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请给爱情做人工呼吸-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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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城爱恋：深圳，请给爱情做人工呼吸　作者：鲁兆明
目录
第一章　爆炸
　　第二章　那个八月
　　第三章　台风季节
　　第四章　荔枝红了
　　第五章　天凉好个秋
　　第六章　无雪之冬
　　第七章　嬗变的暗夜
　　第八章　圣诞节快乐
　　第九章　逝去的悲歌
　　第十章　夜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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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爆炸（1）
『1』
　　此时的华曦，除眼睛里还有一丝惊恐之外，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华曦总是对这个城市的夏天抱有敌意，当深圳特有的纯白色阳光从头顶直直喷下来时，他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无处躲藏。汗水无止无休地从腋窝和隐秘的地方滋生，沿着汗毛向着每一个可能的方向蔓延，身上就像有很多小虫子无声地爬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凡是这样的午后，华曦都会静静地望着小美身边的那扇窗子，一言不发，等待她的身影从那扇已经陈旧的木窗前出现。
　　在这个有着漫长夏天、漫长午后的城市，静止地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今天的热度似乎是华曦记忆中的顶点，白色的阳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全身都蒸腾在浓浓的沥青味道里，这是一种干燥的热度，让人觉得有点恶心。特别是华曦今天还穿了一件新买的白衬衣，白得泛光的涤棉面料上有着隐隐约约的花纹，现在它已像打湿了的报纸一样牢牢地沾在桌面上。坐在小货车车厢里的华曦苦笑着对自己说：这可真是咎由自取！
　　在正午的柏油路上，从地面升腾起来的热气让远处零落的楼房、树木和梧桐山都变得恍惚起来，阳光又一次欺骗了华曦的眼睛。
　　华曦之所以衣冠楚楚地坐在破旧的货车车厢，缘于一场误会。吃午饭时，华曦接到装修队的工头阿求的传呼，说笋岗仓库的仓管员拒绝发货，阿球拿的这张提货单上只有公章、没有存货人的签名，让华曦赶紧来一趟签个名，工地上正等着这批镏金玻璃开工呢。华曦可不敢怠慢这批货，这批西班牙产的镏金玻璃价值42万港币，是华曦的全部身家。
　　“路上可要小心点，这种货我们最不愿意管了。”刚刚进城的小仓管员看着这两大木箱如此金贵的玩意儿终于弄上了货车，便如释重负地对华曦甩了几句算是告别的话。
　　吱吱呀呀的货车停在华曦的身边，阿求操着一口潮州口音的普通话探出头来问：“华老板，坐我们的车走吧？”
　　华曦望着快要散架的破旧货车和锅炉房一般的驾驶室，无奈地点点头，爬上了卡车的后斗。
　　纯白色的阳光打在镏金玻璃上，将华曦的傻笑映在伊阿宋和美狄亚寻找金羊毛的故事里，镏金的七弦琴和美狄亚*的躯体泛着刺眼的光芒，这似金非金的幻彩让华曦在汗水淋漓之中，感受不到路人投射过来的奇怪眼光，也让他暂时忘却了衣冠楚楚却坐在货车后厢上的那一丝尴尬。
　　直到这一刻，这一切记忆都是完整的，只是笔直地躺在医院过道长椅上的华曦不再记得而已。
　　一道撕裂神经的剧痛划过眼前，在这一刻，散射着炽热阳光的白色天空似乎凝固了，突然又在瞬间爆发，强大的气浪如骤开的门板一样将华曦推向空中。躯体僵直地飞在空中的时候，耳膜才轰的一声被击破，没有了声音，世界变得如此宁静，只有神经末梢能感受到大脑被一根生锈的钢丝抽出一般的剧痛。血液和意识都在空中凝固了，镏金玻璃的碎片如魔术中的雪花飞刀一般被定格在空中，在华曦的眼前，只有这些依旧闪亮着刺眼光芒的镏金玻璃，如雪花被冻在凝固的空气中。之后，所有的记忆和感官都瞬间停止了。
　　飞向天空的并不仅只华曦和两箱西班牙镏金玻璃，还有整个泥岗路上的一切。气流和声浪在一瞬间爆发，没有人能感受到它来的方向和过程，为记忆留下的只是一个永远的片断。在这突然的瞬间，一切形态都为此改变。生长在这个亚热带城市总是葱绿的榕树和刺桐只剩下躯干，砖瓦和玻璃碎片击打在凹凸不平的柏油路上，溅起一串串的白烟，只有被阳光涂抹成耀眼白色的天空在猛烈偏移后又恢复了酷热下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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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爆炸（2）
清水河的天空上漂移着一条形状怪异的恶魔，浓烈的白烟中夹杂着红的血和黑的砂，在升腾之中变幻着狰狞的嘴脸。以往的宁静已经变成翻卷的焦土，仅剩下框架的楼房垂首寻找被剥去的外衣，扭曲的柏油路抽泣着试图校正平日车流的秩序，只有危险品仓库的瓦砾上，依旧熊熊燃烧的火焰为这个炽热的下午增添着焦躁与不安。在爆炸的一瞬间，特区边缘的清水河仓库区显得如此宁静，以往的人声鼎沸似乎瞬间都被牢牢地钉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喊和嘶叫才忽然爆发出来，响彻整个清水河的上空。
　　第一章爆炸　　今天是1993年8月5日，深圳清水河。
　　『2』
　　爆炸的声浪击碎床头金色招财猫的时候，吴缨正优哉优哉地游离于睡梦和清醒之间。本来这样的正午最适合睡觉，只是这几天女人的烦心事可能又要到了，让吴缨觉得坐立不安，特别是窗外的蝉声紧一阵慢一阵，尖脆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不停地在耳膜上划过，心情也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
　　午饭后，吴缨冲了凉，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每到这个时节，耳边蝉声鼎沸，吴缨总觉得心里有些痒得难熬，血液不停地在体内窜动，皮肤上绯红点点，恨不得马上将华曦抓过来心无旁骛地感受一次，用心去感受、感受身心战栗的悸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一直在胡思乱想，当房间的一切被窗外的气浪彻底掀翻时，吴缨也被甩到了床下的角落里，招财猫和窗玻璃的碎片散布在吴缨光着的脚丫旁，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白皙的赤脚马上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等宁绍辉冲进来把吴缨拖上床做简单包扎时，门外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慌乱的人群。尽管走路一瘸一拐，吴缨还是率先冲上了楼顶的天台，急得宁绍辉在后面直嚷：“大小姐，你小心点！”
　　站在楼顶上，虽然宿舍楼只有三层，但越过荔枝公园，依然能清楚地看见清水河上空不断升腾起来的浓浓黑烟，消防车的警笛尖叫着，从四面八方向浓烟滚滚的地方驶去。大家站在楼顶上，谁都没有讲话，都在认真聆听这个城市从未上演过的一曲交响乐演出。静默了一会儿，人们互相观望，似乎都想在对方的脸上找出肯定的答案，但是，所有的人只有失望和恐慌，如此大的爆炸背后隐藏着什么呢？炫目的天空没有任何答案。
　　人们渐渐散去，吴缨干脆坐在楼顶的墙沿上，呆望那片还在不停翻滚的黑烟，那边的火情还没有停止。宁绍辉很想下楼去办公室，见吴缨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轻轻地坐在她的身后，小心地问：“要不要上医院？”
　　吴缨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呆呆地坐着。宁绍辉只好再问了一遍。
　　“没那么娇气！”虽然吴缨的话语里带着一股不耐烦，但由她这一口北京腔里说出来，宁绍辉依然觉得那么受用。好一会儿，吴缨才从眼前的景象里挣脱出来，自言自语地说：“还会不会再炸？”
　　宁绍辉赶忙应道：“哪能呢？又不是演《地雷战》。”
　　“哦，”吴缨轻声答道，“如果被炸死，会不会很难看？”
　　“那当然，血肉横飞的，就和我们老家里煤矿爆炸一样，伤到的人很惨，满地都是胳膊、腿啊……”
　　吴缨赶紧制止了他兴致盎然的话题，“好了好了，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不是你问的吗？”
　　“谁问你们老家的煤矿了？”
第一章　爆炸（3）
宁绍辉被吴缨的抢白堵住了嘴巴，心里觉得蛮委屈。天下的女人都是另一种动物，其共性是缺乏逻辑，只有极少数是天生独具灵性的，在宁绍辉的眼里，吴缨就是一个。宁绍辉对吴缨私下里的评价是，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灵存在，吴缨就是鬼魅。因为她浑身上下洋溢的是那种不可捉摸的意念，飘忽不定，你无法捕捉其真实想法，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潭深渊，深不见底，又似乎有什么向你召唤，使你无从拒绝，也许这就是魅力。反正，越是复杂、越是难以捉摸，宁绍辉越是入迷。
　　虽然吴缨算不上漂亮，但宁绍辉觉得她属于比较典型的美人胚子，身材丰满，皮肤白嫩得如婴儿一样，特别是她讲话时，细细的眉梢和俏皮的眼角为所有的话语都添加了生动的注脚。只要看着吴缨的眉眼，无论她说什么，宁绍辉都会心旌神驰。宁绍辉从辽宁小城里考上了黑龙江大学以后，就一直对生长在大城市的女孩抱有崇高的敬意，特别是遇见吴缨这个来自北京的姑娘，远比哈尔滨的那些生猛女子更多了些大气和首都特有的风情。于是他将独自一人的时间主要用于研究吴缨的气质与首都之间的关系上，虽然这些答案多在迷乱与矛盾之间，不过，仅仅这种猜谜游戏就已经让他痴迷忘返。
　　虽然宁绍辉是社科院的硕士，而吴缨不过是西城旅游学校的中专生，但宁绍辉依然将她作为偶像仰望，因为他觉得吴缨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和灵性，以及自小在首都熏陶的风情和格调是中国的高等教育无论如何也培养不了的，也许，这种敬仰只能隔着眼镜片观而后止，如果一旦牢牢地握在手里，唯恐体温也会将她融掉。
　　吴缨回到办公室里，才将自己的脚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番，虽然只是让碎玻璃擦破了点表皮，但感觉很疼，这点伤又不值得上医院，于是重新细细地包扎好，将赤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好在公司的人都跑掉了，办公室里就她一个，所以只要关好门，自己这幅模样也不会招惹他人抗议。她拿起电话，第一个就想起华曦，其他人差不多都在这个大院子里，所了解的情况恐怕比自己多不了多少。
　　『3』
　　红十字会医院的走廊里，晃动的全是惶恐的面孔与暗红的血渍，嘶哑的叫声与痛苦的呻吟演绎着灾难来临的表情。
　　华曦醒来的时候，大脑里依旧是那股撕裂般的剧痛，一阵阵的轰鸣在大脑的表层盘旋，仿佛身处暴风雨的雷电深处一般，让人无处躲藏。眼前是一片晃动的模糊影子，影子后面是一团巨大的白光，如钢针般扎向大脑神经，不知道它是来自窗外的日光还是恐怖的瞬间留下来的影像。华曦只有重新闭上双眼，艰难地抵抗大脑里足以让人绝望的轰鸣声，这个时候，身外的世界都与他无关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华曦还在红十字会医院的长椅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最为他着急的是守在医院门前公用电话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满脸胡楂的男人对身边的女孩说：“厂里要我先去送货，你暂时顶一下，回头我再来接你回去。”
　　这个一脸灰尘但仍掩不住眉目秀美的高个子女孩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好人做到底，你把送货单拿去，可早点回来啊。”
　　吴缨急匆匆赶到红十字会医院的时候，华曦还在医院的长椅上昏迷。这时的红十字会医院早已经挤满了送来的伤者，零落的血肉和酒精的气息充斥在病房和走廊里，吴缨忍着胃口翻动，在遍地横七竖八的伤员中寻找想象中的华曦。在电话里，一个女孩子急急地告诉她，华曦受了重伤！听对方讲话的时候，吴缨还很平静，可是放下听筒，她才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疯了一般跑下楼，忘记了自己的脚还在隐隐作痛。到了门口，吴缨又转回头，叫上宁绍辉，两人拦了车赶往红十字会医院。此时此刻，宁绍辉成了吴缨最好的依靠。在挤满了伤者和无助的人们的走廊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在吴缨的面前伸出手来，“你就是吴小姐吧，我叫胡蓉，你的朋友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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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爆炸（4）
吴缨随着胡蓉挤过如受惊的鱼一般的人们，但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叫胡蓉的女孩会在这个血团一般的躯体前停下来，吴缨看着长椅上这个被浸着鲜血的纱布包裹得如扭曲树干一样的血人，自己的双腿顿时酸软如融化了的蜡。宁绍辉仔细打量了华曦一番，向胡蓉问道：“医生怎么说？”
　　“没有什么具体的检查结果，医生说，主要是皮外伤，人还在昏迷，还来不及做全面检查，不敢肯定有没有内伤，你看这么多伤员。”
　　宁绍辉现在注意到吴缨已经一脸惨白，悠悠眼神泛起恍惚的光，忙将两人拉出医院的门诊楼，在围墙边的台阶上让吴缨坐下。在医院门前，救护车和各种车辆不断拉来更多的伤员，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共同呼吸着灾难的气味。
　　过了好久，宁绍辉转头对那个叫胡蓉的女孩低低地说：“胡小姐，谢谢你，多亏了你，”
　　吴缨这才开始注意眼前这个女孩，第一个印象就是她脸上不太像汉人的挺拔鼻子和一双眯眯的毛毛眼，眼角悄悄向上翘起，看上去女人也会心动；因为她浑身还沾满灰尘，分不出肤色深浅，但从轮廓分明的高挑身材、一头直直的长发及裹在牛仔裤里的一双长腿来看，应该是男人愿意为其抛妻别子的类型。
　　胡蓉又眯起那双毛毛眼，浅浅地笑笑，从鼻翼到嘴角的一道细细纹路划出弯弯的曲线。“没什么，刚巧我们去文锦渡送货，爆炸时正在泥岗路上，看到他浑身是血，趴在路边。当时把我吓坏了，真以为他不行了，还是我们黄师傅胆子大，愣是把他扛上车。”
　　“黄师傅呢？”吴缨现在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去文锦渡了，这批货急着出关。不过当时我俩在这里也没办法，怎么也得找个亲人朋友来啊，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个身份证、名片都没有，就一个传呼机还挂在腰上，可电池摔松了，里面的电话号码全没了。我俩正着急呢，传呼就响了，幸亏它没完全摔坏。”
　　“还是要谢谢你啊。”吴缨轻轻拉了拉胡蓉的手。
　　“真的没什么。”
　　三个人再次来到走廊里时，华曦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些凝固的血渍，呼吸也开始渐渐有力了，输液瓶里的药水正一滴滴注入。吴缨蹲下，握住华曦还没有知觉的手，眼睛里漂移着一汪泪水，只是她不会让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下来，她更愿意隔着这咸咸的水看着这个已经握在自己手里的血人。这时，宁绍辉叫来嗓子嘶哑得如纸片的老大夫，吴缨紧紧拉住大夫沾满血迹的上衣，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在面前这张干瘪、憔悴的脸上。
　　大夫拍拍吴缨的手臂：“真是万幸啊，身上戳了那么多碎玻璃，居然没伤到动脉，小伙子命真大。等一会儿再拍个片子看看，如果内脏没伤到就应该不会有危险。”
　　吴缨这个时候只有拼命点头，眼眶里转动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淌下。
　　“你们要留人看护啊，等一下就去拍片。哦，最好把单位领导叫来。”
　　大夫走后，霎时一阵孤独的感觉涌上来，吴缨觉得自己站在伤员和医生之间，是那么孤立无助，她泪水涟涟地望着四周，忽然将头埋在有些木然的宁绍辉的肩上，像个婴儿一样抽泣起来。宁绍辉有些紧张，还是抚摸着吴缨颤抖的肩膀，献出一个平生难得的依靠。这时，那个叫胡蓉的高个子女孩已经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第一章　爆炸（5）
『4』
　　挤进眼里来的是一线昏暗的光，夹杂着散碎的黑影，在眼睑里晃来晃去。华曦努力想分辨这束光来自何处，可大脑里一片混乱。镏金玻璃迷幻的光线一直在头顶摇来摇去，刺得睁不开双眼，正午的温度还在灼烤着即将爆裂的皮肤，刺耳的撕裂声依旧在神经末梢盘旋。这是哪儿？这是什么时候？这团暗黄的光也许还是那一瞬间的印象，也许是大脑皮层疼痛的反射。这时，华曦感到每一次呼吸都让浑身上下阵阵的刺痛，每一次的痛都牵扯着心脏的跳动，仿佛周身爬满了肮脏的蜥蜴，在贪婪地剥食着自己的皮肤。
　　在辗转的疼痛之中，思维渐渐聚拢起来，华曦已经能够分辨出那束暗黄色的光团是来自窗外的路灯，桷树浓密的叶子在晚风里微微晃动，将那团光影撕碎成斑斑驳驳的散乱音符，为漆黑的四周增添了一丝不安。热的风缓缓从窗外飘来，混合着烤焦的沥青味道和丝丝血腥，黑漆漆的房间里还卧着一些黑影，走廊外不断传来脚步声和窃窃低语。华曦明白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因为门上的那块小玻璃窗上用暗红的油漆写着“内2”的字样，可是这又究竟是哪里呢、自己是怎样来医院的呢？在那亮光一闪时，躯体飞到空中的姿态似乎还有些印象，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华曦怎么也无法回忆起来。他试图动动手脚，双脚像水泥桩一样沉重，但还能稍稍摆动，手上虽然拉着输液的管子，也能轻轻将手指并拢起来。虽然只是简单地动动，华曦还是气喘吁吁。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华曦的眼前。
　　“你醒啦？”
　　这个黑影突然在眼前出现，让华曦不禁有点惊吓，但这随之而来的声音又是那么熟悉。床头的小灯亮了，照亮了一小片墙壁。女孩小巧、纤细的身材在床前勾画出单薄的影子，瘦削的肩膀含住裸在素色连衣裙外的脖子，只有齐肩的直发不住摆动，让灯光偶尔地映在华曦再熟悉不过的鼓鼓嘴巴上。这个身影曾经很遥远，华曦曾努力地回想她的样子，总感到那么陌生，那么难以完整地勾画出来。他曾经试图用电话键盘召回过去的记忆，电话听筒的那一头传来的却总是散乱的只言片语，让他觉得更加陌生。然而就在昏暗的病房里，在痛楚的纠缠下，这个印象却完整地出现了，华曦无法分辨这是虚假的真实还是真实的幻象。
　　“小美，你……”
　　“快别动！再乱动就让你拄一辈子拐杖。”小美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
　　华曦听小美这样吓唬，想抬头看看自己是否四肢齐全。小美脸一红，马上觉得这个玩笑是那么不合时宜，于是扶住华曦的头说：“好了好了，医生说了，你属于泡病号那一类，在这里混两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真的没事？”
　　“有没有事你自己不知道，你的手脚不是长在你自己身上吗？”小美又恢复了以前那副蛮不讲理的模样。
　　“可我现在很疼。”
　　“谁不疼啊，你以为谁不是肉长的，我还疼呢？”
　　“你也疼？”
　　“是，心里疼！”
　　说着，小美凑到华曦的脸前，眯起眼，将尖尖的鼻子在华曦脸颊上蹭了两下。华曦紧张地忘却了疼痛，脸颊上一股凉凉的感觉，让他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小美接着神秘地说：“傍晚的时候已经给你拍过X光了，你猜大夫怎么说？”
　　“不知道。”
　　“你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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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爆炸（6）
“猜不到。”
　　“大夫说，这可是个罕见的病例，怎么肚子里面全是坏水啊？一肚子猪肝猪肺，完了完了，我成兽医了。”
　　华曦扑哧一下险些笑出声来，引来全身一阵疼痛。
　　“你想气死我？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开心啊！我高兴啊！”
　　“好！那我现在就光荣牺牲，”
　　“太好了，省得我这么辛苦地送饭。”
　　小美兴致勃勃地玩斗嘴游戏，纤细的身体如舞蹈般晃来晃去，声调也越来越高。这时一旁的病人开始咳嗽翻身，两个人才止住嘴巴，静静对望。
　　小美从来都是这样，在华曦的记忆里，她疯起来可以闹个天翻地覆，有时又会整晚上都一声不吭。所以，华曦把她称作“新新怪物”，相比那些少男少女，小美古怪得有点离谱。
　　灯影下的小美，现在安静得一动不动，像皮影戏里的纸人被粘在了灯光前的白布上。睫毛在灯光里淌下了长长的影子，忽闪忽闪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疼痛还在一阵一阵地袭来，华曦此时觉得支撑自己的是来自小美手上的温度。几年来，他还从没有过这样的脆弱，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