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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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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亥时四刻已至,秦氏交予自己的使命,她已经达成。她毕竟心虚,再看一眼案上的更漏,心力,也随之松懈。屈膝再施一礼,虚浮着脚步,轻声告退。

她才刚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刘成就去而复返,竟是来通传隆福宫西偏殿内的主子求见。

朱棣,缓缓自内殿的椅中站起身,放下手中的卷宗。

他只说了一个字:“宣。”

不过片刻,那抹小小的身影,便徐徐而入。

一袭淡绿罗裙,发髻低挽,一张小脸虽仍是苍白,却比病中稍微丰盈了些许,倒平添了几分娇憨。

她望着他,一双杏目点漆如墨,轻道:“罗敷……见过……燕王。”

他不答,只低头望着面前十步之外跪着的小小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跪他。

无俦的俊颜上,掩映着殿内夜烛洒下的斑驳阴影,深邃浮凹,却不可窥测。良久,始应道:“起来吧。”

她颤巍巍直起身,明眸回转间,幽幽然,仰望着他的眼眸,却皱眉道:“燕王,因何……不来……看……”词句破碎,竟然是在问他为何不来看望她。语中,含着坦白的怨,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跟前抱怨他待她凉薄。睫若蝶翅,再扑簌簌落下,掩了女儿的慌乱,屏息望着自个身侧那一道半透的青纱帷幔。他此刻,若接纳了她的婉转,则必会允了她接下来的所求之事。

他依旧不答,只一股气息缓缓升起,眼眸内的精光逐渐收敛,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换成暗哑的柔意,再蔓延开来。

她却不曾瞧见,等了片刻,见他仍不答,垂下脖颈,低声软道:“敷儿……痛。”

他心内,随之一颤,再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着整个胸腔一齐跟着揪痛。良久,始淡淡一笑。笑意,自肺腑而出,再散至眉目间,好似春日昼暖,融化了百丈坚冰。

他低头,温言道:“有事吗?”却是问她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张小脸,略略红了些许,柔声道:“敷儿,敷儿……想……”她咬牙强挣了几次,却始终说不成完整的语意,脸颊,愈发红了下去,却是因了着急。

他上前几步,抚慰道:“慢些说无妨。”语中,已明显透出宠溺。

她怎会听不出?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再环顾四周,看见条案之上的笔墨,也不请他示下,自个走过去,挥毫疾书,一蹴而就。再,走至他跟前,隔了一步之遥驻足,将手中的素纸交予他。

他接过,纸上,仍是他熟悉的字迹。

“敷儿想明日一早和赵氏一齐赴卧佛寺进香,求王爷允了。”

他指间捻着素纸,双手背负于身后。这更是她第一次用此等语气和他讲话,不知为何,他见了,却只觉得心悸,恨不能,即刻就撕了手中之物。

面上,却一笑,含笑道:“怎么,敷儿也想去求子?”此语,何其暧昧隐晦?果不其然,话音甫落,她登时晕生了双颊,咬紧唇瓣。

身子,似晃了一晃,随即,退后半步,屈膝,刚想再施礼,却不想被他一把接过。手臂再一收,那副身子即落入他怀中。

他并不语,只一点一点收紧了对她的钳制,一颗心在胸腔内“砰砰”直跳,肌肤相接处,一股甘泉,汩汩涌入心内,心口之痛,却去了大半。

他俯下身,钳住她的下颔,她盈盈然望着他,一点唇瓣,近在他咫尺处。忽然间,绽开一抹浅笑,柔声语道:“王爷,许了么?”

王爷,如此熟稔的称呼,却如此疏离。

他手臂松了些许力道,似是要放了她,才松开,却一把再抱住,低头,猛地摁入胸前。她并不挣扎,只被迫在他衣襟处闷声又问:“王爷,许了么?”

他再也不能忍,低头,攫住她的小脸,狠狠地吻下去。唇齿始接,她即开始强挣,小手用力推着他的身子。

他岂容她挣,一只铁臂箍牢她,另一只大掌,则按住她的后颈,使其紧紧陷于他的唇舌之下。同样是女儿的丁香,唯有她的,才能平了男儿心内那一簇焚心烈焰。她吃痛地呻^吟,他猛然想起她的口疾,即刻松了她的口舌,手指捏住她的双颊,强迫其张开檀口,就着烛火,向内看去。一点粉色小舌上,果然有着淡淡的痕迹,他哑声低道:“还痛吗?”

她似有些吃惊他这样问,半晌无语,眼眸之中,渐渐浮出一层雾气,却始终不肯落下鲛泪。

他低头再问:“尔,想去烧香?”

她轻轻颔首,这是她今夜所求之事,也是她今生向他所求的,最后一桩。

他想也不想,就道:“好。”

她心头一松,一副身子登时软了下去,刚想推开他,却又被他箍紧了寸许。可是,他不是嫌弃她污秽么?他此刻,虽忍不住情动要她,他日,他只会更痛心而已。

她一面挣脱,一面仰头辩道:“敷儿,今日……有月信……在身。”

他听在耳内,却置若罔闻,高大挺拔的身躯内,仿似有一团烈火,焚毁了他所有的隐忍与理智。此刻,怀内之人,是他唯一可以解渴的甘釀。

他长臂再一用力,将其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寝殿软榻。

她惊慌不已,一张小脸变得惨白,身子,刚被他置于榻上,就妄图逃下地,却被他一把揽个满怀。

他喘^息着喟叹道:“罗敷儿……”

话音未落,薄唇,已覆住伊人的唇瓣。这一次,他吻得极轻,唇舌始入,又停下,在她唇畔低低道:“痛吗?”

她仿似被蛊惑般,竟忘了再挣扎,轻轻摇一摇头。

他随即再深入,柔情缱^绻,缠住那半点丁香,汲取挑拨,愈吻愈深,一双铁臂几要将怀中人揉碎,再揉入他身内。

多少刻骨相思,多少迂回强忍,此刻,尽化作枕畔的抵^死缠^绵。

她挣不脱,也逃不得,至最后一刻,终是落下泪来,身子,不停战栗,却冰冷彻骨。

而他,似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怀内人,唇舌沿着她的颈侧,一路迤逦而下,啃^噬着,吮^吸着,烙下朵朵鲜妍的梅瓣。

纵然她有月信在身又怎样?即便她的月信污秽了他的身子,他也毫不在意,他已无法再忍,也不能忍,他此刻就要她。

随着一声裂帛之音,罗敷只觉身子一凉,腰下的罗裙已被他的大掌撕开,她揪住他的衣襟,含泪,哀哀求道:“王爷,不要……”

王爷。

他黯然一笑,眸中,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之色,低下头,噙住伊人胸前那朵小小的红樱, 宛如它是他口中一朵稀世奇葩,或轻或重,轻舐慢捻,一点一点,强吻去她的抗拒。

可她的心内,明明剧痛无比,却随着他的唇舌,逐渐堕入深渊。

犹嫌不足,男儿的一只手指,竟然撑开她身下的花蕊,往里探入。她猛地惊呼,始出声,即被他覆住檀口,唇舌相^交,痴缠翻卷,片刻,不能稍离。

他忽然察觉不对,一面死死压住她,一面再将身下的手指送至眼前,夜烛摇曳,指腹上,只有晶莹的蜜汁,哪里有半点月信的影子。

她竟然敢骗他。

他猛地加重了力道,更紧地箍住她的身子,男儿硕大灼热的长物,再也不能自制,贯穿而入,攻入身下的花蕊密境,复含了几许怜恤,一寸一寸,向内推进。

她痛得支起身子,徒劳地想要抵抗,却只能在他身下,低喘失声。

那一份紧窒娇柔,包容着他的巨大昂扬,始进入,人心内原先那一份空洞,即被补足,满满的,俱是餍足之后的快意畅意。

她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睫,目不转瞬地望着他,眼中,似有千分眷恋,万分不舍,全化成一汪泪泉。

他并不急着动作,慢慢研磨着身下的温软窄小,肌肤,密密与之契合,半晌,始低头叹息一声,低道:“痛么?”

他的声音未落,伊人却明显身形一缩,幽径随之紧紧阖拢,包裹住他的巨大昂扬,再,轻轻颤栗,带出一阵又一阵致命的悸动。他再也忍不住,闷吼一声,抱紧她,向着那最深最紧处,宛若脱缰的烈马一般,驰骋肆虐。明明想纵情碾过,却不得不留有一份克制自持,生怕伤了她分毫。

他的汗珠,滴落在她身上,再与她的相交融。

欢^爱,虽一如之前那般浓烈,却始终存了温柔怜惜在内,明明深重难承,却缠绵冗长,蚀人骨髓。

不多时,她便已魂魄尽失。身下,传出一阵又一阵极致到令人发指的甘美,如此强硬,又如此悠长,宛若翩跹的流光,随着他的给予,一圈一圈,一寸一寸,蔓延再荡漾,汇聚至最深处。

她伏在他胸前,紧紧攀住他的肩背,贝齿深深咬入男儿坚硬的肌肤,喉中,则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小兽一般的低吟。黏腻无比,娇美无比,却半点不自知。

他握住她的纤腰,赤红的眼眸内,俱是爱怜。

一只大掌,搓揉着掌心内的温香软玉,唇舌,则缠住她的丁香小舌,更深地吻入她喉中。果不其然,她在他怀内,如痴如醉,瘫软似春水,汲取着,承受着,更,贪婪地接纳着,只当他是她所有的依附与活命的源头。

此刻,在他怀内的,只是他的痴儿。

这一次,依旧同之前的每一次,他刚停下,她即来索欢。身下的花蕊,肿胀零落至不堪,细细的肌肤之上,也俱是他烙下的印记。

却仍一次又一次地跟他讨要,片刻也歇不得,才得了,便娇喘欢畅若不胜。杏眼如水,发丝纠缠,密密契于他怀内,低低呜咽着,随着他的动作,往生赴死,却不许他稍停。

他亦不会再停,直至此刻,他已知——他或许可以亲手杀了眼前人,却,不过是杀了他自己的一部分而已。

第三卷 阋墙 第八章 青冥未有梯

前殿的七宝更漏,远远敲过了丑时,而怀中人,分毫未察觉。

朱棣停了下来,她既然要和赵氏一齐去卧佛寺烧香,少时就得动身。

他托起她的小脸,在那张犹自在喘息着的唇瓣中,低低道:“痴儿,已经丑时,尔是否还要去?”

一面说,一面握紧她的腰肢,长楔又往她身内深入了寸许,随着他的深入,两个人都颤栗了一下。她似醒非醒地望着他,眼眸之中,俱是情动之后的沉醉迷失。也不答他,只身子又往他贴合了几分,喉中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哑声,就再不肯稍离。

他心中一荡,身下慢慢开始律动,抱紧她,同时,低下头再一次噙住她的小舌,重重吻入,一点一点,夺尽她腹中最后一丝气息。果不其然,随着窒息的加重,身下的契合之处,也随之传出难忍的甘美,已是极致,非但深,而且重,一波又一波,再一次,夺去了她所有的神志。

她在他怀内簌簌战栗不止,于他喉中,兀自徒劳地喘息着。

眼看着一张小脸渐渐紫胀,他收紧铁臂,再缓缓度入一缕醇厚的气息给她,那自男儿胸腔之内哺出的麝香之气,更带着浓不可化的宠与溺。

她大口大口地接纳着,与此同时,再承受着他在她身内的重重碾压与贯穿。

天地万物,这一刻,只剩下他与她,和他给她的鸩毒。

两行滚烫的热泪,自眼角徐徐滑落,除却蚀骨的沉沦,这一刻,胸口处,最分明不过是“难舍”二字。偏偏她挣不脱,也割不下,终至绝望地嘤嘤而泣,在他刚松了她的间隙,口中喷薄而出,嘶声唤道:“朱棣——“

他停下动作,自后托起伊人的纤腰,密密贴于自己身下。那一支硕大的长楔仍植于她的深处,如此强硬,若此烫热,似要将她撕裂,再填了所有的罅隙。他俯身望向她,半晌,始沉声道:“哭什么?”

她抬起眼睫,匀了气息,哽声问:“敷儿,若……死了?”

他隔了好一会都不曾答,只嘴角轻扬,浮出一抹浅笑。虽是笑意,看着,却更令人不忍。虽仍是面目深沉不可测,但一双眼眸,竟比九天的星子还要动人。

她抚上他的俊颜,心内,已是明白了八^九分。低道:“但,若有一日,敷儿……终是对……不住……燕王……”

他的眼内,缓缓现出一道凌厉的寒光,淡淡笑道:“秦罗敷,如若有这一日,本王自会再惩治你。”

语意,已是再清楚不过,心意,也再是分明不过。

如此骄傲的男儿血性,竟在最后一刻,试着对她卸下了层层心防与壁垒。

这当中,何其挣扎,何其不易?

或许,这就是天意,他与她的深情,终是感动了上苍,也感动了幽冥。

她支起身子,伏于他胸前,一张苍白的小脸,于夜烛中,第一次,朝他绽开一朵笑靥。散发,披垂于腰间与肩侧,黑白分明的杏目,兀自闪着清亮的泪意,但,这一副笑颜,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悲凄与伤怀。宛若晚风徐过,吹开了圃内海棠,花瓣舒卷,花蕊初放,在他怀内,娇声私语道:“朱棣。”

他也笑,笑得有一丝局促,随即,再丝丝深入,终化为男儿的朗声大笑。他松了对她的钳制,推开她,披衣下地。

第三卷 阋墙 第八章 青冥未有梯(2)

不过片刻,即有宫人奉命前来服侍她起身洗漱,一并为她换上簇新的罗裙。

等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丑时四刻。

尚未及起身,已有赵氏跟前的小宫人前来催促,当着燕王的面,也不敢抬头,只跪着低低回道:“回王爷,赵主子打发奴婢过来问,秦主子可好起身了么?车驾已经在等着了,去迟了,怕是要误了头柱香。”

此时,她再说不去,他难免会生疑。

整桩计划,只有徐氏和她两人知晓,而计划有变,徐氏此刻尚不知情。所以,她必须在动身之前亲见到徐王妃。但,此刻夜深人静,赵氏又来催行,她又如何能当着他的面说自个暂不能动身,反要去见什么徐王妃?

她一面听着宫人回话,一面在他身旁暗自握紧自己的衣袖,手心内,已满是密密的汗意。

他本性多疑,一旦被他察觉,连累的不仅是徐氏,甚至其后一大帮子人。而整件事,本与徐氏等人无关,她不能因了一己之私,反害了他们受牵连。

朱棣看她一眼,轻声嘱咐道:“去吧。”

她心头一热,他的话在外人耳中听来,虽再平常不过,但其中的体己,她是他心内人,岂会听不出?

她涨红了小脸,却不敢看他的眼眸,只低着头,轻声告退:“罗敷,去了。”

殿内,尚有刘成等诸位宫人服侍着,殿外廊下,还有许多执勤的侍卫在,他淡淡一笑,也不答,只转过身,缓步踱至前后殿之间相连的廊庑。

罗敷再立了片刻,直等到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于琐窗后,方才回身,向一旁候着的小宫人逐字逐句轻道:“你先……去回,烦请……赵姐姐……稍等我……片刻。”

“徐王妃,昨儿说……小世子……有个平安……符,想要我……代为呈……上,我却……忘了,此刻……就去取了……来。”好容易交待清楚,不敢再耽搁,跟在大明殿内几个宫人身后,急急向延春阁方向行去。

虽有宫人在前执着宫灯为她引路,但一连数次,她仍差一点失足跌下。

大明殿,距离延春阁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她身子本就虚,加上昨夜一宿不歇的欢爱,此刻,脚步虚浮,连稍稍移步都痛,更遑论是走这么远,一步一步,只觉着举步维艰。

等赶至延春阁正殿门外,想必已过了一炷香不止,此时,前殿的大门早已掩了,几个宦人和小宫人守于门前。

她强忍着,哑声向廊下值夜的小宫人道:“麻烦宫人……前去……通传,说秦氏……求见。”

门口的诸人看见是她,一个个都面露难色,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忍不住小声劝道:“秦主子,这会子,徐王妃早已经歇下了,怕是不合规矩……”

罗敷身形晃一晃,随行的宫人赶紧上前半步扶住她。她勉强匀了气息,含笑再求道:“秦氏,实有……急事,要见……王妃。”

未等那些宫人搭腔,她身后随她一齐前来的大明殿内的宫人已开了口:“秦主子要见王妃,你们还不赶紧去回?”声,虽不高,却远比她有气势。

那门前的宫人们听了,其中有一个略灵便些,推开虚掩的朱门,飞身通传去了。不一会,只见巨大的门扉自内被人拉开一角,现出一张俏丽的面孔来。鬓发微乱,睡眼惺忪,正是王妃跟前的执事宫女云茉宫人。一面抚着鬓角的发丝,一面冷着面孔,看也不看来人就斥道:“三更半夜不让人睡觉,竟敢在延春阁外叨扰,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等视线落于她面上,始欠身赔笑道:“原来是秦主子,云茉见过秦主子。王妃早就歇下了,秦主子,还是等明个早上再来吧!”语虽柔,面上,也带着笑,却分明含着扎人的绵针在内。

罗敷并不动气,好生再求道:“有劳……云茉宫人,罗敷……”她越急,越语不成句,一时间,急得满面通红,额前,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云茉何其眼尖,借着宫灯的光影,忽然瞧见她衣领之下不及掩饰的痕迹,心内一惊,终不敢太过放肆,稍稍收了火候,换了面色应道:“秦主子既这样坚持,奴婢这就进去通传,您少不得要稍等片刻。”

罗敷闻言,登时松了一口气,屈膝歇过。

她为尊,她为卑,她本不应受此礼,她一时惊喜,竟忘了身份。但,云茉只当不曾瞧见,也不回礼,一转身,竟自去了。

罗敷身后的掌灯宫人,生生地在旁瞧着,想张口,终是强忍下。

她却不在意,趁着这当口,转身看向廊下的夜空。此时,漫天的月华如水,她兀自抬头望着,一张小脸上,却露出清甜的喜色,只瞧得两旁的宫人俱失了神。

再等了片刻,云茉宫人果真去而复返,朝她略略欠身,回道:“王妃说了,秦主子想说的话,她一早已经知晓,让秦主子放心去烧香,安心回来便好。”

罗敷始料不及,一时间,有些怔忡,再立了片刻,不觉释然。

今夜,自个留宿大明殿,整座王府,想必都已经传了开去。似徐氏这般冰雪聪明之人,恐怕早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猜到结果,而自己此番再来求见,她岂会不知个中缘由。

既如此,甚好。

她松了一口气,含笑轻道:“多谢……云茉宫人。”话音甫落,自个扶着一个小宫人的手臂,款款步下右侧的长阶。

一面走,一面抬起小脸,看着天际。头顶之处,那一颗最亮的星子,也没有他方才的眼眸闪亮。她一面想着,一面不觉晕生了双颊,连足下的丝履,都不复之前的艰涩沉重。

再等了有两炷香不止,两辆华美的马车终徐徐自端礼门驶出。许是为了赶路,马蹄飞扬而起,愈行愈急,一路疾驶,由数十位护卫前后夹道簇拥着,穿过金水河上的玉石周桥,直奔棂星门而去。

由此处,再出了皇城,便是丽正门。一行车马,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向着北平郊外的西山疾行。

天,渐渐透亮了,有飞鸟盘旋于宫城上空,低回不去。

宫城以北,更建有钟、鼓二楼,系元人所造。

鼓楼之上,另置有壶漏、鼓角等计时、报时工具,钟楼之上,不但有阁楼,尚有飞檐三重,内置大钟,声响洪亮,响时,全城遍闻。

彼时,钟鼓楼西侧的积水潭运河码头,南来的货船都在忙于卸货装船,贩夫走卒穿梭其间,比肩继踵,好不热闹。其左右,更是歌楼酒肆云集,向来为富商权贵寻欢作乐之地,此时,也正是开门迎客,莺声燕语,合着当街的吆喝声、揽客声,此起彼伏。钟鼓楼前,尚有缎子市、皮帽市、珠子市、鹅鸭市、铁器市、米面市和沙剌(珊瑚)市等斜街市。城西顺承门内,人又称羊角市,内设羊市、马市、牛市、骆驼市和驴骡市等。随着日头渐升,整座北平城,也仿若茶炉之上的茶水,由先前的冷寂,逐渐升温,终至鼎沸。

燕王府,大明殿内,燕王正听府内几位官吏上奏,忽听廊下传出一阵吵杂之声。

朱棣看向殿外,问道:“何事?”

才一声,刘成已躬着身子从门外探出圆脸,上前数步,赔笑应道:“回王爷,是林士奇,吵着这会子定要见王爷。”林士奇虽是王府总管,但他刘成却不归他管,他向来只听从朱棣一人差遣,无论是府里还是军中,多是他鞍前马后地跟着。

朱棣微笑点头,含笑道:“让他进来。”

却见那林士奇一路狂奔着,自殿外的一侧长阶踉跄着奔入,刚进得殿内,即“咕咚”跪倒,高声呼道:“王爷——”才出声,待看见满殿立着的人,遂,闭了嘴。

朱棣不觉皱眉,薄斥道:“但讲无妨。”

林士奇擦一把汗,嘶声回道:“禀王爷,属下刚得了消息——”可话刚说了一半,看一眼殿内,又不肯再讲。

朱棣扫一眼殿内诸臣,温言道:“先退下吧。”殿内的诸位外臣听了,赶紧各自欠身,踽踽退去了。

林士奇直等众人都走远了,这才叩头,换了悲声道:“禀王爷,方才马三保来回话,今儿,两位主子出门时,似是出了一件蹊跷事。属下听了不妥,不得不来回。”

朱棣即刻沉了脸,一双眼眸,好比利刃,落于他身上。

林士奇再试一把汗,旁人或许不知秦氏在燕王心内的分量,他吃过苦,岂会不知?故,也不管燕王有无政事在议,死活要立时来回。刘成原先还拦着,只问他何事,他不肯讲,两人就为此起了争执。刘成向来谨慎得出奇,自是不会先高声,而他一向慎言,但因着事情紧急,一时顾不得规矩,才说了几句,情急之下就嚷了出来。

一张细长的瘦脸,原本就比常人显得黝黑许多,此刻,因着急迫,似更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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