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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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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小楼耳,世变愈剧而歌曲愈新。今岁癸亥,距戊申十五年,距癸巳已三十年,梅郎于时年亦三十。当幺凤初生之日,正士龙入洛之年,低徊往事,枨触旧游,作《梅郎曲》以寿之。”梅兰芳接过这件礼物,甚是欢喜。

  不久,北京政局又起巨变。直系内讧,冯玉祥倒戈,曹锟狼狈下台,各路军阀将北洋元老段祺瑞抬了出来,组成了一个既无总统又无总理的临时执政府。人们不知道如何称呼东山再起的段祺瑞,只好叫他段执政。这真是个不伦不类的称号,段氏闻之,啼笑皆非。

  杨度对军阀政治心灰意冷,寄希望于孙中山、李大钊等人的民众政治。这天傍晚,刘成禺突然出现在槐安胡同。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却给主人带来一则振奋精神的消息:孙中山有意在南方政府里为杨度安排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其职权将在袁世凯当年所给予的次长、参政之上,同时还请杨度为创办不久的黄埔军官学校的学生们讲授中国历史。刘成禺还告诉他,孙中山即将应段祺瑞之邀,北上进京,进京后再当面详谈。

  无异一股强劲的春风吹来,杨度心中的枯枝又获复苏。他在琢磨着:中山先生将给我一个什么职务呢?既然在次长、参政之上,是不是部长?抑或是哪个局的局长?要么是中山先生要实施其五权宪法蓝图,设立五院,委任我做某院院长?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中山先生身边那么多为革命出生入死劳苦功高的战友,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帝制余孽的身上?对了!他猛然想起,中山先生一定是要我做他的大元帅府秘书长。这个职位对我来说,是任之游刃有余的。中山先生的大业一定可以成功,我给他做几年秘书长,为革命事业立下功勋,今后同样可以做民国政府的院长、总理!“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说不定我这一生仍可以为社会做出大事!

  他的热血又开始沸腾,激情又重新洋溢。杨度这时才清醒地认识到,万象皆空的佛门学说,不管他怎样苦苦修炼虔诚奉行,始终没有在身上扎下根基,而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思想,却早已深深地融进他的骨肉血液中,割舍不去,与生俱存!

  杨度密切地注视着孙中山的行踪。

  十一月中旬,孙中山偕夫人及秘书汪精卫等人一行由广州启程,途经香港、上海,绕道日本长崎、神户,十二月初抵达天津。不料,孙中山抵津的当天下午便肝病复发。但事情太多,他不能休息,带病工作,病情日益严重。十二月三十一日,孙中山扶病进京,受到北京各界两百多个团体三万余人的热烈欢迎。孙中山却不能下车与大家见面,只发表一个书面启事登在报上:“文此次扶病入京,遵医者之戒,暂行疗怅”,各方代表,昔日好友均“俟疾少廖,再当约谈”。

  杨度看到这则启事,不便赴北京饭店探视孙中山,只有在每天打坐时默默地为他的健康祈祷,求佛祖保佑早日康复。

  一月下旬,孙中山迁人协和医院施行手术。手术的结果令人悲哀:孙中山患的是晚期肝癌,病状危殆,群医乏术。这个消息经报纸公布后,举国震惊。过几天,中国国民党发表宣言,抵制段祺瑞的善后会议。接着,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国民党要员李烈钧、张静江、叶楚伦等来京探视。再后来,廖仲恺夫人何香凝也由广州来到北京。廖夫人仓促进京,无疑是来安慰陪伴孙夫人的。人们都已知道,孙先生的病情已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了。

  杨度天天看报,忧心如焚。三月一日,孙中山从协和医院迁进铁狮子胡同行辕。十二日上午九时,一代伟人终于与世长辞。

  噩耗传到槐安胡同,杨度听后呆若木鸡。中国从此失去了一位道德崇高威望素著的伟大政治家,他个人从此失去了一位情谊深厚相知相许的真诚朋友。中国的前途将会更加变幻莫测,他个人的前途或许将永无指望。

  北京各界人士隆重悼念孙中山先生。在中央公园社稷大殿外,人们排着长队,怀着无限崇敬无限悲痛的心情瞻仰这位人民政治家的遗容。杨度和夏寿田也参加了这个行列,他们随着缓缓移动的人群来到孙中山的遗体旁边。经过防腐美容处理后的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在国旗党旗的覆盖下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他再也不能张开嘴,与这个由朋友变为政敌,又由政敌再变为战友的可人商讨在未来的国民政府中的安排事宜了。孙中山将要给杨度安排一个什么位置呢?随着他的逝世,将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解答的谜!

  杨度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出社稷大殿时,突然遇到迎面而来的李烈钧。李烈钧一九○五年在日本士官学校读书时,曾与杨度有过一面之识。他是一个激烈的革命派。在日本时就加入了同盟会,回国后在新军里任职,积极宣传革命主张。辛亥革命那年,他率部独立,先后任过安徽江西两省都督。李烈钧对袁世凯压制革命党的行为非常愤恨。宋案发生后,他与黄兴、胡汉民一起举兵反袁,失败后逃亡日本,与袁世凯结下深仇大恨。蔡锷到云南后,他随即去了昆明,就任护国军第二军总司令。以后一直跟着孙中山。孙中山去世后,他任北京治丧处招待股长。

  李烈钧性格暴烈,恩怨分明,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袁世凯和袁氏党羽。今天在这种场合碰到这个筹安会的理事长、帝制复辟的头号要犯,他真是又悲又愤,又恨又怒。他快步走到杨度的面前,鼓起两只眼睛,冲着杨度吼道:“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袁氏走拘,总理就是你们这班人给活活整死的!你也配到这里来?快回到佛堂念你的鬼经去吧!”

  说罢,将一口唾沫狠狠地吐在杨度的脚前,扬长而去。

  杨度猛然遭此一遇,又羞又恼,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两脚直发软。

  “皙子,皙子!”夏寿田边喊边将他扶住。

  杨度斜靠在夏寿田的肩膀上,苍白的脸上露出凄惨的一笑,无力地说:“不要紧。”

  “他是谁?”夏寿田指着李烈钧的背影问,“这人怎么这样无礼?”

  “一个粗鲁的武夫。”杨度捂着胸口说,“午贻,不要跟他计较。”

  “岂有此理!”夏寿田还在气愤不平。他握住杨度的手。手是冷冰冰的。于是指了指不远处供游人休憩的石凳说,“我们到那里去坐一会吧!”

  杨度点了点头。他们一起来到石凳边坐下。一个卖大碗热茶的老大爷推着小车走过来,夏寿田要了两碗热茶。

  喝了几口茶后,杨度觉得胸腔里好受了些。他微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着“阿弥陀佛”四个字。就这样也不知念了几百句,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脸上也慢慢地恢复了血色。

  夏寿田凝望着社稷大殿。大门外长长的瞻仰队伍在缓慢地推移着,只见前面的人一个个地走进殿内,然后又走出来,却不见吊唁的人数在减少。他与孙中山没有过直接交往,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孙文学说,眼前的场面使他看出这位开国总统在国人心中的地位。

  “老弟,我们到城外去散散心吧!孙先生走了,中国的事还要靠我们生者来做,不要太抑郁了!”

  “老兄说得对。今天天气好,我们干脆到城南江亭去踏踏青吧!”

  随着对话声,一高一矮两个汉子从他们面前走过。

  啊,是的,江亭,十多年没有去过了!想必眼下那里春光正浓,春意正足,应该去看看。夏寿田想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对杨度说:“皙子,四大皆空,还是保持自身的六根清净为好。今天风和日丽,我们也到江亭去走走吧!”

  “可以。”杨度起身说,“你说得对,是该六根清净才行,走吧。”

  一个小时后,马车将他们载到江亭。

  到底是郊外,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尘浮,比起城内的些许春色来,这里的春意的确要浓烈得多。一大片一大片叫不出名字来的树木全部换成了新绿,各色各样的野草小花蓬蓬勃勃地充满生机;芦苇丛生的沼泽地里,成群结队的鸟儿在飞翔起伏。造物主按时将春光送回人间,但人间的状况却糟糕透顶。长年内乱,百业萧条,江亭边的几家饭铺酒店,房屋破旧,生意清淡。古老的慈悲庵墙倾壁颓,灰暗冷瑟,让人觉得只要有一阵稍大的风吹来,它便会从头到脚连根倒塌似的。游人很少,更无风筝哨鸽。放眼望去,四周一派荒芜落寞。原本是为了散心而来,却不料到了这里,心情反而更加压抑沉闷了。

  孙中山闭目躺卧,李烈钧瞪眼吐沫,这两个情景总在杨度的眼前晃动叠印。“祸国殃民”,“祸国殃民”,“祸国殃民”,李烈钧的怒骂,声声震荡着耳膜。我杨皙子从小发愤读书,壮志凌云。戊戌年在时务学堂,与谭嗣同、蔡锷对天盟誓,要为国献身。现在,蔡、谭成了举世崇敬的英雄,我却变成了“祸国殃民”?在日本四年,我与梁启超一样的研究各国宪法,为在中国建立起完整的宪政法制而努力。现在梁成了一代精神领袖,我却变成了“祸国殃民”?为了祖国,我放弃了在东洋立马可得的美人和丰饶财产,可这番苦心,又有谁知道呢?为君宪尽忠竭力,固然不合时宜,但介绍孙黄相识、支持黄兴起义、挫败陈炯明的阴谋,这些难道还不足以将功补过,取信于世吗?为什么李烈钧还要死死揪住“帝制余孽”不放呢?李与我并无私仇,他之所以如此,纯系过去政见不同而结下的怨恨。李如此,胡汉民、汪精卫、谭延辏В约罢龉竦巢欢蓟崛绱寺穑刻热羲锵壬凰溃咀潘耐投晕业男湃危瓤梢匝棺±盍揖热说木稍梗挚梢匀梦椅锩乱盗⑿鹿Γ砟甑幕曰退挡欢ㄕ婵梢灾竿?上衷冢笫饕训梗磺卸纪炅耍 盎共换氐椒鹛媚钅愕墓砭ァ保蠢唇裆袷溃┮坏谋芊绺壅娴闹挥蟹鹈澎伊耍

  万象皆空,万缘俱息。还是佛祖指示得对。不这样来看待世事人生,我杨皙子还能静下心来安度余年吗?

  夏寿田也陷入了沉思。他清楚地记得,那年他高中榜眼,名动天下,享尽了人生无限风光无限荣耀。就是在这江亭,那么多素不相识的游人茶客围绕着他,谁人的眼光里不充满着羡慕、尊敬?二十八岁的青年才子,本可以沿着这条已因科举胜利而开辟的宽阔大道走下去,由翰林而学士,由学士而尚侍,登上仕宦的高峰。可是,国运多艰,命运多舛,岁月一晃就过去了,而今鬓已斑,体已弱,却一无所成,一无所有,只落得满眼春光满眼愁!他终于不能压制心头的郁闷,对杨度说:“皙子,你还记得戊戌年我们第一次游江亭吗?”

  夏寿田的一句话把杨度的思路从眼前推到了往昔。戊戌年第一次游江亭的事,怎么可能忘记呢?当年带给夏午贻的只不过是功名的风光,带给杨皙子的却是人生的幸福。静竹,这个美丽多情的名字,这个美丽多情的女人,年年月月,生生世世,人间天国,宇宙洪荒,将永远与他相聚在一起!而为他们牵上红线的,不正是这座江亭吗?青春伴随着爱情,在他心里点燃着一把旺烈的火焰,国家虽然王气黯然,他个人却是雄心勃勃!

  “我们第二次游江亭的时候,岳霜在这里作画,静竹也还在……”夏寿田喃喃地念叨着,往日的追思重重地压住了他的心头。

  是的,是的,庚戌年再游江亭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那一天是中秋佳节,两家结伴在此赏秋景喝菊花酒,静竹尤其兴奋。她拄着拐杖,依偎在杨度的身旁,谈起他们的初恋,计划着再游潭柘寺,对身体的康复充满希望。岳霜架着画板作画,亦竹抱着孩子在一旁为她调色。她们本身就构成了一幅恬美的人生画卷。还有意想不到的寄禅和净无成双成对出现在慈悲庵前。灰暗的慈悲庵,大概只有那一刻才焕发着光彩。国事虽不堪问,而生命依然有其乐趣所在。三十多岁的宪政编查馆提调仍对前途怀着憧憬。

  然而今日,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了。岳霜走了,静竹走了,寄禅走了。净无大概也走了,那本注入寄禅一生情爱的《覆舟集》,看来也只有焚化给她了。国事更加一塌糊涂,年过半一百体气衰弱的槐安胡同老宅主人也对未来不抱任何指望了。帝王学传人没有了,曹锟高等顾问没有了,中山特使也没有了,惟一有的,就是这个自封的虎陀禅师。别无选择,别无出路,除开“万象皆空,万缘俱息”,还能有其他吗?

  “皙子,前两次我们游江亭时,一人都题了一阕《百字令》,今天我们每人再题一阕,留下作个纪念吧!”当两人都心事重重地走近江亭粉壁前时,夏寿田向杨度提出了这个建议。

  “好吧!”近三十年岁月,转眼一瞬间,此中有多少回味,多少感叹!杨度对老友说,“前两次都是你和我,这次你先写,我来和你。”

  “行!”

  夏寿田从附近酒家处借来一支笔一壶墨汁,对着粉壁凝神良久,然后挥起笔,先写下几句序文:

    戊戌年,予与皙子初游江亭,各题《百字令》一阕,时皆少年,意气正盛。十二年后再游江亭,又各题《百字令》一阕。时予家难
  初已,皙子东游归来,均觉锐气减半,不复当年。今三游江亭,不可无词纪实,然国运家事均不堪回首,幸喜予早已信奉禅宗,于无路
  处回过头来,反觉天空地阔,风清云爽,无复哀乐之可言矣。

  杨度读了这段文字,深为惊诧:想不到午贻只参了一年的佛,竟然全得了禅机!且看他是如何写的。跟着夏寿田手臂的不停挥动,杨度轻轻地诵道:

    西山晴黛,阅千年兴废,依然苍好。竖子英雄都一例,付与断烟荒草。
    一勺南湖,明霞碧水,未觉风光少。不堪回首,酒徒词客俱老。

    休问沧海桑田,龙争虎战,闲事何时了?听唱孤蒲新曲子,洗尽从前烦恼。
    随分题襟,等闲侧帽,一角江亭小。不辞尽醉,明朝花下来早。

  “该你了!”

  夏寿田写完,将毛笔和墨汁递给杨度。杨度接过,立即在壁上写着:

    天畸道人尚无复哀乐可言,虎陀禅师岂至今未成佛耶?万象皆空,万缘俱息,一切诸可不言,惟有江亭三叹而已!

  稍停一会,他把和词一句一句地写了出来:

    一亭无恙,剩光宣朝士,重来醉倒。城郭人民今古变,不变西山残照。
    老憩南湖,壮游流海,少把潇湘钓。开年一梦,江山人物俱老。

    自古司马文章,卧龙志业,无事寻烦恼。一自庐山看月后,洞彻身心都了。
    处处沧桑,人人歌哭,我自随缘好。江亭三叹,人间哀乐多少!

  “杨先生,何须如此,人间正历沧桑正道哩!”

  杨度、夏寿田正在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冷不防背后响起一句浑厚温和的声音。二人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正微笑地望着他们。

  “守常先生,好久不见了!”杨度对着李大钊抱拳,又指着夏寿田介绍,“这是夏午贻先生。”

  “夏先生好!”李大钊客气地称呼着,说,“我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个新朋友。”

  杨度这时才发觉李大钊身后站着一个青年。此人年约二十六七岁,英俊挺拔,两道浓密的眉毛下一双大眼一睛格外明亮。他跨前一步,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向杨度伸出手来,同时自我介绍:“我叫伍豪,久仰皙子先生大名,今日识荆,不胜荣幸!”

  见伍豪已主动伸出手来,杨度不便再抱拳,也只得伸出一只手去。伍豪紧握杨度的手。杨度立时感觉到这只手分外的宽大强劲,仿佛有一股伟力正通过这只手向自身涌来。他注视这个浑身英气勃勃而不失沉稳温良的年轻人,说:“伍豪先生,幸会幸会!”

  伍豪又将手伸向夏寿田。

  李大钊微笑着对杨度说:“杨先生的词写得很好,只是略嫌颓废了点。”

  杨度苦笑着说:“不随缘自好又如何呢?你们看,中国正指望孙先生来改变,却不料他又壮志未酬身先死,真是无可奈何!” 

  “孙先生的革命事业,继承者大有人在,壮志一定会酬的!”伍豪操着一日带苏北口音的京腔,坚定有力地说。

  “伍豪说得对!”李大钊郑重地对杨度说,“他现正在孙先生亲手创办的黄埔军校做政治部主任,这次特为进京向孙先生遗体告别。南边的革命浪潮,已经汹涌澎湃了!”

  伍豪含笑对杨度说:“杨先生,守常先生告诉我,您为保卫南方政府出了大力,我们感谢您!”

  李烈钧骂他为“祸国殃民”,伍豪感谢他出了大力。同是南方政府的革命党人,为什么相差这样大?杨度的身上淌过一股热流。

  伍豪再次伸过手来,握着杨度的手说:“杨先生,不要颓废,革命事业一定会成功的,中国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走出佛门,和我们一起战斗吧!”

  “我老了,落伍了。”杨度摇了摇头说,“社会不需要我了。”

  “哪里,杨先生,你听!”伍豪指了指亭子外。

  杨度顺着伍豪的手势看去,只见青枝绿叶间,明媚阳光下,一群青年男女正在放声高歌:

    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
    独立堤上,心思旷然。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思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
    饮酒乌梁海,策马乌拉山,誓不战胜终不还。君作铙吹,观我凯旋。

  杨度听得发呆了,这不是我二十多年前写的《黄河曲》吗,怎么至今还有人在唱?

  李大钊笑着说:“他们是一群北大学生,和我们一起来江亭郊游。杨先生,我们到他们那里去吧!”

  “好!”杨度快乐地迈开双腿,跟在李大钊、伍豪的后面走出江亭。他觉得自己正在走向青春,走向光明!

                     1992年4月至1995年5月

                         写作于长沙观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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