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八月之光-第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争,站起来。而要站起来,你必须把黑影一同支撑起来。可是你永远不可能把它撑到你自己的高度。’我现在明白了,而这一点是我来到这儿以后才明白的。你想逃脱可办不到。黑种人受到的诅咒是上帝的诅咒,而白种人受到的诅咒是黑人的诅咒,他们将永远是上帝自己的选民,因为上帝曾经诅咒过他们。’”她的声音停止了。横过敞开的长方形的门口,飞舞着闪烁的萤火虫。最后克里斯默斯说道:

   “我原想问你一件事,不过现在我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听了并不激动,声音平静地说:“什么?”

   “你父亲干吗不把那家伙杀掉——他叫什么名字?沙多里斯?”

   “噢,”她说。接着又陷入沉默。门口的萤火虫上下翻飞。“你会那样做,对不对?”

   “是的,”他立即答道。这时他知道她正朝着他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好像差不多能看清他的面孔。现在她的声音几乎很柔和,十分平静而又极其镇定。

   “你一点儿不知道你父母是谁?”

   如果她能看清他的面孔,会发现它阴郁而带沉思。“只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个是黑人混血儿。像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样。”

   她仍然望着他,从她说话的声音他能感到。她的声音平静,不带个人情感,感到兴趣却没有任何好奇心。“你咋知道的?”

   好一会儿他沉默不语。然后他说:“我不知道。”他的话音又停止了。从他说话的声音,她知道他转开了目光,在望着门口。他的面孔阴郁,非常沉寂。然后他动了一下,又讲话了;他的声音这时具有言外之意,忧郁而又带着嘲弄,既一本正经又充满讥讽:“如果我不是的话,他娘的,我没有浪费掉许多时间才怪。”

   这下她也似乎陷入沉思,默不作声,几乎屏息静气,却仍然没有任何自哀自怜或追思回想的意味。“我早想到了。我父亲之所以没有杀掉沙多里斯上校,我想是因为父亲身上有法国血统的缘故。”

   “法国血统?”克里斯默斯说,“难道有人在同一天把他的父亲和儿子杀死,这个法国人也不发火吗?我猜你父亲准是信奉宗教,也许是个说教者。”

   她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萤火虫飞舞着,什么地方传来一声狗叫,声音显得柔和、凄凉、遥远。“我想过这事,”她说,“那时一切都过去了。身穿军装挥动旗帜的杀戮,不穿军装不打旗帜的杀戮,都一个样,在过去或现在都于事无补,毫无益处。都是一个样。而我们是外地人,陌生人,我们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闯进了他们的领地却抱着不同的想法。我父亲是法国人,半个法国人。许多法国人都尊重别人对自己所出生的国土和人民的热爱,懂得一个人应当按照自己出生的土地所教导的那样去行事。我想这就是答案。”
   十二

   就这样,第二阶段开始了。他仿佛跌进了阴沟。像回顾另一种生活,他回想起她那第一次艰难的男人般的屈服,真够艰苦,真令人生畏,像精神的骷髅摔碎,骨骼折断的声音几乎肉耳都能听见。因此,俯首就擒的一幕成了虎头蛇尾的鲜明对照,像一个苦战到最后战役而终告失败的将军,在战败的第二天突然又刮洗脸面,穿上擦去战尘的皮靴,捧起佩刀俯首向对方的军事委员会称降。

   阴沟里的污水只在夜晚流动。白天的情形同他们在往日的一样。早上六点半他去干活。他离开小木屋时望也不望楼房一眼;晚上六点回家,也不朝它投去一瞥目光。他洗好之后换上白衬衣和带有褶痕的暗色裤子,走进厨房就会发现备好的晚餐食品摆在桌上,他坐下便吃;到这时还未同她见面。可是他知道她在屋里,老屋四壁之内黑暗在降临,正在摧垮什么东西,让它随着等待而腐烂。他知道白天她是如何度过的,她的日子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在她的情形,度过白天的仿佛是另一个人。他一整天都在想象,想象她在家里干的事,她会在同一时刻坐在破旧的桌边书写、同黑人妇女谈话或听她们讲述;这些女人从大路的不同方向来到这幢住宅,那些多年踩踏的小道像车轮的轮辐般从住宅朝各个方向辐射出去。他不知道她们对她谈些什么,但是他观察过她们朝住宅走近的情形:说不上诡谲,显然带着目的,通常是单独来访,有时也三三两两,系着围裙,头上缠着破旧的头巾,有时肩上披件男人的外套,从呈辐射状的小道上不快不慢地来去。她们在他脑际会一闪而过,他猜想此刻她在干这桩事。现在她在干那桩事想着她本人的时候倒不多。他相信她在白天想他的时候也不比他想她的时候多。到了晚上,在她黑暗的卧室里,她却坚持要喋喋不休地把她一天干的大小事告诉他,然后又反过来坚持要他细述一天的情形,像一对情人通常做的那样:迫切而又贪得无厌地要求彼此把一天来的琐碎小事一一诉诸言语,而实际上并不感到有任何听的必要。吃过晚饭,他便去她等待的地方。他总是不慌不忙。随着时间过去,第二阶段的新奇感开始慢慢消减而成为习惯,他会站在厨房门口观赏黄昏降临,也许带着预感和警惕发现,他自己已经选择了一条崎岖荒凉的道路,这条路正等着他去跋涉,他想这不是我的生活,我与这儿格格不入。

   最初这令他震惊:新英格兰冰河凄厉的狂怒突然遇上新英格兰神圣的地狱火焰。也许他意识到这里面包含着自暴自弃:如饥似渴的迫切心情掩盖着备受挫折的岁月、无可挽回的真实绝望,她似乎想在每夜加以弥补,相信每个夜晚都是人世间最后的一夜,不惜使自己永远沉沦于祖先所在的地狱,不惜生活在罪恶之中,甚至污秽之中。她狂热地追求那些象征性的替代语,要求从他嘴里和她自己嘴里讲出来,而且百听不厌。她对有关的禁忌话题和物品显示出孩子般强烈的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像外科医生那样怀着一种对人体和人体可能性的入迷的孜孜以求的兴趣。白天,他会看见这个孤独地生活了二十年的中年女人面容沉静冷峻,差不多像个男人,毫无女性的恐惧,住在黑人聚居区的一幢孤零零的楼房里,每天花一段时间安详地坐在桌边,静静地为年轻人和老年人写信,以一个兼具牧师、银行家和训练有素的护士身份的人,提供切实可行的忠告。

   在那段时间(难以称为蜜月),克里斯默斯目睹了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所能显示出的种种形象和情态。她很快就令他不仅震惊,而且惊骇不已,简直给弄得糊里糊涂。她出乎预料地不时大发醋意,搞得他莫名其妙。她绝不可能有过这种体验,也没有任何场合和任何可能的对手让她争风吃醋。他知道她心里对此完全明白。看来,这整个事都是她有意而为,凭空臆造,为了达到假戏真演的目的。然而她却若有其事地大发雷霆,深信不疑,一口咬定。开初他还以为是她产生了错觉,闹到第三次上,他想她准是神经出了问题。在耍花招玩把戏方面,她显示出了料想不到的无懈可击的本领。她坚持要指定一个地方隐藏书信和纸条,这地方定在破败的马厩下面的一根空了心的栏杆柱里。他从未看见她去那儿放过纸条,她却非要他每天都去那儿寻找不可,他真去找时信纸果然出现在那儿。他要是不去而对她撒了谎,他会发现她早已设下揭穿他撒谎的圈套;于是她又哭又闹。

   有时她写纸条告诉他,到了某点钟才可以去她的屋子;这幢她已孤枕独宿长达二十载的楼房,多年来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白人进去过。有整整一周的时间,她非得让他从窗户爬进去会见她,他真的这样做了。有时候,他得找遍整幢黑屋才会发现她躲藏在衣橱间或在空房里,渴望地等待着他,两只眼睛像猫眼般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还常常约他在附近的某个灌木丛中幽会,他会发现她赤身裸体或者把身上的衣服撕成碎片,完全沉浸在追求男性的狂热里;她的身体缓慢地扭动,做出各种挑逗性欲的姿势和动作,俨然像佩特罗尼乌斯20时代的一位比亚兹莱21式的画家笔下的画面。这时她会狂野起来,在闷热的没有墙垣遮掩的半晦暗的丛林里,她的头发散乱,每一缕发都会像章鱼的触角似的活跃起来,她双手乱舞,嘴里嘘叫:“黑人!黑人!黑人!”

   半年之间,她完全腐化堕落了。这不能说是他把她腐化的。他自己的生活尽管有过与众多无名女性的淫乱,倒也合乎时俗,是一种健康的犯有通常罪过的生活;关于腐化堕落的根源,他甚至比她更觉得莫名其妙。事实上,这堕落更像是由她凭空地一手酿成并以此腐化了他。他开始感到害怕,却又说不清害怕什么。可是渐渐地他恍若隔着一段距离在观察自己,像看着一个人被拖进无底的泥潭。他还没有想得这么仔细。这时他所看见的只是一条沉寂的路,崎岖而又凄凉。是的,的确凄凉。他暗自思忖,有时竟喃喃地说出声来:“我最好离开,最好离开这儿。”

   然而却有什么挡住了他,像一个宿命论者常常受到阻挡的情形:被好奇心、悲观主义或者纯粹是惰性。与此同时,风骚的游戏不断,他愈来愈深地陷进那些在夜间掀起的惊涛狂浪,也许他意识到这没法逃遁。总之,他留下没走,每夜端详着一个身躯里的两个可怜人儿,像两个灰暗的影子挣扎在晦暗残月之下的黑水深潭的表面,陷入一种或另一种痛苦的深渊。先是第一阶段那个懒动的冷漠而又矜持的人儿,尽管已经变得堕落腐败,却仍然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像是一座攻克不破的堡垒;接着又是另一个人儿,愤愤然否认自己是座攻不破的堡垒,竭力沉入自己营造的幽暗深渊,然而纯贞的身体维持得太久,差不多快要不中用了。他们不时地浮上黑水潭的表面,像两个姊妹拥抱在一起;这时黑潭里的水便会消退流逝。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世界又呈现在眼前:房间,墙壁,从窗口传来的夏日昆虫的宁静合唱,四十年来这些窗外一直簌簌有声地扑打着昆虫。这时,她会凝望着他,带着陌生人的急切而又绝望的神情;而他则一边看着她,一边在暗自诠释她心里的想法:“她想祈祷,但又不知道该如何祷告。”

   她身体开始变胖。

   这一个阶段的结束像前一阶段那样,不是骤然而止,不是一个高潮。它缓缓地渐次融入第三阶段,谁也说不准哪是前者的终点,哪是后者的开端。那是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像夕阳西下之前的影子,秋天的凉爽和不可更改的秋意提早罩上了夏日;残夏的余威像炉中煤块的灰烬再烁然一闪便消失在秋天里了。这个阶段已经有了两年多时间。他仍然在刨木厂工作,同时已开始贩卖少量的威士忌,干得非常精细,只限于几个谨慎挑选的顾客,而顾客之间互不相识。她不知道这个营生,虽然他把威士忌隐藏在住地,就在牧场那边的树林里接待顾客。很可能她即使知道也不会反对。麦克依琴太太先前不曾对他隐藏绳子提出异议,现在他没有告诉她也许与没告诉麦克依琴太太出于同样的原因。他忆起麦克依琴太太和绳子的事,忆起女招待和给她钱而从未对她说过钱的来历;现在轮到了这位情人,他也没有告诉她有关威士忌的事,这样想来他几乎相信贩卖威士忌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他命中注定总是要对依从自己的女人有所隐瞒。这个阶段,他有时会在白天远远地看她穿着整洁朴素的衣服在屋后款款踱步,那令人讨厌的悠闲,像长在烂泥塘里只消一碰就会烂掉的臭玩意儿,但她从不朝小木屋或者朝他望一眼。当他想着这个似乎存在于某处的幽暗实体的另一副人格,他仿佛觉得白天见到的这人只是个幽灵,已被那个在夜间呈现的另身姊妹杀害,这幽灵正漫无目的地游动在一向宁静的场所,甚至连哀伤的能力也被夺去。

   当然,第二阶段最初的怒涛不可能持久。开始它像奔腾的激流,现在却成了潮水,有涨有退。涨潮的时候,她几乎把他们俩一齐愚弄了。她似乎不知道那只是潮水,很快就会消退,于是她更加气恼,蛮横否认,从而使潮水骤然低落,使他索然无味地做过一番尝试之后两人都没了劲头,少了主意,不知如何办才好。然而她好像明白时间苦短,秋天差不多快要罩到她身上,却又不清楚秋天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仿佛纯粹是本能的感觉:身体的本能和本能地对虚度岁月的否认。然后潮水消退,像刮过凛冽的北风之后他俩搁浅在洗荡一空的令人厌烦的沙滩,彼此像陌生人似的相互望着,带着失望和责备的目光:他感到疲惫,她则感到绝望。

   但是,秋天的影子已经落在她身上。她开始谈到要一个孩子,仿佛本能已经告诉她,现在该是她要么合法、要么抵罪的时候了。她在退潮的时候谈起孩子。最初,每夜总以涨潮开始,似乎白天的时光和不在一起的几个小时所筑起的堤坝已经挡住够多的潮水,至少足以掀起一股激流。但只消一会儿,河水就变得十分微弱,掀不起任何波澜。于是,他带着勉强去她那儿,像个陌生人似的,在去的路上已经想着回来的光景;他会像陌生人那样在她黑暗的卧室里坐一会儿便离开她,当她谈起第三个陌生人22的时候。现在他注意到,仿佛是有预谋似的,他们俩总在卧室里相会,像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儿。他不再需要像往日夜晚那样搜遍整个屋子找她,从某个黑房间或荒芜的灌木丛中,发现她赤身裸体、焦急等待地隐藏在那儿;这样的夜晚已经一去不返,正像马厩边那根空柱子再也无人光顾。

   那一切都成了过去,那些场面,那些精心扮演、沾沾自喜、无端争风吃醋的诡谲场面。但现在她要是有所风闻的话,倒真有理由感到嫉妒了。他几乎每个星期都外出,对她说是去办事。她不知道这些差事把他带到了孟菲斯,他在那儿背叛了她,花钱与别的女人鬼混,她被蒙在鼓里。也许她处于目前的阶段不会相信,也听不进提供的证据,根本没有去操那份心。因为这时,她已经习惯夜里大部分时间醒着躺在床上,第二天下午再补足睡眠。她没有生病,不是身体上的原因。她从未这样健康过,胃口好极了,比她一生中最壮的时候还要重三十磅。使她睡不着的不是身体的毛病,忧扰她的因素来自户外的黑夜、大地和日益消亡的夏天。有的事令她感到恐惧和害怕。她本能地确信自己不会受到损害;它也许会压倒她,彻底地暴露她,但她不会受到损害。相反,她会得救,生活会照此下去,甚至境况会变得更佳,会少去一些恐惧。而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并不想获得拯救。“我还不准备祈祷呢,”她说出声来,平静地直直地躺着,两眼睁得大大的。周围一片寂静,月光如水,泻进窗扉,充盈了整个房间,带着清冷的凉意和不可挽回的无限懊悔。“现在可别逼我一定要祈祷,亲爱的上帝,让我遭受诅咒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整个身世,那些饥渴的岁月像一条灰暗的隧道,就在那不可更改的另一端,她的胸脯袒露在那儿像耻辱一般无法磨灭;而这只是三年前的事,她曾像贞女般感到难堪、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感到痛苦。“还不到时候,亲爱的上帝。还不到时候,亲爱的上帝。”

   因此到了现在,当他消极冷峻像是完全出于习惯地到她那儿,她便开始谈到孩子。最初她不带个人情感地泛泛谈论有关孩子的问题。也许这纯粹是女性本能的狡猾和转弯抹角所致,也许不是。总之,过了一段时间他才颇为震惊地发觉,她在认真地谈论这事,像确有那种可能,像一种实际可行的想法。他立即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问。她揣测地望着他。他的思绪很快,想着她想要结婚。目的就在于此。她并不比我更想要孩子“这完全是个圈套,”他想,“我早该明白,料到这个。一年之前我就应当离开这儿。”可是他害怕对她这样直说,怕让“结婚”这个词说出声来,出现在他们中间。他想:“她可能还没想到这个,弄不好我反会把这想法装进她脑子里。”她注视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行?”这时他心头一闪亮为什么不呢?那将意味着你后半生轻松自在,得到保障。你再也不用流浪。按目前情况,你满可以同她结婚接着他又想:“不。要是我现在让步,就是否认自己度过的三十年,否认三十年的经历使我选择的道路。”他说:“如果咱们想要孩子,我想两年前就该有了一个。”

   “那时咱们并不想要。”

   “现在同样不想,”他说。

   那是九月间的事。过了圣诞节不久,她对他说怀孕了。不等她说完,他就断定她在撒谎。他发现自己三个月来一直在等她说这话。可是当他瞧着她的面容,他明白她没撒谎。他相信她自己也明白没有。他想:“终于到了这天。现在她要说:结婚。不过我至少还来得及先逃出这幢住宅。”

   但她并没有说。她安静地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头,她那沉静的新英格兰人的面孔略微埋下。仍是那副老处女的形相:颧骨高突,瘦削长形,几乎同男人的脸型相似;但对照之下,她肥胖的身躯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头膘肥肉嫩的动物。她说,带着沉思的语调,洒脱而又不带个人情感。“我豁出去了,就算生个黑崽子也无所谓。我会很高兴看见孩子像父亲和加尔文的面孔。现在是你逃跑的好机会,如果你打算逃走的话。”但是她仿佛不在听自己讲话,也不希望这些话具有任何确切的意思:在苟延残喘的夏日的返照回光之上,半死不活的秋天不知不觉地已经降临了。“现在整个事情完了,”她暗自思忖,“了结了。”剩下的惟有等待,再等一个月过去就会明确。她曾经听一个黑人妇女说过,必须过了两个月之后才会经常有感觉。还得再等一个月,她老注视着日历。为了记清楚,她在日历上画了个记号,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她守在卧室窗边,看着这一个月完结。开始出现霜冻了,有些树叶在逐渐变色。日历上标明的那天来了又过去,她让自己再等一个星期以便加倍地证实。她并不因为没有出乎预料而感到高兴。她平静地出声说道:“我怀上小孩了。”

   “我明天就走,”就在当天他暗暗对自己说道。“星期日离开,”他盘算着,“我要等着领取一周的工钱,然后一走了事。”他开始盼望星期六到来,筹划着该去什么地方。那一整个星期他都没见到她。他期待着她会请他去一趟。无论是进入或离开小木屋,他发现自己总回避朝那幢楼房瞧,这同他到小木屋住下的第一个星期内的情形一样。他全然没有见到她,只是常常看见黑人妇女穿着不成式样的抵御秋寒的衣服沿着常走的旧道来往进出她的房屋。这就是他见到的一切。星期六到了,他却没有走。“顶好尽量多挣些钱,”他想,“要是她不急于赶我走,我自己干吗着急呢。下个星期六再走。”

   他继续留下了。天气仍然很冷,看似晴朗却充满寒意。小木屋透风,每当他上床钻进棉毯便想到楼房里的卧室,生着火,床上多的是被子,棉绒被子。如此接近自哀自怜他有生以来还不曾有过。他想:“她起码得再送我一条毯子。”也许他自己得买一条。可是他没买,她也没送。他等待着,仿佛觉得等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二月的一天晚上,他回屋后发现帆布床上有一张她写的纸条。没有几个字,几乎是一道命令,叫他当晚到她屋里去。他不感到奇怪,从未遇见过女人找不着别的男人相伴而到了一定时候能不回心转意的。现在他却明白,明天就该离开。“这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日子,”他想,“我一直等着接受报复。”他换了衣服,把面也刮光了,毫无意识地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新郎。像往常那样,他在厨房发现桌上为他摆好了食品,他没上她那儿去的整段时间,每天都是如此。他吃完饭后朝楼上走去,不慌不忙。“咱们有整晚的时间,”他想,“明天晚上,后天晚上,当她发现小木屋里空无一人,那就够她细想了。”她坐在壁炉前面。他进去时她连头也没转动一下,只叫道:“把那把椅子带过来。”

   第三阶段就是这样开始的。这比起前两个阶段来更令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原以为会见到渴求的表示,一种巧妙的道歉,或者没有任何道歉的表示,只是沉默不语需要他去亲昵。他甚至做好了这样去做的准备。可他发现的却是一个陌生人,她以男人般的沉着坚定掀开他的手,当他在迷惑绝望之余最终伸出手去摸她的时候。“得啦,”他说,“如果你有啥话要告诉我。咱们常常在那事后谈得更融洽。那不会损伤胎儿的,如果你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

   她只用一句话就把他留下了:“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他第一次正视她的面孔,目光落在那张冷漠、疏远而狂乱的脸上,他坐在那儿像一块石头似的望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费了不少工夫才理解到她的意思。她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她坐在那儿直盯着火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