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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江蓠-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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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近。”

    ——————

    八月的天色黑得越发早。才将将吃过饭,一轮满月已经慢慢爬出,挂在天幕一角。

    这一次二人相见,中间已经隔了月余。

    萧栖迟并未说太多话,酒喝得也不太多,只是频繁举起酒杯,略有些焦躁的样子。沈江蓠好似瘦了些,脸色倒还好。

    一个月,她连句解释也不肯给。

    突然,南苑火光冲天,照亮了半壁夜空。火越烧越旺,浓烟四起,嘈杂声,慌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声声入耳。

    沈江蓠和萧栖迟却都很平静。

    阶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身甲胄的禁卫附在萧栖迟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江蓠抬头一看,萧栖迟果然带了侍卫进后宫。那是景应门的统领赵梁丘罢。景应门是天子五门中的最后一道门。过了景应门,下一道便是东华门,东华门后是后宫所在。而东华门是没有侍卫守护的。她垂下头,自顾饮酒,面无表情。

    南苑是她的基业和心血。其实真的只有酒店和铺子,他没必要这样一把火烧光。

    萧栖迟对那侍卫只说了一句:“这火太大,怕是一时三刻灭不了。”

    南苑直通皇宫。虽有一道宫门相隔,但是破了这道门,绕过大殿,直接就到了东华门。而东华门右侧,便是东升楼。

    南苑宫门的钥匙,司礼监有一把,沈江蓠也有一把。

    南苑宫门的统领李却正率众救火。高热烤得他满头大汗,瞳孔中映的都是血红火光。就在这时,赵梁丘到了。他一手拿着令牌,一手拿着钥匙:“陛下令我开门救火。”

    火源在宫门那一头的铺子里。若不开门,确实无法彻底扑灭大火。

    李却不疑有他,高声下令:“开门!”

    两扇铜门被快速拉开。而门一开,潮水般的人涌了进来。他们皆黑布罩面,手执利刃。李却惊诧回头,尚未开言,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他的头滚到了地上。双眼仍保持着圆睁的样子。

    赵梁丘一手执刀,一手快速捡起地上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不听号令者,皆如此下场!”他见约定的数百人皆以入宫,又呼号到:“锁门!”

    一部分人为赵梁丘震慑,惶惶然不敢妄动。而一部分人察觉有异,已拔出刀朝那群来历不明的人攻去。

    黑衣人自动分成两拨,一拨留下迎敌。另一拨护卫着陶谨一行三人跟着赵梁丘朝景应门而去。陶谨在左边,右边依稀是朱于赋的身影,而中间恰恰正是废帝。

    他登基十数年,根基之深怎会一旦倒台,便土崩瓦解?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堂上下,京城地方,誓死追随者仍有不少。

    他怎可能甘心那样就交出自己的江山?怪就怪萧栖迟当日放虎归山。

    他早就有心举事,可惜的是追随自己的多为文臣。直到陕州节度使张有光的投诚,才让他有了武力支持。

    今晚,萧栖迟插翅也难飞。

    当日陶谨密报萧栖迟八月十五的计划,火烧南苑,清洗沈江蓠的基业,待其羽翼尽出,再一网打尽。

    可是沈江蓠会有什么羽翼呢?自然是没有的,只能坐以待毙。

    而他曾是这深宫的主人,他从这宫里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便是各门钥匙。他知道,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回来。

    张有光与赵梁丘曾是同袍。于是顺利买通。从南苑宫门到景应门,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带人从后进,而京兆尹魏光耀与张有光带着人马突破正门。前后夹击之下,萧栖迟,还有活路么?此刻,他正忙于对付他的皇后罢。

    ——————

    “你还是不肯给我一个答案?”萧栖迟问沈江蓠。

    “今晚你是做好了杀我的准备么?”沈江蓠突然将话挑明。

    “就算我从未跟你说过什么,但是你好像知道一切。”这是萧栖迟的真心话。为什么沈江蓠见到南苑失火却一脸淡定,为什么她知道自己今夜会动手。他有时候以为她不问世事,可是偏偏她又洞悉一切。他到现在,仍是看不透她。看不透,要如何全心全意地信任交付?

    “毒酒?白绫?还是匕首?”沈江蓠勾起自嘲的笑容:“当初鸾凤在宫里时,你委婉替她开脱,说她年幼不懂事,叫我莫计较。后来是那个楚逸莲,她一不见,你就失魂落魄,当我杀了她。在你看来,我是否与修罗差不多?”

    沈江蓠的笑意更深些:“没错,我的手上有血债。为了自保,我也从来不害怕沾血。你猜,我到底有没有杀她?”

    萧栖迟的脸因为这话而扭曲:“我一直想保护你。可是你一面缺乏安全感,一面又拒绝任何人的保护。你可曾全心全意地信任过我?你做那么多事,不就是不相信我会一心一意待你?你不相信任何人。”

    “呵,”这一声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沈江蓠嘲弄地看着萧栖迟:“彼此彼此。你又何曾信任过我?你对我,不是始终有点戒心么?”

    “这时候,你们还有心思说这些!”一道声音打断二人之话。废帝一行人已然登上了东升楼。

    萧栖迟和沈江蓠齐齐回头望去。

    废帝、朱于赋、赵梁丘,甚至还有……陶谨。他们身后还有正不断增多的甲士——都是赵梁丘的亲兵。

    沈江蓠望了萧栖迟一眼:“这就是你的心腹?”

    陶谨微微垂下头,避开萧栖迟和沈江蓠投来的目光。

    本应伺候的宫人此刻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原来你们勾结成一伙。当初不该放了你。”萧栖迟昂然冲废帝说到。“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不明白,皇后怎会牵涉其中?”

    “毋需多言,反正你们都活不过今晚了。动手!”废帝话音一落,身后甲士一拥而上。

    眼见萧栖迟与沈江蓠就要死于乱刀之下,情况突然发生了转变。一伙甲士却在陶谨的带领下临阵倒戈,转而保护起萧栖迟。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东升楼,战况混乱不堪。而楼底下的厮杀声、哀嚎声逐渐激烈,似乎已经有大部队赶到。

    萧栖迟捡起一把刀,加入战局。

    不知何时,连弓箭手也上了楼。

    沈江蓠眸中突然寒光一闪,猛然上前,将萧栖迟撞到在地。而空中传来羽箭破空之声,正正扎中她的心窝。

    强大的冲击力与剧烈的疼痛震得她连退数步,扶住栏杆才勉强站好。血迅速涌出,立刻染红了大片衣襟。

    萧栖迟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沈江蓠两手扶住栏杆,面白如纸,而胸前是触目惊心的红。那一直正中胸口的羽箭像生生扎中了他的眼。

    他哀嚎出声,上前一把搂住沈江蓠,惊慌得不知所措。

    此刻,他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的紧紧的抱住眼前之人,似乎这样时间抑或生命就不会流逝。

    沈江蓠强自睁开眼睛,盯着萧栖迟悲痛到变形的脸,发出惯常的冷笑:“这样,你终于相信我了么?”

    萧栖迟只觉心上被人用铁钉狠狠扎入,痛得几欲窒息:“都是我的错,全是我错了。你不要丢下我……不要啊……”

    他的额头,手掌,青筋根根暴起,双眼里满是血红的丝。

    “你记着,我最重的伤不是这支箭。而是你!”说完,沈江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推开萧栖迟,从东升楼上纵身跃下。

    “啊……啊……啊……”

    萧栖迟发出野兽般的哀嚎,顺着沈江蓠的身影往下倒去,黑夜中,甚至连她最后的身影也无法看清。心口撕裂般的剧痛,痛得他不欲苟活。眼看他也要栽下去,却被陶谨一把拽了回来。

    “陛下!”

    “陶谨!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那边早已传来朱于赋的喝骂。

    再来的人都已是听命于萧栖迟的禁卫。

    一场惨烈厮杀,东升楼被尸体覆盖。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几欲呕吐。陶谨轻轻拉萧栖迟的袖子:“陛下,叛贼已尽数拿下。”

    萧栖迟的双眼却只剩下空洞,似乎连一个字都未曾听进去。

    “皇后……皇后……江蓠……”

    他的眼中突然射出血红的光:“找!立刻找!皇后不会死的!她在江里,冷得很,快去找!”

 第111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

    萧栖迟在江边不眠不休守了两天两夜。

    沈江蓠推开他;从楼上一跃而下的画面像魔咒般紧紧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在剧痛与懊悔之间惶然无措;如遭利齿啃噬。

    宫中叛军尽皆被俘。就连张有光与魏光耀勾结的城外叛军也早已被事先埋伏的军队剿灭。

    陶谨向他请示如何处理。

    从不嗜杀的萧栖迟从齿缝间只吐出了一个字:“杀!”

    杀入皇宫的数千叛逆;以及张有光手下的万余人,参与谋逆的废帝、朱于赋、魏光耀等等,一个不落;一个活口不留。血光肆掠了京城的上空。

    两天两夜;始终未曾找到沈江蓠。

    萧栖迟的心底燃起疯狂的希望火苗。

    皇宫里数千宫人;禁卫;就连城外拱卫京师的军队都被调进城中,逐寸搜索九龙江。江面上船来船往,一臂之内皆有人影。

    可是沈江蓠就似凭空蒸发了一般。

    连旧朝古迹都被打捞了上来,而沈江蓠一根头发丝也未曾出现。

    萧栖迟下令扩大搜索范围;沿江所有人家都要查找。满京城贴满了告示,称若有人从江里救上人必有重赏。

    皇宫剧变,又大肆搜围江面,京中不可能不起流言。

    传闻皇后与废帝勾结谋反不成,废帝被杀,而皇后投江。

    沈由仪惊得三魂走失了七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流言必有问题。皇后怎可能勾结废帝?谋反对皇后有何好处?他绝对不相信沈江蓠会做此等事情!

    可是,江蓠,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

    沈由仪看到的萧栖迟胡子拉渣,神色疲惫,憔悴阴郁得似从修罗场中走出。

    昨日一场滂沱大雨浇得江边泥泞一片。沈由仪深一脚浅一脚朝萧栖迟走过去,身边却突然跑过几个人。脚步惶急,神色匆忙。其中一个看衣服是侍卫统领的样子,伏在萧栖迟耳边说了几句话。

    萧栖迟似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呆滞了。

    接着远远走来一队人,似乎抬着一个架子。

    那队人越走越近,沈由仪看见他们确实抬着一张架子,架子上依稀有一个人影。穿的是女子衣裳,但已经看不出颜色花纹,因为上面覆了一层淤泥。而那女子身体肿得似有水桶般大小。

    沈由仪的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牢牢控制住,一瞬间,冷汗湿透双手。

    当那队人从他身边经过,女尸头上,在淤泥与发丝之间,金灿灿的凤冠丝毫未失光彩。

    沈由仪像从深渊坠下,心里刮过凉飕飕的冷风。胸中一阵绞痛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儒雅讲究了一辈子风度的沈由仪突然像疯狗般直直朝萧栖迟冲去。

    眼神空洞似游魂的萧栖迟被一把撞到。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无法聚焦的眼睛也不知能不能看见沈由仪暴怒而绝望灰败的脸:“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周遭侍卫骇了一大跳,纷纷上前解劝,拉开沈由仪。可沈由仪拳打脚踢,老泪纵横,看得周遭侍卫皆心酸落泪。

    而萧栖迟恍然无闻般,任沈由仪的脚踩在身上,口水吐在脸上。他倒在泥地里,仰面朝天,耳边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你记着,伤我最重的不是这支箭,而是你!”

    他的心被一圈一圈勒紧。伤痛如山洪爆发却毫无发泄之处。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哀嚎,伸手狠命去挠胸前,抓破了衣服,挠得条条血痕,触目惊心。可是心里的痛,一分一毫也不曾少。

    此身即为地狱。

    ——————

    皇后沈江蓠的尸体卡在两江交汇处,遭水浸泡两天两夜,又遭鱼虫啃噬,面目全非。

    皇后薨逝,举国皆殇。陛下为之守灵,数月不曾出宫。

    有大臣议及皇嗣单薄,后宫不可无主。

    萧栖迟大令天下:“再议立后者,杀!”

    自此,后宫锁,深宫禁。史官笔下,帝后情深,只落得流光容易把人抛。

    到头来,受不住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只有一点点,但是按照节奏觉得应该单列出来,作为这一卷的终结。

 第112章 即墨即墨

    子时。山风微寒;万籁俱寂。

    宋辛夷双掌合十;跪于佛前;口中念念有词。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

    沈江蓠去世的消息传出数日,宋辛夷每日在佛前持诵往生咒不止。她以为青灯古佛前;对生死已然看淡。然而突如其来的死亡仍有一张狰狞的脸。

    她们从前做闺中女儿时;没有祁年;没有萧栖迟,真是无忧亦无怖。

    而现在,一人入了佛门,一人往生。杀人者;是谁?是造化弄人,还是心魔难灭?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他们有翻云覆雨的手段。

    而凡人只能参拜。

    “咚,咚,咚……”山门乍响。

    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尼姑突然清醒了过来,转身向外去开门。浓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夜枭会在此时转动眼珠,寻觅未知的恐惧。

    小尼姑跑到一半,突然想起半夜三更,谁会此时来访?!莫不是……她伸向门锁的手逐渐变得抖抖索索。

    “谁?”

    “故人来访。”

    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小尼姑放下心来,暗道这时候来客,又一时半会不得睡觉了。

    吱呀一声,门扇打开。门外立着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后跟两个下人,一男一女。都是俗世中人最寻常的打扮。

    小尼姑赶紧迎了进去,安置三人在厅中等候。她则入内去请宋辛夷。

    宋辛夷从蒲团上站起,理了理衣襟。到底是修行过的人,听见有人夤夜而来仍是不慌不忙。她缓步外出。厅中灯光不是晃人眼的明亮,但也不昏黄。她看得清清楚楚,来人站立厅中,长眉凤目,不是沈江蓠却是谁?

    心头一震,宋辛夷疾步上前,一把抓住沈江蓠的手,问到:“你是人是鬼?”

    沈江蓠没想到宋辛夷如此问,不禁一笑,说道:“你看看我的影子。”

    灯光下,三道被拉长的黑影。

    宋辛夷也一笑:“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拉着沈江蓠在椅子上坐下,眼眶立刻就湿了。突然又在沈江蓠身上结结实实摸了好几把:“当真活着?”

    沈江蓠痒得笑起来:“活得好端端的。”

    “那你的葬礼,还有江中女尸?”

    沈江蓠端起小尼姑送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道:“都是假的,我事先安排的。”

    她为萧栖迟挡那一箭,她说那些话,她当众坠楼,乃至事后面目全非的一具女尸,说是金蝉脱壳也不完全正确。

    射箭的侍卫是她的人,挡箭是故意为之,再说出那样的话,惨死江中。为的是在萧栖迟心里恨恨划上一刀。要他尝一尝自己受过的切肤之痛。

    既然他心中有两意,既然他怀疑自己要夺他的江山,那么就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是如何为他所伤,为他而死。她要在他心上捅一个血窟窿。要他在负疚与自责的梦魇中不得救赎。她的血滴在他的心头,烙下永世的疤。

    “陛下怀疑我谋反,我不过诈死以求脱身。所以,我仍在世这事情对谁都不可说。”沈江蓠叮嘱宋辛夷。

    “他怎可能怀疑你?如今天下皆知皇后薨,陛下痛不欲生。”

    沈江蓠冷笑了一声:“他以为我以死明志。”

    “今夜来,是有事相求。你这里隐秘,我想暂住几日,待风头一过,我打算南下觅一个栖身之地。还有,待我走后,你设法给我父亲通个信,告诉他我还活着,此消息再不可使第三人得知。为以防万一,我现在不便与沈府接触。”

    ——————

    沈江蓠在庵堂里住了一月有余。祁府中人竟丝毫没有发现异常。跟随她的两个人时常出去打探消息。每日回报京中动向。城门若何,巡守若何,城中流言若何。说皇后丧葬豪奢无比,陛下亲为守灵,整日不出。

    沈江蓠似乎已经不为所动了。

    有时,那两人也会带来一些书信。

    这次她是真的要从永通钱庄退出了。当日她捏造身份与蒋久尚合作,背后掌控钱庄。这一次退出,换了银票,就是她以后立身的根本。

    早在设计脱身之前,她已经向蒋久尚透露转手的意向。蒋久尚也在为之寻找买家。只是买卖太大,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不太容易。

    只有这一处产业是萧栖迟不知道的,她还能变卖了带走,其余店铺、庄子皆是明面上的产业,动不得。

    这一笔也够一世逍遥了。

    直到霜降过后,事情才终于尘埃落定。

    宋辛夷每日打坐之外,会与沈江蓠聊聊天。这几日看她神色不同以往,想是事情已了,打算走了。

    她不担心,就单单凭这诈死脱身的手段,她也清楚明白丝毫没有担心的必要。从前都做女孩儿时,只知道她有些计谋,没想到亲眼看见她长成这样强大的人。她相信,不管去哪儿,沈江蓠都会好好儿的。

    沈江蓠终于道明了辞别之意。她几乎没有行李,只有跟在身边的两个人,还有包袱中上百万两的银票。另有一半约定一年后再去钱庄南边的铺子提取。

    走的那日,京中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将阡陌巷道,高墙黑瓦,前尘往事,尽皆覆盖。

    丫鬟绿竹撑开油纸伞扶沈江蓠上车。宋辛夷只送出山门,就红着眼回去了。

    显然会武功的南无正在前赶车。马鞭扬起又落下,马背上细小的雪花被震落,一架车很快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受过的伤,施予的痛,在沈江蓠心里,就此两清。只是皇宫之中,她留下的骨血,是深刻的牵念与负疚。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从今以后,对得起的只有腹中这一个。

    ——————

    一架翠色马车驶入即墨城门。隆冬时节,街上行人寥寥,看见这架马车的人并不多。从车上下来的妇人有已经隆起的肚子。一行三人住进了城里最大的悦来客栈。

    越两日,消息灵通的人士得知有人要买屋子。进出悦来客栈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南无正跟着人看了好几处屋子,最后挑了海边一所依山建的院子。并不是十分富丽堂皇的屋子,与国公府、公主府,或者皇宫,那自然是没得比的。

    院子不过两进,然而背倚山,前靠海,院中一架葡萄,还有几株腊梅,倒也小巧精致。沈江蓠去看了一眼,一见就满意了,下了定,隔日便付了全款。一行三人搬进去。

    隔壁邻里只知道搬来一位姓苏的婆婆,却无人见过长什么样子。

    隔日,绿竹去人牙子处挑了几个粗使杂役的仆妇回来使唤。

    当第一缕炊烟袅袅升起,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怀孕将近七月,又值隆冬时节,沈江蓠懒得恨不能变成冬眠的蛇。每日只在屋里或躺或歪,看书,吃东西,与绿竹闲磕牙。

    绿竹与南无正其实替她办事多年,但从未摆在明面上。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的退路。二人都会武艺。绿竹使一把铁骨伞,南无正使剑。

    她能如此全身而退,自然不全是绿竹和南无正的功劳。其实萧栖迟的戒心也没错,她一直都在朝堂上有势力,只不过与沈江节、展落白都无关,甚至也不是什么高官,只在恰当的位置上而已。

    当年她扶植萧栖迟,但又怎么将所有砝码压在一个人身上?所以萧栖迟之外,她还扶植了数人。这些本是留作以防万一的后招,当初大婚时还以为再也用不着了。

    没想到终是一用。

    来之前,绿竹问她:“夫人,即墨是什么地方?从未听说过。”

    即墨,即墨,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可是,心甚向往之。

    她是在裴琅的信中读到的。

    瑞州临海一小城,名曰即墨。居民房舍皆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城中碧树繁花,四时不谢。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码头临海,木质栈道交错往复,延伸入海,朝迎日出,夜送晚霞。

    驾船出海,往东二十余里有一无人荒岛。岛上溪水潺潺,有怪石嶙峋,亦有宽阔平地。晨起浓雾,如在仙山。

    若不是与萧栖迟成亲,入宫为后,她早已迁居于此。

    绿竹看沈江蓠实在懒得不像话,有时也催着扶她出去走走。沈江蓠缩在狐裘氅衣里,走得不情不愿,嘴里哆哆嗦嗦:“冷啊……真冷啊……这该死的冬天什么时候才过去?”

    院中白雪覆盖,腊梅暗香如月影浮动。沈江蓠走得还是很高兴的。她突然对绿竹说:“告诉南无正,叫他看一艘船,待开春了,咱们去海上。从海里现钓的鱼,一抓上来直接烤着吃,怎么样,向往罢?”

    绿竹默默咽了口唾沫。

    沈江蓠畅想起未来美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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