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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之间破大案-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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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兰又一次松开橡皮筋,重新把她头发在脑后束成髻子。“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文清的性情大变。他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常常动不动就发脾气乱摔东西,而且待人很刻薄,常常出口伤人,有时还会撒谎。我原先以为他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变成那样的,以后会慢慢恢复到从前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却变得越来越让人受不了,大家都很害怕他,讨厌他,不跟他来往,他也变得越来越孤独。我很难过,常常劝他,可他自己却无动于衷,好像很喜欢这种局面似的的。
  “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他原先是个善良的人,可后来却变得很残忍……”
  “怎么个残忍法?”夏仲平脑中警铃大作。
  马兰紧紧闭了下眼睛,似乎是想驱散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可怕的画面。“我记得,大概是他父亲死后半年多发生的事情。一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他在逗弄一条黄白相间的小狗,觉得很好奇……”
  “男孩子总是喜欢逗弄小狗的,不是吗?”李玫第一次开口问了个似乎没什么必要的问题,夏仲平一时间搞不清她的用意,但是只要她不再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让自己唱独角戏,即使是意思不明的问题,也无所谓了。
  马兰勉强笑了笑。“可他母亲从来都不让他养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也不让他跟它们玩,说是会招跳蚤、虱子什么的,所以过去他看见小动物总是离得远远的。看到他居然逗弄起小动物来,我好奇的要命,就悄悄跟在他身后。我看见他一路引着那条小狗到了一块偏僻的林间空地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放在小狗面前,那上面好像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马兰咽了下口水。“小狗摇着尾巴低头舔着那些白*粉,突然间一窜老高,然后发疯似的一边狂吠一边又奔又跳、满地打滚,滚着滚着就不动了……我赶忙奔上前去,发现小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了一会儿就不动了。我吓坏了,哭着问他到底对小狗干了什么?他淡淡地说,他想看看那个家伙吃了那种东西以后,会不会变得对他忠诚。我问他给小狗吃了什么?他一脸严肃地说是忠诚药。我问他哪儿来的?他笑笑地看着我,不回答。我觉得他简直疯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理睬他。”
  “那么他呢,后来有没有来找你,跟你解释什么?”夏仲平问道。他本想把提问的机会留给李玫,以便让她也积极地参与进来,可是她提了个问题后又老神在在地当起旁观者来了。
  “没有,他也一直不理睬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后来我发现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住的那条街上的小猫、小狗经常失踪,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他干的?他若无其事地回答说不是。然后便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问我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我想既然不是他干的,就原谅了他,跟他和好了。其实我是因为想要原谅他才接受了他的说法,但在内心深处,我一直认为就是他干的。”
  

第149章 扭曲的心灵(十九)
更新时间2013…6…7 9:41:44  字数:2995

 夏仲平看了看笔记本,好像那上面写满了要问的问题。“严文清跟他母亲的关系如何?”
  “他比较怕她。过去他一直处在爷爷、奶奶还有父亲和姑姑的呵护之下,愉快地生活着。自从父亲去世、小玉姑姑又离开了他们家以后,他就落到了他母亲的手里----当时邻居们是这样形容他的处境的----他愉快的童年就结束了。
  “他母亲对他很严厉。他每天放学后必须准时回到家里,不许在外面溜达。做完作业之后,就要练习绘画和写毛笔字,睡觉之前还要祷告。我问他,祷告的时候都说些什么?他说他母亲老是要他背诵什么‘我是罪人,求耶稣基督的血来洁净我,使我恢复原有的圣洁’什么的。他说,他一点儿也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母亲不许他带同学回家,我虽然是个例外,但每次上他们家玩的时候,他母亲总是在一旁盯着,好像是在监视我,所以后来我也不怎么喜欢上他们家去了。他母亲还要求他除了上体育课外,放学回家时身上必须保持干净,不能有灰尘。还有,做值日生的时候,必须戴上口罩,这常常惹来其他同学的嘲笑,最终往往演变成了一场恶斗,结果身上肯定满是尘土,他母亲就把他关在柴草间里不让他吃饭。他经常被母亲关在柴草间里。
  “他母亲虽然不打他,但是处罚他的方式更为可怕。除了把他关在柴草间不给他饭吃外,还掐他,专门掐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象大腿、背上和……臀部之类的地方。他母亲天天让他背诵诸如‘我是罪人’之类的可怕的祷告词,实际上也是一种折磨,是在时时提醒他所犯的过错,那会令一个人的心理上承受很大的压力的。不过,我觉得他母亲干的最可怕的事,就是把他浸在肥皂水里使劲儿地搓洗他。这个我原先也不知道,后来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的一次夏令营活动时发生了一件事,我才知道了他母亲对他干得那种可怕的事情。”
  马兰又一次松开橡皮筋,把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那似乎是她思考问题或者整理思路时候的一种下意识动作。
  “一天下午,夏令营的辅导员带我们去大梦山游泳场游泳,学校专门包下的一个场次,所以人不多,就我们夏令营的一百多人,水也特别干净。大家都很兴奋,一来到游泳池边上,便象小青蛙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跳。可是文清却一个人别别扭扭地坐在浅水区的岸边,两眼望着远处发呆。大家一个劲儿地喊他下来,他就是不动。后来几个调皮的男生游到他边上,七手八脚拉着他的脚往下拽。他发疯似地挣扎、嘶吼、双手乱舞,其实水深只到他的胸口。辅导员见状飞快地游了过去,严厉地训斥了那几名男生,又把他扶上岸去。
  “辅导员费尽口舌,耐心地说服他下到池中,跟大家一块儿学游泳,可他就是不肯。那时他是所有的同学中个子最高的,而且绝大多数同学都不会游泳,但他表现出来的胆怯和恐惧着实令人不解。吃完晚饭,我俩坐在一棵大树下遥望着星空,辨认星座。他突然说‘我恨游泳’!我吓了一跳,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恨水,更恨被人浸在水里。我问他说,以前也有人把他浸在水里吗?于是他告诉我,是他母亲。她常常把他浸泡在肥皂水里,使劲儿地搓揉他,特别是当他满身尘土回到家里时,会更加凶狠地搓洗他,把他的头使劲儿往水里按,肥皂水从鼻孔呛进了肺里,鼻孔火烧火燎般难受。他说,电影里演的敌人给共产党人灌辣椒水的滋味就是那样的……”
  马兰忍不住抽泣了一下。夏仲平先前已经注意到了,在述说这段往事时,她的眼珠一直浸在泪海中。
  “他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他问道。
  马兰用指关节抹了一下眼睛。“当时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他母亲是想要让他变得纯洁,或者说是变得圣洁。我觉得这样的母亲真是可怕极了!难怪邻居们会说他是‘落到了他母亲的手里’!”
  “也许他是在撒谎,是想掩饰他不肯跟大家一起游泳的心理吧。”李玫淡淡地说道。夏仲平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李玫则假装没有看到。
  马兰缓缓地摇着头。“他没有撒谎。”
  “你怎么知道他没撒谎?你先前还说他变得爱撒谎了。”李玫淡淡地说道。
  “我亲眼看到,或者说,亲身经历了他母亲的残忍行为……”
  她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记得那是初三升学考试之后,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考试成绩的公布。文清学习成绩很好,考上母校文登市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的成绩不如他,那些天老是担心自己考不上一中,非常焦虑,吃不下,睡不好,没有心思看书,成天六神无主的,就上他家去找他聊聊,希望能排解心中的忧愁。
  “我到他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他母亲跟黄姨,文清正坐在中庭的一把大椅子上写生,画的是池子里的锦鲤。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怎么心事重重的?我说出了心中的烦恼。他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椅子让我坐下,开始安慰我。他劝我放宽心,对自己要有信心,还说我的成绩虽然够不上一流水平,但是起码也是中上,应该能考上一中。见我还是愁眉苦脸的,就宽慰我说,如果我真的因为临场发挥不好没能继续在一中上学,他保证象过去一样每天陪我上学、放学,并且一起做作业……总之,他许下了一堆承诺。不管日后是否能兑现,这些话听起来很让人宽心,我便放松了心情,靠在他身上,一边看他画画,一边闲聊。我问他,既然是写生,为什么把那些可爱的锦鲤画成了凶神恶煞的怪物?他说,那是他透过现象看到的锦鲤的本质。我说他是胡扯,他说他练就了火眼金睛。我们就这么说说笑笑。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尖厉的怒斥声,接着我们摔到了地上。我看见文清母亲瘦小的身子在那里跳来跳去,呼天抢地,不知道在嘶吼什么……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文清就一声不响地爬了起来,走到井台上,用一个吊桶从井里打水,一桶一桶地倒进一个洗衣服的大盆里,然后低着头站在那里。他母亲一掌把他推到了洗衣盆里,又吼了些什么,好像是说‘不洁的人’或者‘不洁的行为’什么的,还有什么‘会遭天谴’、‘把自己洗干净’之类的。文清面无表情地坐在盆里,手里抓着一块肥皂乱抹一气,接着就使劲儿地搓着,弄得浑身上下都是肥皂泡,那样子既可笑又可怜。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幕幕……”
  马兰好像怕哭出来似的把嘴唇咬得发白。
  “你后来有没有问过他,他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夏仲平问道。
  “那件事以后,我一直不敢上他们家去。直到考试成绩张榜公布的那天,我到学校去看成绩的时候碰到了他。我俩都考上了一中,心里很高兴。我们一块儿绕远路走着回家,在大桥下坐着聊天。聊着聊着我忍不住问了他那个问题。他说他母亲患有神经官能症,经常歇斯底里大发作,作为她的儿子,他只能顺从他,要我不必在意。他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有点儿邪气,所以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胡扯。”
  “那么,他一定很恨他的母亲咯?”夏仲平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说道。
  马兰点了下头。“我想是的,但是不仅仅是因为被她浸在水里。文清曾经告诉过我,记得是初二的时候,是他的母亲伙同黄姨杀了他的父亲。我觉得这种说法简直是大逆不道,不过那时他经常那样说话,所以我也没细想。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开头他不说话,后来突然笑了起来,样子有点儿邪恶,说他试过。问他怎么试的?他说,有天他趁黄姨睡午觉的时候,给自己化了妆,嘴上加了点胡须,然后悄无声息地弄开了她的门,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前低头俯视着她。后来她睁开了眼睛,可能是突然看见死去的人站在自己的床前吧,吓得半死,惊恐地睁圆了眼睛,嘶哑着嗓子喊道,‘你是人还是是鬼?你不要怨我啊,你本来就不该娶阿萱的,她不属于你,不属于你’。”
  “那他有没有这样去试探他的母亲?”李玫好奇地问道。
  “我问过他,他说试探过,但他母亲一点儿也没被吓着,还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他。听他的口气,好像还很佩服她似的。”马兰生气地说道。
  

第150章 扭曲的心灵(二十)
更新时间2013…6…10 7:11:06  字数:3425

 李玫扬起了眉毛。“噢,佩服?严文清为什么会佩服他母亲?”
  她似乎回归了警察的角色,不再满足于仅仅做一名旁观者了。
  李玫态度的转变似乎也引起了马兰的注意,睁圆了眼睛看了看她。“我也感到奇怪,就挖苦他说,‘你好像很佩服你母亲啊。’他似笑非笑地问我,还记不记得他拿粉末喂小狗的那件事?我说当然记得,到现在提起这事还很生他的气呢。他说,那是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因为肚子饿,就溜到厨房找小玉姑姑要东西吃,看见母亲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正往姑姑要带给他父亲的饭中倒了一些那样的粉末。他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一本正经地说,是让人变得忠诚的药,父亲吃了以后就不会离开家,也不会离开他了。他说,他当然不希望父亲离开自己,所以听母亲这样说感到很开心,也开始有点儿喜欢她母亲了。
  “父亲死后,他看见母亲偷偷地把一个纸包扔到垃圾桶里,于是就偷偷地把它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好像就是母亲倒进父亲饭里的那种粉末。他没有声张,把那包东西放进来书包里。放学后,他找了一只小狗来试,结果那只小狗死了。后来他又找了一些小动物来试验,结果它们一只一只地全都死了。他终于明白了,那些粉末根本不会让人变得忠诚,只会让人死去!接着,他冷冷地说,难怪小玉姑姑会说是妈妈害死了爸爸。还说很佩服母亲的胆量,可以泰然自若地撒谎。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显得很阴险,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黄旭娘跟严文清的关系如何?”夏仲平问道。
  马兰想了想,说:“黄姨好像有点儿怕文清。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文清就总是用充满仇恨的眼光看着她,那时他的父亲还在世。而黄姨呢,她除了对晓萱阿姨特别好之外,对所有的人都很严厉,不苟言笑,包括对严奶奶都那样,可就是从来对文清都是和颜悦色的,甚至还有点儿讨好他,至少是不敢对他摆出严厉的面孔。那次装扮死去的父亲吓唬黄姨之后,有一次文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那次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她竟然发狂似地尖叫道‘有鬼啊’!可能是他长得很像他父亲,也可能是她做贼心虚吧。”
  “你跟严文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来往的?”夏仲平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马兰最终嫁给了别人,而不是她从小青梅竹马、而且曾经誓言永不离开他的伙伴严文清。他认为,以马兰的性格,如果两人始终保持来往的话,就算严文清后来变得暴戾、凶残,甚至明知道他是罪犯,恐怕也不会离开他的。
  马兰低下了头,又开始折腾她的头发。当她抬起头来时,眼眶中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楚楚可怜。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不管文清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的……”她对着几位民警凄楚地一笑。“那时特殊时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学校已经停课了。我跟文清都是逍遥派,每天到学校转一圈之后,就自由活动去了。那天我在学校没看到文清,就到他家去找他。我悄悄推开门,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看到那两个可怕的身影,就大着胆子走向厅堂。正打算上楼去找文清,忽然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唿哨声,抬头一看,只见文清在后院鬼鬼祟祟地向我招手。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打扫柴草间。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儿来打扫那种地方。他邪邪地一笑说,既然要在这里坐牢,那就要设法把牢房弄得舒服一点儿。他得意地把他的秘密一一指点给我看:门上方的空气窗当中的那根轴已经被他锯断了,用两根铁钉松松地固定在门框上,一把螺丝刀就能把整扇空气窗卸下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那里钻出去;地板砖被撬松了三块,掏出三个一尺见方的坑,里面藏着螺丝刀、小刀、榔头、铁钉、画笔、画纸、一盒饼干、一把手电筒和几节电池;角落里堆放的木柴后面有一个三角形的空间,那里藏着一卷用报纸包裹的折叠席和一把小马扎。
  “我问他,关禁闭的时候他母亲会不会来查看?他说会。我又问他,要是被她发现他偷跑出去,结果会怎么样?他说她不会发现的。我说这么有把握?他扬着眉毛淡淡地说,因为他根本不会跑出去。我觉得真是难以理解。既然如此,那他干嘛要把空气窗弄坏?他邪邪地一笑,说这是一个控制与反控制的游戏,是老鼠戏猫的游戏。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拍着我的脑袋说,这是我那善良的小脑瓜理解不了的。然后他轻轻搂着我,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下巴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我们两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说话,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突然间我被人从旁边拽着胳膊猛地拉了开去,踉跄着差点儿摔在地上。我看到文清的母亲两眼放射着凶光,像个丑恶的女巫一样站在那里,细细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文清的脸上,‘你竟然躲在这里干这种下流勾当’!她厉声叱道,脑袋像抽风似的不停地抖动着,嘴里发出尖利的嘶叫。叫着,叫着,突然拽着文清的胳膊,拼命把他拖到厨房门口的大水缸旁,逼着他脱去外衣外裤,用水瓢从缸里舀水冲洗自己,要他把被我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洗干净!
  “她像陀螺一样绕着他打转转,一边监督他,一边说着恶毒的话。她说我们这种行为是不洁的行为,说我是个不洁的女人,会玷污他的身子和灵魂,我们两人都会遭天谴的。接着她又厉声呼喝着要把魔鬼从他的身躯中驱赶出去,说着,说着,就抓起一把刷子,使劲儿刷他的身子,又用力又凶狠,把他全身上下刷的一条一条的,都淤血了。
  “在她施虐的整个过程中,他母亲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一堆垃圾。我又惊又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母亲怒吼、叫骂、折磨他……我觉得他真是可怜极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里。我在恐惧和羞愧中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每晚都做着噩梦。我妈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就不停地问我怎么啦,我根本不敢跟她说起这事……
  “一个多月之后,我们在路上相遇了。我跟他打招呼,他假装没看见,低着头走了。我想,可能是他母亲当着我的面那样摧残他,让他觉得很羞耻吧。后来我们又在学校遇到了几次,他都假装没看见我。
  “六八年底的时候,学校开始宣传、动员大家上山下乡,同学们都在商量这件事,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他是独子,可以不必去农村插队的,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会报名上山下乡,那样我们也许就可以一起去插队了。可是我总也见不着他,就硬着头皮上他们家去找他。他母亲把我堵在了门口,尖酸刻薄地对我说,他们家阿清是独子,不需要去插队,他已经决定到江西跟他曾外祖父的徒弟学习陶艺,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他。眼看已经临近报名截止日期了,我又焦急又伤心,只好加入到班上几位要好的同学的队伍中报了名。
  “临去农村插队之前,我在学校图书馆的附近遇到了他。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叫住他,这回他没有躲开,不过跟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站着。我告诉他一个星期后自己就要去农村插队了,他说他很快也要去插队了。我听了非常吃惊,以为他在骗人。因为我每天到学校总要先浏览一下报名插队的名单,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名字,还以为他母亲说的是真的呢!
  “他说,他是那天上午刚刚报的名。我很伤心。他要去插队,却既不告诉我,也不跟我商量就一个人悄悄跑去报名,难道我们之间的友情如此不值吗?他态度冷淡地看着我说,我不是告诉他母亲早就跟几位要好的同学组了队,到江城县城关公社去插队吗?那可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好地方,听说是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摇篮,到那里插队的知青大多是去镀金的,很快就会被再分配到重要岗位的,而且离家只有二十几公里。还说我既然迫不及待地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组了队,还来奢谈什么友情?
  “我大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嚷着说他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嘛,我何曾对他母亲说过那些话?而且也根本不是去江城县插队,那些全都是他母亲自己编出来的谎言!我每天去学校就是希望能见到他,跟他商量插队的事,因为总也见不到人才硬着头皮上他家去找他,却被他母亲堵在门外不让进。我流着泪说,我根本不在乎去什么地方插队,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人间地狱,我都不在乎……
  “他甩开了我的手,冷冰冰地说,早先他看到我被一群男生众星拱月般包围着,一副笑靥如花、非常满足的样子,这会儿却来跟他说什么愿意跟他去到人间地狱,何必如此虚伪呢!我冲动地上前抱住他,亲吻他,要他听我解释。一开始他任凭我拥抱他,可是突然间他猛得把我推开,用十分厌恶的眼神望着我说,‘母亲说你是个不洁的女人,你确实是个不洁的女人’!说完,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一度以为他要打我!但他没有,而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我惊呆了,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后来一路哭着跑回家。很长时间他那夹杂着厌恶和怨恨的眼神一直在自己眼前晃动,从此便再也不敢跟他来往了,偶尔看见他也是远远地躲开他……”
  马兰的泪水夺眶而出。
  看着悲戚的马兰,夏仲平暗自思忖道,也许正因为她不敢再跟严文清来往,她才侥幸活到了今天,没有象那些被害人一样,被他折磨得面目全非,在痛苦与孤独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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