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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的代言-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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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你的终端帮了你很大的忙。”安德说。
  米罗没有回答,他想的是市长干吗让代言人来回答他的信息。
  “市长并没有收到你的信。”安德说,“收到的人是我。还有,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终端的事。”
  “为什么?”米罗问,只有这个词他可以说清楚,不用含混不清。
  “因为帮助你的不是一个新程序,是一个人。”
  米罗笑起来。从那个程序帮助他的速度上看,不可能是哪个人。事实上,它比他以前用过的所有程序都快得多,而且智力更高,更有创造性。它比人类快,却比程序聪明。
  “我想,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至少是她把你的信告诉我的,还建议我请你更谨慎些。你瞧,她有点害羞,也没多少朋友。”
  “有多少?”
  “就现在看来,刚好两个。之前几千年时间里,只有一个。”
  “不是人类。”米罗说。
  “异族。”安德说,“比绝大多数人更有人性。很长时间以来,我们俩一直互爱互助,互相依靠。但这几个星期以来,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就有点分开了。我的精力——更多地放在我周围的人身上,放在你家里人身上。”
  “母亲。”
  “是的,你母亲,你的兄弟和妹妹们,还有有关猪仔的工作、虫族女王的工作。我的那位朋友过去总是和我长谈,但现在我没有时间。有时我们伤害了对方的感情。她很孤独,我发现,她给自己另外找了个伴儿。”
  “Nao quero。”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你需要的。”安德说,“她已经帮了你很大的忙了。现在,你知道了她的存在,你会发现她是一位——好朋友。你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更忠诚、更有帮助的朋友了。”
  “你说的不会是只哈巴狗吧?”
  “别油腔滑调。”安德说,“我向你介绍的是第四个智慧种族。你不是外星人类学家吗?她知道你,米罗。你身体的残疾一点儿也不妨碍你跟她交流,现在一个陪她的人都没有,她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联系所有人类世界的安赛波网络上。她是一切活人中智力最高的,而你是她愿意对之透露身份的第二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存在?她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我?
  “问她自己吧。”安德摸了摸耳朵里的植入式电脑。“只提一点忠告:一旦她彻底相信你之后,永远带着她,不要对她有任何秘密。从前她有过一个爱人,他把她关掉了。只是一个小时,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质变。他们成了——只是朋友,好朋友,最忠实的朋友,直到他死那一天都是朋友。但他一生都会后悔自己无意中对她的不忠实。”
  安德的眼睛湿润了。米罗明白了,不管居住在那部电脑里的是什么,它不是一个幻影,而是这个人生命的一部分。他正将自己的这部分生命、自己的这个朋友交给米罗,像父亲对待自己的儿子。
  安德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米罗转向终端。上面出现了一个三维图像。她很小,坐在一张凳子上,靠着一堵墙——也是三维图像。她长得不美,但也不丑。她的脸很有个性,一双一见之下再难忘怀的眼睛,既清纯,又忧伤。嘴唇很美,宜喜宜嗔。她的衣服像一层虚无缥缈的轻纱,掩着下面孩子般的躯体。她的双手轻轻放在膝头,姿势既像坐在跷跷板上的孩子,又像坐在爱人床头的姑娘。
  “你好。”米罗轻声道。
  “你好。”她说,“我请他介绍我们认识。”
  她很安静,很拘束,但觉得不好意思的却是米罗。很长时间里,除了家里人,他生活中的女人只有欧安达一个,他在社交方面没什么信心。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同自己说话的对象是一个三维图像。图像和真人几乎没什么分别,但毕竟是投射在空中的镭射图像。
  她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口。“什么都感觉不到。”她说,“我没有神经。”
  泪水涌上米罗的眼眶,这是自伤自怜的眼泪。一生之中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比这个三维图像更真实的女人了。如果他想抚摸某个姑娘,他那双残手只能笨拙地抓扒,有的时候,一不留心,他还会淌口水,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真是好一个情人。
  “但我有眼睛,”她说,“也有耳朵。所有人类世界上的一切我都能看到。我用上千具望远镜遥望天空,每天我都会听到上万亿次对话。”她轻轻笑了,“我是宇宙中最大的长舌妇。”
  接着,她站起身来,变大了,更近了,只能显出腰部以上,好像她冲着一具看不见的摄像机走了几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注视着他。“而你是个只上过本地学校的小伙子,没见过多少世面,一辈子看到的只有一座城市、一座森林。”
  “没多少旅游的机会。”他说。
  “咱们以后再想想办法。”她回答,“今天打算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你用不着叫我的名字。”她说。
  “那我怎么叫你?”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这儿。”
  “但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他说。
  她指指自己的耳朵:“等你喜欢上了我,愿意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到那时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一阵冲动下,他把自己从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计划告诉了她。“我想离开这里。”米罗说,“你能让我离开卢西塔尼亚吗?”
  她一下子装出风骚样子,开玩笑地说:“可咱们才认识不久呢!希贝拉先生,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姑娘。”
  “好好,也许咱们该多花些时间互相了解。”米罗大笑着说。
  她不知怎么摇身一变,化为一只瘦瘦的野猫,姿态优雅地爬上一根树枝,喵喵叫了几声,伸出一只爪子梳洗打扮起来。“我一爪子就能打折你的脖子,”她挥着锐利的爪子低声说道,声音却充满诱惑,“等你落了单,我一下子就能亲断你的喉咙。”
  米罗又大笑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这场对话中,他完全忘了自己含混不清的声音。她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从来没说过“什么?我没听清”。其他人客气礼貌得让人恼火的那些话她一次都没说过。她不需要作出任何特别努力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想了解一切,”米罗说,“想知道一切知识,掌握事物的本质。”
  “这个计划真是太棒了。”她说,“写求职信时别忘了加上这两句。”
  安德发现,奥尔拉多驾驶飘行车比他高明。这孩子的景深视觉比正常人好得多,而且,他只要把眼睛与车载控制电脑联在一起,驾驶过程几乎就是全自动的。安德尽可以把所有精力都用于四面观察上。
  勘探飞行开始时,四面的景物显得很单调。无尽的草原,大群大群的卡布拉,远处不时出现一座森林。当然,他们从不接近那些森林,不想引起居住在森林里的猪仔们的注意。他们有任务,为虫族女王寻找一个理想的家,距离森林和猪仔太近不合适。
  今天他们朝西去,这是鲁特的森林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小河飞行,直到它注入一大片水域,一排排碎浪冲刷着岸边。安德尝了尝水,咸的。海洋。
  奥尔拉多让车载终端显示出卢西塔尼亚这一地区的地图,指出两人现在的方位、鲁特的森林,以及最近的其他居住着猪仔的森林。这个地点不错。安德的脑海中传来虫族女王的赞同。近海,水源充足,阳光灿烂。
  他们溯河而上,掠过水面飞行数百米,来到一道缓堤上。“有地方停车吗?”安德问。
  奥尔拉多找到了一处地方,离山丘五十米左右。他们沿着河岸走着,苇丛渐渐让位给爬根草。当然,卢西塔尼亚上每条河都是这样。埃拉获准接触娜温妮阿的文件,开始研究这个课题后没费什么力气就确定了基因模式:芦苇与吸蝇共生,爬根草则与水蛇是一对儿,至于无尽的卡匹姆草则用含着丰富花粉的穗擦过雌性卡布拉的肚子,使它们产下下一代用粪便给卡匹姆草施肥的动物。卡匹姆草的根部则是盘缠的特罗佩加藤,埃拉证明其基因与欣加多拉鸟相同。这种鸟在地面筑巢,使用的建筑材料正是特罗佩加藤。同样的基因对子在森林中也随处可见:玛西欧斯虫从梅尔多纳藤的种子里孵化,长大后又产下梅尔多纳种子。一种名为普拉多的小昆虫则与森林中叶片闪闪发亮的灌木丛是一家。最重要的是猪仔和树,分别居于当地动植物王国的顶层,却融合成为同一种生命。
  清单上就这么多,这就是生活在卢西塔尼亚地表的所有动物、植物。水里还有许多其他种类的动植物。但总的来说,德斯科拉达让卢西塔尼亚变成了一个单调的世界。
  但即使这么单调,也具有一种特别的美。地形起伏变化,与其他世界没什么区别:河流、山丘、山脉、荒漠、海洋、岛屿。地形变化的合奏中,间杂着小块森林的卡匹姆草原便是永恒的背景声。眼睛逐渐习惯了这里地表的高低起伏,四散分布的岩石、峭壁、凹地,还有阳光下亮晶晶涌动的水波。卢西塔尼亚和特隆海姆一样,是少有的几个只有一种调门的世界,不像大多数世界充分展现出无穷无尽的变化。但特隆海姆变化较少的原因是它几乎不适于人类居住,其地表温度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卢西塔尼亚则不同,它的温度和土壤条件热情邀请播种耕耘者的犁铧、采矿者的十字镐、泥水匠的瓦刀。把生命带到这里来吧,它呼唤着。
  安德不知道,他爱上这个世界,原因便是它和他自己荒芜的生命是如此相似。他的童年被别人无情地剥夺了,规模虽然较小,但残酷程度却丝毫不亚于这里的德斯科拉达病毒。但生命仍在顽强地坚持着,从夹缝中挣扎求生。小个子们以三种生命形式顶住了德斯科拉达,安德·维京则熬过了战斗学校,挺过了长年的孤独。这个世界天造地设与他相配,在他身边走在爬根草地上的男孩就像他的儿子,他觉得自己仿佛从他的婴儿时代起就认识他了。我知道这是什么滋味,被一道高墙把自己与整个世界隔开,奥尔拉多。我已经让这堵墙倒塌了,你可以自由地走在这片土地上,饮用大地上的清泉,从土地上得到安慰,收获爱。
  河岸渐渐形成台地,从台地到河边大约十几米距离。土壤的湿度正好,既可以挖掘,又不用担心挖出的洞穴会垮塌。虫族女王是穴居型的生命,安德感到一种挖掘的渴望,于是他掘了起来,奥尔拉多在身边帮忙。土壤很容易便挖开了,洞穴的顶盖很结实,不会塌陷。
  对,就是这里。
  就这么决定了。
  “就是这儿。”安德大声说。
  奥尔拉多咧开嘴笑了。安德其实是在跟简说话,也听到了她的回答。“娜温妮阿认为他们成功了,测试结果全部呈阴性。在克隆出来的虫人细胞中加入新抗体之后,德斯科拉达病毒没有发作。埃拉认为她培育出来的雏菊能够自然产生抗体。如果当真可行的话,你只需要到处撒下雏菊的种子,虫人只需要吸吮花汁就能让德斯科拉达无计可施。”
  她的语气很活跃,却只谈正事不开玩笑,一点玩笑都没有。“好。”安德说,他觉得很嫉妒——简跟米罗说话肯定不是这样,逗笑、取乐、开心,跟从前与安德说话时一样。
  赶走这一丝嫉妒很容易。他伸手搭在奥尔拉多肩头,把男孩拉近些。两人回到等候着的飘行车。奥尔拉多将这个地点标注在地图上,储存起来。回家路上安德和奥尔拉多说说笑笑,安德爱他,奥尔拉多也需要安德。几百万年的进化史决定了,安德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关系。与华伦蒂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里,这方面的饥渴啃啮着安德的心,驱赶着他从一个世界飞往另一个世界。这个有一双金属眼睛的孩子,他的聪明又淘气的小弟弟格雷戈,还有具有直觉式理解力、天真无邪的科尤拉,高度自我控制、严于律己的金,像岩石一样独立坚强、行动起来坚决果断的埃拉,还有米罗……
  米罗,我无法安慰米罗,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里不行。他丧失了自己终身从事的工作,丧失了自己健全的肢体和对未来的憧憬,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给他找到有价值的工作。他生活在痛苦中,爱人变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再也不能继续与猪仔交流,他们已经转向其他人寻求友谊和知识。
  “米罗需要……”安德喃喃自语。
  “米罗需要离开卢西塔尼亚。”奥尔拉多说。
  “唔。”
  “你不是有一艘飞船吗?”奥尔拉多说,“我以前读过一个故事,也许是电视,说虫族战争中的一个英雄马泽·雷汉。他让地球免于劫难,但大家知道,他不能永生,等下一次战争爆发时,他将已经死去很久了。于是他们把他送上一艘飞船,以光速飞行,让他飞出去再飞回来就行。对他来说只是两年,但地球上已经过了一百年了。”
  “你觉得米罗需要这么极端的办法吗?”
  “战争肯定会爆发的,到时候需要有人拿主意。米罗是卢西塔尼亚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棒的。你知道,他并没有疯,就算父亲还在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我是说马考恩。对不起,习惯了,我还是叫他父亲。”
  “没关系,从很多方面来看,他是你们的父亲。”
  “米罗最有头脑了,他明白怎么做最好,他想出来的办法总是最棒的。连妈妈都要依靠他。照我看,等星际议会派来对付我们的舰队飞到的时候,我们肯定需要米罗。他会研究所有信息,他不在时我们学到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他研究,让他把各种情况放到一块儿分析,再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安德忍俊不禁。
  “这么说,这个主意糟透了。”奥尔拉多道。
  “你比我认识的所有人看得更清楚。”安德说,“我还得好好想想,不过你可能说得对。”
  两人默不作声飞了一会儿。
  “我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奥尔拉多说,“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把他跟过去那个故事扯到了一起。说不定那个故事根本不是真的。”
  “是真的。”安德说。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马泽·雷汉。”
  奥尔拉多吹了声口哨。“你的年龄可真大呀,比这些树都老。”
  “比所有人类殖民地都老。可惜,这么大岁数,还是不够聪明。”
  “你真的是安德?那个安德?”
  “所以我的密码也是它。”
  “有件事挺好玩的。你来这里之前,主教告诉大家你是撒旦,家里只有金一个人把他的话当了真。可如果主教告诉我们你是安德,说不定你一来这儿大家就会在广场里拿石头砸死你。”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不砸我?”
  “现在已经了解了你嘛。这就大不一样了,对不对?现在连金都不恨你了。等你真正了解了什么人,你很难再恨他。”
  “也许该这么说,除非你不再恨他,否则很难了解这个人。”
  “这算不算循环论证?堂·克里斯托说绝大多数真理只能用循环论证的方式表述。”
  “我觉得这跟真理没什么关系,奥尔拉多。只是原因与结果的关系。造成结果的原因很多,很难分清,但科学只相信第一个原因:推翻一块多米诺骨牌,其他各块也随之倒下。但一涉及人,真正重要的原因却是目的。这个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就再也无法恨他了。你可以怕他,却恨不起来,因为你自己心中也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你是安德,妈妈可不喜欢这个。”
  “我知道。”
  “但她还是爱你的。”
  “我知道。”
  “还有金,说来真好笑。知道你是安德后,他因为这个更喜欢你了。”
  “因为他喜欢四处征讨,我的名声之所以那么坏,就是因为我赢了一场征讨。”
  “我也更喜欢你了。”
  “是啊。”安德说。
  “你杀的人比历史上任何人都多。”
  “干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你母亲不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你替父亲代言时,我简直替他难过死了。你让大家互爱互谅,但你怎么却在异族屠灭中杀了那么多人?”
  “我当时以为自己是在打游戏,不知道是来真的。但这不成其为理由,奥尔拉多。即使知道是真正的战争,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当时我们以为他们想杀死我们,我们错了,但当时我们没法知道真相。”安德摇摇头,“我懂得更多,了解自己的敌人,所以我打败了她——虫族女王。我太了解她了,了解到爱上她的程度。也许是太爱她,爱到了解的程度。我不想再打下去了,当时我想退学,想回家,于是我炸了她的星球。”
  “但今天我们找到了理想的地方,可以让她重获新生。”奥尔拉多严肃起来,“你肯定她不会找我们报仇吗?不会消灭人类,从你开始吗?”
  “就我所知,”安德说,“我有把握。”
  “也就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把握大到将她复活的地步。”安德说,“我们对任何事情的把握,最多也只能大到这个地步了。相信到一定程度,然后据此行动,仿佛自己的信念就是事实本身。当我们的信念大到那种程度,我们便称之为知识、事实,把身家性命押在上面。”
  “我猜你现在做的就是这种事,认定她就是你所相信的那种人,把你的命押在这个信念上。”
  “我的心气儿比你说的还要高那么一点儿。我也把你的命押上去了,还有其他所有人的命,我骄傲得连别人的意见都没征求过。”
  “真有意思。”奥尔拉多说,“如果我问什么人,他们愿不愿意信任安德作出关系到全人类命运的决定,他们会说当然不愿意。但如果我问他们信不信任死者代言人,他们就会说信任,至少大多数人会这么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你们是同一个人。”
  “是呀。”安德说,“有意思。”
  两人都没有笑。过了好长时间,奥尔拉多又开口了,他的思绪飘荡到一个对他来说更要紧的问题上。“我不愿意三十年都见不到米罗。”
  “那时你就四十二岁了。”
  “他回来时跟现在差不多大,二十岁。只有我的一半。如果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眼睛会发出金属光的人,到那时我说不定还会结婚,甚至有了孩子。他再也认不出我了,我不再是他的小兄弟。”奥尔拉多咽了口唾沫,“就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不。”安德说,“像从第二种生命状态进入了第三种生命状态。”
  “就是像死了一样。”奥尔拉多固执地说。
  “也像重获新生。”安德说,“只要能不断获得新生,偶尔死几回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华伦蒂打来了电话。安德在终端上键入指令时手指都哆嗦起来。这不仅仅是一条信息,而是视频电话,通过安赛波传送。虽然昂贵到了极点,但这不成问题。卢西塔尼亚与其他人类世界的通讯表面上已经切断,在这种情况下,简居然把这个电话转过来,说明事情极为紧急。安德立即想到华伦蒂会不会发生了危险,星际议会猜出安德与叛乱有关,通过他找到了她。
  她老了些。从三维图像上看,特隆海姆凛冽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了岁月的印记。但她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样,眼睛里闪烁着安德熟悉的亮光。看到在岁月中变得苍老的姐姐,安德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也陷入了沉默,因为安德看上去毫无改变,唤起了留在她记忆深处的往昔。
  “唉,安德。”她叹了口气,“我要像你这样永葆青春该有多好啊。”
  “我还恨不得老得像你一样美丽呢。”
  她笑起来,随即又哭了。他没有。他怎么会哭?离开她不过一两个月,而她则整整思念了他二十二年。
  “我想你也听说了我们跟议会闹矛盾的事。”安德说。
  “我猜这事儿准少不了你的功劳。”
  “只不过碰上了。”安德说,“但我很高兴来到这里,我想留下来。”
  她点点头,擦干眼泪。“我猜到了。但我得打个电话弄明白。我不愿意花二十年飞去见你,到了却发现你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来见我?”他问。
  “你那边那场革命让我的生活变得刺激和忙碌了,安德。二十年抚育家庭、教学生、爱我的丈夫、平静地生活,我还以为德摩斯梯尼的生活从此永远结束了呢。可接着便传来消息:非法接触猪仔啦,卢西塔尼亚发生叛乱了啦。大家议论纷纷。我看出过去那种仇恨又抬头了。还记得从前那些虫族的录像吗?记得它们曾经给人们带来多大的恐怖吗?现在这里到处能看到你们那儿猪仔杀人的图片,就是那些外星人类学家,我记不住名字。但那些图片到处都是,煽动大家的战争情绪。然后又传来了德斯科拉达的事,说无论哪个卢西塔尼亚人离开那个星球去别的世界,就会彻底毁掉那个世界,说那是一种最最可怕的瘟疫——”
  “这是真的。”安德说,“但我们正在想办法,让德斯科拉达不会随着卢西塔尼亚人到别的世界去肆虐。”
  “安德,不管是真是假,战争就要爆发了。我不像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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