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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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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放着一只钟,钟的玻璃罩下半部画着一个镇子,玻璃罩的中间部位,画着一个圆轮,那就
算是太阳了。在这个后边,你看得见钟摆在摆动。听到钟的滴嗒声,那是挺美的。有时会有
走乡串镇的工匠来擦洗一遍,整得象模象样的,它就能一口气敲响一百五十下,这才累得停
下来。这样的一台钟,不管你愿出多少价,他们也不肯卖。    
  ①这里是勃克拼错了,应为GeorgeJackson,乔治·杰克逊。
    ②指弹簧锁。
 

    钟的两旁各立着一只有点儿怪模怪样的大鹦鹉,是用白垩①般的什么东西塑成的,颜色
涂得红红绿绿的。在一只鹦鹉的旁边,有一只瓷猫;另一只鹦鹉的旁边,有一只瓷狗;在这
些东西的身上一按,就会哇哇地叫起来,只是嘴并没有张开,也不变样,也没有什么表情,
是从肚子里发出声的。在这一系列东西的后边,正张开着几把由野火鸡翅膀做成的大扇子。
屋子中间有一只惹人喜爱的瓷蓝子,里边装着一堆堆苹果、橘子、桃子、樱桃,颜色比真的
还要来得更红或者更珍贵,也更可爱。这些当然不是真的,从破损处露出里面的白垩或是别
的什么东西,就可以看得很分明。    
  ①指石膏。
 

    这张桌子铺着一张美丽的漆布,上面画着红蓝两色展翅翱翔的老鹰,四周围着花。人家
说,这是从老远的费城运来的。还有一些书,堆得整整齐齐,放在桌子的四角上。有一本是
大开本的家用《圣经》,附有很多的图画。一本叫做《天路历程》,是讲一个离家出走的人
的,至于为什么原因离家,上面没有说。我有时拿来读读,已经读了不少。书上的句子难
懂,但是还算有趣。另一本叫做《友谊的献礼》,①尽是美丽的文字和诗歌,不过诗歌我没
有读。还有一本是亨利·克雷的演讲集②。另一本是昆恩博士的《家庭医药大全》,是讲一
个人生了病或死了该怎么办的事的。还有一本《赞美诗集》以及其它别的一些书。屋子里有
几张柳条编底的椅子,还挺挺的,并没有象旧篮子那样中间陷下去或者开裂。    
  ①始刊于1843年,乃一年一度的感伤性诗文集。
    ②亨利·克雷(1777—1852),美国共和党创始人之一。
 

    墙上挂得有画——大多有关华盛顿、拉法耶特②和一些战役的,还有“高原上的玛丽”
③,有一幅标明为“独立宣言签字式”。有几张他们所说的炭画,是一位已故的女儿亲手画
的。她死的时候才只十五岁。她这些画跟我过去见过的不一样,大多比一般的要黑一些。其
中一张画的是一个妇女,身穿瘦长的黑衣裳,胳肢戴一顶又大又黑、象煤铲似的遮阳帽,帽
子上挂下来一张黑面纱。又白又细的腕子上绕着黑丝带。一双黑色的小巧的便鞋,活象两把
凿子。她正站在一棵垂柳下边,用右肘斜靠在一块墓碑上,作沉思状,另一只手在另一侧往
下垂着,拿着一条白手帕和一个网线袋。画的下边写着“谁料想,竟是一朝永诀。”另一幅
画,画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头发从四边拢到头顶上,在一把梳子前挽了一个结,象椅子靠背
似的。她正用手帕捂着脸哭泣。她左手托着一只死鸟,两脚朝天仰卧着。这幅画下面写着
“婉转鸣啼,竟成绝唱。”在另一幅画上,一位年轻的姑娘正凭窗仰望着月亮,眼泪沿着腮
帮往下淌,一手拿着一封已经打开的信,信封的一头还有黑色的火漆。她用力把带链子、装
照片的鸡心盒子贴在嘴上。画下面写着:“难道就从此长逝了么?唉,长逝了啊,多么伤
心!”据我看,这些画都画得很好,不过,我仿佛不大喜欢这些画,因为每当我心里不痛快
的时候,这些画总叫我更加心神不定。每个人都为她的死而惋惜。因为她已经打算好要画更
多的画,人们从她已经作出的贡献,可知这损失有多大。不过我又估猜着,以她的脾性,在
坟墓里也许还开心些。人家说,她病倒的时候正在用力于她那幅最伟大的画。她每天每晚祈
祷的,便是能恩准她把这画画成功,可惜的是,没有能如愿以偿。画上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身穿一件白色长袍,站在一处桥头栏杆上,已经准备好,要纵身一跃。她秀发披肩,仰望明
月,泪流满面。她双臂抱在胸前,另有双臂朝前张开,又另有双臂伸向明月——原意是想要
看一看,哪两个双臂画得更好些,定了以后,便把其余的给抹掉。不幸的是,正如我所说
的,在她打定主意以前,突然逝世。家人如今把这幅画挂在她卧室的床头上。每到她的生
日,他们在上面放了花。平时是用一块小小的幔帐给遮了起来。画上的年轻姑娘,脸又美又
甜,只是胳膊太多了,我总觉得看起来有点儿象蜘蛛似的。    
  ②拉法耶特(1757—1834),法国将军和政治家,美国独立战争时,率军
援助美军。
    ③指苏格兰大诗人彭斯著名的情人玛丽·坎贝尔不少感伤性诗画中的主人公。
 

    这位年轻姑娘生前有一本剪贴簿,把《长老会观察报》上的讣告,伤亡事故和某些人默
默地忍受煎熬的事迹保留下来,还诉说自己的胸怀,写下了诗篇。诗写得好。有一首诗是为
一个名叫斯蒂芬·道林的男孩不幸坠井而死写的:
    悼斯蒂芬·道林·博茨君①
    莫非年轻的斯蒂芬病了?
    莫非年轻的斯蒂芬死了?
    莫非悲伤的人啊,正越加哀痛?
    莫非吊唁的人啊,在痛哭失声?
    不,年轻的斯蒂芬·道林·博茨君,
    他遭到了的并非是这样的命运,
    周围的人固然哀伤得愈来愈深,
    他可并非因为病痛而丧身。
    并非百日咳折磨了他的身子,
    并非可怕的麻疹害得他斑斑点点布满身,
    并非是因为什么病痛啊,
    这才夺去了斯蒂芬·道林·博茨君的令名。
    并非单相思啊,
    折磨了这长着一头鬈发的年轻人,
    并非胃部的什么病痛啊,
    害得斯蒂芬·道林·博茨一命归阴。
    啊,都不是的,你便流着热泪倾诉。
    当你听着我把他的命运细诉,
    他的灵魂已从这冷酷的世界逝去,
    只因他不幸坠落了井中。
    给捞起了,也挤出了肚子里的水,
    可是痛哭吧,都只为迟了一步,
    他的英灵已经飞逝远方,
    在那至善至伟的圣境。    
  ①诺顿版注:马克·吐温戏拟当时流行的哀伤诗体,他对这一类诗体很喜爱。
 

    如果说哀美琳·格伦基福特能在不满十四足岁时便能写?
她要是不死,会写出怎么样的好诗,那就是可想而知的了。勃克说,她能出口成诗,不用费
劲。她不需停下来想啊想的。他说,她随便一抹就是一行。这时,如果她找不到能为下一句
押韵的,她便把那一句抹掉,重新开头。她题目不限,不论你挑了什么题目,要她写,她就
能写。只要是写悲哀的便行。每当一个男人死了,或是一个女人死了,或是一个孩子死了,
尸体未寒,她便已把“挽诗”送来了。她把这些诗称做挽诗。邻居们都说,最先到场的是医
生,然后是哀美琳,再后面是殡仪馆里的人——殡仪馆里的人从没有能赶在哀美琳前边的,
除了一回,因为押死者惠斯勒这个名字的韵,多耽误了些功夫,这才来迟了。从这以后,她
大不如前了。她从来没有怨天尤人,只是从此消瘦了下去,没有能活下去。可怜的人,我曾
多少次下了决心,到她那生前的小房间去,找出她那本叫人伤心的剪贴簿来阅读啊。那是在
她的那些画使我感到心里发闷,甚至对她有些情绪的时候。我喜欢他们全家人,死了的,活
着的,决不让在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可怜的哀美琳活着的时候曾为所有的死者写下诗篇,
如今她走了,却没有什么人为了她写诗。这也许是件憾事吧。因此,我曾绞尽脑汁,要为她
写一首挽诗,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诗总是写不成。哀美琳的这间房间,家里人总是整理
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保持着她生前喜爱的那个样子。从没有人在这间房间里睡过。老太
太亲自照料着这间房间,尽管她有的是女黑奴。她往往在这里做针线,阅读她的那本《圣
经》。
    至于说到那间大厅,一扇扇窗上都挂着漂亮的窗帘。是白色的,上面画着画,象一些城
堡,藤萝在城墙上往下垂;象走下河边饮水的牛群;等等。大厅里还有一架小小的旧钢琴。
我估猜,钢琴的里面,准有不少的白铁锅吧。年轻的姑娘们唱着一曲“金链寸寸断”①,弹
着一曲“布拉格战役”②,那是再悦耳也没有了。各间房间里的墙壁都是粉过的,大都地板
上铺了地毯。这座房子在墙外一律粉刷得雪白。    
  ①为失恋者的悲歌。
    ②弗朗兹·科茨瓦拉的乐曲,马克·吐温于1878年首次听到,认为是不成腔的作
品。
 

    这是一座二合一的大屋子,两所当中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上面也有屋顶,下面也有地
板,有时候在中午时分在那里摆开一张桌子,委实是个阴凉、舒适的去处,没有法子再好了。
    何况饭食既美味,又尽你吃饱哩!
 
第十八章
 
 英文 

    你知道,格伦基福特上校是位绅士。他从头到脚都是个绅士。他全家也一样。正象俗话
说的,他出生好。这对一个人来说,就如同对一匹马来说,最有值价。道格拉斯寡妇就是这
么说的。至于这位寡妇,谁也没有否认过她是我们镇上第一家贵族人家。我爸爸也总是这么
个说法,尽管他自己的身份,比一条大鲶鱼好不了多少。格伦基福特上校个子挺高,身材细
长,皮色黑里透着苍白,哪儿也找不到一点儿血色。每天早上,总把那瘦瘦的脸刮得干干净
净。他是薄嘴唇,薄鼻翼,高鼻子,浓眉毛。眼睛漆黑,深深地陷在眼眶里,看着你时,不
妨说如同从山洞里朝外望着你。额骨高高的,头发又黑又直,一直拖到肩上。双手又长又
细。他这一辈子,每天穿着一件干净衬衫,从头到脚的一套服式是细帆布做的白色西装,白
得简直刺眼睛。每逢星期天,总是穿一身蓝色的燕尾服,钮扣是黄铜的。他手提一根镶银的
红木手杖。他没有轻浮的气息,丝毫也没有;也从来没有高声说话。为人和蔼可亲——你知
道吧,人们可以感觉到这一点。因此,你也就感觉到了一种信任之感。他有时候微微一笑,
而这是挺动人的。可是一旦他把腰板子那么一挺,如同一根旗竿站立在那里,再加两道浓眉
下目光一闪一闪,那你就一心想往树上爬,然后再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毋庸提醒人家注
意自己的行动举止,——不论他在哪里,在他的面前,一个个都有规有矩的。谁都喜欢和他
在一起;他多半总是一片阳光——我的意思是说,他神态象个好天气。一旦他成了层层乌
云,那就半分钟之间,一片黑压压的,可吓人啦;而一旦来了这下子,那就够了,一个星期
之内,准定不会有什么不恰当之事发生。
    早上,每当他和老夫人下楼来,全家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他们说一声早上好。在他
们两位就坐以前,其他人是不会坐下的。然后由汤姆和鲍勃走到橱柜那儿,取出酒瓶,配好
一杯苦味补酒递给他,他就在手里拿着,等到汤姆和鲍勃的也掺好了,并弯了腰,说一声,
“敬两位老人家一杯,”他们稍稍欠一下身子,说声谢谢你们,于是三个全都喝了。鲍勃和
汤姆把一调羹水,倒在他们的杯子里,和剩下的一点儿白糖和威士忌,或者苹果白兰地掺和
起来,递给我和勃克,由我们向两位老人家举杯致敬,喝下了肚。
    鲍勃年纪最长,汤姆是老二。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棕色的脸,长长的黑发,两只
黑黑的眼睛,都可说是一表人才。他们从头到脚,一身细帆布服装,跟老绅士一个样。戴的
是宽边的巴拿马帽。
    然后再说说夏洛特小姐。她二十五岁,个子高高的,骄傲而挺有气派。不过只要不是在
她生气的时候,她总是挺和气的。可只要她一生气,那就象她父亲一样,立时立刻,叫你蔫
了下去。她长得很美。
    再有她的妹妹苏菲亚小姐。不过她是另一种类型。她又文静,又长得甜,象只鸽子。她
才只二十岁。
    每一个人都有贴身黑奴侍候——勃克也有。我的贴身黑奴空闲得很,因为我不习惯于叫
人家服侍我。不过,勃克的黑奴整天跑东跑西,忙个不停。
    全家人的情况都在这里了。不过,原来还有人的——另外的三个儿子。他们给杀死了。
还有哀美琳,也死了。
    老绅士拥有好几处农庄,黑奴在一百个以上。有的日子里,会有许多人汇聚到这里,是
骑了马从十英里或者十五英里以外的地方来的,耽个五六天,在附近的各处、在河上,痛快
地玩一玩。白天,在林子里跳跳舞,野餐。夜晚,在屋里举行舞会。他们大多是这家人的亲
属。男人身上都带了枪。我对你说吧,这些人可称是精英啦。
    附近还有另一族贵族人家——一共五六家吧——大多姓歇佛逊的。跟格伦基福特家族相
比,一样格调高,系出名门,又有钱,又气派。歇佛逊家和格伦基福特家使用同一个轮船码
头,离我们这座大屋两英里多路。所以我有时候和大伙儿上那儿去,在那里见到过不少歇佛
逊家的人,一个个骑着骏马。
    有一天,勃克和我两人出了门,到林子里打猎。我们听到了朝我们走来的马声。我们正
要穿过大路。勃克说:
    “快!朝林子里跳!”
    我们跳进了林子,透过林子里一簇簇树叶丛朝外张望。不一会儿,一个挺漂亮的小伙子
骑着马沿大道飞奔而来。他骑在马上,态度从容,神态象个军人。他把枪平放在鞍鞒上。这
人我过去见到过的,他是哈尼·歇佛逊。但听得一声枪响,勃克发的子弹从我耳边擦过,哈
尼头上戴的帽子滚落在地。他握紧了枪,径直朝我们藏身的地方冲过来。不过我们可没有耽
搁。我们在林子里奔了起来。林子长得不密,所以我曾几次回头察看,为了好躲掉子弹。我
看到哈尼两次瞄准了勃克。后来他从来处往回转——我猜想,是去找帽子的,不过我没有能
看到。我们一路上奔得不停,直到回到了家。那位老绅士的眼睛亮了一下,有半分钟,——
据我判断,这往往是欣慰的表示。——随后,脸色平和下来,语气柔和地说:
    “我不喜欢躲在矮树丛里打枪那种打法。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到大路上去呢?”
    “爸爸,歇佛逊家才不干呢。他们就喜欢取巧。”
    夏洛特小姐呢,在勃克讲述事情的前后经过时,头部挺挺的,活象一位女王。她的鼻翼
张开,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两个兄弟显得挺阴沉,可全都没有说话。苏菲亚小姐呢,一时
间脸色发白。不过,当她知道那个男子没有受伤,脸色就回过来了。
    等到我把勃克带到树底下玉米仓房的旁边,光只是我们两人时,我说:
    “你真的想杀死他么,勃克?”
    “嗯,我肯定是的。”
    “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
    “他么?他从没有害过我啊。”
    “既然这么说,那你又为了什么要杀死他呢?”
    “啊,没有什么啊,——就只是为了打冤家嘛。”
    “什么叫打冤家?”
    “哈,你是在哪儿长大的?你不知道什么叫打冤家?”
    “从没有听说过啊——说给我听听。”
    “啊,”勃克说,“打冤家是这么一回事: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吵了架,把他杀了。另一
个人的弟兄便杀了他。接下来,其他弟兄们,这是指双方的,就我打你,你打我。再下来,
堂兄弟表兄弟,参加了进来——到后来,一个个都给杀死了,打冤家也就打光了。这是进行
得缓慢的过程,得花很长的时间。”
    “这里的打冤家有很长的时间了么?”
    “嗯,这我需要估一估了!是三十年前开始的。或者说,大致是这么久以前吧。为了什
么事发生了什么纠葛吧。然后是上法庭求得解决。判决对一方不利,他就挺身而斗,把胜诉
的一方给枪杀了——他当然会这么干。换了任何哪一位,都会这么干。”
    “那么是什么纠葛呢,勃克?是争田产么?”
    “我看也许是吧——我不清楚。”
    “啊,那么,先开枪的是谁呢?——是一个格伦基福特家的人还是一个歇佛逊家的人?”
    “老天爷,我怎么知道?是老早的事啦。”
    “能有人知道么?”
    “哦,那是的,据我看,我爸爸知道,有些老一辈人知道。不过到如今啊,一开头,最
早是怎么闹起来的,连他们也不知道了。”
    “死了很多人么,勃克?”
    “是啊,出殡的机会有的是。不过嘛,也并非总是死人的。我爸爸身上就有几颗子弹,
不过他可并不在乎,因为反正他的身子称起来也不怎么重。鲍勃给人家用长猎刀砍了几下,
汤姆也受过一两次伤。”
    “今年打死过人么?勃克?”
    “打死过。我们死了一个,他们那边也死了一个。大概三个月前,我的堂兄弟、十四岁
的勃特骑着马,穿过河对面的林子。他身边没有带武器,这真是他妈的再傻也没有了。在一
处偏僻的地方,他听得身后有马声。一看,是巴第·歇佛逊老头儿,手里拿着枪正飞快赶
来,一头白发迎风乱飘。勃特并没有跳下马来,躲到树丛里,反倒让对方赶上来。于是,两
人赛开了,一个在前飞奔,一个在后紧追,足足奔了五英里多路,老头儿越追越近。到最
后,勃特眼见自己没有希望了,便勒住了马,转过身来,正面朝着人家,于是一枪打进了胸
膛。你知道吧,老头儿赶上前来,把他打倒在地。不过呢,老头儿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庆祝自
己的好运气。一星期之内,我们这边的人把他给干掉了。”
    “我看啊,那个老头儿准是个懦夫,勃克。”
    “我看他可不是个懦夫。怎么说也不是。歇佛逊家的人没有懦夫——一个也不是。格伦
基福特家的人呢,也一个懦夫也没有。是啊,就是那个老头儿有一天跟三个格伦基福特家的
人,三对一干了一仗,干了半个钟头,结果他是赢家。他们这几个人都是骑了马的。他下了
马,躲在一小堆木材后面,把他的马推到前边挡子弹。可是格伦基福特家的人呢,还是骑在
马上,围着老头儿,窜来窜去,枪弹雨点般地对他打去,他的子弹也雨点般朝着他们猛击。
他和他的那匹马淌着血,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可歇佛逊家的是给抬回家的——其中一个死
了,另一个第二天死了。不,老弟,要是有人要寻找懦夫的话,他大可不必在歇佛逊家的人
身上白白浪费时间,因为他们从没有这样的孬种。”
    下一个星期天,我们都去了教堂。有三英里路远。全都是骑了马去的。男的都带上了
枪,勃克也带了。他们把枪插在两腿当中,或者放在靠墙随手可拿的地方。歇佛逊家的人,
也是这般架势。布讲的道,说的没有什么意思——尽是兄弟般的爱这类叫人听了厌烦的话,
可是人家一个个都说布道布得好,回家的一路之上说个不停,大谈什么信仰啦,积德啦,普
济众生啦,前世注定的天命①啦,等等的,叫我说也说不清还有些什么。总之,在我看来,
这可说是我一生中最难受的星期天啦。    
  ①诺顿版注:哈克把长老会的两种教义混在一起了,一是前世因缘说,一是天意决
定论,这是以逗笑的文笔表现了边疆人故意把两个词合并起来,从而制造出新的词汇的特色
这样的语言风尚。
 

    吃过中饭以后一个小时,大家一个个在打瞌睡,有坐在椅子上的,有在卧室里的,总
之,气氛挺沉闷。勃克带着一条狗在草地上大模大样在日光下躺着,睡得挺熟。我往我们那
间卧室走去,心想不妨睡个午觉。我见到苏菲亚小姐站在她卧室的门口。她的卧室就在我们
那一间的紧隔壁。她把我带进她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问我喜欢不喜欢她。我说喜欢。她
问我肯不肯替她做件事,并且不告诉别的人。我说我愿意。她就说,她把她的《圣经》忘了
带回来了,是放在教堂里的位子上了,这位子在另外两本书的中间。问我能不能一声不响地
溜出去,到那边把书给她带回来,并且对任何人也不说。我说愿意。于是我一溜烟似地走出
了家门,走到大路上。教堂里没有什么人,也许除了一两只猪吧。因为教堂门上没有上锁,
猪在夏天喜欢上了木条铺的地板①图个凉快。你要是留心注意的话,便可以知道大多数的人
总是不得不去的时候才上教堂,可是猪呢,就不一样。    
  ①诺顿版注:这种地板用一面刨平的圆木铺成,刨平的一面朝上。
 

    我自己寻思,总是出了什么事吧——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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