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耳食录-第1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独不能嘱托,使为儿免此役乎?”父觉而伤之,百计图营,然明冥异路,无可为也。于是作书千馀言,焚于东岳庙,大约求东岳君照拂其子也。

  复梦子来告曰:“吾父书为门者所格,幸未达于东岳君;不然,且获罪。东岳君岂可干以私者乎?儿今探知寅伯父张虹当为东岳府掌簿,于某日受事。宜速往,赂以钱二万,求其转斡,则儿获免此役矣。”父觉而忆之,因思:“张,吾至交也。些须之求,庸必贿乎?且事属虚渺,恐徒费无益。”第造张言之,而不复以赂往。张愕然曰:“吾其死乎?果有是,不烦叮嘱矣。”父再拜而退。至期而张果死。

  十馀日后,子复于梦中告父曰:“吾父吝费,不惟无益,且受其虐矣。儿屡谒张公,求以犹子之礼见,俱为阍者所叱。最后见之,张公怒言:“吾与尔父偶尔同官,声势依倚,初无天伦骨肉之爱,复鲜金珠币帛之交。即使阳世请托,亦不能耽无贿之令名而为之委曲,况幽冥之间,时异势殊。吾既与尔父无情,则尔亦于我何与,与众役等耳。而冥法不可轻干,公门不可私谒,尔屡犯焉,法不可贷。不然,府君闻之,且谓我门如市也。”杖儿三十而逐之。儿前者之言,盖逆知有今日也。倘赂之,何以至此?即吏部子之于判官,亦非托诸空言者也。”遂掩泣而去。父为之大恚而觉,遂郁结成疾,数月亦死。
 
 
段生
 
  段生者,——逸其地与名,——年十七八,神姿秀朗,时有潘岳。卫玠之目。自少失怙恃,家计贫乏,然乡邻戚友多器之,每所助其金钱,得不甚困。生既自负英特,锐意进取,亦念非毛锥颖脱。终不免穷鬼揶揄,因是而名心甚炽。应童子试,补诸生。乡荐不售,乃从诸戚好醵金入太学。赴都应顺天乡试,复落解。贫不能返,遂止京师,以图再举。

  城东有小宅一区,素不靖,主人以是故,取值甚廉。生固不知也,税居之。自夏徂秋,略无所异,惟纸窗石炕,孤闷无聊耳。

  一夕,灭烛而寝,少顷而觉。乃在绡帐绣被中,兰麝芬芳扑鼻。生惊起四顾,则漆几银缸。人影在壁。一女郎背灯而坐,钗光鬓影,隐跃撩人,而明珰玉佩,时姗珊作声。生不禁毛磔,亟问;“此何地?尔何人?”女郎回眸斜盼,半露芳姿,少焉发声如流莺语燕,曰:“君自至此,君顾不知?吾不尔诘,反诘我耶?”言罢,仍转靥背灯,微闻叹息之声。生故恇怯,不敢复问,但蠕缩衾中,汗出如蒸,不觉昏然,竟成熟睡。既寤而残月射窗,晓钟切枕,依然独眠孤馆耳。遂以为梦。

  次夜既寐,忽有人摇之醒,则前背灯女郎也,微笑而无言。生谛视之,有倾城冠世之姿,疑惧顿消,因推枕拥衾而坐,展问邦族姓氏。女低应曰:“天下固有如此仓卒客,两次造访,犹自不识主人氏族。儿姓杜氏,名兰秋,本贯洛阳。初从父母,移家于此。”生因请谒其父母,女曰:“复移去五载矣。惟儿与婢子小铃居此耳。”复问有伺亲串往来,女曰:“无之。惟异姓姊妹数人皆别宅而居。”生窃喜,稍以游词侵之。女赤颊无言,俯颈捻双带而已,削玉纤纤,类麻姑手爪。生心大动,前握其腕,求与欢。女虽微拒,而冶荡之态,渐觉不支,乃低骂曰:“何物小郎,作剧太恶,使世间无复贞姜。”遂解衣登榻,成眷属焉。抱璞含苞,依然处子也。

  已而一婢款关入,手捧一器,置桌上,曰:“酪奴来矣。”青衣窄袖,夭冶殊常。既见生,作色曰:“谁家秀才不守法度,亟当使受水厄,以惩其拂墙花影之罪。”生闻言惶惑,莫知所对。女睨之而笑,以手挥婢曰:“去去!狡狯婢子,故以险语骇人,不顾书痴破胆耶?”婢徐徐匿笑而出。

  女谓生曰:“此即小铃,儿之私人也,姑弗恐。”生始敢纵息,徐悟水厄之说,叩女曰:“卿好茗饮乎?”女戏抚其腮曰:“亏杀小郎聪明颖悟到此,儿生平实有此癖, 自谓女中卢仝,故婢子辈习闻此说。不识小郎枵腹,能为左纨素劲敌否?”生故嗜茶,应声曰:“黄九之穷,半为车声羊肠,七碗之技岂足道哉?”女曰:“书生大言恐众,是其故智。姑试之。”遂揽衣下榻。

  生从后戏捉其足曰:“新花著雨,莫眼撷否?”女回顾,怒之出目,脸潮忽生,无语可措,乃掣生衣衫睨之,掷地曰:“苏季子貂裘敝矣,下第鲰生一寒至此,犹漫作丑态向人!”生不觉赧然踧踖,叹息而起。女慰之曰:“前言亦戏耳。大丈夫不耻抱,宁惭败絮?”即拾衣起,为生著之。

  旋取碗倾茶对啜,生童稍解,且啜且叹曰:“贫非病,何足怏怏!良以主司冬烘,致使书生眊矂,胸中枨触,殊觉懊然!”女曰:“是尤不然。儿闻曹沫不耻三败之辱,卞和不惧再刖之刑,忍以成之,艰以得之。观其所为,志念深矣。即谓千金之弩,耻于再试,则摧撞折牙,永息机用,效妙手空空可也。士诚有才,何适不然,而自令若是?”生曰:“此老生常谈,谁则不知?终身入其中,乍动于不及觉耳。且吾向者视卿,背灯太息,壹似重有忧者。以卿玉腕珠颜,妙龄芳齿,有何不释?亦愁苦若此,岂其为郎憔悴乎?”女不觉愀然,曰:“儿之愁苦,甚于下第秀才。人孤似月,命薄如云。回首当年,春风几度,抱卫姬之深痛,比倩女之离魂,人世零丁,孰甚于此!”言讫,玉筋双垂,娇啼呜咽。生亦凄然泪承,睫不能已,频以袖为女拭面,慰以宽言。小铃闻之,亦来劝勉。乃始止泣,泪痕纵横粉颊,惨黛长眉尚压盈盈秋水也。

  于是倾茗复啜,各飏愁襟,喁喁絮语间,已尽数器。女双脸挑晕,若被酒然,愈觉妍媚撩人。生兴狂不禁,辞言茶已不胜,欲饮蓝桥琼液矣。女哂曰:“觓茗瘕已取盈耶?未便筑受降城,且再赐金茎露一杯。”使小铃捧茶向生,生勉尽一碗,曰:“胸有奇渴,非苦蕣所能消也。”小铃置茶笑而出,女亦笑而止。遂复就寝。生戏谓曰:“温柔乡中宿,死不为枉。”女曰:“本与君有夙缘,不图于今夕了之。”生闻夙缘之说,转滋疑抱,曰:“逆旅孤眠,不审何以有此?犹恐趾离戏我,非有夙缘,祗成幻梦,向梅花惆怅而已!”女曰:“天下恐无此梦,梦中恐无此人,人中恐无此景也。郎既垂涎于梦,则与郎同梦何如?”

  生为解颐,然终疑之,乃伺女睡,私于茵下搜得绣履一只,藏之腰间,俟明日验其真幻。初欲不寐达旦,缘与女狎,倦甚不支,因复沉睡。至晓,女失所在。而履故存也,纤小类新月,花样精巧殊伦,不异人间美人步莲物。叹诧久之,悟蕉鹿之非梦矣,而亦知其非人,疑惧填膺。凡三夕,目不交睫,独寝如故也。既而心味其美,思念颇挚,日玩弄绣履,珍若连城,以为美人之贻,物在人亡,倍可惜也。

  越四日,黄昏,无聊偃卧,恍惚复眠绣榻。见女郎搴帏凝视,微批其颊,曰:“书生绣虎雕龙,乃盗人亵物何为?所谓穿窬之类,非子也耶?”生惊喜,应曰:“刺史不能守鞋,从者岂其窃屦?会须以此要盟耳!”时小铃在侧,佯怒曰:“酸子作贼,三日逋逃,今舌强犹尔,请令长跪捉跽,用惩厥后。”直前牵生下床,按令屈膝,女笑曰:“郎亦可怜矣,姑贷之。使出力自赎。”生亦笑曰:“武库戈矛,随身而具,奈无用武之地何?”小铃曰:“昨高七姑折柬,约为秉烛游,想又负彼诗债,盇与小郎俱往,一角楚汉?”女曰:“微尔言,吾几忘之。宁馨雅集,彼细酸技痒,当鍪弧先登,犹烦劝驾耶?”生笑曰:“既欲乞师解围,乃用激将法,真智囊也。虽然,夜深矣,心旌不定,庸敢他出?彼倘问韩寿何来,将何以应?不且鸿离鱼网乎?”女曰:“桃源女伴,皆司空见惯,无虑唐突。儿亦自有袖里兵,用不著捉刀人。所以相屈者,诚虑小郎向隅耳。”生乃许之。小铃前导。  

  甫出门,西风砭骨,谅露侵肤。片月东来,松阴桧影,萧疎满地。约三四矢地,灯光隐隐,射于林表。少顷而至,则甲第一区,缭以茅屋土室。叩环数声,一女使启关接入,径造其堂。女向内呼曰:“不速之客来,主人何避之深耶?”俄有美人自内出,年可十八九,姱容情态,直与女埒。笑曰:“我谓是何嘉宾,乃红拂妓携偶偕奔耳。”生跼踖谦让,唇舌无措。美人曰:“乌衣子弟,固如此哉?”生私询小铃,始知美人即七姑也。

  七姑请入内,生惶恐称不敢。女曰:“我郎即彼郎也,何遂以形迹拘拘?”即挽生先行。七姑骂曰:“妮子唇锋刺人乃尔!”生至是已不复畏,回首睨七姑,笑而谢之。七姑低鬟,略不应。既入内,素壁文窗,斐几华榻;兽炉蕴香,一缕烟袅;图书笔砚,位置骈罗。膏烛光中,遥见阶前盆花比列,绿叶纷披。生问:“何花浓丽若此?”女使告曰:“断肠花也。”生令秉烛观之,胭脂点点,娇楚可怜。回视诸女,皆有凄惋之色。

  旋闻剥啄声,令女使往应。顷之,偕数女而入。一年四十馀,面枯瘦,一年三十许;一年二十馀。各相见通款,则皆左右邻女赴七姑之招者也。叙坐毕,仍设茗饮,供山果数品,殊雅洁。生始详叩七姑家世,答曰:“儿高县尹之女也。父官福州,留老母与儿居此。一月前,阿姐家迎老母去,犹未还也。”生曰:“大家风范,固自非常。”七姑伪词酬对,吐纳生新。诸女游词浪语,无所不至。惟七姑正襟端坐,庄语不佻,然眉影眼波属童于生,生颇惑之。

  巳而年四十馀者曰:“七姑见召何为?”七姑捧茗碗而起,曰:“酒军觞政,连日棼如。今玉郎在坐,不可以俗事败意,但宜剪烛烹茗,各赋新词。如诗不成,罚依玉川茶数。”年三十许者笑曰:“主人不欲破悭,徒以苹蘩昭其忠信,乃侈然欲执牛耳耶?”年二十馀者曰:“亦可谓所持者小,而所求者大矣。”女曰:“良夜苦短,无事以口舌杀风景,便可从七姑之议,留为身后佳话。毋酒食是议,使舞文之士又赋《老饕》也。”众皆发粲。

  生意属七姑,乃起而请曰:“群芳毕集,安用远觅旧题?庭中秋海棠盛开,殊可赋咏。闻此花乃少女怀人、洒泪于地而生,真情花也!某已占就拙句,不识可呈观否?”诸女皆曰:“善。”因授笺笔使书之。生书毕,径授七姑,诗曰:

  “岂让无香种,芳名况复同。

  夜深花不睡,应为怕秋风。”

  年四十馀者阅之,睇女而笑曰:“尔家阿郎意别有在矣。”女曰:“得陇望蜀,薄幸郎类多如此,曷足怪哉!”生支词以解之。

  既而女与七姑诗皆成。七姑诗曰:

  “秋日看花最可怜,碧鸡空见梅棠颠。

  玉腰未识花成泪,误到香霏小阁前。”

  女诗曰:

  “当年珠泪阶头溅,化作秋来花片片。

  玉骨长埋夜独眠,柔肠断尽无人见。”

  年二十徐者曰:“七姑悲谅太甚,兰娘愁怨无端,读之使人感慨凄然,那复有愉词赴笔?不如且巳。”生视诸女,眉黛间皆有恨色,谓己佻达所致,急自引咎。七姑曰:“薄命之人各有心事,非小郎之过也。”于是邻女皆辞去。女亦谓生曰,“七姑与君有缘,君亦有心,盍止此以毕夙愿?儿亦去矣。芙蓉镜下,当复相见。”七姑亦无语推拒,生心摇意夺,留止不能自主,而女已呼小铃出户矣。

  女使旋即闭关,引生入七姑卧室,华焕与女室无异。少焉七姑亦入,背灯痴坐,不发一语。女使徐出,反为阖扉焉。生前揖七姑曰:“漏探矣,百无所求,唯乞早寝为幸!”七姑初不应,生逼不巳,乃低骂曰:“兰秋陷我矣!”忽闻女使惊报曰:“夫人归矣!”七姑变色,亟伏生于床而出。

  俄闻有老妇声自外而内,间曰:“茶具纵横,何客至此?”七姑曰:“邻姓姊妹也。”老妇又曰:“尔适见我,神色不定,何故?”七姑曰:“别阿娘久,故喜形于色耳。”老妇又曰:“非喜色,实惧色也。”旋见老妇入卧室,年近六十,面目凛然有怒色,诘七姑曰:“何得有男子气?”七姑不能隐,遂告之。老妇大恚曰:“尔父居官不洁,故责报于尔耶?何中篝之丑如此!”七姑羞惭伏地,女使启帷,提生耳出于衾中,长跪谢罪。老妇气塞,半晌乃骂曰:“好秀才,禽行至此耶!”徐操梃挞女使数十,命逐生于大门外。门随闭,犹闻内哗不已。生倚于檐下听之,闻老妇曰:“不看渠是进士,肯令出耶?”馀语嘈杂不可辨。遥闻群鸡乱鸣,语声遂寂。生亦倦甚,就檐下宿焉。

  比醒而东方白矣,此风露满衣,虫螀聒耳,仰见树木萧疎。群鸟啁哳,夜来房舍化为乌有,乃卧乱冢之间耳。惊愕而起,踉跄而归。距所居已二里许,不识夜来何自而出,又若此其近也。

  亟以所见语主人。主人不能讳,告之曰:“此宅实河南杜某所居。闻其有一女,末嫁而卒,一婢亦旋死。客所遇,其必此也。至高七姑云云,官地冢多,不知伊谁也。”生又问杜氏之墓,主人亦不知,但言客宜去,不然,且祸客。生细思他处房值必昂,无从措置,而心恋兰秋之美,将殉而甘心;又念青娥皓齿,软玉温香,当非祸人者。仍坚请不去,主人无如之何,亦听之。

  入室,将取绣履示主人。履旧置枕下,则已不知所在矣。徘徊眷念,冀其复见,久之杳然。因忆老妇“进士”之语,知必捷南宫,心转安之。遂下帷攻苦,果于次科领乡荐,明年复成进士。

  将理归装,一夕艨胧之际,见兰秋姗姗而前,再拜曰:“知郎君垂注颇殷,非不相念,奈缘尽于此。所以复见者,欲求念枕席之思,下及枯骨耳。儿向者不慎,逢怒于父母,迫而殒其生,婢亦坐是致死。未谋葬地,遂瘗于此室。郎君卧榻之下,即儿与婢之幽宫也。郎向者无力改葬,故不敢言。今则贵人矣,幸为别择爽垲,更筑新居,俾近七姑牛眠之地,则弱魄得所依倚,小婢亦受及乌之爱也。衔环之报,其敢不申!”因于袖中出一玉环授生曰:“此儿婴年所弄,父母因以为殉,今以赠郎。虽不足以报德,亦金碗蕤锁之意也。郎其毋辞,使儿抱歉九原!”生欲答之,脚中竟如物压,不能出声,手足亦不能运,但以首颔之而已。忽砉然一声,惊寤而起,兰秋已失所在。凝思久之,始悟“芙蓉镜下复见”之说。

  次日,遂告主人,于炕下掘之,果得二棺焉。舁至官地,并瘗于向者所卧高七姑冢旁。立石碣二,一题曰:“洛阳美人杜氏兰秋之墓”。一题曰:“杜兰秋侍女小铃之墓”。浇奠恸哭而归。果于茵下得玉环焉,匣而藏之,珍为异宝。生后官至二千石。

 
 

耳食录二编

自序
 
  余既梓前编,诸君子竞来说鬼。随而记之,复得八卷,犹前志也。

  夫常人之生,寿者百年。过此以往,不复名人矣。百年之中,梦寐半之,孩稚十之一,衰老十之三四,无贤愚,一也。

  我生二十九年矣,不幸忧劳侘傺又十之七八,人之不暇而鬼是亟乎!然人能说鬼,鬼乃不能说人,若之何饱吾耳者不以餍吾舌而飫吾笔也?庸讵知余之说鬼之不如他日之人之说我乎哉?庸讵知余之说鬼之不即所以自说乎哉?鬼耶?人耶?我耶?乌乎辨?

  乾隆甲寅岁十二月,乐宫谱元淑自序于京邸芳阴别业。 


 
耳食录二编卷一

韩布衣
 
  布衣韩生,豪宕好奇。出游则累年不返。万里不远也。尝曰:“吾平生所善有四:一为会稽老道士,一为湘江女子,一为太仓泥塑皂隶,一为粤西驿亭之鬼。”或徵其由,曰:“吾向游会稽,路遇道士。银髯雪顶,足下恍惚有云气。异而尾之,则入一茅庵,踞坐石上。问之不应,礼之不答,怒而呵之,亦不报也。余无奈之何,亦坐其旁,默然相守两昼夜,饥甚而呻。道士大笑起,出门,余又尾之。行里许,道士反顾曰:“无赖子,缠扰何为?欲作饿殍耶?”余曰:“师不死,我亦不死。”道士睨余。复大笑,遂出一物啖余,类莲实而大。腹顿果。引至一处,云馆星横,环以流水。仆妾数辈出迎,道士指余谓之曰:‘是尔辈主人,宜善事之。吾往欠!”余掣其袂,辞不可,道士曰:“无庸!余索替人不得,而属之子也。”绝袂而去。余遂入居之。数日,有伟丈夫卧门外。余意其饥,使饭之。不受,坚卧弥日。问其故,曰:‘居无家室,出无舆马,不如死也,将栖魂于子之门矣。”余哂曰:“何必尔。”拉之入室,即以道士之所赠赠之,出门径行。复遇道士揖余曰:“子难取易舍,心迹洒然,道根植矣。后五十三年,相见于天都峰下,勿忘也!”遂去。异哉道士,仙乎仙乎!此余方外之交也。

  ‘南游于楚,晓行湘水。遇童子涉草而来,手握马蹄香一束。聊从乞之。答云:“是我姑姑命采以簪鬓者也。不欲更与人。”径去不顾,余亦置之。旋过一山居,嘉树当门,小憩其下。忽见前童子启门,熟视曰:‘是乞花人也。”因招余进。具茗饮。有女子窥帘间,若甚姣好,鬓旁马蹄香犹依稀赴息也。余辞出门,女使童子追余反。诂其故,曰:‘姑姑年少气高,不旨适人,栖遁于此。人稀地僻,虎狼如麻。视君有奇骨,将邀福于君,惟邻是卜,缓急有赖。惟君之赐!”余许诺。馆余于舍旁之次,供具甚备。童子馈资脯,越一日至。一夕,暴客大集。余横槊而山,遇女于门,短衣提剑,剑脊血光殷然,己斩其魁而连其馀矣,翩然竟入。乃知女习剑术也。余故善槊,思一角以究其能,使请于女。女不可,屡请乃许,余舞槊,女飞剑削槊,槊靳如朽。余大惊而退。童子乃言女父本豪客,女传父术。固无敌也。女多技能,工笔札,尤娴于琴。一日,忽抱琴诣余,纨衣茜捃,姽婳无俦,而风范矜肃,据床弹《思归之引》,音响凄激,往而不反。曲终,语余曰:‘吾逝矣,’推琴而绝。余出其资,厚葬之,馀以付童子,封树而去。此闺阁之交,盖神交也。

  ‘又尝宿太仓古庙。泥塑诸神像面日不完,颠倒颓墙断瓦之中。独廊下一皂隶像,执杖岿然。余戏曰:“穷途倦客,藉尔为东道主人,携有壶酒,当以酹尔。”因举壶灌之,问曰:‘佳乎?”隶忽应曰:“佳!”余不觉惊跃却立,叱之曰:“鬼子敢尔,立斩尔首!”隶置杖叩头乞命曰:‘素嗜麴蘖。且遇知己。不觉失言。幸宽假之,使得侍杯杓,亦不岑寂。”余佞其言,笑许之,对坐而饮。苦无饮器,各引颈就壶吸之,须臾酒涸。隶曰:“君与我钱,我能行沽。”解杖头付之,果沽酒至。又饮。隶先醉,哆口刺刺,谈幽冥荒怪之事。已而距跃曲踊,揶揄不已。余曳其髪以虐之,塌然卧地。余亦旋醉,遂卧其旁。比晓酒醒,隶执杖如故。余是日郊游至暮,复止庙中。隶欣然迎门,问:“有酒乎?”余答以钱尽,隶攒眉良久,曰:‘当谋之。”遂出。既而抱一瓮、置两爵以归。酌之,佳醖也。穷所自来,悄语曰:“盗诸酒肆耳。”余赏其解事,纵饮大醉。由是日以为常。一夜,求出盗酒,久而不反。余闷且倦,枕肱而卧。隶见于梦曰:“余盗发被执,投诸浊流矣。感恋高情,姑来相诀。”言讫而觉,凄然伤之,盖酒徒于是亡矣!

  “又尝探奇粤西,晚宿驿亭。长夜荒阒,星河到枕,徘徊而兴。遥闻吟咏声,清越宛委。细听之,其词曰:

  ‘月黑万山迷,西风吹我出。

  平生短剑青,秋气侵人骨。”

  余诧曰:‘鬼也!”又闻鬼吟曰:

  ‘栖鹘叫层崖,乱星堕林莽。无入夜转深,岩洞孤泉响。”

  声渐逼近;徐步逆之,一鬼颀而膻,贸贸然来。余心颇慑,鬼笑曰:“余虽陈人,然不为俗大轻出,非魑魅之比。子何畏焉?生时雅好孤游,致死山谷,魂魄恋此不能去。向有萧生过此,与余交最笃。萧生去,寂寞至今,始得吾子,愿少留也!,余颔之,与坐亭础上,谈论甚畅,濒曙乃隐。余游山至暮,期于亭下,鬼又至,曰:“壮哉游也!虽然,蹊径不习,末穷幽险。今夜月辉竟天,某请为导,必有以娱子。”余欣然从之。鬼授双履,著之足轻,登陟巉岩,易若平地。每经峰峦洞壑,指示其名胜缕缕。至一古洞,中有老猿见客作礼。洞外小猿数十,争献山果,饱啖而反。如是十馀夕,乾糇告匮。始辞别。鬼恸哭送余。逾年复往,三宿亭下,鬼不至,其交遂绝。

  “道士隐其姓,名希客。女子姓阮,名西娘。驿亭之鬼,姓练名嵌。” 
 
 
逆旅少年
 
  陈孝靡奇圣自京师之金陵制府,道遇骑使,一一亦往制府勾当公事者,——因同行。

  一日,解装逆旅,则北寝已有宿客,遂止东偏。顷见少年自外入,深笠宽衣,面掩于笠,不甚可辨,即北寝客也。趣召主人,使治具待客,必丰必洁。主人诺,去。少年入北寝,曲肱支颐,凝灯宴坐。陈亦遂就榻。而骑使素好选事,秣马储刍已,潜往窥之,伏于梁间。

  旅柝再鸣,欻见一物飞入,状类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