子,从一张张瘦骨嶙嶙的脸上他看到了是怎样地表示对他王柬芝的感激……当然,那些感激他的施舍的人不会知道他王柬芝那次回来是有使命的,(在王柬芝那次回来交给衙门里一张名单以后,使多少个共产党员和跟着共产党走的积极分子的人头落地了啊……)他们不可能了解这个秘密。共产党的抗日统一战线他王柬芝也曾熟读过,除去对投降日本当汉奸的分子,对一般地主是不加问罪的,而对当汉奸的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他王柬芝虽然和汉奸王唯一是叔伯弟兄,可是早就分了家,人们又知道他们两家有过纠纷,往来稀薄,为此,这一方面他王柬芝也可以放心了。……过去的事都好办,问题最主要的还是看今后怎么作……

王柬芝想到刚才过分紧张的心情,脑子里油然浮现出这样一个情景:有一只灰色老狼,在黑夜中向庄院袭来。狼本来的走路声已经够轻了,轻得到了人的耳朵听不见的程度,可是它还是胆颤心跳,尽量放轻软软的脚掌。其实它有什么可怕的呢?一只鸡或者是由于父母疏忽而丢在街头的小孩子,对狼来说还不等于是送到嘴里的肉吗!

王柬芝想到把自己比成老灰狼的角色,不觉脸上皱起一层笑纹。

第三章

一个寒冬的晚上,大北风在院子里狂暴地吹着,门、窗都发出刺耳的叫啸。稀稀疏疏的雪花,在暴风中狂舞、挣扎。屋里,明亮的灯光下,铺着带花纹的雪白的大苇席的炕上,放着雕刻着蛇龙的弯腿的暗红色炕桌,桌上摆着鼓肚锡酒壶,大盘小碟一个挨一个。王柬芝正在和两个人饮酒。

三个人满面春风,吃吃喝喝很是痛快。王柬芝感到头很热,就转回身靠近窗户,望着暴风雪的黑夜,想起从回家那天到现在的情况,他满意地笑了。

王柬芝刚回来时,和外人谈起来,开头他总是说当他回到家听说王唯一被民主政府判处了死刑,心里也有点难受。“他毕竟和我是叔伯弟兄啊!”王柬芝有些伤心地说。可是接着他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变为愤怒了。他痛骂王唯一卖国当汉奸,在乡里犯了那末多的罪恶,他的死是罪该应得的,然后表示他王柬芝拥护共产党的做法,他素来就同王唯一不和,这些乡亲们也都是知道的,他王柬芝是和王唯一走的两条路。谈到自己在外面的情况,王柬芝便满怀愤恨悲痛地讲起他所看到的和亲身遭遇的事情:国民党如何不抗战,鬼子来了,到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祖国遍地一片焦土。同胞的血淋淋的尸首使他认清了现实,深深感到亡国奴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他领着学生参加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宣传活动,结果被敌人抓去关在牢狱里好几个月,出来他又不顾迫害地参加了救亡工作……。当他听说家乡有了共产党领导抗日,就不顾敌人的阻难而奔回来,誓为抗日尽力。他说这些话时,那种痛苦万状,捧腹揪心的神态,很使人们动心。

光说空话不行,王柬芝还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抗日爱国心。他把山峦、土地献出一部分来,又把大批陈粮交了公粮,并自愿帮助政府办小学,以尽他知识分子一点力量。

王官庄是周围十几里最大的一个村子,又是乡公所的所在地,因此自早中心小学就设在这里,别村的孩子也到这儿来上学。

学校的房子,紧靠王柬芝的住宅,也是高大的砖瓦房,宽敞的大院子里还种植着各种树木花草。这是王唯一下令全乡出钱出力修盖的。学校的校长和校产的东家都是他乡长一人,收入是属于他自己的。现在王唯一死了,为了团结抗日,民主政府就叫王柬芝当了校长。

原来学校有三个先生,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据说那个女的同男的合不来,早在起义之前她就辞职走了。

两个男教员中,一个叫宫少尼的是王柬芝的姑表弟,年青青的爱打扮,留着洋头,镶着金牙,细溜溜的身材,穿的漂漂亮亮,很是洒落雅致,满身风流。前些年他曾跟表哥王柬芝在外面逛过,后来家里死了娘,回来带孝送殡,由于年头不太平没再出去,就被大表哥王唯一请来教学。

另一个叫吕锡铅,是离此五里路万家沟村的人。这人有四十多岁,一副老私塾先生打扮。他那颗长长的头,上面大下面尖,和驴头的形状相仿佛,走起路来头老是向前一点一点的,好象身子担不住头的重量,头老想掉下来似的。吕锡铅往年曾在县衙门里当过书记,后来不知怎么丢了差事,又教开学了。

这两位先生,很快就成为王柬芝的党羽。今晚上王柬芝宴请的客人,就是这两位人物。

王柬芝和两位教员已经吃喝了好一阵子,每人脸上红油油的,眼睛象夏天隔了夜的死鱼的眼睛——红紫紫的。

王柬芝这时转过身来,细眯着左眼,向对面那个脖子已喝红、身穿黑马褂的一位说:

“老吕,你好些了。可是还要注意,一定要做到爱学生,不打不骂,要学生家长满意才行。”

“唉!”吕锡铅委屈地叹息着,摇摇紫红的大驴头,“柬芝,你不知道,这些穷小子真气死人,什么抗日呀,抓汉奸哪,在早先时候,我早打扁他们了。吓,特别是冯德强这伙小子!”

说完仰起脖子喝口大酒,仿佛在吞下他恨的人似的。

“不,吕先生!”那个镶着金牙的年青人,瞪着一双小绿豆眼,讨好地看看王柬芝:“柬芝兄说的对,他们得势的日子不会长,将来有那末一天,我宫少尼……”他把手用力举起,狠狠地攥着黄瘦的条条青筋的拳头,放下时却很轻。“老吕,少喝点吧,不要醉了。”王柬芝说,“明天回家再和万守普碰碰头,看看他们的情形……”

当啷一声,吕锡铅的酒杯掉到炕上,把王柬芝吓了一跳。

吕锡铅瞪起血红的眼睛,凶狠地叫道:

“够……够啦!我不去!我不去求他这个国民党的红人!”

“老吕,你醉了怎的?”王柬芝有些吃惊。

“我……我没醉。我人醉心不醉……”他说着抓起酒壶又往口里倒,宫少尼忙夺下酒壶:

“吕先生,你……”

“好,你们不给我喝我就不喝,我不喝你们的臊尿水,你们也别想叫我去拉磨……我,我命苦啊……”他忽然大哭起来,哭得又是鼻涕又是泪,不管王柬芝和宫少尼如何阻拦,他都不听,呜呜咽咽地说下去:

“我是狗,就只能给人家颠颠跑跑。嘿嘿!我吕大头前些年也在人前站过,衙门里谁不知道我吕书记!我一杆笔一张纸,谁想打赢官司不给个百儿八十块的哟!唉,侖他姥姥,县太爷的小舅子要来,就把我一脚踢开了。

“守普,万守普!当初要我加入国民党的时候,他吹嘘的多好听啊!什么蒋总统的嫡系呀,能升官发财呀……他姥姥的,我丢了差事去找他,他不唯不帮忙,反倒六亲不认了。你们又要我干什么?我不干!我吕大头什么也不干了……”

“你住口!”王柬芝可气炸了,用力猛击桌子,那盘盘碟碟都跳了起来。

吕锡铅猛吃一惊,头脑有些清醒,朦胧着泪眼看着王柬芝那狰狞的凶象,脸上立刻现出恐惧的表情。他象胆小的人闯下大祸似的木呆呆地等候着就要来临的恶果。但是王柬芝瞅了瞅他,脸上现出缓和的神气,亲昵地对他说:

“老吕,以后可不要喝这末多酒啦!要是在这上面坏了事,那可太不值得了!我知道,你近几年很受委屈,可谁没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幸呢!拿我来说吧,为什么城市不住,那样的荣华不享,来到这荒山沟里呢?我受的教育、我的地位不比你高吗?这就叫大丈夫能伸能屈。老吕,想出人头地,就得多为大局为将来着想,‘皮之不存,毛将安附?’这样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老吕,想必你看到家兄的死了吧?难道还不明白,要让这些穷小子长期当政,共产党得了天下,我们这些在他们眼里是‘身上不干净’的人,早晚不都要被清算吗?我王柬芝为什么看着哥哥的墓头还没长上草,就去向杀他的人献殷勤呢?对了,我们要搞垮他们。能,完全能!要相信汪总裁的卓越领导和精辟的见解。他早说过,日本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共产党。还不明白吗?这山区是胶东共产党的老窝,他们赖以图存的命根子。所以,我们这些国家的栋梁——国民党员们,不能坐视待毙,而要行动起来!嘿,老吕,脑子清醒些吧!等我们胜利了,毋庸说你那个小小的书记职位,就是当区长、县长,又有什么不可呢!哈哈……”

“哈哈……,宫少尼跟着笑了。

吕锡铅脸上的苦皱纹也舒展开来了。

过了一会,王柬芝又苦恼地说:

“唉,不知怎么闹的,电台就是沟不通,真成问题。你们去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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