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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三同人)[天下3][鬼墨x无寐侯]不见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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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酋眼神诡异地上下打量他:“……你确定要一一打听清楚?据我所知,你自己身上的零部件便可烹成其中三样。”
  幽篁当即噤声。
  当天长留殿侧面的某房间里,悄悄搭起小炉,架了口黄铜火锅。锅中雉肉连着浓汤翻腾不绝,汩汩直冒香气,令人闻之馋涎欲滴。珍藏的陈年好酒也开了几坛,一人一鬼一魔推杯换盏,吃得好不快活。
  果然男人的友谊是建立在酒碗上的,他们兴致起来开始行酒令,输了的人要讲一条自家阵营的黑历史。结果幽篁意外地发现,酋私下里其实是个极八卦的家伙,活了一千多年,真真是经历丰富见识广博。远到当年东海神妃常曦如何宫斗失败一路逃到北溟,近到近日朔方城墨姬与丈夫吵架一怒掀翻了屋顶,前前后后起因经过俱都一清二楚。他甚至还提到了凭着一封信差点害死他的宋御风,原话是这样对着卓君武说的:
  “太古铜门打开之时,我曾与宋掌门有过一面之缘。位列九幽之主的地劫侯实则乃是他所召唤的邪影,但我对其中机缘并不甚了了——只不过宋御风不愧是太虚掌门,就连他那邪影……都长得与别家不太一样。”
  卓君武听他如此形容,不由有些好奇:“哦?”
  酋神秘地笑了笑,只道:“我不妨在此卖个关子,卓掌门日后倘若有机会遍游北溟,见到自当明了。”
  而卓君武则意外地酒量差极,行酒令一连输了几轮,便被幽篁和酋联手灌倒,迷糊间将剑阁众弟子那些桃花漫天、狗血齐飞的故事通通抖了出来,然后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酋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说别人,他自己……不就是最大的一朵烂桃花?”
  当年歌姬萦尘以及魔君张凯枫之事在大荒流传甚广,幽篁也有所耳闻,不由嗤嗤笑道:“……我怎么听出一股子酸味儿呢?要不……你下次也招一朵来玩玩?”
  酋的脸色更是不虞,道:“我素日军务繁忙,可没那个闲工夫。”
  “军务繁忙,那怎还有工夫去扮演什么狱医呢……”幽篁一边喷酒气一边反驳,忽地想到什么,“诶……你该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单身吧?!麾下那么多满心倾慕你的魔族姑娘,我瞧着都挺好看的,又很能打,你居然一个都没看上?那么男人……啊不,男魔呢?我看那个槐江——”
  “咚!”脑袋上猛地挨了一记。
  酋一张脸黑得宛如浓墨浸过,血色双目恶狠狠地瞪过来:“……你闭嘴!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去拿点醒酒汤来!!不然卓大掌门就要在桌子底下睡一整晚了!!”
  幽篁见卓君武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滑倒在地,正用脸来回蹭着一条椅子腿,口里还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连忙站起身,乖乖朝厨房去了。
  然而端了汤回来未进房门,忽见拐弯处一片黑色袍角一闪。幽篁连忙追过去,却是夜歌那个小家伙。
  小小的魔侯背靠墙壁,一只穿着华丽鞋履的脚在地板上来回蹭动,抬头瞄了一眼他,又很快低下,默默不语。
  年轻的鬼墨习惯性地摸摸鼻子,不确定自己该以如何态度面对夜歌,干脆主动开口:“啊……你睡醒了?怎么不进来?”
  夜歌低声说:“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无寐侯要对付幽都王,是吗?”
  幽篁点了点头。
  夜歌停顿半晌,才道:“……他真勇敢。”语气里竟透出一丝羡慕。
  幽篁忍不住道:“那你呢?……你便从未想过反抗吗?既然这命运如此不公,为何不试着推翻它?”
  “反抗?”夜歌抬起眼,澄碧的双眸中三分阴鸷,三分忧郁,三分痛苦,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可是我很弱小啊。更何况,我是镇魂灯灵,与幽都王命魂相连,我有什么异动,他马上就会知道的。”
  幽篁站在他的位置一想,顿时也觉得为难,当即沉默下来。
  而夜歌很快又说话了:“……不过,卓叔、卓叔跟我不一样,他比我坚强一百倍。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等等,小家伙——”
  夜歌转眸看着他,忽然郑重地道:“……谢谢你,也许我真的应该做出决定了。快把汤端进去吧,不然都要凉了。”
  幽篁依言转身,心里却隐约觉得不妥。然而待他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夜歌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幽篁宿醉未醒,悲剧已然发生。待他在女侍的尖叫声中赶到广场时,只将将见到卓君武一剑刺穿了那身着厚重黑袍的小小身体,一旁张凯枫孩提时的幻影倏然消失,宛若白日烟花般飞散无迹。
  酋早就到了,却只立在不远处看着,依然是右手握着左臂臂弯,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幽篁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也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了,一双眼睛只能木然定在夜歌身下不断扩大的苍蓝色血迹上,耳中听着他于卓君武最后的遗言。
  “幽都王说……赐我无尽的疆土,原来却是——无尽的绝望。”
  “我……怀光侯夜歌,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努力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
  “爹爹……”
  所以,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喜欢到……愿意以命相付。
  那小小的身影最终化为无数微光,消散于哀冷山清晨凛冽的寒风之中,地上只余一盏支离破碎的镇魂灯,明光不复。
  气氛一时无比凝重。卓君武跪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全神贯注地试图把灯拼凑回原样。幽篁叹了口气,四处游走,帮他收集飞散的碎片。行到酋身边,酋亦弯下身子,将脚边一枚快要散开的流苏拾起递到他手中。
  约莫半天之后,卓君武抱着那盏依旧伤痕累累的灯,向他们辞行。
  “……我来北溟原是为给内人寻玄珠草疗伤,不了却中了幽都王诡计。如今夜歌的事情已了,自当再度踏上行程。”
  “玄珠草……”幽篁忽地想到酋擅于医道,转头问他,“你可有什么线索?”
  前魔侯修长的眉毛微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道:“此药向来只闻其名,连我也未曾亲眼见过。但数百年前曾听说有人在北溟之北寻到,卓掌门不妨朝那个方向行去看看,或能有些收获。”
  卓君武点头道谢,行了几步忽又回头,欲言又止。
  幽篁疑惑道:“卓掌门……?”
  酋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卓掌门,上次我见着令郎时,他尚还精神抖擞,活蹦乱跳。”
  卓君武目光中蓦然露出几抹尴尬与难过。相处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知道眼前的魔族几乎就是看着那个心心念念的孩子长大的,之前将其极力挽留也自有这个原因在。然而对于最最关心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勇气相询——他要以什么身份来问呢?又有什么资格来问呢?纵是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呢?
  不过一句“犬子,安好?”而已。
  不想最终还是酋看出他的为难,主动告知了。
  停了半晌,卓君武低声道:“……凯枫,他必定恨着我吧。”
  酋不答,只悠悠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昨日的火锅不错。若那小子心情不好……便多加些辣。”
  卓君武一怔,随即抚掌大笑起来,瞬间恢复了以往快意:“……多谢无寐侯指点。那么今日就此别过,倘若有缘,以后必有相聚之日,到时且由君武做东,邀君共饮,不醉不休。”
  说罢再不回头,提着灯飘然远去,墨黑背影逐渐消失于漫山风雪之间。
  

  ☆、玉心

  第十一章玉心
  酋觉得幽篁肯定有某种能吸引大人物的特异体质。
  他只不过去探了个路回来,就看到那小子身边多了一尊大神——女子身披重甲,一支锃亮长戟直指天空,面容明艳,身姿窈窕,正是夜明城主玉心侯。不远处一位云麓弟子倒在地上,已然化为尸兵,浑身伤痕累累,死得甚为凄惨。
  鬼墨原本面露悲悯,正拿着铁锹挖坑掩埋那尸体,回头瞧见他,目光中忽然露出几分紧张来。酋摇摇头,示意他切勿轻举妄动,不慌不忙地走近。如今他墨黑长发只以一段发带松松挽着,穿着寻常的粗麻布袍子,腰带一束,更衬得身形单薄瘦弱、毫无力量。若无知情者提点,等闲绝不会有人将他与那位头戴狰狞面具,高大英武、战功赫赫的无寐侯联系起来。
  玉心侯一双红宝石般明净的眸子转过来,望着酋疑惑道:“这位是……”
  “哦,禀玉心侯大人,这是我的一位好友,他——”幽篁连忙恭恭敬敬地回答,生怕露出破绽来,但一时又拿不定如何编排酋的身份,不由得微微踟蹰。
  “……玉心侯大人承安,在下单名一个酋字,从哀冷山下夙影村而来,平时担任村医一职。” 酋目光闪了闪,接续道,同时躬身作揖,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风度翩翩。
  幽篁吓了一跳,心中暗暗埋怨:这家伙做医生做上瘾也就罢了,怎么连原名也不改一改呢?万一引起对方警惕——
  果然玉心侯听到那个名字神色微微一怔,再度上下仔细打量了酋一番。
  “不知……玉心侯大人,有哪里不对吗?”
  “也没什么。只是你与我一位故人同名而已。”玉心侯道。
  “这倒巧了——”
  “不妨事,北溟之地广袤无疆,名姓相同的妖魔何其之多。况且除了名字之外,你与那家伙无论身材形貌,还是言谈举止皆无一丝相似之处,本侯自不会混淆。”女魔侯瞧瞧他,又回头瞧瞧幽篁,忽而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有趣,这一人一魔,竟然结伴同行,还似乎十分交好。”
  彼此对望,想起初见时的情景,幽篁尴尬地摸摸鼻尖,本想推搪几句,却见酋对他莫名地笑了笑,比起平时那些冷笑阴笑坏笑来,竟显得柔和不少。
  “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与他……不打不相识。”白衣的前魔侯轻声道。
  随后玉心侯以幽篁对她有相救之恩为由,邀请二人前往夜明城,又着了身边名叫玄晖的人类将领带他们四处游览,见识小镇内居民安居乐业的情景。
  在街上转了一圈后,玄晖道:“你二人既然从无寐侯、怀光侯领地交界之处而来,必然对他们的风格有所了解。你们且看这玉心侯治下如何?是否如传闻中不堪?”
  语气中竟然隐约有些自豪炫耀之意。
  酋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幽篁知他心中必有所触动,连忙顺着玄晖的话接道:“入眼处皆平和宁定、秩序井然,百姓各司其职、各安其政。大家对玉心侯大人交口称赞,可见她的确是位极优秀的领导者。不想北溟之地竟有这样的地方,着实令人心生向往。”
  玄晖立刻道:“既然得出如此想法,你却还要坚持回去吗?这一路行来,我只觉你胸怀文墨、腹有诗书,所行所言皆含义理,想来必是有些真正见识的。如今北溟诸魔民勇武有余,教化不足,正十分缺乏你这样的辅政之才。玉心尊上对你颇有招揽之意,不妨考虑一下留在此地,必有可供大展才华之处,如何?”
  “这……”幽篁面上露出踟蹰之色,低声道:“我离家日久,心中十分记挂,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看看的,还请玄晖大人见谅。但日后若是有缘,想来还会有来此为玉心侯大人效力的机会。”
  “也罢,我也是从旁相劝而已,如何行止自然由你自己决定。”玄晖态度十分温和。说罢,天色已然见晚,便将他们带回宫殿。
  而再次拜见玉心侯时,又出了一桩小小的插曲。司掌刑狱的君朔领着几个被俘的云麓弟子过来,说是要带下地牢拷问,还特别声明用的是从无寐侯那里叛逃过来的刑官。
  酋脸上肌肉微微一抽,心中大约有些气恼,却没有说话。幽篁虽知自己对眼前无能为力,但身为十大门派弟子,见那些年轻云麓惨遭折辱,不由起了些兔死狐悲之心,无意识地迈上一步。酋和玄晖反应极快,一左一右,同时伸手把他拉住,幽篁明白过来,又退回原地,掩饰般地以衣袖遮面,咳嗽两声。
  那君朔已然目光一闪,将一切看到眼中。玄晖只得道:“贵客初到,没得这些杂事来污染视听。我还是尽早与他们安排住宿罢。”说罢立刻领着两人走了,身后只余君朔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道:“你尽管护着他们,我倒想看你能护多久!”
  ……
  夜晚,幽篁刚刚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便看见酋悠然踱进他的屋子,负手仰头,四处打量,最后目光定在房间深处装饰华丽的大床上,不由疑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玉心侯倒真的十分看重你。你这房间里的床……岂不是南海卖得极贵的那种‘芙蓉暖帐’吗?”
  “芙……芙蓉暖帐……”幽篁一听这名字,顿时咳嗽出声,他一世生死皆在中原之地,哪里有酋这个活了千年的妖魔见多识广,自是不认得的。
  酋继续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他,曼声吟道:“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这句子你应当比我熟。”
  “你、你别开我玩笑了。再多话,小心那玉心侯发现——”幽篁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日怎么如此大胆,用原名介绍自己呢?万一他们起疑心,跑去夙影村调查你的真实身份——”
  酋道:“这编造谎言,须得要三分真、七分假,虚虚实实捉摸不定,方才容易让人相信。——至于我为什么偏偏要挑夙影村?如今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云横村长的幻境之中,你觉得他们去到那里还能打听到什么呢?”
  幽篁方才手抚胸口,放心道:“原来你心里早有计较,亏我今天还一直在担心。面对着玄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酋听他提到这个名字,眉毛忽而微蹙,道:“说到那玄晖……你当防着些才是。”
  幽篁道:“怎么?我见他态度温和如春风化雨,接人待物不卑不亢,倒真真是一表人才啊?”
  酋道:“你初次见到我,又如何?”
  幽篁喉间一哽,再不说话。
  酋语重心长道:“来北溟这么久,怎地还是不长记性?需我提醒你第二次吗,遇到不知深浅之人,还是不要太相信人家为好。”神态之间,竟似极长辈在教训不懂事的后生。
  “我也没有很相信他——”幽篁辩驳,转而反问,“那你呢?怎地单单不放心玄晖?”
  酋皱眉细思,半晌才答道:“玉心侯麾下三名主将你今日俱都见过了。据我手中消息,狄戎出生于一名妖魔百夫长之家,步步稳扎稳打,是一路凭着军功上位的;君朔乃是前任夜明城主荧惑侯之子,生性阴险诡谲,但好在并无什么真正本领;只有玄晖……且不说他来路不明,于数年之前凭空出现。单说他以凡人之躯,竟能短时期内获得玉心侯信任青睐,身居如此高位,就已经足以令人忌惮了。”
  幽篁恼道:“凡人之躯怎了?我也是凡人之驱,玉心侯不也想要招揽我吗?”
  酋笑道:“也是,不过那小丫头这些苦心是要白费了。你这死人脑筋偏偏要回江南效忠你的王朝去。”
  幽篁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靠玉心侯?倘若我就想留下来辅佐她呢?”
  “……哼,我那时招安你那么久,耐着性子一次一次给你机会都不为所动。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这多简单,因为玉心侯是美女啊。”
  “……啊?”
  望着酋这个一向胸有成竹的家伙偶尔露出意外之色,幽篁不自觉地添油加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你也是个美女,说不定我就……啊!等等,你也真挺美的!古人云‘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注1),便是如你这般!一点儿不亚于——”
  酋顿了顿,虽然明知对方不过说笑,脸色却微微沉下来,道:“……幽篁。”
  “……?”
  “……下次如果再拿我的容貌开玩笑,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客气。”
  幽篁怔了怔,酋平日里明明气量极好,自己数次顶撞也未曾动怒,怎么今日就……
  “……诶,你生气啦?”见酋不答,立刻有些着慌,“……对不起对不起,我得意忘形,实在不是有意冒犯——”
  白衣的前魔侯却不理他,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注1:原诗题名《白菊》,私以为很适合。
  【清】许廷荣
  正得西方气,来开篱下花。
  素心常耐冷,晚节本无瑕。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白衣何处去?载酒问陶家。
  

  ☆、白菊

  第十二章白菊
  酋真的生气了。
  幽篁是在三天之后确认到这一让他既困惑又无奈的事实的。这三天来,那白衣的前魔侯在他早上未起时便飘然出门,晚间已睡时才戴月而归。只能听到隔壁房门偶尔开合,一整天不见人影,更别说找机会搭话。
  只有一次幽篁在街市上碰见了酋,对方抱着一摞书册,迎面看到他,顿时脸色一冷,目光轻飘飘滑过,不作一丝停留,只当不认识似的。
  幽篁摸摸鼻尖,只觉得自己必定是不小心犯了那家伙的忌讳,心里愈发抱歉起来。
  ——不不,这当然要想法子补救。
  虽然一点儿也没弄明白他与酋非亲非故,甚至按照阵营来说还有点儿敌对的意思,彼此之间有什么可补救的。
  然后他发觉自己生前做书生时也曾经秉承了那么几分风流才子的情趣,吟诗作对采兰赠芍地哄过女孩子,但面对一名男子,还是个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魔将,就真不知怎么办了。
  不知怎么办只好观察。
  接下来的几日,酋的身后悄悄地多了个人影,走哪儿跟哪儿。敏锐的前魔侯立刻察觉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溟魔族,他虽然长了角,却从来没有长过尾巴,身后的那个家伙让他很不适应。
  不过这种不适应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了,那就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原因在于不知是有意无意,幽篁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卖蠢。因为太小心躲避酋的视线,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跌到坑里,撞至树上,栽进水池,戳到蜂窝。酋每每听到路边行人惊叫回头,都能看到那年轻的鬼墨一身黑衣倒地,灰头土脸,什么姿势狼狈就用什么,总是让他很有再把面具重新扣回自己脸上的冲动,以免终有一日忍不住破功。
  而同时幽篁也很快弄清楚酋究竟在做什么了。
  肯定是之前被玉心侯领地繁荣昌盛的景象给狠狠打击到了,向来只关注沙场胜负的无寐侯大人居然在很认真很认真地——考察民情。确认到这一点的幽篁经不住惊掉了下巴,但又同时对他产生了一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
  依然是那袭单薄的白衣,酋充分利用着医生的身份,与路边不相识的男女老少搭话。说是要给些强身健体的医疗建议,实际却在打听对方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并由此一点点地摸清了夜明城的治民之道与其中存在的优劣之处。事实上,若不与平民接触,有很多极细微的东西从上往下根本就看不到。这个道理,人间王朝位及至尊的太康帝未必明白,居于北溟贫瘠之地的魔侯居然是明白的。
  然而即便如此,若在有心之人眼中,酋的行为却依然有些可疑和张扬了。确认到自己已经被默许跟随后,幽篁便索性比他更张扬。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容,帮着给酋的病人采采草药,绑绑伤口,提提重物什么的,俨然一副专属助手的架势。酋的力量几乎全失,没办法像以往那样依靠那种能疼死人的法术治疗,故而大多数时候都在使用药物。他虽然不说话,但每每回头看到幽篁,觉着这个家伙虽然还是在不断地卖蠢,但用着算是顺手,也就由着他去了。
  很快地,酋把夜明城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而幽篁的卖蠢程度又到达了一个新高潮。某个清早,在被派出去采药回来后,幽篁递给酋满满一大束还挂着露水的……白菊花。
  酋:“……啊?”
  幽篁道:“无意中看到很大一片,采来送给你。”
  酋望着那些雪色纤弱的花瓣和墨绿柔嫩的叶子愣了:“……送我干什么?”
  幽篁摸了摸鼻子,解释:“给你道歉。我不该乱说话。”
  “……可为何是菊花?还是白色的?”
  ——这东西是用来送给死人的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幽篁的一只手还停留在鼻尖儿上,小心翼翼地说:“只是觉得与你相配而已。而且我师门里师兄弟之间若有类似情况,也经常会赠送此物。”
  ——那是因为你师门里全部都是死人吧。清明节收祭祀肯定也全收的这玩意儿吧。
  酋想了想,虽然那些花儿挺好看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接过来。抬起手捏了捏幽篁的脸,依然冰凉柔软,手感极佳,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喜欢被以貌取人而已。也罢,是我心气狭窄了些,原谅你便是。……以后不必再拼命出自己洋相给我看了,跌跤跌伤了还不得浪费我的草药。”
  幽篁笑笑,将菊花收了回去:“……那我便回去把它们插到瓶里,你不生气就好。这边来,玄晖告诉我城东有家店居然有人间的宝丰酒卖,还挺不错的。我请你,去不去?”
  “……说好了,你请?”
  “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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