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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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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俄语翻译正在用生硬的发音朗读手中的俄语信函,比如说接下来这一封——
  亲爱的叶夫根尼娅同志,
  大雪覆盖了整个东欧平原,第聂伯河已经变成夏天的长冰棍,我与伊万同志主动申请到克里沃罗格铁矿区参与劳动,深刻体会到底层劳动人民的艰辛。
  原本筹划接你到第聂伯河游览,但想到这里地狱般的天气,唯恐你摘下帽子就被冻掉两只耳,因此只能在心中打消此念头。
  无论相聚多么遥远,我们相信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我思念着你,也思念着我们在上海榕园一同度过的燥热的夏天。
  亚历山大
  一九四零年十二月三十日夜
  中队长清了清嗓子,同时端起架子,“这位小姐,请问你与亚历山大之间存在哪一种关系?情人?伙伴?还是你们所谓的同志?”
  一整夜没能合眼,审讯室只留给她一杯凉水,素素的低血糖症状正在比往常更加严重,整个人头重脚轻,几乎要俯趴在这张冰冷坚硬的核桃木长桌上。
  无论如何,她尽全力打起精神,瞥一眼中队长右侧肩章,她的语气诚恳,“尊敬的上士先生,我不清楚贵国在哪一天颁布新法令,把用俄语谈论俄国天气、湖泊,归类为叛国罪?”
  “呵呵……”中队长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上下颤抖,“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狡诈丑陋的黄皮猴子绝不会轻易坦白,但我诚实地向你保证,黄皮小姐,党卫军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
  素素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她拿指甲盖轻轻扣着右手凸出的腕骨,低声说:“我要见郭大使。”
  “什么大使?”中队长轻蔑地抽着烟,“即使中国皇帝来到审讯室也只能跪下给我擦鞋。我说,别做梦了,到了党卫军的辖区,不吐出些真东西,别想活着出去。”
  “中国已经没有皇帝。”
  “什么?”
  “我说中国已经建立共和,中国和英美一样正在向现代文明靠拢。”
  “那又怎么样?”中队长狠狠吐出一口烟雾,“还不是一群肮脏又下贱的黄皮猪!”
  素素漆黑的瞳孔骤然间放大,愤怒令她握紧双手,血脉涌动。
  但她得忍耐,必须忍耐。
  满脸横肉的中队长正打算继续羞辱他眼中低贱愚蠢的种族,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卫兵从门缝中探出头,“长官,有你的电话。”
  中队长只好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临走时狠狠瞪他的女犯人一眼,并叮嘱瘦弱的俄语翻译,好好招待黄皮小姐。
  驻守在巴黎的党卫军把警察局当成临时办公地点,关押了不少青年政治犯。
  计文良接到讯息后立刻赶到警察局,郭大使也已经尽其所能地提供帮助。辗转多人之后,终于使得中队长接到直属上司的命令,不得不立即释放这位有严重革命党嫌疑的中国姑娘。
  计文良跟着中队长向审讯室走去,到门口忽然发现多出一道修长却懒散的身影,流畅的背部线条,松散的衣领,加之口中一只慢慢燃烧的雪茄,他浑身上下弥漫着令人沉迷的颓废。
  他慢慢站直,取下雪茄夹在右手食指与无名指之间,帽子略微有一点歪,蔚蓝的眼睛成为走廊里唯一一点光亮,“嘿,古里德安,你是不是已经五百磅重?可以和戈林司令一起上秤,比一比谁的密度更大。”
  中队长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不得不保持克制,他还得向眼前这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拖后腿的废物并腿敬礼,“这个说法可不太礼貌,少校先生。”
  “你可不配跟我谈礼貌。”海因茨轻轻说。
  他瞥一眼计文良,两个人继续用德语交谈,“他是谁?”
  中队长答:“你说这只猴子?呵,听说是什么狗屁中国使馆参赞。”
  “他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来救审讯室里那个中国婊子——”话还没有讲完,他重大两百磅的肥硕身体就被海因茨猛地按在墙上,军帽滑下来遮住半张脸,他的后脑受到严重撞击,耳膜内外嗡嗡作响,但他善于求饶,这点长处令他在战争中活得非常之好。
  “我说海因茨……”
  “马肯森。”
  “是的是的,高贵的马肯森少爷,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不想再挑起党卫军和国防军之间没完没了的争斗,你知道,元首将会非常担忧。”
  “肥猪猡,少拿元首吓唬我。”
  “不不不,马肯森少爷,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偷偷拿手垫着后脑勺,以免海因茨控制不了脾气再来一次,“我都是为你着想,尊敬的高贵的马肯森少爷。”
  海因茨停下来,手里夹着烟,侧过头看计文良一眼,又快速地回到原位。
  计文良眼中,他是蓝色的幽灵,一个眼神已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但海因茨想了想,命令中队长,“把门打开。”
  中队长吃惊地望着他,慢慢挪到门口,伸手拧开把守——门并没有锁。
  审讯室内坐着素素与翻译官,他们两个正在讨论俄语发音,翻译官正在苦恼,“высший这个词实在太奇怪,教授无数次纠正我的长音,但都无济于事。”
  素素建议,“с和ш是连音,你要有一些混淆的意思。”
  门被踢开,素素第一眼望见计文良,顿时长舒一口气,嘴角带笑,正当她想要隔着人群喊出“计先生”三个字,便撞见海因茨捏着中队长的后脖子,一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可恶,难道身后这个矮小的中国男人也是竞争者之一?他去卢森堡的几个月里巴黎都发生了什么?
  他深深的懊悔,他应当对伊莎贝拉寸步不离。
  毫无意外地,海因茨大发雷霆,冲着审讯室大喊,“都给我滚出去!”
  瘦小的翻译官被他吓得踢翻了椅子,挣扎着从中队长与门框的狭小缝隙中钻出去,一眨眼消失在走廊。
  中队长被海因茨当成桌球,推出去连带把计文良撞出一米远。
  海因茨关门,上锁,干净利落。
  然而他背对她,保持着上锁的姿势,高瘦的身体微微下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这副样子,实在有点儿可怜。
  而素素察觉到,与三个月前比起来,海因茨明显瘦了不少,显得更加的挺拔、英俊,以及憔悴。
  忽然间,海因茨像是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摘下灰色军帽,转过身,慢慢走向核桃木长桌。
  素素一瞬间紧张起来,搁在桌面的手再一次握紧,“你想干什么?”她抬着头,皱着眉,即刻拉响警报。
  海因茨的愤怒被彻底点燃,随手把军帽扔向桌面,他搭着腿坐在她对面,继续抽着雪茄沈着脸,烦得想去农场草垛上放一把火,把碍眼的人统统烧死。
  他想干什么?他第一时间赶回巴黎,带着枪冲进警察厅,难道就为获得她的警戒以及……回答她“你想干什么?”
  她真的想知道吗?坦白说他迫切地想将她按在墙上狠狠地亲吻,揉碎她、侵入她、扒光她……
  等等,她今天穿的什么?
  巴黎的天气热起来,她的白色洋装紧紧束出纤细平坦的腰腹,突出柔软饱满的胸脯,是谁设计出这件洋装?简直是罪恶!
  他不再生气了,他认输,上帝造出这个小妖精注定用来折磨他。
  当然,素素并不知道海因茨这一番迂回曲折复杂难解的心理活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搜查与审讯,她现在疲惫至极,只想回到房间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因此对于海因茨的突然袭击便显得不那么有耐心。“少校先生,如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申请离开,我的朋友正在门口等我。”
  “什么朋友?”海因茨明知故问,“除了我,除了亚历山大,还有别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海因茨苦口婆心地啰嗦着,“别傻了伊莎贝拉,中国男人有什么好的?他们吃小孩!兰斯的中餐馆伙计告诉我,中国有一种食物就叫煲仔饭,把刚出生的婴儿做成米饭?太残忍,太没有人性,你绝不可以嫁给中国男人。”
  “宫保鸡丁和鱼香茄子也是这个中国伙计告诉你的?”
  海因茨愣了愣,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仍然点头,“没错,他的手艺可真不错。”
  素素对于海因茨突然出现的天真完全无可奈何,只能重申,“我想我可以走了,少校先生。”
  “先别急着走……嗯……这位美丽的天使一般的Shun小姐。”海因茨捏着登记着她个人信息的报告,盛字在他口中变成奇奇怪怪的shun,“我们得谈谈,先从你和这位亚历山大的关系开始。”
  “少校先生接任党卫军工作?”
  海因茨非常严肃地回答,“是的,人手不够,我们经常互相帮忙。”
  她轻轻绕着食指,看着他说:“只是一个远方的朋友。”
  “未婚夫?”他试探着问,见她不答,锲而不舍地追问,“或者是情人?听着Shun……Shen……Shwen小姐,你知道斯拉夫人这个词本来就有奴隶的寓意,你不能跟这些奴隶牵扯在一起……”
  “不跟他们牵扯,那该跟谁?高贵的马肯森少爷吗?”她似乎再也听不下去,猛地站起身直直的看向他。
  海因茨有着一瞬间的惊诧,他居然被素素的气势盖住,开始结结巴巴解释,“不,你得明白,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素素已经彻底失去耐性,“我已经很累了,少校先生,既然党卫军已经放行,你也无权再继续扣留我。抱歉,我作为低贱的黄种人实在没有资格与您对话。”她匆匆走向铁门,拉开锁,计文良依然等在门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素素摇头,“我没事。”继而与计文良两个人相携走出巴黎警察局。
  只有海因茨还坐在狭窄有没有窗户的审讯室内抽雪茄,他弓着背,皱着眉,浅金色的短发耸拉着,看起来不算太好。
  他伸手抓了抓脑袋,想起在卢森堡的时候,赫尔曼的暂时性女朋友——一个大胸脯歌女说,少校先生抽雪茄的模样最迷人……


 Chapter14

  
  雅克街上愁云惨淡,五月的西南风也无法吹散布朗热太太双眉之间的哀伤与焦灼。
  从该死的宪兵,到该下地狱的德国人,布朗热太太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布朗热教授大约早已经料到会有今天,此刻仅仅只是呆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做好了失去安东尼的心理准备。
  要知道,安东尼是布朗热家最后一根独苗,他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死在德国人的炮火当中。
  素素刚刚进门,布朗热太太立刻迎上来,握住她的手,真诚而热切地望着她,“伊莎贝拉,我亲爱的伊莎贝拉,快告诉我,安东尼跟你一起回来了,对不对?”
  素素不忍心,侧过头去找计文良求救。
  计文良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布朗热太太,安东尼牵涉一名德国军官的刺杀案,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哦,上帝啊,你说什么?什么刺杀?什么德国军官?我的安东尼怎么会…………”布朗热太太无法相信,一旦听到“刺杀”或“德国人”,安东尼生还的希望则变得无比渺茫,她痛苦地靠在布朗热教授肩上,不断抽泣。
  布朗热教授推了推细边框镜架,安慰说:“这真是无妄之灾……别担心我们,伊莎贝拉,被德国人审问二十四小时,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休息,好孩子,上楼去吧,接下来是好是坏都交给上帝决定。”
  素素向布朗热教授与计文良分别道谢,拖着满身疲惫回到二楼卧室,被党卫军“清扫”之后的屋子仿佛经历过一阵龙卷风,她的日记、信件以及内衣,通通陈列在阳光下。
  她原本打算先去好好洗个澡,换上睡衣再上床,没料到门一关就困得睁不开眼,晕晕沉沉爬到床上,倒头就睡。梦中没有战乱也没有纷争,只有香软的白糖糕与浓汤外老货郎的叫卖声——
  小三子,拉车子,
  一拉拉到陆家嘴。拾着一包香瓜子,
  炒炒一锅子,吃吃一肚子,
  拆拆一裤子,
  到黄浦江边汰裤子,拨拉红头阿三看见仔,
  拖到巡捕行里罚角子。
  这回,海因茨又被赫尔曼拉去歌舞厅买醉。
  台上,又是一样的大胸脯歌女露着雪白大腿,穿着近似火鸡毛的裙子,一边唱着《温柔小酒馆》,一边向台下的军官抛媚眼。
  “海因茨,你得找个女人。”赫尔曼张开嘴,咕咚咕咚往外冒着酒气,“不然你迟早得出问题,对,迟早!”
  “我要女人,还需要‘找’?”海因茨一把推开他,赫尔曼顺着力道倒在一个红头发姑娘的汝房上。醉汉与鶏女一拍即合,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
  这时候另一名红发女郎出现,用一杯冰镇红葡萄酒浇醒昏头昏脑的赫尔曼。
  海因茨也睁着醉醺醺地眼睛看着她——嘿,这姑娘长得可真眼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是在酒后的席梦思床上。
  红发姑娘出乎意料地潇洒,说完“你太令我失望”之后立刻往大门走去,留给舞池无限遐想。奥托已经吹起口哨,其他人也都在看好戏,赫尔曼如梦初醒,跟着红色背影快步追了出去。
  奥托端着酒杯凑过来,嘿嘿地笑,“赫尔曼这个臭小子,才来巴黎几天?居然这么快就搞到纯正的法兰西女郎,海因茨,你可不能输。”
  “我可从没见过‘纯正’的法国人。”海因茨抱着一瓶白兰地,一口接一口地喝。
  奥托耸耸肩,“说的没错,巴黎遍地是‘杂种’。”
  海因茨喝得酩酊大醉,汉斯扛着他,比战场上运沙袋还要悲惨一万倍。
  奥托帮助汉斯一起用力,累得满脸通红才成功把满身酒味的醉鬼塞进车后座。
  尽管已经神志不清,但他横躺在椅子上仍不断地向天举杯,不停叫嚷着,“干杯,干杯,敬伟大的德意志,敬冷酷无情的莉莉玛莲……干杯——嗷……”没抓稳酒瓶,厚玻璃瓶砸下来,差点儿毁了少校先生精致挺拔的鼻子。
  奥托感慨说:“挖战壕和扛海因茨选一样,我一定毫不犹豫去挖战壕,老天,这家伙重得像一头发福的公牛。”
  汉斯准备上车,“需要我送你一程吗?长官。”
  奥托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还没喝够,你赶快把这个没断奶的小男孩带回家,再喝下去他有可能抱住我喊妈妈,小海因茨的万圣节糖果准备好了吗?”
  汉斯无奈地笑了笑,向奥托敬礼道别,弯腰跨进驾驶座,载着人事不省的海因茨在巴黎的温柔夏夜中开往雅克街。
  汽车从圣日耳曼大道拐进雅克街,离目的地邦尼特家还剩三百米,海因茨突然间坐起来,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侧街道。
  “停车!”海因茨喊道。
  汉斯以为他忍不住想吐,赶忙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绕到后座车门,整准备将他搀住。但海因茨仍抱着酒瓶,踉跄两步,勉强站直,且勒令汉斯向后转,而他继续向前,摇摇晃晃走到布朗热家楼下,拿酒瓶敲了敲绿色邮筒,毫无预兆地唱起来。
  “La servante est brune;
  Que de gens heureux
  Chacun sa chacune;
  L'une et l'un font deux。”
  素素就是被这一阵刺耳的叫嚷声吵醒,她随手抓一件毛线衫套在肩上,推开窗寻着声音向下看,第一眼就看见邮筒旁酒后发疯的海因茨。
  他的领口散着,白衬衫从灰色军装里翻出来,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白兰地酒瓶就是他的珍宝,紧紧抓在怀里不肯松手。
  而天知道他军帽去了哪里,露出一头乱糟糟鸟巢一般的浅金色头发,形象实在是糟糕透顶。
  看见素素,他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唱得更加大声,“Amoureux épris du culte d'eux…mêmes。
  Ah sr que l'on s'aime;
  Et que l'on est gris。”
  布朗热太太也被吵醒,正在走廊走来走去,大骂德国猪。
  街坊邻居都被吵醒,雅克街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来,汉斯认为当下必须进行紧急处理,因而不顾海因茨挣扎,半抱半推将他送进邦尼特家。
  素素关上窗,长舒一口气。
  但她却睡不着了,呆坐在床边,眼前不断闪现的仍是海因茨傻笑的脸。
  真是个白痴,她恨恨地想。
  过一会儿,又想,又闹又唱的,真是个可怜虫。
  邦尼特家也不安宁,可怜的汉斯背着一百三十磅重的海因茨咬紧牙关爬上二楼,途中经过主卧,从半掩的房门中传出男女之间嗯嗯啊啊地叫喊声,连带着一张床被摇晃得吱呀吱呀响,海因茨迷迷糊糊问,“汉斯,我们坐火车去哪里?我可不想这个时候回柏林。”
  汉斯红着脸说:“是赫尔曼少校在享受餐后娱乐。”
  海因茨似乎没听明白,继续咕哝咕哝的讲着没人能听得懂的语言。
  推开小邦尼特的卧室,把海因茨扔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总算完成任务。
  第二天,海因茨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走到楼下,赫尔曼正光着上半身在厨房跟红发女郎调情,他顿时开始后悔,早知道绝不该答应赫尔曼的借住要求,就该让他挨家挨户的在巴黎找房子住。
  “噢,快看,我们小可爱海因茨醒来了。”赫尔曼端着咖啡杯调侃,“亲爱的,这是海因茨,海因茨,这是维奥拉。”
  海因茨扫她一眼就算打过招呼,骄傲不可一世。
  赫尔曼朝维奥拉眨了眨眼睛,低声说:“别理他,这家伙对谁都是这副样子。”
  赫尔曼放下咖啡杯,穿上衬衫,朝海因茨走过来,“午餐在家里吃,维奥拉要为我们露一手。”
  “只是你,什么我们?”
  “嘿,海因茨,别这样,你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会让我以为你在吃我的醋。”
  “滚你妈的。”海因茨愤然骂道。
  他就像一头暴躁地狮子,而赫尔曼是狡猾的狐狸,无论他说什么,赫尔曼总是笑呵呵不生气。
  维奥拉从厨房走到客厅,放下围裙说道:“我得去隔壁看看,伊莎贝拉怎么还没有来,只有我一个可做不出一顿像样的午餐。”
  “亲爱的,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什么什么?隔壁,伊莎贝拉……
  海因茨立刻竖起耳朵。
  海因茨的目光追随者维奥拉的背影走出大门,赫尔曼喝着黑咖啡好奇地问:“我说海因茨,你这是怎么了?”
  “我又怎么了?”
  “简直像一只大耳朵沙漠狐,一有风吹草动,两只耳朵就立起来,随时准备逃跑。”
  海因茨根本不以为然,反驳道:“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逃?”
  另一边,素素挨不过维奥拉的再三恳求,硬着头皮走进邦尼特家,抬头第一眼就撞见僵得像石雕的海因茨,属于他蓝色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她。
  赫尔曼从沙发上起来,与素素打招呼,“午安,美丽的东方小姐。”
  “午安。”素素轻声回应。
  原本轻缓的节奏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海因茨像是白日见鬼,突然间转过身猛冲上楼,哐啷一声摔上门,从此与世隔绝。
  只剩下赫尔曼与维奥拉在客厅面面相觑,而素素多少知道内情,想笑又得忍住。
  赫尔曼耸肩说:“你知道的,自从来了巴黎,我这位老朋友就从来没有正常过。”


 Chapter15

  
  素素从小生活在人丁复杂的大家族,这塑造了她柔顺坚韧的性格,以及对身边人习惯性的体谅。这一点令她获得许多赞扬与喜爱,就连可怕的布朗热太太也被温柔的炮火攻陷,更不要提维奥拉——在素素的协助下,她是今日午餐当仁不让的法国大厨。
  然而事情是这样的,午餐再美味也不能即时开宴,原因在于楼上还有一位孤僻古怪的独居老人等待救赎。
  赫尔曼摊开手,无可奈何地说:“看来只能我去请敲门请求原谅,虽然说,我根本不明白错在哪里。”他一边走一边抱怨,“老天,海因茨怎么比女人还难伺候。”
  素素放下围裙,轻声告诉维奥拉,“我上去看看。”也跟在赫尔曼身后走上阶梯。
  赫尔曼敲了一阵门,非常耐心地发出劝告,“海因茨,你这家伙又在发什么脾气?你要是嫉妒我和维奥拉,我保证今晚就给你找一个年轻漂亮的法国姑娘。”
  门内传来一声狮子怒吼,“滚,别烦我!”
  海因茨暴躁地表现更加证实了赫尔曼的猜想,他于是判定,“我说老弟,你要实在等不及,我现在就给你叫个姑娘上楼——”
  “滚你妈的——”海因茨猛地一开门,迎向他视野的不是赫尔曼那张欠收拾的脸,而是莉莉玛莲微微皱起的眉头,她的深黑色的眼珠明亮水润,带着东方的神秘与温柔,正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充满傻气的脸。
  喔,这可真糟糕。
  海因茨被极速冰冻,就像佛罗伦萨的大卫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市政厅广场。
  “少校先生,您真的不打算吃午餐吗?”素素得提问异常郑重,每一个词、每一个称为都令人疏远。
  赫尔曼坏笑着调侃道:“当然,我看他更需要妈妈的摇篮曲。”
  “为什么不?”海因茨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简直像在登台演讲,“我非常期待,美丽的盛小姐。”
  非常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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