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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极夜-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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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达。勃勒提劳又看了一眼路迦。直至塞拉菲娜把后者也拉上关系,他才抹去了脸上事不关己的模样,朝她点了点头,却仍然没有开口。娜达清了清喉咙,“医生说我患的是保帕索迪尼唯症候群。”
    这八个字终于让路迦真正地动容。他该早点想到的。
    大陆上不能被魔法治愈的病痛不少,饶是如此,保帕索迪尼唯“雪人症”也是当中极严重的一种。它不能被根治也无法缓解痛苦,多见于北方人,尤其是生过孩子的女性身上──这样一想,他实在该早一点想到的。
    由双腿开始,病患的骨头会渐渐化为冰一般的物质,冬季里还可以走动两步,夏季则是恶化得不得不坐在轮椅里面,如此循环过几个寒暑,病人便会完全失去活动能力,肌肉迅速萎缩,骨头也很快便会坏死。就像是地牢里那个无名的女人一般,到生命的尽头时皮肉尽朽,什么都不剩。
    按理说骨节应该会消失得一点不净,但她既然能留在地牢里,必然是因为她对矿石起了反应,骨节本身便是研究的成果。
    但那不代表他已解决问题,这还远远不够。那个女人在本质上仍然是一具死尸,不过是借矿石之力才得以以非生非死的状态苟存,除非古布亚下定决心把自己的母亲也变成一具没有神识的尸体,否则一切无补于事。
    路迦沉默片刻,然后问她,“这是第几个年头了?”
    后者伸出了三根手指。难怪,她的确时日无多,这个冬天一过,恐怕她便要终日卧于床上、无法自理。到时候再强力的治疗也已经太迟,余下来的小半个冬季是古布亚。勃勒提劳还抓得住的最后一个机会。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永昼与极夜还在客房里等候,但此刻计划有变,娜达不止是古布亚的母亲,她还是掌握着极夜生死的一个重要线索。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在对方不察觉的情况下得悉全情──而一个午后的下午茶时间不可能足够。
    “若果妳信得过我们,今天晚上我们可以留下。”塞拉菲娜如此提议,“妳的身体不好,古布亚又未回到家,只有妳一个在的话,我们也放心不下。请让我的丈夫为妳诊治,至少他知道怎样能使妳好受一些,夫人。”
    娜达。勃勒提劳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塞拉菲娜悄然把另一只手勾上后腰的匕首鞘。
    “夫人……”
    “那就麻烦你们了。真是很不好意思,难得有客人到来,最后竟要照顾我。我已准备好了茶点与晚餐,你们也可以试一试北方的茶肴。”娜达说,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的莎蒙纳──”
    塞拉菲娜笑着按下她的手,借力站起身来,抚了抚自己垂在锁骨旁边的鱼骨辫尾,“我们看汤快煮好,便自作主张为妳熄了火。今晚便要叨扰夫人了。”

  ☆、第42章 背后之人

“该你了──”
    塞拉菲娜擦头发的手倏然停下。
    路迦。诺堤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看夜空。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带早已被他解开来扔到床上,下摆也随手从皮带里拉出一大半来,整个人看上去舒适得好像在自己在凡比诺的卧室,而不是芬里极地里一户陌生人家。
    似乎是想事情想得不耐烦,他并没有理会塞拉菲娜,而是紧抿嘴唇,从裤袋里抽出自己的左手开始揉头发。带着天然卷的黑发略略凌乱,显然是之前已经被他揉过几遍,因为她能够看见到处都是翘起来的碎发。
    他本就长得高,此刻从背后看去,塞拉菲娜甚至能够看清了肩与腰的线条,肌肉上的凹陷与脊骨中央的一道直纹。直至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路迦右边手肘上还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
    塞拉菲娜眨了眨眼睛,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背影移到床上。勃勒提劳家只有一间空置多年的客房,他们当初谎报的身份是新婚夫妻,娜达便问也不问,把这个单人间给了他们。
    此刻床单上便放着他们所能找到的研究笔记,雪白的纸片几乎把灰蓝色的床单吞噬,塞拉菲娜可以肯定摆放的位置里隐隐有一种秩序,但她无法明确地说出那种逻辑是什么。培斯洛上大概只有路迦。诺堤才懂吧。
    女孩把自己的裙子放到床头柜上。娜达很慷慨地把自己年轻时穿的家常裙借给她,路迦则是因为身高太高而没有合穿的衣服,即使他现在去洗澡了,也只能够穿着衬衫长裤进睡。
    ──如果他们还打算睡觉的话。
    留意到身后的人没再说话,路迦放下自己的手,回头看她一眼。
    看清了对方身上穿的是什么的一刻,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条紫红色的旧睡裙,领口微尖,开得算大,至少露出了她一直在遮掩的箭伤。睡裙本身并没有腰线,而是在胸下加了一道抽带,把它放松便可以当成真正的睡裙来穿,而像她这样勒紧了打成蝴蝶结的话,便算是一条家常的、无纹无饰的长裙。这样的设计并不罕见,然而路迦几乎没见过有人能够在穿上它之后仍然显得如此纤瘦──那要是一道太有挑战性的考题,那么塞拉菲娜。多拉蒂无疑轻易便取了满分。
    他在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哑。“……我知道了。”
    “等等,极夜呢?”塞拉菲娜。多拉蒂稍作张望,然而这间卧室小得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在她去洗澡之前路迦又去施了一遍黑魔法,加上她亲自下的三重结界,就算是有第二个神佑者前来,也不可能劫得走娜达。“还有永昼?”
    “永昼说是要放风。明天早上回来。”路迦淡淡道。方才他看天便是去看正在空中飞翔的永昼,此刻他大概正在觅食。有夜空作为掩饰,谁都不可能看得见有条黑龙在天上飞,他并不担心永昼会被人发现。“极夜说想出去透透气。”
    塞拉菲娜没回话。她早该料到极夜会开始躲她,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亚鲁古,她也无法讨所有人的喜欢,极夜自觉被她所骗,寻求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也可以理解。塞拉菲娜不怪极夜。她也没有立场这样做。
    “如果担心她安全的话,”路迦显然把她的沉默当成担忧,“我可以叫永昼看着她。他知道极夜在哪里。”
    “不需要。”她又把毛巾抛过自己的头继续擦头发,有毛巾遮掩路迦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遇见我之前是怎样过的,今夜也会怎样过。风暴君王还不需要我来操心。我先下去喝水。”
    直至第三杯冰水也见了底,塞拉菲娜才放下手里的水杯。
    她反手以手背拭过嘴唇,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轻颤。除却她自己被压得极低的叹气声,厨房里没有半点声音,就像它同样也没有半点光亮。
    为了不让古布亚发现他们在这里,在控制了娜达之后,他们所作的第一件事是对屋子里每一扇窗户都施以幻术──无论是谁从外面看进来,都只能看见一间无人留守的两层小屋。
    当初考虑到是趟即日来回的短程,又有路迦时刻在她身旁,塞拉菲娜便没有带上烟包与火柴。这样做的后果是尽管她现在瘾起,她都不能在路迦脸前表现出来,只有以冰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目前为止这个方法都很成功,因为她的胃开始疼起来了,手温也恢复成平常的冰凉。
    塞拉菲娜深深呼吸一口气。天,她的手在颤抖。
    今次的瘾犯得比她所料想的还要厉害得多,她真的不应该抽这样重的烟,那让她想起太多事情,而塞拉菲娜很清楚她的回忆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她放下烟枝的事情。亚鲁古的死引爆了一个大炸弹。
    玄关处传来一声门锁被打开的细响。
    塞拉菲娜站直了身,下意识以指尖在身前划出一个纹,月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的身形隐匿于黑暗之中,与背后的环境完全融合。
    该死,喝一杯水都能遇上古布亚回家,她刚洗完澡,别说是匕首了,身上连一把餐刀都没有,而她实在没有信心在他家里制伏古布亚。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研究这里的格局。
    正思忖间,门锁已被解开,穿着猎装的少年闪身而入,月光打在他脸上,啡发蓝眸,木无表情。毫无疑问那是古布亚。勃勒提劳。
    家里没有光亮对他来说似乎是件常事,少年下一刻便熟练地绕过了路上所有障碍物,走到厨房里来。勃勒提劳家并不算大,厨房不过能容三、四人转身,塞拉菲娜不得不把身体紧贴上壁柜,才能避开古布亚。
    他从柜子里拿下一个水杯,为自己倒了半杯凉水,随即一饮而尽。
    塞拉菲娜一口气松到中途,下一秒钟又屏住了呼吸。
    “咦?”
    古布亚拿起她刚放下来的水杯,迎着月光细看,指腹扫过了上面一个浅玫瑰色的唇膏印。在场两个人都很清楚,娜达。勃勒提劳嘴上没涂任何东西。
    啡发的少年笑了一笑,往楼上看了一眼,以舌尖舔过一圈杯沿上有印的部份,像是酒师在品尝新酿,甚至还试了试它的味道才说出自己的判断。
    “……嗯,塞拉菲娜。多拉蒂。”
    略低的少年话音很快便消散于静默之中,却仍然能使她无法动弹半分。
    女孩从来不是个容易觉得恐惧的人,塞拉菲娜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识恐惧为何物。然而此时此刻,她是真心觉得害怕──更准确来说,她是对古布亚生起畏惧之心。
    塞拉菲娜有想过他能否推测出她此刻在场,从而揭穿她的幻术,魔法虽能蒙蔽他的视觉,但一旦被他推测出自己正在施展幻术,它便会失效。
    幸而水温好像说服了他那是一段时间之前放下来的东西。古布亚低声喃喃了一句“来了个珍贵的客人呢”,接下来便在背后解开双管猎/枪,填上两发子弹。
    他走上了一楼。
    女孩咬了咬嘴唇。那是塞拉菲娜。多拉蒂想事情的一个小动作。
    古布亚正拿着猎/枪走往客房。而路迦对此全不知情,甚至可能已在浴室里放松地睡着。唯一的好消息是她把匕首留在房间里,但路迦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武器,也就不可能用得上它。
    一路上有无数杂物挡在道上,古布亚连低头看一眼都不需要,便直接走到楼梯底。塞拉菲娜紧跟在他身后,冬季穿的厚袜让他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路,楼梯是个太糟糕的战斗地点,她不可能在上面与他缠斗,这样做的唯一后果是令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或者两个──都摔下楼梯去。
    古布亚把猎/枪扛在肩上,并且以最轻的动作扳下保险。
    塞拉菲娜。多拉蒂仍然跟在他身后,迈出每一步之前都认真地观察古布亚落脚的地点与力度,务求要复制他每一个脚印,也正因如此,这十多阶楼梯她几乎都是踮起脚尖去走。
    紧张的不止她一个人。古布亚明显也有点不安,因为愈是往上走他走路的速度便愈发变慢。塞拉菲娜知道他扛枪的手心里也出了一层汗,中途有两次他不得不停下来,抹干净了双手才继续走。
    远处传来了一声非狼非犬的叫声,风声呼啸得像是某种尖利的笛声。
    他们已来到客房门口。
    古布亚垂下眸去观察。
    窄窄的门隙之中,有灯光从中透出,形成一线白光。
    两个人都知道里面有人。只要认真看看并不难发现,有道人影正在房间里面走动,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在白线上面染上了点尘一般的浅灰色。
    古布亚伸腿一脚踹开了门,枪口直指向内,试了两遍才找对了站姿,声音却放得很稳,“最好别动。枪口无眼。”
    路迦在面对枪管时出奇地冷静。他缓缓把另一只手也从裤袋里抽出来,随即举起双手,表情由始至终都没变过,哪怕只是一点。
    好像他已知道事情会如何收场。
    事实上,他的推测也的确应验了──就在两秒之后。
    塞拉菲娜。多拉蒂把手掌覆在古布亚头上,现形的一瞬,声线同样漠然。
    “你也最好别动。”
    不待古布亚回答,她指间便流窜过深紫色的电光。

  ☆、第43章 莫大讽刺

迪齐索。多拉蒂揉了揉眉心。
    隔了足有两米多长的大书桌,是个身披学者袍、銀发金眸的老人──用老人来形容他未免有点不合切,因为从他颊边的尖耳朵来看,他明显并不是人类,而是来自大陆东部的女神族裔。
    “恕我失言,长老,”男人忍不去捞起了手边的热毛巾敷上双眼,他已有多个晚上不能安睡,此刻眼里已满是血丝。“你仍然找不着属于塞拉菲娜的星辰?”
    “不是我找不到,多拉蒂大人。”精灵不疾不徐的摩诺尼歌语响彻于书房之内,一如十年前温和优雅,仿佛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改容。长老披在身上的是一件银灰色的及地长袍,袍身上仍旧绣着一小片星图,自从他担任精灵族的首席观星官之后,他便再没有脱下过如此式样的长袍,“这无关于我,而是女神的作为。是的,塞拉菲娜的代表星仍旧自天空隐匿,我已试过了所有可行的方法。到今天为止,她的星辰已消失了一个半月。我留意到多拉蒂仍然未发出她的讣告。”
    这次迪齐索的语气便重了几分,“那是因为她还活着。”
    无论多拉蒂还是诺堤,在天空上都有属于自己的代表星,近十年以来最亮的一颗都是路迦。诺堤。说来也有点意思,他为人处事都低调,偏偏星辰的光芒最为耀眼。如此敌手,即使是迪齐索。多拉蒂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在一年之内与之周旋,并且全身而退。
    多年前的某个清晨,长老曾经敲响过他书房的大门,说是有一颗新的星辰升起,然后身份并未能确定。当时他并没有把它与塞拉菲娜扯上关系。数量虽然比神迹更加少,但大陆上也曾出过不属于两大家族的法师,有新的星辰诞生未必是塞拉菲娜。多拉蒂觉醒,更有可能的是某个法师的私生子出生。
    直至塞拉菲娜在选拔里挤身五强,迪齐索才把这件旧事从尘封的记忆之中翻出来。那颗从未有人认领过的星辰,原来一直都在他身边。
    代表星从空中消失只有一种意味。上一次有法师星辰无故消失,据说他的尸体最终沈葬于极南海心,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浮上来过。
    一个半月,整整六周,那是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异况。他每天都在等一个自己最不愿意听见的消息,然后噩耗迟迟不来,像是个悬而未决的处斩一般令人烦躁。而他甚至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底塞拉菲娜。多拉蒂是尚且生存还是已被诺堤所杀,迪齐索都不可能得知。手链早已被她寄回,自此塞拉菲娜便再没有一点消息,诺堤家又不可能与他分享情报,培斯洛中部无人不识的迪齐索。多拉蒂,竟然只能窝在家里等自己女儿的死讯或者家书。
    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笑话了。
    迪齐索站起身来,绕过书桌单膝而跪,亲吻长老手背上蓝黑色的小星图纹身,那也是观星官的识记之一,属于长老的那一颗是极东的神谕之星。“感谢你的服务,长老。通知各资格者的准备已经就绪,但若果有任何新消息──即使它多么微不足道──我也愿意随时倾听。”
    “快要两个月了,路迦还是无法解决塞拉菲娜。多拉蒂?”
    “是的,父亲。”站在书桌前的卡奥。诺堤抬眸,看向眺望窗外的人。那也是个老人,却是个极有威严的老人:背后长约肋下的发丝白得几近浅银,湛蓝色的眼眸却澄明得好像正午时分的海面。黑色的丝纺长袍上无纹无饰,身上唯一的饰物是胸前由暗银铸成的雄鹰扣针。
    那是暗夜家族之主的印信,离他初次戴上它,已有半个世纪之久。
    卡奥继续报告,“路迦的信里不是说了太多近况,但永昼有提过,路迦似乎不太愿意下手。塞拉菲娜。多拉蒂也不像表面上简单。”
    老人没有答话。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永昼会这样说。
    若果话里谈论的人此刻也在场,诺堤两任家主之间的相似之处便一目了然。他们甚至连下巴的形状都有几分相似。两人同样都没什么表情,话不多,然后开口时声调稍平,吐字比常人缓慢,所不同的是老人如此说话是想要别人听清命令里的一字一句,而路迦纯粹出自慵懒。
    相比起暗夜家族的特征,后者的轮廓里更有几分母亲的影子。当年西部的第一美人眼下也有一滴泪痣,放在女人身上无疑添了几分柔弱,放到路迦脸上却显得过于文雅──卡奥一直都觉得路迦看起来过于内敛,的确是令人难以看透,然而锋芒与气势,都不如现任家主凌厉。
    路迦欠了一份洗练的气势。这一点出游之后或许会有所不同,但诺堤要的,并不仅仅是无形的改变,他们还需要实绩。比方说带回一个多拉蒂的头。
    “我不管塞拉菲娜。多拉蒂到底还有什么未出的小手段藏在衣袖,路迦必须要杀了她。诺堤家的家主连一个敌人都解决不了,他拿什么来树立威信?一辈子躲在永昼身后么?”老人抿了抿嘴唇,那又是一个与孙子同出一辙的小动作。路迦看起来或许很沉着,但这不过是种假象,那小子就是瞒过了所有人都不可能骗得过他。真正的路迦。诺堤有多坚强又有多脆弱,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加清楚。
    直至现在,族内仍然不乏再找一名家主候选人的呼声。
    老人又问,“他在信里问了什么?”
    卡奥想了一想,皱起眉头。“一个小旅商的名字。据路迦所说,那个旅商对钢锤说了几句话使他北上,中间出了一些差错,钢锤已丧命于极地。对了,路迦还说他把通行许可也顺便销毁了。”
    老人哼了一声。“这些小事情倒是干得周到。把他想要的名字给他,加上我方才说的,务必要原话传达到他耳中。他在离开极地的时候,身边最好只有永昼一个。”
    在上空盘旋的巨影始终没有离去。
    极夜以手扶了扶旁边的树身,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去看天空。
    风行豹的视力并不算很好,然而论起夜视能力,仍然比人类优秀太多。要她提证据她大概什么都提不出来,但极夜就是知道有人正在胡乱地飞──永昼已有多天未曾出去猎食,此刻难得放风,应该头也不回地去找猎物才对,断无可能还守在她身边。
    思及此,她的眼里便掺进几分无奈。莫非他想要吃掉她?
    銀发的女孩自树上一跃而下,落地一刻已是四爪着地,连一片落叶都不曾惊动。牠嘴里叼着一把长匕,浑圆的眼眸里呈现葡萄熟透时才有的深紫,浑身皮毛银得发灰,上面的斑纹漂亮又神秘。
    牠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或许是知道牠在不耐烦,上面的影子愈飞愈高,渐渐隐没于云层之上,再也看不见行踪。
    终于走远了。
    牠咧了咧嘴,露出了能够轻易咬碎骨头的尖牙,打出一个大大的呵欠。眼下四处无人,连一个能当零嘴的野兔都找不着,风行豹纵身跳进一处草丛,沙沙几声,便走向了更远的荒郊。
    一盆冰水倒头浇下。
    古布亚打了个激灵,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冷水,实在止不住浑身的颤。再厚的衣裳都无法抵御如此彻骨的寒意,他体内残存的电流被水气一激,再度流窜而过,少年不能自制地抽搐起来,摇晃得连身下的椅子都咚咚作响。
    站在他身前的两个人只是从旁静观,全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妳今晚救了我,”路迦打破沉默,双手还是放在裤袋里面,话里根本就没提过“谢谢”两字,但她知道这个别扭的家伙想说什么。“两次。”
    “正如你之前也救了我。”她如此回答,故意用上同样的句式:“两次。”
    一次在雷鸣兽爪下,一次是山谷里的救援。路迦或许已忘了前者,但她还未。
    眼角余光里,路迦似乎勾起了唇角。她侧过脸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那笑容却一闪即逝,再也无处可寻。路迦淡淡开口,“如果有什么问题,妳可以开始问。”
    塞拉菲娜再度看向古布亚。勃勒提劳。一如路迦所言,他的确是一副萎靡的模样,身上衣衫尽湿。她留意到对方正发狠劲咬牙,似乎是想要止着自己的颤抖。
    输也想输得不失风度?
    不可能。不在今个晚上。
    女孩想了一想,没有立即说话。对于古布亚,她只对有关于极夜的研究资料有兴趣,而那些资料早已到手,路迦反覆检查过数遍,里面没有缺页。现在的勃勒提劳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人形靶,用来为亚鲁古报仇的一个目标,不比屠刀下待死的犯人更值得可怜。
    对了,亚鲁古。
    像是拒绝与他有所接触,塞拉菲娜抽出后腰上的匕首,拍了拍古布亚的脸。
    少年眼瞳涣散,正对于虚空发呆,明显无法集中。她的呼唤并没有起效,他甚至不曾把目光移到她脸上。
    塞拉菲娜二话不说,在他脸颊上割了一刀。首先有一线红色横过皮肤,鲜血迟了几秒钟才缓慢地渗出,然而伤口很快又消失,皮肤光滑如初,只有血迹能够证明那不是三个人的一场集体幻觉。
    灯光照映之下,路迦清楚地看见他的血也泛着紫红色的矿晶光芒,那颜色太过显眼,以至于他必须非常认真地看,才能够看出另外数种颜色──光凭色泽他不可能认得出其他物质是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被注射了太多种不同的东西,对于常人来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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