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雪人-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了五十个年头,但它的名称依然是Camp Nou,这是加泰罗尼亚语,也就是“新球场”的意思。哈利坐上椅子,打开收音机,对三张照片点头道早安。那三张照片斜倚墙壁,立在书柜上。

哪天他如果记得买来照片挂钩,就会将它们挂上墙壁。三张照片里分别是爱伦·盖登、杰克·哈福森、毕悠纳·莫勒,以卒年顺序排列,正好组成“已故警察俱乐部”。

收音机里,挪威政治家和社会科学家正针对美国总统大选提出看法。哈利认出亚菲·史德普的声音,史德普是畅销的《自由杂志》创办人,也是最博学、最自负、最能娱乐大众的挪威意见领袖。哈利调高音量,直到收音机发出的说话声从砖墙上弹射回来,躺在新办公桌上那副盖世牌手铐都为之震动。他常利用桌脚来练习快速上铐,将桌脚铐得都迸裂开来。这是他去芝加哥参加FBI研习营后染上的恶习,当时他下榻于糟透了的卡比尼格林国民住宅,为了排遣寂寞夜晚,就在套房里伴着邻居的哄闹声和一杯杯金宾威士忌,反复练习快速上铐。快速上铐的目的,是运用熟练手法将手铐铐上嫌犯,使弹簧铐环圈住嫌犯手腕,并在另一端迅速扣上。只要力道和准头拿捏得恰到好处,一个动作就可以将自己和嫌犯铐在一起,让嫌犯完全来不及反应。哈利在工作上从未用到快速上铐的技巧,倒是他去芝加哥学来的另一项技能派上过一次用场,那就是如何缉捕连环杀手。手铐铿锵一声铐上桌脚,收音机里持续传出嗡嗡作响的说话声。

“史德普,你认为挪威人为什么对小布什老是存有疑虑?”

“因为挪威是个受到过度保护的国家,我们从来不曾打过仗,我们非常乐于让其他国家像是英国、苏联、美国来替我们打仗。没错,自从拿破仑战争以后,我们就喜欢躲在这些老大哥背后,每当情势变得危急,挪威总是仰仗其他国家担起责任,只求能够维护自身安全就好。这套把戏我们玩得太久了,以至于我们跟现实脱了节,基本上我们相信住在地球上的人,都希望我们这个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可以和平安泰。挪威就像是个大脑只有豌豆那么一丁点大的金发女人,说话叽叽喳喳,在危险的纽约布朗克斯区暗巷里迷了路,还怪保镖对抢匪太凶。”

哈利拨打萝凯的电话号码。除了小妹的电话号码之外,萝凯的电话号码是哈利唯一背得起来的号码。过去他年纪尚轻、历练尚浅之时,曾认为记忆力差对警探而言是个大缺陷,而今他已不再这么认为。

“你所谓的保镖是指小布什和美国吗?”主持人问。

“没错。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曾说,美国从未自愿选择要扮演这个角色,但这个角色除了美国之外没有其他国家能够胜任。约翰逊说得没错。我们的保镖是个改过自新的基督徒,他有恋父情结、酗酒问题、智能有限,而且没有骨气和荣誉感去服兵役。简而言之,如果他今天再度当选美国总统的话,我们大家都应该要高兴才对。”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反话吧?”

“并不是,这样一个懦弱的总统一定会对顾问言听计从,相信我,白宫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顾问团。大家看了那些可笑的美国电视、电影,都误以为白宫的椭圆办公室里只有民主党员才有大脑,但其实头脑最为灵活锐利的白宫幕僚,反而往往是极右派共和党人士,很令人惊讶对不对?小布什如果再次当选总统,挪威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的女性朋友还跟你上过床呢。”

“真的吗?”哈利说。

“我不是说你,”萝凯说,“我是说那个史德普。”

“抱歉。”哈利说,调低了收音机音量。

“有一次史德普在特隆赫姆市演讲完后,邀请她去他房间。她对史德普有意思,但事先告知说她动过乳房切除手术。史德普说他得想一想,就去了酒吧,后来史德普回来带她回房间。”

“嗯,希望他的期望有被满足。”

“没有什么可以满足期望。”

“是哦。”哈利说,有点搞不清楚这段对话到底在说什么。

“今天晚上安排得怎么样?”萝凯问。

“皇宫烧烤餐厅晚上八点没问题,可是他们扯了一堆不能事先订位的鬼话。”

“可能只是想把自己搞得很高级吧。”

两人约好先在旁边的吧台碰面。挂上电话后,哈利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萝凯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也可以说是开朗,既开朗又愉快。他试着去感觉自己是否替萝凯感到开心?是否替这个他深爱的女人正和别的男人快乐交往而感到开心?萝凯和他有过相爱的时光,他有过机会,但他浪费了机会。既然如此,何不为了她过得好而开心?何不抛开那些想改变既定事实的念头,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他答应自己会再加把劲做到这点。

晨间会议很快就结束了,现任犯罪特警队队长甘纳·哈根很快就把队上正在侦办的案子讨论完毕。哈根的队长头衔全名为Politioverbetjent,简称POB。队上正在侦办的案子不多,其中并没有新的谋杀案,而谋杀案是唯一能让队员精神为之一振的案子。前来参加晨间会议的还有托马斯·海勒,他隶属于制服警察的失踪组,负责报告一件女子失踪案,这名女子在自家失踪已超过一年。警方在女子家中并未发现任何暴力迹象或歹徒侵入的痕迹,也一直无法掌握到她的行踪。她是个家庭主妇,最后被人看见是在一家托儿所,当天早上她将一对儿女送到托儿所之后就离开了。她的丈夫和亲友都有不在场证明,经过清查也都排除涉案嫌疑。失踪组讨论过后,认为应该将此案转交给犯罪特警队侦办。

麦努斯说他去过伍立弗医院,探视犯罪特警队特约精神科医师史戴·奥纳,奥纳请他向大家问好。哈利听了觉得良心不安。奥纳不只是哈利侦办刑案的顾问,也是他私底下对抗酒瘾的支持者,更是他最接近于知交的好友。奥纳因为不明病因入院一星期,哈利至今尚未克服他不愿踏入医院的情结。明天,哈利心想,或是星期四,一定要去医院探望奥纳。

“我们队上来了一位新警官,”甘纳·哈根宣布说,“卡翠娜·布莱特。”

坐在第一排的一名年轻女子自动站了起来,脸上并未露出笑容,却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子。没刻意展露魅力就很吸引人了,哈利心想。卡翠娜身材纤细,一绺绺头发毫无生气地垂落脸颊两侧,脸庞苍白,轮廓鲜明,脸上带着严肃且疲惫的神情,这种神情哈利在其他美丽绝伦的女人脸上也曾见过。这类美丽女子相当习于被人观看,早就对这件事没有了好恶。卡翠娜身穿蓝色套装,很能展露女性曲线,裙子底下却露出厚重的黑色紧身裤袜和实用冬靴,抹去一切她刻意卖弄性感的可能性。她站立原地,扫视众人,仿佛她站起来只是为了看看每个人,而非被看。哈利猜想她穿那身套装和她来警署这样和大家做个小小的初次会面,应该都经过她的计划。

“卡翠娜在卑尔根警署任职了四年,主要处理妨害风化的案件,但也曾执行犯罪特警队分派的任务。”哈根低头看着一张纸继续说道,哈利心想他看的应该是卡翠娜的履历,“一九九九年毕业于卑尔根大学法律系,随后进入警察学院,现在是我们这里的警官。没有小孩,但是已婚。”

卡翠娜的一道细眉微微上扬。哈根可能因为看见她这个表情,或认为最后这句话有点多余,于是又补上一句:“以免你们对她有兴趣……”

哈根顿了顿,这句话的余韵让现场气氛一片凝重。哈根觉得自己似乎只是越描越黑,用力咳了两声,宣布说还没报名参加圣诞派对的人,请在本星期三以前完成报名。

椅子纷纷发出刮擦声,哈利快步踏出走廊,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看来我是你的。”

哈利转过身,看着卡翠娜的脸庞,心想要是她刻意展露魅力一定很迷人。

“或者说你是我的,”她说,露出整齐的贝齿一笑,但笑容有所保留,“看你从哪个角度来看。”她说的是一口带有卑尔根腔的标准挪威语,碰到r只微微卷舌。哈利敢打包票,她这口音代表她来自卑尔根的法纳区或卡法勒区,或是某个稳定的中产阶级地区。

哈利继续往前走,卡翠娜快步跟上:“看来队长忘了通知你。”

她对哈根这个队长头衔的每个音节都稍微加强重音。

“这几天你应该带我熟悉环境,照顾我的需要,直到我可以独立作业。你想你可以做到这些吗?”

哈利露出微笑。到目前为止,他喜欢卡翠娜这个人,但他的心胸当然也保持开放,随时可以改变看法,总是给别人机会成为他黑名单上的一员。

“我不知道,”哈利说,在咖啡机旁停下脚步,“不然就从这个开始好了。”

“我不喝咖啡。”

“不过呢,这玩意儿一目了然,就跟这里绝大多数的东西一样。你对那件女子失踪案有什么看法?”

哈利按下美式咖啡机的按钮,这台咖啡机做出的美式咖啡就跟挪威渡轮咖啡没两样。

“你是指什么?”卡翠娜问。

“你认为她还活着吗?”哈利轻描淡写地问,不让卡翠娜察觉出他其实是想掂掂她的斤两。

“你当我是白痴吗?”卡翠娜说,看着咖啡机一阵一阵地将黑色液体喷溅到白色塑料杯中,脸上露出作恶神情,丝毫不加掩饰,“你刚刚没听见队长说我在性犯罪小组待了四年吗?”

“嗯,”哈利说,“所以你认为她死了?”

“早就死透了。”卡翠娜说。

哈利拿起白色塑料杯,心想他可能发现了一个他也许会欣赏的同事。

下午哈利步行回家,看见人行道和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细细的雪花在空中回旋飞舞,一碰触地面就被柏油吞噬。他走进奥克许街那家他常去的唱片行,买了一张加拿大摇滚歌手尼尔·扬的最新专辑,尽管他觉得那张专辑可能十分无趣。

他一打开家门,就注意到屋里有些不同,也许是声音不同,也许是气味有异。他赶紧冲到厨房门口,赫然发现一整片墙壁不见了,也就是说,今早原本是石膏板和淡色花纹壁纸的地方,如今只看见锈红色砖墙、灰泥和布满钉孔的黄灰色壁骨。地上放着霉菌清除员的工具箱,料理台上留有一张字条,写说他明天会再来。

哈利走进客厅,将尼尔·扬的CD放进播放器,十五分钟后又闷闷不乐地取出,换上美国摇滚歌手瑞安·亚当斯的CD。想喝酒的念头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他闭上双眼,凝视血液的脉动和完全的黑暗。他又想起了那封信。初雪。图翁巴。

电话铃声打断了瑞安·亚当斯唱的《舞在第九街》(Shakedown on 9th Street)。

电话中一名女子自我介绍说她叫欧妲,是电视节目“波塞脱口秀”的工作人员,很高兴再次跟他通话。哈利不记得这女子是谁,但记得这个电视节目。波塞脱口秀曾邀请他上电视谈连环杀手,因为他是唯一去过FBI研习营的挪威警官,而且曾经逮到过一名真正的连环杀手。哈利竟然愚蠢到一口答应。他告诉自己说他上节目是去谈论要事,略为描述杀人者的状态,而不是为了要在这个全挪威最受欢迎的脱口秀露脸。如今回想起来,他已不这么确定当初去上节目的动机是什么,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节目现场播出前他喝了酒。他确信自己只喝了一杯,但电视上他看起来像是喝了五杯。一如往常,他口齿十分清晰,但双眼呆滞,分析迟缓,无法做出任何结论,使得主持人不得不介绍新一届全欧洲插花冠军出场。哈利不发一语,但他的肢体语言明白地表示他对现场众人讨论插花有什么想法。当主持人面带鬼祟的微笑,询问他说调查命案的警探跟插花不知道会有什么交集,哈利说他发现挪威丧礼上的花环水平之高,绝对登得上国际舞台。也许是哈利那种稍微迷糊又事不关己的态度,引来现场观众哄堂大笑。录像结束后,电视台人员满意地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说他“达成使命”。他还跟一小群电视台人员去“艺术人之家”纵情地喝了点酒,隔天早上醒来全身细胞都在大叫大嚷,要求更多酒精。那天是星期五,于是他继续痛饮,醉了一整个周末。他坐在施罗德酒馆,吼叫说再来一杯啤酒,但酒馆灯光明明灭灭,表示即将打烊,酒客应该识趣地离开。女服务生莉塔走到哈利面前,告诉他说他该走了,最好是回家睡觉,否则以后店里不欢迎他来。星期一早上,哈利虽然准时八点出现在办公室,却对队上工作毫无贡献。晨间会议结束后,他就往水槽里吐,然后粘在办公椅上抽烟喝咖啡,接着又跑去吐,只不过这次是跑去厕所吐。这就是他上回屈服于酒瘾的经过,那次之后他没再碰过一滴酒。

现在他们又来找他上节目。

欧妲说这次讨论的主题是阿拉伯国家的恐怖主义,以及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分子变成杀戮机器。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哈利打断。

“不要。”

“可是我们好希望你可以来哦,你是那么……那么的……热情有劲!”她热切地大笑,其中有几分诚意哈利无法确定,但哈利认出了她的声音,那晚她也去了艺术人之家。她颇有姿色,但是带有一种年轻而无趣的味道,她的谈话也是年轻而无趣的。那晚她用饥渴的眼神看着哈利,仿佛哈利是一顿充满异国风味的大餐,而她想大快朵颐;难道他真的那么充满异国风味吗?

“请你们找别人。”哈利说,挂上电话,闭上双眼,聆听瑞安·亚当斯唱道:“哦,宝贝,为何我如此思念着你?”

小男孩抬头看着身旁站在厨房料理台前的男子。院子里覆盖着皑皑白雪,白雪折射阳光,照在男孩父亲的光秃头顶上。父亲的头骨颇为硕大,头皮紧贴头骨。妈咪说过爸爸有个大头是因为他脑袋好,小男孩问妈咪为什么她要说爸爸脑袋好,不说爸爸有个好脑袋?妈咪听了大笑,抚摸着他的额头说,因为物理学教授都是脑袋好的人。这时脑袋好的爸爸正在水龙头下清洗马铃薯,直接将马铃薯放进锅子。

“爸,你不削马铃薯皮吗?妈咪平常都……”

“尤纳斯,你妈不在这里,现在要照我的方法来做。”

父亲并未拉高嗓门,口气中却带有一股愠怒之意,令尤纳斯瑟缩不安。尤纳斯一直不知道是什么让父亲如此生气,有时他甚至不知道父亲是否生气,直到他看见母亲脸上带着焦虑神情,嘴角下垂,而母亲的这个表情似乎只会让父亲更为烦躁易怒。他心中盼望母亲赶快回家。

“爸,我们不用盘子它们!”

父亲大力甩上橱柜门,尤纳斯咬住下唇。父亲弯下腰,将脸凑到他面前,脸上那副薄如纸的眼镜闪闪发光。

“要说我们不用‘那些’盘子,而不是我们不用盘子‘它们’,”父亲说,“尤纳斯,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

“可是妈咪都说……”

“你妈不懂得怎样说话才是正确的,你明白吗?你妈成长的环境和家庭一点也不注重语言。”父亲口中发出的气息闻起来带有咸味,犹如海藻的气味。

前门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

“哈啰。”母亲在玄关高喊。

尤纳斯立刻就想朝母亲奔去,却被父亲按住肩膀,父亲指了指还没摆放餐具的餐桌。

“你们好棒哦!”

尤纳斯听得出母亲气喘吁吁的说话声中带着微笑。母亲正站在他背后的厨房门口,看着他以最快速度在餐桌上摆放杯子和餐具。

“而且你们堆的那个雪人好大哦!”

尤纳斯转过身,讶异地望向母亲,她正在解开外套扣子。母亲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有着深色肌肤、深色头发,就跟他一样,她的眼睛也经常都是那么温柔。母亲已不像她和父亲的新婚照片里那样苗条,但他注意到每次他和母亲出去散步,都会有男人看她。

“我们没堆雪人啊。”尤纳斯说。

“没有吗?”妈咪蹙起眉头,解开围在颈部的粉红色大围巾,那条围巾是尤纳斯送给妈咪的圣诞礼物。

尤纳斯站上餐椅,向外看去,见到屋前草坪上果然堆着一个雪人,而且如同母亲所说是个大雪人。雪人的眼睛和嘴巴是卵石,鼻子是红萝卜。雪人没戴圆边帽、鸭舌帽或围巾,只有一只手臂,手臂是一根细树枝,尤纳斯猜想应该是从树篱那边捡来的。但那个雪人有点怪,它面对的方向不太对。尤纳斯不知道为何不对,只觉得雪人应该面向马路,面向空旷的空间。

“为什么……?”尤纳斯才开口说话,就被父亲打断。

“我会去找那些人好好谈一谈。”

“为什么?”妈咪的声音从玄关传来,尤纳斯听见妈咪拉下黑色高跟皮靴的拉链,“又没什么关系。”

“我不希望那种人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晃来晃去,我一回来就去找他们谈。”

“那个雪人为什么不往外看?”尤纳斯问。

母亲在玄关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亲爱的?”

“明天某个时候。”

“几点?”

“你干吗问?有约会吗?”父亲的口气中带有一种不在乎的调调,令尤纳斯打了个冷战。

“我是在想我可以先把晚餐煮好。”妈咪说,走进厨房,来到炉子前,查看锅子,调高两块电热板的温度。

“那你就把晚餐先煮好,”父亲说,转头望向料理台上那叠报纸,“反正我会回来。”

“好,”妈咪走到爸爸背后,搂住了他,“你真的今天晚上就要去卑尔根?”

“我是明天早上八点的课,”爸爸说,“飞机降落以后还要花一个小时才能到大学,如果我搭明天最早的班机会来不及。”

尤纳斯看见父亲的颈部肌肉放松下来,可见妈咪再一次找到了适当的语言。

“那个雪人为什么看着我们家?”尤纳斯问。

“去洗手吧。”妈咪说。

三人在静默中用餐。偶尔妈咪会打破静默,问几个小问题,不外乎是今天学校如何之类的,尤纳斯的回答都简短模糊。他知道如果自己回答得太详细,便会引来父亲借由学校的话题而问起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像是他们在学校学了什么或没学什么,或是发出一连串如机关枪扫射般的质问,问说刚刚他提到的跟他一起玩的同学是哪里人?父母亲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尤纳斯无论怎么回答,父亲都不会满意。

尤纳斯上床时,听见楼下传来父亲和母亲道别的声音,然后大门关上,外头的汽车发动引擎,引擎声渐去渐远。家里又剩下他们母子俩了。母亲打开了电视。尤纳斯思索着母亲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他很少再带朋友来家里玩了?尤纳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希望让母亲伤心,但现在反倒是他自己伤心起来。他咬着脸颊内侧,感觉苦苦甜甜的疼痛感蔓延至耳际,眼睛盯着天花板垂落的金属风铃管。他起身下床,拖着脚走到窗前。

院子里的白雪折射光线,足以让他看清楚楼下那个雪人的轮廓。那雪人看起来甚是孤单,应该给它戴顶鸭舌帽,围上围巾,或许再让它拿一把扫帚才对。这时月光从云朵后方透了出来,尤纳斯看见雪人的一排黑色牙齿和眼睛,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两步。那对卵石眼在月光下闪烁光芒,却不是看着屋子,而是往上看,看着这里。尤纳斯拉上窗帘,爬回床上。





3 洋红


第一日

哈利坐在皇宫烧烤餐厅的吧台高脚椅上,阅读墙上的告示,告示中和善地提醒客人不要赊账、不要找工作人员麻烦、保持合宜举止否则请离场。这时刚入夜不久,酒吧里只有两名年轻女子坐在桌前猛按手机按键,另有两名年轻男子正在练习射飞镖,他们站定位置,瞄准射出,但成绩不佳。美国歌手多莉·帕顿透过喇叭正以南方鼻音唱出哀怨的歌声。哈利知道多莉·帕顿拥有一流的乡村及西部音乐品味,在此助力之下,她从冷宫里顺利解冻,重出歌坛。哈利又看了看表,跟自己打赌说萝凯在八点零七分一定会来到门口。他感到紧张不安,每次再和萝凯碰面,他心里都有这种感觉。他告诉自己说这只是条件反射,就如同苏联生理学家巴甫洛夫对狗建立条件反射之后,狗只要一听见吃饭铃声响起,即使没看见食物也会立刻开始流口水。他们今晚只打算“纯”吃饭,惬意地聊个天,聊聊现在过的生活,也就是说,聊聊她现在过的生活,也聊聊欧雷克。欧雷克是过去萝凯在莫斯科挪威大使馆工作时,和俄籍前夫生下的儿子。他生性内向谨慎,但哈利走入了他的心,逐渐和他建立起互动。从许多方面来看,欧雷克和哈利建立的互动比和他父亲来得更深入。最后当萝凯再也无法忍受哈利,决定分手时,哈利心想不知道谁的损失比较大。如今他知道了。时间来到八点零七分,萝凯站在门口,一如往常抬头挺胸,哈利的指尖感觉得到她背部的弧线,他的肌肤感觉得到她明亮肌肤下的高耸颧骨。他原本暗自希望萝凯看起来气色不会这么好、心情不会这么愉悦。

萝凯走到哈利面前,和他贴了贴脸颊。他强迫自己先离开她的脸颊。

“你在看什么?”萝凯问,解开外套纽扣。

“你知道的。”哈利说,一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发觉开口之前应该先清清喉咙。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