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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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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黄别山道:“他问你有几个伙伴儿。”那园丁道:“咱们这外面,还有
一大片子地啦,忙的时候可真忙,总要七八个人,才忙的过来。闲的时候,就是我
一个人也是白闲着。”杨杏园道:“这倒有意思。”正要慢慢的望下问,忽听见外
面人声喧哗,会馆里的人,已经全来了。一群人的后面,挑着两挑子祭品。那管理
员左一揖,右一揖,大有应接不暇之势。这时,那徐二先生等一班人,早忙成一团。
    杨杏园要避开他们,便拉着黄别山向坟堆里走来。只见那里西北犄角上,白杨
树底下,火光熊熊,有一个人在那里鞠躬。杨杏园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同乡学生,
叫吴碧波的。因问他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鞠躬?”吴碧波叹了一口气,指
着祭的坟道:“这里面死的,是我一个同学。他家里,只有一对白发双亲,一个未
婚妻,他因不愿意和他未婚妻结婚,赌气跑到北京来读书。谁知他父亲越发气了,
断绝他的经济,他没有法,一面读书,一面卖文为活。只因用心太过,患了脑充血
的病,就于去年冬天死了。他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可怜他千里孤魂,今天特地来
祭吊一番。”杨杏园道:“一死一生,乃见交情。像你这样,才算得朋友。”吴碧
波道:“这坟都是我收拾的,你看如何?”原来这坟,全用蓬松的细草盖住,很是
齐整。坟面前,有一丈见方的一块草地,有一株榆叶梅,一棵桃花。坟的左边,还
有一棵白杨树。坟面前竖着一块碑,上书“故诗人张君犀草之墓。”杨杏园道:
“布置得好。”吴碧波道:“这两棵花,是我早几天新栽的,就算我的清明祭品。”
杨杏园道:“好!这比只鸡斗酒,恸哭故人之墓,用意还要深一层了。”吴碧波道:
“咳!犀草!记得去年今日,我们还同在万牲园看桃花,不料今年今日,却是我来
祭你的墓。你常告诉我,倘若死了,那现成的挽联:‘生为谁忙?学业未成家已破。
死亏君忍,高堂垂老子犹啼。’只消把君字改成予字,啼字改成无字,就可自挽,
谁知道这话真对了啊!咳!蔓草紊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说罢,
不觉泫然泣下。这时,一阵风起,把那纸钱灰,吹得一丈来高,只是打胡旋,白杨
树叶子,瑟瑟的响个不了,杨杏园不免一惊。欲知他为什么着吓,请看下回。





  
 


             第二回  佳话遍春城高谈婚变  啼声喧粉窟混战情魔

    却说吴碧波看杨杏园惊慌的样子,便问他怎么样了。杨杏园道:“刚才这一阵
旋风,我只觉得鬼气扑人,所以吓了一跳。走罢!这位张君,大概不愿我们在这里
啰嗦哩。”黄别山站在那边,正等的不耐烦,见他们来了,便同到公祭的地方来。
杨杏园见草地上摆着一副冷三牲,三杯酒,三杯茶,前面摆着一大堆纸钱。还有许
多纸剪的招魂标,分插在各坟顶上。杨杏园对黄别山道:“这完全是我们南方的规
矩。看见这些东西,好教人想起故园风景。”吴碧波道:“只是少了一样,妇人们
的哭声。”杨杏园道:“果然,这种清明野哭,最是教人听着断肠。若是这地方,
要有妇人哭声,我真要替这些死者剪纸招魂了。”吴碧波道:“我的路远,我要先
走了。”杨杏园道:“你是在城门口骑驴子来的吗?”吴碧波说,“是。”杨杏园
道:“那么,我们三人一阵走好了。”说着,三人离了义地,骑驴进城。那位管理
员,因为要招待众议院的徐老爷,财政部的刘老爷,也没有出来欢送。三人骑着驴
子,到了永定门,吴碧波便回学校去了。杨杏园和黄别山,也缓缓的走回会馆。
    走到香厂,已经是灯火万家,只见对面一辆崭新的包月车,点了四盏水月电灯,
飞也似的走了过来。上面坐着一个丽人,穿一件葱绿印度绸的旗袍,越觉得颜色鲜
明。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梨云。梨云看见杨杏园,对他笑了一笑,微微的点了
一个头。杨杏园百忙中,招呼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只一犹疑,来不及点头,那车
子早拉得去远了。杨杏园想道:“我刚才这么本鸡也似的,人家招呼过来,也不理
她一理,入家岂不要骂我搭架子吗?”心里想着,口里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黄别
山说话。二人沿着马路边上走,不一时,到了家里。吃过晚饭,已经到上报馆的时
候,便坐着车子上影报馆来。编辑部里的人,都已开始工作。何剑尘面前摆着一大
堆信件和通信社的稿子,他拿着一把洋剪子,敲着大餐桌子,正在那里出神。一抬
头看见杨杏园,说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杨杏园道:“今天到郊外去了来的,
晚饭未免迟一点,我刚才走香厂过,还碰见梨云。”何剑尘见他想说不说的样子,
知道内中有文章。便对他笑道:“做事要紧,我们回头再说。”便低了头去剪通信
社的稿子。杨杏园也在何剑尘对面坐下。何剑尘忽然失声道:“咦!凌松庐被捕了。”
杨杏园道:“就是我们在九华楼同餐的那个凌松庐吗?”何剑尘道:“可不是他。
究竟不知什么原故被捕?若说他那个报会出乱子,我是有点不相信。”他们同事的
一个翻译,叫史诚然的,坐在那边,不由的笑了起来,说道:“这事我很知其详,
是一篇好的社会小说。要在早十年,有这一桩事,那就了不得了。”何剑尘听了这
话,拿出一根雪茄,把嘴衔着,燃着吸了一口,靠在椅子上,衔着烟问史诚然道:
“我愿闻其详。”史诚然笑道:“我先问你,凌松庐是哪里人?”何剑尘道:“他
是一个南洋华侨罢了。”史诚然摇着头道:“不对。”何剑尘道:“他原籍是福建
人。”史诚然道:“也不对。”何剑尘道:“你说,他是哪里人?”史诚然道:
“他不是内地人,他是台湾人,因为在南洋跑过两回,就冒充华侨的招牌。他这回
案子,有点拆白的意味,正合了鼓儿词上的那句话,‘偷韩寿下风头香。’”何剑
尘跷起一只脚来,把身子摇了一摇,说道:“这事慢慢有点趣味了,你且仔细的说。”
杨杏园道:“你这个样子,倒好像演文明戏。”正要往下说,排字房徒弟,却已连
来两次,催他们发稿子。杨杏园道:“快点发稿子罢,要像这样谈笑风生的闹下去,
明天只好停刊了。”这才大家止住了说话,各人发各人的稿子。稿子发完,大家到
客厅里吃稀饭。何剑尘对史诚然道:“现在没事了,你且把这段风流史说出来。”
史诚然道:“京津一带,有一个张四,外号驸马爷,你们是知道的了。”何剑尘道:
“他和凌松庐有什么关系?”史诚然道:“关系深得很啦,他们正是情敌啊!这话
很长,容我慢慢的说。张四的二妻舅方子建,向来有名士迷的外号,这几年睡在南
边玩骨董抽大烟,老头子手上分下来几个钱,已经是花完了。近来因为他的族兄,
和极峰方面有点关系,他找了这点机会,就来京打算弄点事混混。靠着他老头子那
一世之雄,今天到旧国旧都来,谅也不至于没有饭吃。果然,极峰顾念旧交,给了
他一个高等顾问。方子建虽然做了个出山泉水,也还值得。他先来的时候,本住在
族兄家里,后来因为种种的不便,就搬到内务日报馆里去住。这内务日报的房子,
正是他族兄的产业,十分的宽大,他也很愿意住,不料就从此生出风波来了。原来
办内务日报的凌松庐,也是一个广结广交的朋友,别的不说,就依他办的鸦片而论,
便非他人所可及。听说他有几个听差,都烧得一口好鸦片。他烧的法子,也和人不
同,预备一百个烟斗,一个一个先把烟装上。吃的时候,不必临时烧烟,吃完了一
口烟,就换一个斗,又没有烟灰,又手续灵便。凡是在他那里抽过烟的,都称赞抽
得淋漓尽致,至于烟上的香甜纯净,犹其余事。他报馆里,有这一种特别的珍品,
于是一班达官贵人,趋之若骛,都要一尝异味。凌松庐也就趁此机会认识许多权贵。
这位方子建公子,搬到内务日报馆来住,头里也和凌松庐气味相投,凌松庐还把方
子建作的诗,大批的在报上发表。也是冤家路窄,方子建的妹妹方镜花,一天从天
津到北京来,找她的二哥。一进门,就看见凌松庐。在男的方面,看见人家哥哥在
这里,当然要慎重一点。哪知道这女公子倒毫不客气,眉开眼笑的,开口就说:
‘哟!老五呀!你也在这里吗?’方子建说:‘这倒奇怪了,我和他还是初交,你
怎么会认识他?’方镜花说:‘我们在上海早就认识啦,你不知道吗?’方子建看
见这种情形,已看破了五分,只好搁在肚里。原来方子建和他大哥为着政见的差别,
虽然有点不合,他这个妹妹,却同是琉球太太所生。方子建是平生自比曹七步的人,
焉能作那煮豆燃囗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教训他的妹妹。哪知道这位女公子,她反而
自由自在的,也在内务日报馆住下了。又有一天,凌松庐请客,除请大批达官贵人
之外,还请了方氏兄妹。这位女公子是存心要和她哥哥捣乱,借着酒盖了脸,在大
庭广众之中,便和她阿哥开起谈判来。说道:‘二哥!张四这个负心的,他已经有
了吴玉秋了。我们老爷子没了,他没有希望了,哪里还要我呢?好哥哥,你就作个
主,把我嫁给凌五罢。’回头就对凌松庐说:‘老五!你说好不好?’方子建听了
这话,把脸都气黄了。在酒席宴上,固然不好说什么,而且这女公子,也是幼年娇
养惯了的,自己也驾驭不了。只气的说:‘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在席的人,
只得敷衍方子建的面子。连忙说:‘令妹喝醉了,你随她去罢。’谁知方镜花一不
作二不休,站了起来,大演其说。说道:‘谁醉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是
恋爱自由的时代,张四既然要了吴玉秋,我就可以另外嫁人。大哥呢,他是隔了娘
肚皮的,不问我的事。二哥要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呢,我也能够和张四离婚。这个
年头,就是老爷子在世,作了当今的万岁,也管不了我。’说罢,气勃勃的走进别
屋子里去了。只听她那高跟皮鞋,一路走着得得的乱响。大家都闹得不欢而散。演
过这幕戏以后,方子建已经是气极了。这时,一班抽大烟的来宾,还没有全散,方
镜花偏偏愈激愈厉,带着三分酒意,问凌松庐道:‘热得很,我要洗澡,你们这里
的浴室没有坏吗?’原来这内务日报馆,是方子建族兄自盖的上等住房,本有浴室,
镜花正是明知故问。当时凌松庐一选连声答应着说‘预备好的’。便教人引着那位
小姐去洗澡。谁知她一进浴室,又嚷闹起来。说是水管放不开,要人替她放水。凌
松庐带笑带说道:‘说不得了,我来伺候你罢。’凌松庐刚进去,方镜花砰的一声
就将门关上了。这门是有暗锁的,一关就锁上了,一直过了两三小时,这门才开。
那一班抽大烟的朋友,一桩一件,眼见耳闻,口里虽说不出来,却很不以为然。方
子建虽有海样大的量,也捺不住了。立刻便跑到他族兄那里去,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族兄说:‘这事不能全怪三妹,我自有道理。’就如此如此,对子建说了一遍,
于是昨日下午,凌松庐就被捕了。”他把这一段话说完了,稀饭也吃完了。杨杏园
和何剑尘都叹息一番,认为古人说,“生生世世不愿生帝王家”这一句话,大可研
究。谈谈说说不觉已是两点钟,大家便各自出了报馆回家。何剑尘等杨杏园走到门
口的时候,笑道:“我还有一句紧要的话对你说,刚才倒为谈天忘了。”杨杏园站
住脚,便问什么事。何剑尘想了一想,说道:“明天再说罢,也不是一两句可以说
完的。”杨杏园没再问,就走了。
    



    到了次日晚上,他们在编辑部里见面以后,何剑尘却一字不提,只是低着头编
稿子。杨杏园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有话同我说吗?”何剑尘道:“你不要问,
赶快编稿子,回头再说。”说毕,对杨杏园使了一个眼色,杨杏园知道这里面有用
意,也就不再问。一会儿稿子编完,何剑尘道:“天天晚上,这餐照例的稀饭,教
人也吃厌了。杏园,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杨杏园道:“这时候哪里去吃东西
呢?”何剑尘道:“有的是。南北口味,广东消夜,色色俱全,但不知你要吃那一
项。”杨杏园笑道:“照你这样说,除非是那上海马路化的韩家潭陕西巷。但是漏
静更深,在这些地方走来走去,很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何剑尘道:“我们又不想
两庑的冷肉,哪里能做到行不由径的地位上去?走罢。”说着拉了杨杏园就走。他
们出了报馆,何剑尘的车子在前面,杨杏园的车子在后面,两三个拐弯,已经进了
韩家潭。这时,胡同里的人,三三五五,嘻嘻哈哈的在路上走着,都有说有笑。杨
杏园想道:“在这里走来走去的人,每天晚上,总有许多。要一个一个质问他们这
究为何事,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人生在世,有许多地方,很可教他自己揭破假面
孔。就像这路上走的人,都不是有一种坠落的表示吗?”他坐在车子上这样一想,
不知不觉已停在一家门口,抬头一看,正是松竹班。杨杏园还没说话,何剑尘笑着
道:“我带你来作个前度刘郎,正是你昨晚要说的事。”杨杏园到了这时,知道跑
不了,只得跟着他进去。花君屋子里,恰好无客,他们一直就到花君屋子里去坐。
杨杏园总算是来过一次的人,比较也能说两句话了。这时花君拿一把小牙梳,站在
穿衣镜面前,梳她的刘海,却对着镜子里的何剑尘,秋波微送,楚黛轻舒,笑了一
笑。何剑尘对着镜子,也只是一笑。杨杏园看见这种情形,未免欣羡起来,对何剑
尘道:“你这真是镜中比目了,就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吗?”何剑尘说道:“看你
这样子,也是小鬼头,春心动也。来,老五,你把梨云请来。”花君道:“你又叫
她做什么,你不怕人家叫你揩油公司的老板。”何剑尘对花君使个眼色,又对着杨
杏园撇撇嘴。花君正色道:“那么,大家都是面子,勿好拆烂污个。”何剑尘笑道:
“戆得来!你去请来得了,何必多说。”花君笑着去了。杨杏园看见这种情形,也
猜透了一半,碍着花君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花君去了,杨杏园才向何剑尘说:
“你们鬼鬼祟祟,闹些什么?”何剑尘笑道:“我替你作一个月下老人,好不好?”
杨杏园说道:“你不要胡闹,我是不干这种事的。”何剑尘板着面孔说道:“人家
来了,你可不能拒绝。宁可你下回不来,不能把花君梨云开玩笑。”杨杏园只得笑
着说:“你这人真是软硬都来,教我没有你的法子。”说时,花君早引着梨云进来。
梨云穿了一身浅灰哔叽的衣服,前面头发都烫着卷起来,穿了一双缎子的平底鞋子,
愈显出一种淡雅宜人的样子。梨云进来先叫了一声何老爷,回头又对着杨杏园叫了
一声杨老爷。何剑尘拍着手对杨杏园道:“好哇!你们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用
不着我介绍了。”杨杏园道:“我们原来并不认识,你不要胡说。”何剑尘道:
“那末,怎样梨云知道你姓杨?”梨云笑道:“前两天,你不是和杨老爷来过的么,
所以我认得。”何剑尘道:“就照你这样说,你也是有心人啊。好了,现在我索性
介绍杨老爷招呼你。”梨云笑道:“谢谢你!阿好?”说到这里,梨云的娘姨阿毛,
加送两碟瓜子水果过来,算是妓女已经受客人相识的一种表示。杨杏园糊里糊涂的,
自然没有话说,就从此作了批把门巷的一个游客。自这天起,杨杏园常常邀着朋友
到松竹班来,有时没有相当的朋友,他一人来过一两次。因为要是不去,好像这天
就有一件事没有办似的。
    有一天下午,他赴友的约会,在杏花楼晚餐。饭毕之后,还只有六点多钟,心
想:“这时候就到报馆去未免太早,到哪里去混一下子才好。”心里想着,就走出
门来,要上车的时候,未免踌躇不定。偏是这车夫知趣,一直就拉到松竹班门口。
杨杏园想道:“了不得!我每天一次松竹班,竟成了惯例,连车夫都知道了。”但
是他心里虽然犹豫,脚步早已进去,走到那过厅里,看见一个长汉子,操着一口福
建官话,在那里打电话。彼此打了一个照面,仿佛好像认得,但是也没有招呼。梨
云看见杨杏园,早接了出来,说:“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早?”杨杏园说道:“早到
早了一桩公事,省到夜深再来,那不好吗?”梨云笑道:“你早来了很好,我有一
桩事求求你。”杨杏园一想,“来了,这只怕是要开始做花头了。”因问梨云什么
事。梨云笑道:“这事在你是容易极了。”说着在玻璃橱内去拿出一本书来。杨杏
园一看,却原来是一本平民干字课,问道:“你拿出这个作什么?”梨云笑道:
“我看见姊妹淘里,认得字的,又看书,又看报,又能自家写信,我是羡慕得很。
不过这读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时常想着,这桩事我只好望来生罢了。我昨天
到大森里去,看我一个阿姐,她本来不识字的,谁知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她就能记
帐了。我问她怎样会识字的,她说,有一个大学堂里的教员,和她很要好,劝她读
书。头里她也说,这不是容易事。那教员又说,只要她肯读书,包她三个月会写信,
也不问阿姐肯不肯,就和她把书呀,笔呀,墨盒呀,买了一大堆来,她一想人家是
好意,总不好意思不理会,就学着读书白相白相。那位教员,看见她肯读书,高兴
的了不得,每天下了课,四点钟,就到她那里去教书,一次还贴掉两块钱盘子钱。
人心都是肉作的,我阿姐看见人家这样热心,不用心读书,也对不起他,只好真个
读起书来,还预备着一些点心给他教员吃。谁知那教员,索性板起面孔来做先生了,
要我阿姐每天读多少书,写多少字。我阿姐是最好白相的人,现在被那教员教得改
过一个人了。她见着我,就劝我读书,这本书就是她送的。谢谢你,你也一天来教
我一回,若是比这早一点来,这里是很清爽的。”杨杏园笑道:“差事倒是一个好
差事,不过我那些朋友,因为我天天来,早造了许多谣言,如今索性教起书来,那
不是给人家笑话吗?”梨云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肯,不过白说一声。但
是人家怎么天天去教书的呢?他就不怕给人家笑话吗!”杨杏园道:“人家教书有
好处。我呢?”梨云脸一红,把鞋子轻轻的踢着杨杏园的脚,低低的笑着说道:
“你又是瞎说。”
    他们正在这里软语缠绵,只听见花啦啦一阵响,好像打翻了许多东西。接上又
是一阵叫骂的声浪,院子里外就闹成一片。梨云脸都吓变了色,两只手紧紧的握着
杨杏园的手,把她一句苏白急出来了,只是说“骇得来”。杨杏园生怕出了什么缘
故,也是呆呆的望着。却是阿毛进来说:“不要紧,客人闹房间,一会子就好了。
杨老爷何不出去看看,倒是一出好戏。”杨杏园听了这话,当真站在院子里看。只
见对面房间里,门帘子也撕下了,窗户也打掉了,有三四个穿军衣的马弁,正把刚
才看见的那个福建人,按在地下,要撕他的下衣。这旁边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
少年,脸子倒生的白净,他操着一口天津话,在那里乱骂,说道:“好兔崽子!我
把你这死三八羔子当个人,你反割起九爷的靴腰子来。你也不给我打听打听,九爷
是谁?可是你好欺负的!我不给你家伙瞧,你也不知道九爷的利害。”说着,就对
班子里的人说:“我收拾了他,再来收拾你们这班龟爪子。你先去给我买一筒蜡来,
我要给这兔崽子尝尝洋蜡的味。”这时,这个福建人,被三四个马弁按在地下,又
哭又喊。听见说要给他洋蜡尝尝,心想无论是否打口里吃下去,总有点不好。这一
急非同小可,不由得拚命的叫起救命来。正在这难解难分之际,外面跑进一个二十
多岁的妇人来,这人穿一身不中不西的衣服,满头的头发烫着刺猥似的,毛蓬蓬的
一团。她听见那福建人叫救命的声音,不由分说,走上前来,就将那华服少年抓住,
说:“我也不要命了,和你拚了罢。”这华服少年,虽然是个男子,身子本来淘得
虚了,加上这个妇人,又是拚了命的,如何吃得住,一个不提防,被那妇人推在地
下。那妇人趁势想过去将少年按住,那少年来一个鲤鱼跌子势,抓着妇人的衣服一
跳,跳起半截身子。但是妇人两只手,已按在少年的肩膀上,往前一推,两个人又
纠住一团。那几个马弁,只得放了那福建人,前来解围。那福建人又过来和那个人
助阵。这六七个人,走马灯似的,在满屋子里打得落花流水。这班子里的龟奴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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