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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十字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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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里,安德鲁斯筋疲力尽,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周围发生的事情。查理·霍格一会儿走进他的视线,一会儿走出他的视线,给篝火添柴。米勒走到安德鲁斯跟前,铺好铺盖,躺下身子,眼睛凝视着火光。安德鲁斯迷迷糊糊。蒙眬中,他闻到一股煮咖啡的香味,猛然一惊,醒了过来,一脸突如其来的茫然,看了看四周。一时间,他所能看到的就是他面前的一小堆篝火,篝火散发着强烈的热量,烤着他的脸和手臂。接着他意识到施奈德和米勒庞大的身躯站在坑边。他痛苦地从铺盖上爬起来,加入到他们中间。几个人默默地喝着咖啡,吃着烫嘴的青豆和查理烤好的肋条肉。安德鲁斯吃得狼吞虎咽,尽管他并没有感觉到饿。几个人把大罐子里的食物刮得干干净净,又用饼干屑把他们铁盘子里的流质吸干。他们把黑乎乎的咖啡罐里的咖啡倒得一滴不剩。他们端着热咖啡,坐在铺盖上,慢慢喝起来,这时查理·霍格拿着餐具朝河边走去。
  安德鲁斯没有脱鞋,将铺盖盖在身上,往地上一躺。蚊子在他的脸周围嗡嗡乱叫,但他并没有赶开。他刚要睡着,就听到远处马蹄的声音和快速转动的马车车轮隐隐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远处有人大声喊叫着,盖过了其他声音,但听不清说了什么。安德鲁斯用一只胳膊撑起身体。
  黑暗中,米勒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声音很近。“捕猎野牛的人。很可能是麦克唐纳手下的人马。”话音里满是蔑视,“他们走得太快了,弄不到多少牛皮。”
  噪声消失在远处,好一会儿工夫,安德鲁斯还撑着胳膊,眼睛盯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后来他感到胳膊累了,便躺下身,几乎立马就睡着了。
  2
  他们稳步向西前进,身下的大草原向一边偏斜过去。野牛草肥美,尽管旅途艰苦,他们的马吃了这样的草以后还是长膘了。野牛草一天中不断变换着颜色。清晨,在粉红阳光的照耀下,野牛草几乎是灰色的;过一会儿,九十点钟的时候,阳光金黄,野牛草绿茵茵的;晌午的时候,野牛草又染上一层蓝色;下午阳光耀眼,远处看,野牛草不再个性十足,绿色中都透着一种鲜黄色,微风吹过时,一种鲜艳的颜色传遍整个草原,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傍晚太阳下山时,野牛草变成了紫色,好像吸收了天上所有的光,不愿意再释放出来似的。
  走了整整一天以后,草原就不再那么平坦。草原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行进的过程中,一会儿遇到洼地,一会儿遇到向上的缓坡。这些洼地和缓坡像是从什么地方吹到冰冻起来的广阔洋面上的一个个碎片。
  在这片洋面上,下了洼地,又上缓坡,安德鲁斯越来越感觉不到他们是在向前走。在旅途的最初几天里,他的坐骑每向前一步,摩擦的疼痛就让他不堪忍受,这种疼痛好像钻进了神经和大脑似的。但过了这几天,疼痛不那么厉害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屁股坐在马鞍上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腿像是木头做的,僵硬地跨在坐骑两侧,毫无知觉。就是在这种麻木状态中,他再也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向前走。座下的马载着他从洼地走上高坡,又从高坡走下洼地,但在他看来向前移动的不是他身下的马,而是那片大地,大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踏车,在运动中只呈现自己的一部分。
  一天一天过去了,麻木占据了他的身体,最后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感觉自己就像这片大地,没有身份,没有形状。有时候某个同伴会看看他,或者说看穿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身体的麻木开始影响他对和他一起在旷野草原上行走的同伴的观察。有时在极度疲劳中,他看着他们却根本不认识他们,看到的只是人最原始的形体。这时他只是凭借他们所处的位置辨认他们。就像旅程刚开始时一样,米勒骑在前面,安德鲁斯和施奈德跟在后面,三个人呈三角形。但是许多时候,这群人走出洼地走上缓坡的时候,米勒的身影就不再是面对地平线,而是好像融入了大地,身影在大地上骑行,颜色和形状也随着大地一起变化。第一天旅程过后,米勒便很少说话,似乎压根就没有意识到有人跟自己同行。他像动物一样嗅闻着大地,哪怕只有一点点气味,一丝丝响声,他便警觉地跟着气味或响声转动他的脑袋,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其实别人还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气味和声响。有时候他在空中仰起头,好一阵儿一动不动,好像等待某个迹象的来临。
  安德鲁斯旁边,距他三十英尺的地方,施奈德骑在马上。他的宽檐帽子拉得很低,罩在眼睛上,硬挺的头发在帽檐底下翘了起来,像一束遭风吹雨打的稻草。他有气无力地坐在马上。有时候他闭上眼睛,在马鞍上东倒西歪地打瞌睡。有时候,他醒过来,眼睛闪烁不定地盯着马两耳中间的某个地方。偶尔他咬上一口方形的黑色烟草块,烟草块就放在他胸口的口袋里。然后他鄙视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好像什么东西冒犯了他似的。他很少看其他人,除非万不得已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在骑马的人后面,查理·霍格高高地坐在马车带弹簧的座位上。马和牛扬起的轻尘笼罩着查理·霍格,他抬头挺胸在灰尘中行进,眼睛越过牛队和前面骑马的人,看着前方。有时候,他用尖细的声音喊叫着,声音里充满了快乐和揶揄。有时候,他哼着一支没腔没调的曲子,和着自己右臂残肢的摆动。有时候,他突然提高了嗓门,颤抖地唱起了赞美诗,嘎嘎的声音刺激着其他三个人的听觉。他们扭身看着他。查理·霍格张着嘴,眯着眼,扭曲的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压根就没有看他们。晚上,四个人吃过饭,拴好牛马。查理·霍格打开又破又脏的《圣经》,借着残存的篝火余光默诵着。
  离开屠夫十字镇的第四天,安德鲁斯第二次看到野牛的踪迹。
  是米勒让他看的。堪萨斯草原上的洼地没完没了,接连不断。他们刚从一个洼地走出来的时候,米勒在一个小山头勒缰停马,招呼安德鲁斯。安德鲁斯催马过来,站在他旁边。
  “看那边。”米勒举着手说。
  安德鲁斯顺着米勒所指的方向看去。起先他只能看到眼前连绵的草地。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一块在早晨阳光下泛着白光的地方。从他所在的地方望过去,那一块地方没有任何形状,几乎和周围绿茵茵的草地没有本质的区别。安德鲁斯转身问米勒:“那是什么?”
  米勒笑了笑。“我们骑过去,看个清楚。”
  他们的马从容不迫迈着大步穿过草地。施奈德没有他们骑得快,落在后面。查理·霍格让牛队偏转方向,这样他就可以远远地按照同一个方向随后跟来。
  他们离刚才米勒所指的地点越来越近时,安德鲁斯才发现这不仅是一片白地;不管地上是什么东西,它们是在一片较大的范围铺展开来,好像是由一只超人的巨手随意撒落在那里的。快到达时,米勒突然拉住缰绳,下了马,然后把缰绳绕在马鞍头上,这样马头只能向下弓着。安德鲁斯照米勒的样子做了,然后走到米勒旁边。米勒站在那儿没动,望着这片散落着这些东西的地方。
  “这些是什么?”安德鲁斯又问道。
  “骨头,”米勒说,又对他笑了笑,“野牛骨头。”
  他们又走近了一点。在大草原的矮草中,这些骨头泛着白光,在周围的草丛中半隐半现。安德鲁斯行走在白骨中间,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它们,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审视着。
  “小规模的捕猎,”米勒说,“不超过三十或者四十头,而且时间还没多久。看看这里。”
  安德鲁斯走过去。米勒站在一堆没人碰过的骨架前。
  锯齿状的脊骨弯曲得像弧线一样,灰色的锯齿排列整齐,脊骨的顶端连着弓形的宽宽的肋骨架。肋骨的前部既长又宽,但靠近侧翼的时候,肋骨陡然变窄变短。侧翼附近,肋骨只是白色的小块,由干枯的筋腱和软骨连在脊柱上。脊骨末端两块凸出的宽骨头安卧在草丛中。在这两块骨头后面是后腿的骨头,先是宽宽的,突然变得很细,骨架卧在原来是动物肚子的部位。安德鲁斯绕着骨架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但没有碰。
  “看这里。”米勒又说道,一边指着正好卧在散开的椭圆形肋骨前方的头骨。头骨扁平狭小,和巨大的骨架相比小得不成比例。头骨最大的地方比安德鲁斯的腰部高不了多少。两只短角从头骨弯曲向上,还有一束干枯的毛发黏在扁平的头骨顶端。
  “这尸骸还不到两年,”米勒说,“还有一股臭味。”
  安德鲁斯嗅了嗅,果然隐隐地有一股干尸烂肉的腐臭味。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在这里这就是个大家伙,”米勒说,“活着的时候,差不多有两千磅重。在这片地方很少见到这么大的家伙。”
  安德鲁斯看着静静地卧在草丛里的骨架,想象着它活着时候的样子。他想起在书上看到过的版画。但模糊的记忆和眼前现实的骨头不能融为一体。他想象不出这头牛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米勒用脚踢了踢一根宽宽的肋骨,肋骨啪的一声从脊骨处折断了,然后缓缓落在地上。米勒看着安德鲁斯,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指着身边这片地方。“过去在大猎捕的时候,随便哪个方向,一眼望过去,你可以看到骨头堆积如山。五六年前,从波尼县的岔路一直到斯莫基希尔河尽头,我们一路骑来,沿途都是骨头。目前的状况是堪萨斯捕猎的最终结果。”他轻蔑地踢了一脚另外一根肋骨,“这些骨头不会留在这儿太久的。一些小农碰到这些骨头,会把它们装上车,运走当肥料用,但这样的骨头也不会太多了。”
  “肥料?”安德鲁斯问。
  米勒点点头。“野牛是奇特的动物,身上处处都能派上用场。”他沿着骨架的纵深走着,弯下腰,捡了一块后腿的宽骨头,在空中挥舞着,好像拿的是一根棍子一样,“印第安人用这些骨头做各式各样的东西,从针到打仗用的棍棒和刀具。刀具很锋利,能剖开一个人。他们会把几块骨头和几只牛角粘起来,做成弓,用另外的骨头削尖了,做成箭。我看到过用这些小骨头雕刻成的项链,看上去就像圣路易斯制造的工艺品。孩子玩的玩具、印第安人梳头的梳子,所有这些都是用这些骨头做成的。还有肥料。”他摇摇头,再一次舞起那块骨头,把它甩了出去。骨头在空中飞行,阳光照在上面,然后骨头跌落在柔软的草丛中,弹了一下,便静静地躺在那里了。
  他们身后传来马呼哧呼哧的声音。施奈德已经骑到他们跟前。
  “走吧,”施奈德说道,“旅程结束之前,我们会看到许多骨头的——至少假如真像有人说的那样,山里有牛群的话。”
  “当然,”米勒说,“这只是一小堆。”
  马车驶过来,离他们很近了。中午空气炎热,查理·霍格颤抖着提高了嗓门,唱道:“上帝是他强大的救星,他对任何仇敌、黑暗和诱惑都无所畏惧;在战斗中,他会坚定地站在上帝一边。”查理·霍格用痛苦的声音对着一片空地传播着福音。三个骑马的人听了一会儿,便催马超过马车,继续慢慢地穿越这片草地。
  野牛的踪迹越来越多。好几次他们路经大群野牛到河边饮水留下的踩踏紧实的小路。有一次他们碰到形如托盘的巨大洼地,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有六英尺,宽度超过四十英尺。这个浅坑的周围长满了草,但坑里面却被磨得很细。米勒向安德鲁斯解释说:这是野牛打滚的坑。庞大的野牛在坑里滚来滚去,就可以摆脱昆虫和虱子的侵害,但这儿已经好久没有野牛了。米勒解释说,周围没有牛粪块,坑四周的草绿茵茵的,没有被吃过。
  有一次他们看到一具野牛的尸体。尸体在浓密的绿草丛中硬挺挺地躺着,肚皮膨胀,一股腐肉的恶臭四散开来。两只一直在那儿撕扯腐肉的秃鹫看到他们走近了,便缓慢笨拙地朝空中飞去,在野牛的尸体上方盘旋。米勒和安德鲁斯驱马走到发臭的尸体旁,下了马。这具静止不动、不堪入目的尸体上的毛是暗棕色的,有的地方变得毛糙,成了黑色。安德鲁斯想走近点,但恶臭让他望而却步。他的胃一阵痉挛,于是后退几步,绕着尸体走到上风处,好让风把臭味从自己身边吹走。
  米勒朝他笑了笑。“太难闻了,是吗?”他一边笑着,一边从安德鲁斯身旁走过,在野牛尸体旁蹲下,仔细查看着。“只是一头小牛,”他说道,“不管是谁射杀的,都没有打中要害。很可能,这头野牛血流尽了才死的,也可能是被大队牛群遗弃的。”他用脚踢了踢野牛僵直的小腿,腿上的肉发出沉闷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撕裂声,好像一块粗布被撕破了。“死了不到一个星期,很奇怪居然没有多少肉留下来。”他摇摇头,转过身,朝马走去,马因为尸体的臭味早就躲得远远的了。米勒快走近时,马的耳朵放平了,身体往后缩。但米勒抚慰着它说了点什么,马就平静了下来,但前腿的肌肉紧张地抖个不停。米勒和安德鲁斯上了马,很快超过了马车和施奈德。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施奈德根本就没有注意。野牛尸体的臭味黏在米勒身上,即便他走到了安德鲁斯的前面,有时候一阵轻风又会把臭味吹到他身边,这时安德鲁斯连忙用手擦擦鼻子和嘴巴,好像什么脏东西碰过它们似的。
  安德鲁斯还看到一小群野牛。又是米勒指给他看的。在嫩绿的草原上,这群牛不过是集结在一起的一块块黑色斑点。安德鲁斯分辨不出它们的形状,也看不出它们是在移动着的,尽管他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费尽了眼力,并且在马鞍上坐得高高的。
  “这只是一小群,”米勒说,“这里的猎人已经把牛群分隔成一小群一小群的了。”
  三个人——安德鲁斯、米勒和施奈德并马而行。施奈德一副公正客观的口气,自言自语道:“人有的时候也得知足。一小群牛也不错。牛群怎么走,人们就怎么杀。”
  米勒仍然盯着远处的牛群,说道:“我还记得过去一群牛从来没有少于一千头的。即便一千头也只是一小群。”他挥舞着手臂,手势像个巨大的半圆形,“我曾站在跟这里差不多的地方,放眼望去,满眼黑压压的一大片——五万头一群、七万五千头一群、十万头一群,一群群在草原上移动。它们紧紧地挤在一起,你可以在它们的脊背上行走,走一整天,脚也不用着地。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离群的野牛,就像眼前的这片牛群。”说完,往地下唾了一口。
  施奈德仰望天空说道:“如果你只能遇到离群的野牛,那就只能将就了。我不再奢望能捕猎更多的野牛了。”
  “我们所去的地方,”米勒说,“你可以看到昔日的盛况。”
  “或许吧,”施奈德说,“但我不抱太大希望。”
  他们后面的马车上,传来查理·霍格噼里啪啦的高嗓门:“只是一小群而已。昔日从未见过这么小的牛群。上帝给予,上帝收回。”
  听到查理·霍格的声音,三个人转过身,听他讲完了。然后,又转回去。但草原上的黑色斑点已经不见了。米勒催马向前,施奈德和安德鲁斯落在后面,谁也不再提刚才看到的牛群。
  旅程中,这样的干扰并不多见。有两次在小径上,他们超过了同方向走的人数较少的猎队。其中一队只有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他们满脸尘垢,面庞憔悴疲倦。那女人和孩子蜷缩在一辆由四匹骡子拉的马车上,默然无语。那个男的却迫不及待地要说话,说话的时候急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告诉他们他在俄亥俄州失去了自己的庄园。所以从俄亥俄一路赶到这里,打算投靠在加利福尼亚做小生意的哥哥。他是和其他车队一起上路的,但他的一头骡子瘸了,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和其他车队落下了两个星期的路程,再没有希望赶上了。米勒检查了那头瘸腿骡子,建议他改变方向到华莱士堡去,在华莱士堡他的车队可以休整一下,等另外的车队过来一起走。那人犹豫不决。米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头骡子只能坚持到华莱士堡。如果他一个人单独走,是很不明智的。那人固执地摇摇头。米勒不再说什么。他招呼了一下安德鲁斯和施奈德。他们一队人马绕过这对夫妻和小孩,向前走去。傍晚时分,那辆骡子拉的小马车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扬起的灰尘还能看得见。米勒摇摇头。
  “他们永远到不了目的地,那头骡子最多只能再走两天。”他朝地上唾了一口说道,“他们应该按照我说的改变方向。”
  他们超过的另外一个车队比较大,有五个骑马的人。这几个人沉默寡言,疑心重重。他们不太情愿地告诉米勒,他们要去科罗拉多,打算认购一片未开发的矿区,他们对此很有兴趣,打算去那儿。查理·霍格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他们拒绝了。他们站在一处,让米勒他们的马队过去。那天夜晚,米勒、安德鲁斯、施奈德和查理·霍格铺床睡下后,听到马蹄沉闷的嘚嘚声绕过他们,打他们身边经过。
  有一次,他们来到一处陡岸,那里离小河很近。陡岸的坡上挖了许多粗陋的山洞。在山洞前平坦坚硬的泥地上,几个赤身裸体、棕色皮肤的小孩在玩耍;小孩身后,靠近洞口的地方,六个印第安人蹲在那里。尽管天气很热,几个女人还是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几个干瘪的老头。这队人马经过时,那几个小孩停止玩耍,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们。米勒挥了挥手,但那几个印第安人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
  “河边的印第安人,”米勒轻蔑地说,“他们靠捕捉鲶鱼和长耳大野兔为生,再杀他们已经毫无意义了。”
  但随着旅程的推进,这样的偶遇在安德鲁斯看来越来越不真实。旅程的现实情况是每天毫无例外晚上铺床睡觉,清晨起身,端着烫手的铁杯子喝黑咖啡,收拾铺盖放在渐渐疲惫不堪的马上,在千篇一律的大草原上单调麻木地行进。中午让马饮水,吃硬邦邦的饼干和水果干,又重新启程。傍晚,摸索着搭起帐篷,在昏暗中饿狼似的吞咽毫无滋味的青豆和咸肉,然后又是喝咖啡,铺床睡觉。这一切成了每天必做的程序,因为不断重复,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但这一程序给他当下的生活以唯一的形态。在他看来自己是在无边的广阔草原上一寸一寸艰难前行,但似乎根本没有在时间中行进,而是时间伴随着自己一起走。时间像看不见的云,在他向前走的时候,徘徊在他身边,紧挨着他。
  时间的流逝只在安德鲁斯同伴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在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变化中留下了印记。一天天过去,他感到脸上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而日益粗糙;与之相反,脸下半部的短胡子却越来越柔顺。手臂也是因为天气先是发红,然后变深变黑。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瘦变硬。有时候他感到自己在进入一个新的身体,一个真实的身体。其实他过去柔软、白皙和光滑的外表是虚假的,在其下面早已隐藏着现在的真实的身体。
  他看到其他人的变化不那么明显,对他来说也没有特别的意义。米勒漂亮整齐的络腮胡子越来越浓密,胡须顶端开始卷曲。但他坐在马鞍上的姿势、在草原上行走的步态和他远望辽阔草原的眼神,都显示出他的变化。安德鲁斯第一次在屠夫十字镇遇到他时的固执刻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和、亲切和自然。他坐在马鞍上,好像他是坐骑自然延伸的一部分,他走路的样子好像是在抚摸着大地。他凝视草原的眼神在安德鲁斯看来自由奔放无拘无束,就像眼前的大地。
  施奈德的络腮胡子长得很慢,像稻草一样直立在越来越黑的皮肤上,他的脸像是退缩到里面隐藏起来了。一天天过去,施奈德越发内向,他和其他人的交流越来越少。骑马的时候也好像尽量离他们远一点似的。他总是看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方向。晚上吃饭时他默然无语,眼睛不是看着营火,而是看着别的地方。别人还没有睡,他就早早地铺床睡着了。
  在所有这些人中,查理·霍格的变化最小。他的灰胡须比以前浓密了,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发红,但还没有变成棕色。他超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有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口和其他人说话,但并不指望别人回应。当小径走到平坦地段的时候,他拿出破旧的《圣经》,在尘土中眯着他灰色的近视眼,随手翻看。一天中固定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伸手在马车座位底下拿出一瓶瓶口没有塞得很紧的威士忌,用他发黄的牙齿拔出瓶盖,把瓶盖往膝盖上一丢,咕嘟咕嘟大喝起来。然后提高嗓门,用尖细颤抖的声音唱起赞美诗来,歌声在尘土中隐隐飘荡,消失在前面骑马人的耳朵里。
  在行程的第六天,他们走到了斯莫基希尔河河边的小径尽头。
  3
  从屠夫十字镇出来,一路上他们都是沿着一排深绿色的灌木和树林前进的,现在这排灌木和树林开始缓缓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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