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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回明作者新作)上-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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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间俚语、粗俗恶毒的谩骂,可以让一个路人听了都觉得脸红。有些人恼了,伤风败俗、偷奸养汉的贱人也可以这么狂妄的?这种奸夫**夫就该像街上的赖皮狗,谁看着不顺眼都可以踹两脚出气,他还不能吭上一声,那样夹起尾巴做人,熬上十年、二十年,大家拿你说事儿的兴头儿过去了,或许你这腰杆儿还能抬一抬,现在兴你这么嚣张的?
  有的人更是不忿,这董小娘子忒也势利了吧,独守绣床寂寞难耐,你找我啊,我正闲得慌呢,我这巴巴的上赶着,你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他丁浩不就手里掌了那么一点权么,你那身子给得他便给不得我?
  正气凛然者有之、妒火中烧者有之、起哄架秧者有之、劝诫和泥者有之,丁家大院里登时大乱。这时候,罗冬儿与丁浩痴痴地望着,那些污言秽语,就像那不着力的风,已经全然听不进她的耳朵里。
  那句“昨夜他和我在一起”的话说出口,罗冬儿便长长地松了口气,把什么都放下了。
  那当教书先生的爹爹自幼的教诲、那琅琅上口倒背如流的《女诫》、那蛮横婆婆一贯的威压、那女儿家对名节的在意、那乡里乡亲们的冷言白眼……一个女孩儿家该珍惜的、该畏惧的、该在意的,她全都豁出去了,只为了众人口中那个和她无名无份的野男人、贼汉子。
  目光遥遥交织,旁边的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没有了干系。这种态度把那些“义愤添膺”的汉子激怒了,尤其是那些闲汉、无赖,曾经连霍家大姑娘都肯调戏,结果被霍姑娘两
  到地沟里去的高二尤其“愤怒”“愤怒”的一张了。
  他声嘶力竭地喊:“打死这对狗男女丁家庄没有这样不要脸的贼汉子、贼婆娘!”他捡起一块石子向罗冬儿狠狠扔去,又扯过一团花草向她一扬,在他的带动下,更多的人一边说着不堪入目的脏话,一面尽其所能地发泄着践着这个他们以前只能看看望望、占些口舌便宜的俊俏小妇人,完全不顾一些忠厚善良者的好言相劝。
  罗冬儿仍是与丁浩痴痴地望着波流晕,霞彩自生。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必说,这样痴痴两望着,已经读懂了彼此想说的一切。
  一只鞋子扔过来,狠狠打在罗冬儿的头上她盘发的木钗打落,头发顿时披散下来显得更加狼狈。
  “你们住手!不要打了,滚开!”丁玉落恼了冲到近前扫开几个想要趁机在罗冬儿身上占些手脚便宜的无赖闲汉,厉声喝止。就这时口又是一声大叫:“那不要脸面的小贱人在那里!”原来是董李氏领着她的几个兄弟叔侄们到了。
  “丁老爷,这贱人……守妇道,败坏董家家风,与人做出芶且之事,奴家要把她绑回去教训,若有冒犯之处,丁老爷莫怪。”
  董李氏虽刁蛮,却不敢在庭训面前放肆,这里是丁家,哪轮得到她撒泼。就她那帮兄弟叔侄,仗着董家男丁众多,平时横行乡里,也是少有人敢惹的人物,可是如今进了丁家大院,也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
  丁庭训不知想些甚么,神思恍惚,一脸怔忡,居然没有回答。
  董李氏自觉说辞得当,是丁老爷居然不置一辞,不觉有些尴尬。丁老爷不发话,她哪敢在丁家抓人,可是她在村里刁横惯了,如今又是管教自己媳妇儿,就这么铩羽而归?以后还有脸见人么。
  正知所措的当口,柳十一得了丁承宗一个眼神,立即上前装腔作势地道:“董李氏,你家的媳妇儿忒不懂事,竟然跑来丁府说出许多惊世骇俗的话来。你快快把她领回去好生管教管教,免得再在人前丢脸。我家老爷正在处理自己家事,哪有闲心理会你家的事情?”
  董李氏得了自己姘头儿这话,顿时心花怒放,连忙陪笑应是,她一摆手,便唤过两个侄儿,想把罗冬儿抓走。
  “放,不用你们抓我!我说过了话,自会随你们离开!”罗冬儿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勇气,可是忽然之间,她却觉得,自己这个样儿才像是活着。
  她吸了口气,提高嗓门大声说道:“丁老爷、各位父老乡亲、大叔大婶儿,罗冬儿是个守寡的妇人,若非说的是实话,断无为了包庇一个偷奸无行的小人往自己身上泼污水的道理。
  昨夜,浩哥哥与我罗冬儿是在一起的,我们望见丁家庄院里燃起火把,这才惊觉有事,浩哥哥便送我去了刘家,然后返回丁府。罗冬儿今日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
  高二叫道:“你这个无耻的小贱人,为了维护一个贼汉子……”
  罗冬儿慢慢转过头,虽然一身狼狈,可是那双眸子仍清澈如水。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凝视着高二的模样,高二叫嚣的嘴脸慢慢收敛起来,那举在空中的手一时也不知该缩回去,还是放下来,神情便有些尴尬。
  罗冬儿微微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问道:“浩哥哥不曾娶妻,罗冬儿孀居待嫁。浩哥哥喜欢了奴家,奴家喜欢了他,奴家要把这辈子都送了给他,碍着你高二甚么了?”
  “我……我……”高二被她此时焕发的容光所慑,竟然说不出话来,那两个脚后跟便悄悄地向后挪动。
  罗冬儿说完,重新转向丁浩,款款地向前行了几步,把自己呈露在阳光之下,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垢物,拂顺了散落下来的头发,将那一头秀发重新盘起,然后便自怀中摸出一个钗儿来,将那一头秀发簪住。她那从容的动作、娴美的神情,令得丁家大院里几百号人都呆呆地在那儿看着,作声不得。
  那支簪子,正是丁浩当初送给她的那支,价值不过四文钱。丁浩痴痴地看着罗冬儿的动作,耳边响着李大娘的那番话:“阿呆啊,你相过了人家,就送一支钗子过去,人家姑娘要是当着你的面把钗子插在头上,就叫‘插钗’,那就是愿意以终身许你了……
  “冬儿……”丁浩颤声地叫。她的发丝还是有些凌乱,额头被一个闲汉用石子打得乌青了一块,肩头上也落了一些肮脏之物。可她认真的、甜蜜的模样,就像一个待嫁的新娘……
  罗冬儿簪好了头发,向丁浩璨然一笑。
  丁浩从未见过一个女人似她此时这般,笑得那么可爱,笑得那么动人,一潋柔波,撩了风动,软了尘心。
  不知不觉,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28章 人生有八苦
  看着罗冬儿说完,在无数双各具意味的眼光中,以前所未有的勇敢挺起胸膛走出丁家大院,丁浩心怀激荡,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本^书那插钗相许的一刻,牵动了他一世的心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什么伤、什么痛,也都烟消云散了。
  丁玉落钦佩地看着平素在她眼中总是柔柔怯怯、像只胆小的兔儿似的罗冬儿离去,立即带着一丝欣喜向丁庭训说道:“爹爹,如今已真相大白了。昨夜,丁浩是与董小娘子在一起,丁浩始终不肯说出他昨夜在哪里,是因为顾及董小娘子的名节,所以宁可自己背负受冤的罪名。”
  丁承业眼珠一转,冷笑道:“姐姐话不可说的太满,难道那罗冬儿就不可能撒谎?”
  丁玉落道:“如果昨夜他们不是在一起的话,董小娘子有什么理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件事来?为钱还是为了什么?就算她与丁浩相好,有心搭救他,那也得分什么事情,她会因为丁浩夜入后宅,偷奸女子这种无耻恶行为他出头,不惜让自己身败名裂吗?爹,丁浩一定是冤枉的,女儿觉得,这里面别有隐情,咱们不可冤枉了好人。”
  这么一会儿的夫,丁庭训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他的身子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全靠一股仇恨和怒火撑着。如今董小娘子当众自承与丁浩的私情,以丁庭训一生阅历董小娘子那样的人,在他面前就像一汪澄澈见底的泉水,哪里还能看不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如果董小娘子所言属实,那么……昨夜偷入妇儿房中的又能是谁?
  “丁老爷聪明一世,你只须细想想,就该知道谁有理由害我,何须问我呢?”想起丁浩这句话,丁庭训一阵头晕目眩,心头掠过一阵寒意,如果不是雁九扶着就要一跤瘫坐在地了。
  丁玉落急道:“说话呀,你听到女儿的话没有?”
  丁庭训脸上慢慢泛起片难言的苦涩,他刚想说话,就听一旁廊下的那个庄医郎中气急败坏地叫道:“老爷,老爷氏……杨氏她……身体久病在身,过于疲弱今心火引发旧痴,已是救不得了。”
  “甚,”丁庭训大吃一惊,也不知哪儿突生了一股力量,急忙抢过去冲到杨氏面前,丁浩闻言也大为紧张叫道:“娘,娘怎么了?”
  只见杨氏软软瘫卧在地。已气息奄庭训不由自主地屈身伏下。神色紧张地叫道:“杨氏……”
  “姑爷子……恐怕是……不行了……”
  “杨氏……”。这半辈子。丁庭训厌了半辈子。只恨她不早死。现在听这话。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好像心口里突然被掏走了一块东西。空空落落地。
  “姑爷。婢子对不起你。如果婢子……当初听了你地话。不……不留在丁府。夫人就不会发现……她就不会……走。也就不会死……这是……这是婢子造地孽。一……一辈子……都还不完地……债啊……”
  丁庭训听地鼻子有些发酸。姑爷这个称呼。一下子把他地记忆带回了他年轻地那个年代。一个春天。效外踏青时节。那位温柔美丽地小姐。和她身边那个俏皮可爱地丫环。往日种种。清晰浮现。无数心酸。涌上心头。丁庭训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跟眼前这个女人说话。
  丁浩使劲挣着绳索。嘶声道:“我娘怎样了。放开我!放开我!娘……”
  杨氏嘴角露出一丝心酸的笑意:“姑爷,其实……婢子……只想留下服侍姑爷、姑娘,没……没想害你们,要是早知会有……那样的结果,婢子一定会走的,一定会走……”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焦急望向她的儿子,低低地道:“姑爷,求你……饶过了他吧,婢子身份……卑贱,可他……毕竟身上流着是你的血脉,求你……求你了……姑爷!”
  杨氏忽地一把攥住了丁庭训的手,丁庭训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想挣脱,可他手腕只一动,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但是杨氏却只一攥,仅仅这一攥,然后那手便无力地松开,软软地垂了下去。丁庭训抬眼望去,杨氏已溘然长逝,嘴角还噙着那丝辛酸的笑意。丁庭训的一颗心顿时如堕无底深渊。
  “娘……”,丁浩虽看不清具体情形,可是从他们的神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地一声哭喊,热泪纵横。院子里静了下来,数百号人鸦雀无声,就只听得丁浩一人的哭声。
  丁浩痛哭半晌,忽地一甩眼泪,大声咆哮道:“丁庭训,你这老匹夫!你干的好事。这天这地、这院中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见证:今日有负于我的,来日我必一一索还。今日有亏于心的,终会遭到我的报应!”
  “狗奴才,如此嚣张,竟敢出言恐吓!”
  丁承业恼羞成怒,欺身上前便要掴他,丁庭训厉喝一声:“住手!”
  “爹,你……”
  丁庭训说道:“解开绳索,放他下来。”
  雁九、柳十一齐齐一惊,同声唤道:“老爷……”
  丁庭训方才因杨氏之死而波动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从容,淡淡一笑道:“我丁庭训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会怕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放他下来!”
  柳十一心有不甘,吃吃地道:“老爷,那董小娘子恋奸情热,所言未必便属实。这事儿……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咱们这就放过了他?”
  丁庭训眼皮一抬,只是森然道:“这丁家今还是老夫作主么?”
  柳十一心头一寒,不敢再说,连忙退后两步,摆了摆手,几个家丁立即上前为丁浩解开身上绳索。
  绳索一解,丁浩便扑过来抱住杨氏,再度痛哭起来。这个一生坎坷的妇人,严格说起来不算是他的母亲。可是自打他到了这个时代,对他最关心、最呵护的就是这个妇人。
  在杨氏心里,或许她疼的仍是以前那个
  但是感受到她一颗慈母之心的是眼前这个丁浩。的把杨氏当成了自己的亲娘。自己没有为她带来几天好日子过,反而因为自己让她送了性命,这让丁浩情何以堪。
  丁玉落听他一个偌大男儿哭得心酸,一旁陪着只是落泪,她几次上前想要解劝可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丁家的人有什么脸面上前宽慰他?
  丁浩抚尸长哭,半晌之后,忽地一挺身跳了起来,丁玉落吃了一惊,只当他心怀怨恨,要伤害自己父亲急忙闪身拦在父亲身前。
  丁浩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走到丁玉落身前两尺始站住脚步,越过她的肩膀看着丁庭训。丁玉落讷讷地道:“丁……丁浩……”
  丁浩也不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眼睛仍是盯着丁庭训那张苍老的脸声道:“拿来!”
  丁庭训一愣,问:“甚么?”
  丁浩一字字地道:“卖身契!”
  丁庭训愣然半晌,轻轻摇。
  丁浩大怒:“怎,你要食言?”
  丁庭训脸皮子一阵抽,半晌才低低地道:“卖身契……,那份卖身契,十九年前就已被老夫烧掉了……”
  丁吼道:“你还敢骗我!”
  丁庭训抬起头,看着这个流着自己脉、却从不曾做过自己一天儿子的青年,丁浩的唇上还有稚子少年的茸毛,可是他眸中刚毅、冷峻的神韵,已经酷似自己年近三旬时的神韵,带着几分沧桑。
  丁庭训苍老的脸上不禁露:一丝感伤:“老夫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她的卖身契,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经烧掉了。老夫……因为做了糊涂事,所以给了她一笔钱,并且当着她的面烧了卖身契,希望她能离开,但是……她不肯……”
  丁浩的手慢慢的、无力的滑回了身侧,他看得出,丁庭训说的是实话,丁庭训也实在没有必要强要留着一个死人的卖身契。
  他在丁府滞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娘挣回一个自由的身份。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那张卖身契早就不存在了,早在十九年前就已被烧成了灰烬。自己的老娘早已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丁府。
  但是那张卖身契却又没有烧毁,它一直放在杨氏的心里。为了一个女子对她心仪的男人,还是为了深藏骨中的一种奴性,亦或是出于歉疚而宁愿留在丁家,现在已经无从考究了。他只知道,那张卖身契,除了杨氏自己,没有人毁得掉……
  他默然半晌,点点头,倒退着走了几步,慢慢解开腰带,将丁府执事穿着的那件外袍解开,双臂一张,任那身已经被抽得破碎,血迹斑斑的袍子慢慢滑落在地。
  丁玉落见他怪异举动,不禁又惊又怕,以她武功若是动起手来,丁浩绝非她三合之敌,她却有些胆怯地退了两步,期期艾艾地道:“丁浩,你……你做甚么?”
  丁浩一言不发,举起满是鞭痕的双臂,解下头上束发布巾,一头长发便披散下来,他又踢掉两只靴了,披头散发、只着小衣,**双足,转身抱起母亲尸身,便向府门走去。
  丁玉落急急追了两步,问道:“丁浩,你去哪儿?”
  丁浩身形不停,昂然说道:“我……要去找个地方,找一个不姓丁的地方,安葬我娘!”
  丁浩一步步走向府门,那些村民、家丁们犹如船头破浪,攸然分开,默默地看着披头散发、浑身血痕的丁浩抱着杨氏的尸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丁玉落无措地又叫了一声:“丁浩……”
  丁浩抱着杨氏的尸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住了身子,沉声说道:“从今日起不要再叫我丁浩,从此丁浩只姓杨……”
  鸡冠岭上,当初丁浩为母采撷野菜的那片山坡已经从一丛丛的新绿变成了漫山遍野的青葱,松涛和风,翠树摇曳,鸟语虫鸣,一片生机。
  丁浩双手十指指甲都有些裂开,鲜血一丝丝渗出,痛在指上,更痛在他的心里。
  他用双手了一个土坑将杨氏的尸身轻轻放进去,将自己那件沾满血迹的贴身小衣脱下来,轻轻覆在她的脸上。
  丁浩跪在她身前,泪已流干。
  长跪许久,他一个头磕下去声道:“娘,孩儿不肖您生前不能让您享福,死后连个像样的坟都没有。今日,儿且把娘埋在这青山绿水之间……”
  泪一颗颗滚落,他抓紧了两块泥土,哽咽道:“这里……山水秀丽,娘闷的时候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这里,不再是丁家大院儿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束缚欺压。”
  他抬起手腕擦擦眼泪,一字字地道:“娘……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你,等到那一天人欠咱们的,儿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您现在薄棺没有一口,坟茕没有一丘,等儿回来时,一定给娘风光大葬。儿有多大的出息,就给娘修多大的坟!修墓、修冢、修陵……,只要儿有那个本事!”
  丁浩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含泪抓起泥土,一把把地掩盖上去……
  丁家,丁庭训的卧室里,他疲惫地躺在榻上,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什么……都不要与老夫说,老夫只想静一静,全都给我出去……”
  “老爷……”雁九欲言又止,向丁承业暗暗使了个眼色。丁承业忙道:“爹,那您好好休息,徐大医士说过了,您现在需要静养。他回城取些必需的应用之物,明天一早回来,让他给您再好好诊治一番。”
  说完,他带着众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丁玉落花容惨淡地为丁庭训掩掩被角,轻轻站起身道:“爹爹,您好好将养身子,现在丁家……再离不开爹爹的支撑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女儿出去了,我唤人进来服侍……”
  她一语未了,丁庭训突地双眼一张,那双眼迸发出神采,方才的萎靡、颓丧一扫而空,丁玉落吃了一惊,她还未说
  庭训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丁玉落都有感觉。
  “爹,你……”
  “噤声!”
  丁庭训瞟了一眼门口,低声道:“你带上剑,速去找到丁浩。”
  丁玉落杏眼大张,惊讶地道:“爹爹,你这是……”
  “爹如今除了你个女儿,谁都信不过了。”
  丁庭训凄然一笑,又迅即道:“你千万小心,连那丁浩都不要见,以免露了行踪,只要有人追杀丁浩,爹要你立刻保护丁浩,把他好端端地救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所损伤。”
  丁庭训目光灼,看着极是吓人,仿佛正在燃烧全部的生命力,丁玉落又惊又骇,心里有无数疑问,可是眼见爹爹那灼热的眼神,她唯有重重点头:“爹爹放心,哪怕拼着一死,女儿也要护他周全,可是……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丁庭训道:“你不必问,只为父吩咐的去做。为父心中的虑,只有那欲杀丁浩的凶手现身,才能解开。丁浩有无嫌,也须到了那一刻,为父心中才再无虑。你记住,如果有人去追杀丁浩,不管那人是谁,你见了都不要吃惊。那凶手你能擒则擒,但是须得量力而行,第一要务,是把丁浩给爹带回来!”
  丁;连忙答应道:“女儿记住了!”
  她匆匆起身,又看了丁庭训一眼,嘱道:“爹爹,你好生将养,女儿去了。
  ”
  她返身走了两步,忽又转身,眼晶亮,轻声问道:“爹爹已相信丁浩不是欲对我丁家不利的贼人?”
  丁庭训躺在那儿,默然片刻,苦涩地一笑:“昨日为父只盼他不是那贼人,如今……为父倒只盼他就是那贼人了……”
  饶是丁玉落冰雪聪明,父亲这句古怪的话她还是似懂不懂过父亲的这番嘱咐,分明是对丁浩有所释疑,而且有极大的维护之意,她心中自是欢喜,这时也无暇多想,更无暇多问,匆匆应了一声,便一阵风儿似的出了父亲的卧房。
  丁庭训怅然望着香樟楠木,华丽雕饰为承尘的屋顶,忽然觉得屋里暗得吓人扬声叫道:“来人掌灯,多点几盏灯来……”
  丁浩**着脊梁,只穿一条犊鼻裤,脚下一双布袜已踩得乌黑,披头散发地从山上下来直走回村子。
  他身上纵横交错都是一道道鞭笞的伤痕,双手箕指是泥土,被那村子里的人看见,都唬得避到了一边,连那与他平素亲近的人也不敢搭话。
  丁玉落内着劲衣、腰间藏剑,穿了一身男子衣裳,脸上用姜染了黄了胡须、戴了遮阳大檐帽儿,远远走在路边树荫下。若非熟识之人当面撞见真不容易看出她身份,此时所有人的都在关注丁浩更容易遮掩了。
  眼看丁浩肩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一片血肉模糊,丁玉落心中也不好过是一想到要是能为他洗脱嫌疑,父子相认,重归于好,她的心中又是无限欢喜。
  她本还有些担心丁浩葬母归来,要去丁府打闹,那一来纵有凶手也不会再现身,丁家与本浩更不知该如何相处了,可是眼见他走到了岔路口,却向左一拐,顺着丁家的院墙走了下去。
  丁玉落一见这才安心:“是了,他是去寻董小娘子。董小娘子当众自承昨夜与他在一起,回去定要又受她婆婆欺侮。丁浩去了,必与李家那些粗汉冲突,到时我现不现身?若是出面,万一有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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