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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1-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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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引人注目,尤其是三条射线直指苏联莫斯科、列宁格勒,波兰布达佩斯更是让人羡慕。学生们都在暗暗发誓,将来在这些飞箭里,一定要加上我自己的一条。尤其是这年夏天毕业的郑相琳,是苇子坑一个村的,她进了北京大学外语系,更是给了陈小焕极大的鼓舞。她要进入北京电影学院编剧系,为母校再开劈一条新的射线,从而让这堵高墙再添一朵光荣花。

这时教导主任正在讲明年的跃进计划,要超省压津(天津)赶福建。这个光荣的任务既靠高三同学们的努力,也靠老师们的努力。尤其是我校新调进来的八位教师,作为新生力量充实我们的教师队伍,这将是我们取得新的教学制高点的又一支主攻力量。接着由校长介绍新老师。每介绍一位新老师,新老师就站起来向大家拱拱手。介绍到沙吾同时,陈小焕至今还记得校长的话:“沙吾同老师,毕业于开封师范学院中文系,学业精湛,颇有建树。他关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分期问题的论文,发表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受到国内外专家的重视。大学毕业后,曾在山东济南师范学院任教,因眷恋家乡,今秋奉调我校任教,担任高一(甲)、高一(丙)两班语文老师。另,鉴于沙吾同老师本人在音乐舞蹈方面也有所长,特任命为菊乡一中歌舞团辅导员。”沙吾同站起身来,陈小焕看到了一个瘦高个儿,就像旗杆矗立在舞台上。他没有笑,只是扬起一只手。学生可能为他的才华着迷了,掌声长时间不息。他也竟忘了坐下,傻傻地立着。直到校长咳了两声,手向下压了压,笑眯眯地向沙吾同点点头,开始介绍下一位老师,他才坐到座位上。陈小焕就记住了他。

接着到了1966年春天,陈小焕他们毕业班开始分科复习,沙吾同老师担任文科班辅导老师,陈小焕正等着沙老师来教他们的时候,批判三家村、批判海瑞罢官的潮水也涌进了学校。市委向学校派了工作组,领导学校运动。工作组提出大鸣大放,揭开学校阶级斗争盖子的新建议。具体要求是每个老师都要首先自我革命,自觉地向党交心,向同志亮心露丑,然后再轻装上阵,投入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去。一些年轻的老师和出身不好的老师,为了表现进步,向党组织靠拢,就率先给自己出了专栏,先来个自我揭发批判。沙吾同的专栏别出心裁,栏目就像个门框,两边是一幅对联:司马相如我不是,天涯何处有文君。横批:相思有罪。他写了自己出身不好,找对象多么难,自己又有资产阶级恋爱观,注重相貌。云云。并对自己二十有几的大龄还是孑然一身表示出莫大的伤感。云云。这个专栏一下子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尤其是他的伤感无疑于一则征婚广告。女同学们偷偷地装作提水路过,瞟一眼,再瞟一眼,咀嚼着这个大龄才子的伤感。陈小焕胆大,她看完了,还写了一张大字报,为这样的老师得不到社会的关爱鸣冤叫屈,要求社会公正地对待出身不好的人。学校领导和团委、妇女联合会要主动为他们排忧解难才是。

沙吾同的交心本就是一颗炸弹,被定性为为自己失去的精神天堂的眷恋和对社会的不满,是阶级敌人垂死挣扎哀鸣的代言录,其目的是煽动革命队伍内部意志薄弱者的同情心,麻痹革命斗志并使之缴械投降,以达到他们反革命复辟目的大阴谋。工作组和学校领导马上组织反击,要坚决刹退这股乘鸣放之机来的反动逆流。陈小焕和沙吾同等人就被视为菊乡的三家村,于是把他们打成小邓拓,小牛鬼蛇神,强制劳动,轮番批斗。

这天,陈小焕正在打扫厕所,沙吾同挑着粪桶来出厕所,看看左右无人,他塞给她一个纸条儿:“让你受到株连,深感愧疚。对不起。谢谢你。”看看沙老师挑着粪桶走远的背影,陈小焕忽然流下了眼泪。待沙吾同第二天又来出厕所时,陈小焕也递给他一张纸条儿:“我们没错,我们不服,我们无悔,我们没输。”从此,两人就用这种办法交流思想,一直到沙吾同被关起来严加看管为止……。

湍江的上游——小湍河在远处的山谷间奔流着,响声随着山路的弯弯曲曲时而轰鸣,时而呜咽。山坡上光秃秃的灌木丛下,堆积着焦脆的黄叶,山路边上的茅草茎在尖细的西北风中飕飕地抖动着,四周的峰峦显出一派苍凉,好像这里自古就没有人迹。每每听到山谷间河水轰轰的声响,沙吾同就觉得被这群山封闭的空间是无比的深邃而又寂寥。每每听到山谷间河水的呜咽,他又觉得这群山也封闭不住人间的悲凉。他不由觉得浑身僵直,他站下,一种沮丧,一种对突然遭受的打击无力抗拒的绝望,乱糟糟的充满了他的心窝。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两行热泪沿着憔悴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在脚下那杂乱而又焦黄的树叶上。他真想一个人到一个无人之处,到一个无人之处痛哭一场。

那天,当他被“红一中公社”的学生从地下室救出来后,军管会却宣布“红一中公社”为非法组织,郑连三的“八。一八”为真正的革命造反派。郑连三他们马上借这股东风向他们反扑过来。“揪出陈小焕”、“活捉沙吾同”的大幅标语贴满城乡——红造总的骨干力量竟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连夜从湍江河谷逃奔到天台寨。

下雪了。

下山的同学匆匆离开了流亡山寨。他们有的要到北京告状,找毛主席,找中央文革申冤,有的又潜回菊乡,重造舆论,再举红旗。山上只留下陈小焕等一二十个人。一派萧条景象。男生们借酒浇愁,女生们打扑克消遣。他一个人就走了出来,走到小湍河上,溯源而上。他要到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想走走,就这样走到河的尽头,走到人生的尽头。他要看到人生尽头的风光是个什么样。

现在,小湍河两岸的河滩上已经覆盖上厚厚的积雪,往常那一堆堆牛头大小的鹅卵石不见了,一座座山头,也掩盖了往日的峥嵘险峻,披着白雪画出一道道柔和的圆弧。只小湍河的流水还在悠悠流动,水面光滑,时缓时急,碰到卧在水中的大石头,就发出哗哗的声响。除此之外,静极了。因为有山崖的映衬,他能看见棉花朵般的雪花正从高空纷纷扬扬撒落下来,落入河里,落到牛头石上,落在河滩上,悄无声息地落着,像是怕惊动这一番宁静。只有落在他身上的,由于他走路的抖动,使得它们从人的帽子上、双肩上积成新的雪团儿,重新抖落下来,发出轻微的噗噗声,伴着双脚踩着雪地发出的吱吱声,证明着他的存在,他是一个活着的人。但是,他活着干什么呢?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他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呢?与这一片茫茫洁白融为一体倒也是个清清白白安安静静的归宿!

再有二十二天,就是春节。

往常这个时候,在菊乡,在沙家湾,都会浸沉在节日的氛围中。赶腊月集,男人置备年货,女人扯布做衣,杀猪割肉,磨面下锅,好一派喜庆的新年景象。尽管说他和母亲不能像其他贫下中农那样喜笑颜开,笙歌燕舞,但也要同母亲包包饺子吃。特别是他大学毕业后,他有了工作,有了工资,有了商品粮,他就买了白面割了大肉回去,贴上春联,放挂鞭炮,让这个多少年都冷落的家庭增添一点“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喜庆景象。这些年,他家的地位,在人们的心目中,也多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他进了城,教了书,人们对他那个地主妈,开始另眼相看,说她教子有方。另外,随着十多年风雨的洗礼,村里的人际关系社会结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的当了干部,富了,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富贵阶层。没有富起来,或是因故穷了下来的人家,就同他家拉到一个水平线上,成了同病相怜的新的“阶级兄弟”,原有的贫下中农阶级队伍也因经济地位的变化而分化,于是他家在社员心中的形象也就有了重新的定位。但是,现在,一切都复原了。

第二卷第七章风雪天台寨(2 )

 天台寨疏疏落落的石头屋,远了。四周的山势开始更为高峻而险恶,山崖上挂上了长长的冰吊,小湍河的岸边也结上了厚厚的冰层,上边铺着白雪,只露出窄窄的水流。然而这蓝灰色的水流,仍是欢快活泼地闪动着流动着,洁净,清亮,像在召唤,像在诱惑。他听说过,在大雪中冻死的人,神情安详,面带笑容,不像上吊死了的人。郑运昌死得安详,他也要死得安详,还要刚毅,还要独特。于是,他就想到水中一块大石头上,双脚搭拉下来,就这样归去吧!尽管说有一瞬间,他觉得身上湿漉漉的,又冷飕飕的,几乎打起寒颤,但是,他认定这里风景独好——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当他自己不能了却这种过多的烦恼,不能负载这种烦恼的沉重和郁闷,了却就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手段。这是不需要谁承认和批准的手段。

他从山坡上找来一根树枝,将河中间一块大石头上的积雪刮去,缓缓地将大衣下摆拦起,坐下来,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敢想……

是陈小焕的喊声,对,是陈小焕的喊声。他抬起头,看见雪白的背景上,一个戴着棉军帽,勒着红色围巾的身影,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里走来,不,连滚带爬地向他跑来。

他醒了,他四下看看。他竟怀疑自己怎么会坐在河中的一块石头上。

陈小焕的后边还跟着几个男学生。他们都在喊着:“沙老师!”像一群大人在为吓掉魂的孩子叫魂。陈小焕远远地就撩过来一句:“你想死,同郑连三王贵桥斗争时,迎着枪口冲上去,那多光荣,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老师哩!”

这是一个学生在跟老师说话吗?责备中透着更多的亲切和关怀。陈小焕在前边领着他走,其他学生在他后边跟着,生怕他再溜掉,他们几乎把他当做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来看管着。到达他们住的山寨时,天已经黑了,其他同学走了,留下陈小焕陪着他走进他住的石屋。因为要写材料,陈小焕就给他单独号了一间屋子。

火堆上吊着一只行军锅,火已经熄灭了,只有余烬尚有热气。炖肉的香味直扑入鼻。“点灯!”陈小焕几乎是在向他发出命令。他把墙洞里的灯点着,灯亮中,行军锅里冒着白雾似的水气,仍在袅袅飘动。“这是男同学们下网逮的兔子,搁城里,酒席上叫天马。今天咱们可要尝尝鲜。”他们开始吃饭。他把一条腿勉强啃了几口,吃不下了,就要去躺床上。陈小焕说:“这大冷天,肚里不吃东西,被窝暖不热哩!”说着向火堆里添了柴。沙吾同也感到他逆违了这个姑娘的好意,又懒洋洋地把脚伸到火堆边,烤着。他说:“你知道吗?这天台寨是我爷爷受尽折磨死去的地方。听人们传着说,他死得很丢人,是让那个女寨主害死的。她就是郑连三的姐姐。她要报仇,她就让他丢尽了人。”陈小焕说:“听说女寨主也是让你爷爷糟蹋迫害才上山趟了刀客。”沙吾同说:“咱们如今就成了刀客。”陈小焕说:“这咋能相提并论,咱们是革命者。”瞟了沙老师一眼,“沙老师,你咋尽想些不上纲上线的事。你这些想法,不好。”沙吾同苦笑了一下,说:“我成了悲观主义者了。我消沉了。”陈小焕说:“毛主席在井岗山,就批评过那种怀疑红旗还能打多久的悲观论调。后来毛主席就把红旗打到北京,插到天安门广场,解放了全中国。”接着她回忆了毛主席第六次接见红卫兵和革命师生的情形,她见沙吾同仍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说了,说早点休息吧。开开门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又回来了,怀里揣了一瓶酒。她说:“我从男同学那儿抢过来一瓶。来,沙老师,今天是腊八节,咱们也来过个小年吧!喝点酒,暖和暖和。”

以酒浇愁——今日他真想一醉方休。醉了,正好熬过这个难耐的风雪之夜。

他们盘腿坐在床上,中间放着一快木板当酒桌,陈小焕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大把花生米当下酒菜。他先喝下一口,一股热流立刻涌上心头。陈小焕拦住他,说:“别这样猛喝。咱们也行个酒令,谁输了就唱歌。”沙吾同说:“我嗓子粗,唱不过你。我只管喝。”陈小焕说:“你是内行,血统里就有音乐细胞。”这一说,沙吾同脸色就难看了。陈小焕说:“我不该提说阿姨,算我输了。我喝一杯。”沙吾同用手一拦,端起酒杯,说:“我先敬我妈一杯。妈妈,不肖儿子向你敬酒了!”向地上一洒。然后他才喝。

沙吾同就这样喝着,喝着。酒虽然不是名酒,但却辛辣有劲,他的喉咙就燃烧起来了,他的心燃烧起来了,他的四肢燃烧起来了,他的脸颊燃烧起来了,他的咽喉燃烧起来了,他的耳廓燃烧起来了,他觉得浑身在发胀在抖动,头脑在发胀,在发麻,而压在心灵上的痛苦在缩小,慢慢变成一缕游丝在飘,飘向何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酒,好东西,来!喝!

陈小焕把他倒酒的杯子夺过去。说:“还真没看出,平常那么斯文的老师,有这种豪气,这才像个造反派。”

“造反派,造反派!如今连个屁也不值。让人,让人撵……”又去夺酒杯。

陈小焕把他夺酒杯的手打了一下,说:“别说这丧气话。造反派咋啦?造反派是毛主席路线上的。谁想破坏这个路线,咱们不答应!”

沙吾同说:“不答应,是毛主席不答应。毛主席要防止中国像苏联那样变成修正主义。”

陈小焕说:“咱们唱支歌吧,就唱苏联革命歌曲。苏联,苏联……一起唱《卡秋莎》吧,好不好?听说苏联卫国战争时,红军战士把他们的大炮就叫‘卡秋莎’,威力可大哩!”

“什么卡秋莎?那是苏联姑娘,我不要。我,我,要中国姑娘,菊乡妞妞,妞妞。”他抬眼瞄瞄眼前的女学生,她的脸上竟放着一种光彩。像春花,像夏荷,像秋菊,像冬梅……他说:“我不唱歌。我想赏花,咱们菊乡的花,妞妞,花——”忽然一个熟悉的旋律传入他的耳中,尽管不太真切,也不太流畅,歌词也不太分明,有时还停顿下来,像乡村大路上走过的牛车,滚过一段坎坷路面,咯咯噔噔的,但却是他熟悉的旋律,熟悉得令他心动,令他想起一个秋日的黄昏,一条大河的河滩上,一个亲切的身影,那是他的母亲,她在唱,唱给一队就要开上抗日前线的士兵。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面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卡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卡秋莎的问候转达那个时候,他就跟着妈妈顺口溜着,有些歌词他真不知道啥意思,调也溜走了,妈妈却说:“长大了也去抗日吧,唱着歌儿上战场。”接着妈妈就向士兵们唱起了《小路》:“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呀,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这是他多么熟悉的歌声,混合着燃烧的酒浆,把他的心搅得翻了个儿。他忽然冲着陈小焕喊:“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妈妈——”陈小焕吓了一跳,她赶忙问:“沙老师,你咋啦?”这么些天来,压抑在他心里的郁闷,一下子翻腾起来,冲击着他,撕扯着他,他扑在床上,放声哭起来——竟是在这个女学生面前。门外,北风搅拌着雪花,呼呼吹开了破旧的木板门。陈小焕跳下床把门奋力关上,找根木棒顶好,把火堆加了柴,把火弄得旺旺的,屋里才又暖和起来。陈小焕走过来,用手扳起他的脸,说:“怨我,我不该唱这支歌,惹你这样伤心。”他想躲开这个女学生的手,但他却没有动弹的力气。只管扬起脸哭着,像在外受了委曲,回家见了母亲的小孩子。陈小焕温柔的身子已经靠在他的肩上,灼热的呼吸轻轻抚动着他的头发。他抬起头,陈小焕那又黑又亮的眼睛,正在直视着他,那眼睛里也闪着泪光。她说:“我是看你太伤感了,想让你忘掉过去,也忘掉现在。忘掉这个石屋子,忘掉外边的风,忘掉外边的雪,还要忘掉你坐过的小湍河上的石头。谁想,会是这样,我真傻,真的。”她就像祥林嫂那样,唠叨着,“我真傻,真的。我是想让你忘掉……”他清醒了一点,说:“不,不,不能怪你。怪我这个男人没有出息,没有出息。”他又掂起酒瓶,倒了一杯,一扬脖,干了。他觉得被陈小焕望着的两颊热得像着了火,接触着这个少女的身子的肩头、手臂、腿胯,也都热得像火烤般热。他呆呆地望着陈小焕也被酒气染红的脸,那双闪着泪光的大眼睛,像夏日雨后的湖泊,温热,湿润。那油亮亮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好像还在诉说着什么。这张容光焕发的脸,一下子唤起了他的饥渴和一种喷涌而出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微风吹动的树叶,在翻飞在翻飞,终于,它落了下来,落到一片温馨的芳草地,于是一股清爽的甜润的气流,就轻轻地抚慰到他的脸上,他的心上。

两个年轻的唇吻合了。

 第二卷第七章风雪天台寨(3 )

 雪花在门外飘飞,风在门外呼啸,而灯花却在屋里开了彩,火堆上的松木枝条在发散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两个青春的精灵化为蝴蝶在翩翩起舞……

回味着刚才的一切,他觉得眼界突然打开了。前边好像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草地上蜂蝶恋花,远方是一片蓊郁的丛林,还有蓝色的山野,都等着他去遨游,等着他去打上一个又一个滚儿。他又仿佛腾上了蓝天,四望无垠。无论往哪里望去,都有飘飞的云朵。爱情,将给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和信念。

沙吾同就是这样贴在女孩子的身上回味着刚才的一切。他怕碰醒了她,就一动不动,一只手轻轻地滑过陈小焕身上那细腻光滑的皮肤,滑过一条条优美的曲线,他久久不能自己控制自己,他多么想再一次领略那无限风光啊!

半夜,陈小焕醒来了,她突然坐起身,拎起被子角,遮住自己的胸脯,说:“我得到那边儿去。”

“风太大,留这儿吧!”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几个人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

回到女生住的石屋子,几个女孩子还在打扑克等着她,她想想后怕,遮掩着说:“沙老师病了,我去照料他,他心里太苦了。”第二天,第三天,她仍然来到这边屋里。做饭,洗衣服,就像一对小夫妻。

谁想,有一天,正当他们难解难分之时,让妈妈赵先娥找上了门。

我说不清赵先娥大娘是如何爬上天台寨的。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雪,那么高的山,那么陡的路。她又是那么个年纪,那么个身子骨。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小焕去向不明的事,我们一直瞒着她和杨兰五大叔。这一次她来一中学校里问我省里学习班咋还不结束,并要我给她说个实话,她就信我这一回,还有沙家那龟孙上学习班了没有。看样子她好像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可能是从市革命委员会成立的消息上看到了或是听到了啥问题,也许是哪个学生给她漏了风,纸终归包不住火,我就正式告诉她,郑连三他们在到处抓红造总的头头。她听了,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骂道:“这个狗东西,那次就该让学生把他打死。”我说:“他命大,自有高人救他。”她一脸沮丧,骂道:“狗屁高人。那人算汤鸡屎糊瞎了眼。”我们就谈起他那次脱险的离奇。王记香说:“肯定是他自己背着手磨断了绳子跑的。解放初期,斗争沙一方,在台子上,他手被绑着,背着手还能从后边把解放军的枪夺了,摁腿上一个子弹上膛扫射起来,死了好多人。”我怕她枪呀炮呀死呀活的说多了,老人担心闺女犯心病,呛她:“你见了?”她说:“听说的。”大娘走了,王记香要跟大娘一起走。大娘说:“你们热乎乎的小两口,亲热着哩,陪我干啥?”硬把王记香赶了回来。这一段日子,王记香一直住在学校,因为在村里她站的那一派组织是少数派,老受惊吓,她跑学校躲难来了。送走大娘一进大礼堂,老余一见就机密地告诉我们说,山上下来了学生,有人病了。小王当过赤脚医生,让她去看看吧!我这才知道小焕他们上了天台寨。见了学生,看他们脸上手上都是冻伤,有的还发着高烧,心里就很难受。问起沙老师陈小焕他们的情绪,他们背诵了陈小焕写的诗:“志在高山看世界,乐在天涯战恶风。不倒‘王、郑’非好汉,指点江山红造总。”看着他们吃罢了饭,我嘱咐老余,把他们藏好,千万保密。回到大礼堂那间住室,妻子把我一搂说:“要是你也被撵到山上,我就会哭死的。”我说:“太夸张了吧!”她撅了嘴说:“算我是虚情假意。”直到晚上,也不理我半句话。碍着隔壁就是老余,我又不好意思向她说软话投降,更不敢有所响动,就这样别扭到天明。猛听有人敲门,我没好气地问:“谁?”以为是学生,想想不对,赶忙起来开门。是齐秋月。

她说:“我来早了。打搅你们休息。”

妻子装作啥事也没发生一样,给齐秋月倒水递糖,说:“起这么早,黑咕隆咚的,不怕?”

小齐说:“我急得一夜没睡好。紧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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