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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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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人在疯狂地冲击着城门,如果他们用这心气去冲身后还有芙蓉山上下来的敌军,其实大半都能逃掉,可他们就是不愿,一边撞着,一边骂着广东佬不讲义气,落井下石之类的话。

数千江西兵朝东北逃去,还打算渡江回家,既没有船,江面上还有李肆的船队悠悠追来,他们的下场自是一清二楚。

并不是所有清兵都破了胆,零零星星的人群绝望地朝背后,朝芙蓉山方向冲击,可在队列整齐的司卫面前,他们所起的作用,是给其他清兵清晰无比地展现,负隅顽抗的下场会是怎样。

“振作!振作起来!”

喧嚣的战场让高其位意识归于清灵,他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在湖南以几十人对抗吴三桂大军的场景。那时也如这般绝望,可只要咬牙坚持,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马队!汇起马队!”

他的马队已经散了,大半都在绕着韶州城墙打转,想找到能进城的缝隙,或者在江边寻到一条船。在韶州这处大坑,就武水边那一片能让马队跑起来,其他地方全是坑坑洼洼的丘陵凹地,骑在马上冲过去,那就是给别人当靶子打的下场。

“冲出去!向西冲出去!”

再难理会闭门不纳的韶州城,高其位招呼手下收纳溃兵,靠着他的积威,片刻间居然也聚拢了千人,咬牙振作起来,准备朝西面突围,从芙蓉山下来的灰蓝人影已经逼近到了二三百步内。

嗖嗖冷声在头顶响起。高其位和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轰轰轰……

一连串开花弹在半空炸开,铸铁碎片纷飞激射,有如死亡之雨,洒落在这股还保持着整齐队形的清兵人群中心。

“好正……”

高其位低低嘀咕了一句,一股血水从额头正中滑落,接着他颓然跪在地上,周边已经躺了一片尸体。

避雷针头盔从脑袋上滚落,正中赫然是一个破口,金钱鼠尾那一小片头发也被血水染红,高其位艰辛抬头,冬日的太阳为何这般耀眼?

噗噗噗……

又一发开花弹炸裂,碎片喷飞,将高其位的整个上半身刷得血肉模糊,狰狞难辨,呆立良久,这具没了生气的躯体才缓缓倒下,似乎还有魂魄在牵着尸身,像是不相信自己的命运。

以高其位的尸体为中心,血火涡流正在不断汇聚,万人的杂乱呼号,听得韶州城头的众人都闭眼捂耳,不敢相信这恐怖的场景,也是由自己造出的。

看着韶州城下的血肉战场,李肆呆呆无语,他还有些难以相信,这一战,就这么结束了?事前的焦虑,战斗的牺牲,都在冲击着他的信心。

昨夜袭击黄岗山的清兵已经查明,居然就是岳钟琪,透过他,李肆竟然也跟年羹尧过了一招,结果是两败俱伤,不,李肆甚至认为,是自己败了,他失去了一个费尽心血教导出来的得意弟子,失去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兄弟。

今天展开这个名为“填坑”的行动时,李肆无比担心,生怕自己还有事情没料周全,再出昨夜那般状况,以至于全盘皆输,下令的时候,发青的脸色,部下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好,部下们领命时的自信呼喝,跟眼下的战况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高其位的三万大军,被他这个韶州大坑,彻底填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千万官兵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还好你来了,看管这些降兵比打仗还紧张……”

见到赵汉湘带着援兵到来,方堂恒长出了口气,赵汉湘却是还没喘过那一口大气。在船上他就被江边那大片人潮给吓住,还有心慌的司卫一顿枪炮打过去,炸得清兵血肉横飞,不是那些清兵顿时跪倒一片,白旗连摇,他还真当韶州城下正在鏖战。

“起码一万吧……”

赵汉湘哆嗦着嗓子,加上他这波援兵,自己人都只有俘虏的一半,这阵仗之前可真没经历过,瞧那些端着刺刀逼住降兵的司卫,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得抽了筋。太多了,根本就注意不过来,若是有心反扑,怎么也挡不住。

“当官的都分开看管了,应该没事。”

吴崖这么说着,可看他到处巡视,就知道心里也没底。之前他杀过俘虏,自然有些心结,就怕降兵作乱。

降兵人潮被逼在韶州城北面的江边,韶州城外的战场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尸体。东北方向,江边还漂在大片尸体,江岸已经被染红了,那是企图突围的江西兵,被方堂恒带着飞天炮的船队当作靶子打,丢下几百具尸体后也终于清醒过来,乖乖举手请降。

韶州城外原本的混乱,在高其位的决死突围被炸溃后到达顶点,等吴崖的“赶羊队”和芙蓉山上的司卫全线压下来后,漏洞百出,完全没有纵深的“包围圈”里,一万多清兵尽数就缚。

除了逃出去的三四千人,高其位的三万大军被全歼在韶州城下,李肆的韶州大坑填得踏踏实实,此战的目标完全达成。

要抽痛清廷和康熙,就得展示出震撼性的力量,光击溃不够。只有全歼,才能让对方意识到战力的巨大差距,李肆刻意摆出南北两支孤军的阵势,就是为此而设。

如果不提损失的话,这一战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这……真是高其位?”

看着那具根本分辨不出身份的尸体,李肆皱眉问着。

“靴子和佩刀的确是高军门,不,高其位的。”

被抓来辨认身份的湖广提标前营参将谢定北连连点头,这家伙在被俘清兵里官阶最高,其他几个参将都自杀了,他却还想活着。帮着李肆认出了高其位这件小事,都让他觉得立下了一点功劳,黑白无常的勾魂索也离他远了一步。

原本的计划是抓住高其位,让他逃掉也无所谓。之前王文雄被打死,还可以扯上韶州镇标糊墙,再打死个提督,清廷面子怎么也挂不住。

可想到张汉晋的死,这一战自己也伤亡八九百人,李肆心中那层顾忌也淡了。而且韶州城和白道隆为了自保,也遵从了自己的安排,就让白道隆这个看客去头疼该怎么写奏折,康熙该要如何权衡吧。

“尽快完成黄岗山炮台工程,这事让韶州府的工商师爷直接监管。”

李肆这么交代着,黄岗山地势极佳,如果修筑成正式的炮台,扼住武水浈水,只要摆上少量兵力,韶州就能成名副其实的韶关,自己的北面就有了屏障。

“至于这些降兵……”

李肆看向江边那大片人潮,心说佛山钢铁已经完成了琼州昌江的勘察,这些俘虏过去开矿正合适。

视线转向南方,广州的情况到底如何,李肆很是好奇,他只是好奇,并不担心。

广州城,越秀山下,抚标衙门正堂里,汤右曾脸色铁青,几十号游击守备千把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两眼投地,就顾着数蚂蚁。

“尔等食朝廷俸禄,连一个忠字都做不到!?就不怕本宪追你们勾连李贼的罪名,拿了你们的项上人头!?”

汤右曾高声怒骂着,可堂下这些抚标官佐却只是翻翻白眼。

“宪台,就算咱们这些带兵的愿打,可手下的兵却没一个愿动。”

一个游击懒懒地说着。

“宪台拿出银子来,咱们还能推推手下的兵。年初青浦一战里,死难官兵的抚恤银子断了,家眷哭求不得。现在还要打,大家死都不怕,怕的是死了家眷没人照料……”

抚标中营参将江贵亭跪在最前面,“语重心长”地说着。

“只要功成,还不怕朝廷没有封赏么!?”

汤右曾咬着牙,回避了这个问题,心中暗道,李肆好狠!居然早就埋下了这一桩伏笔。

韶州开战,汤右曾这个广州三人组眼见自己谋划“成功”,心思更加活络,想动员起广东本地的军力,先将青浦围起来。一旦确定李肆遭了重创,就赶紧动手,拔掉李肆安在广州城外的这颗钉子。

广东本地还能动的兵分三大块,全不在他们的掌握里。可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在他们看来,广州将军管源忠就算不动旗兵,他手里还有军标。广东提督张文焕的提标据说年初在佛冈山损兵折将,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怎么也该补齐了吧。另外就是杨琳的督标,应该还完完整整。三方凑出人马,怎么也能上万,解决青浦这块小地方足矣。

向这三大员发去密信,却都撞了软钉子,这三人态度都很一致,说接到过皇上的暗谕,要“稳妥行事”,如何行动,得看北面的状况。

汤右曾佟法海史贻直怒了,眼下朝廷不朝廷,反贼不反贼的局势,他们这种“正气浩然”的儒官再难忍受,将军总督提督不动,他们三大宪动!

可等汤右曾一调自己的抚标,才感觉事情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年初青浦之战,李肆给了官兵死难者家眷抚恤,只是全都按月给,这个月恰好停了,说什么朝廷逼压,他们不可能再养着敌人。

这下麻烦了,不仅家眷都找上门来哭诉,其他兵都再没了拿起刀枪的心思,死了残了算谁的?汤右曾在抚标衙门压手下的官佐,自然是根本压不动。

汤右曾也想过搬出银子,布政使佟法海摊手,之前给李肆送贺礼,刚刚挖了个大坑,现在到哪里去找银子?这可不止是抚标的事,军标督标提标的兵,年初那抚恤银子,全是李肆许了的,现在他们要打破前任督抚和李肆的密约,那就得自己填这银子,这可是二三十万两……

“商人身上去找!”

史贻直毛了,聚起自己衙门里的亲兵差役,就要抓捕广州城里的商人。不仅是为筹军费,整个广东,凡是有点身家的商人,差不多都入了粤商总会,一个“通匪”的罪名安上去,人要拿,银子也要榨!

“这……是怎的回事!?”

带着亲兵差役一上街,史贻直愣了好一阵,才确认自己真是身处康熙五十四年的广州城,而不是顺治七年的广州城。

街道上不见行人,地面凌乱不堪,偶尔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血迹,不知道是哪里被点燃了,天空雾沉沉的。怪异的喧闹声凑成了背景,那像是被压抑得太久的发泄。

偶尔一个,偶尔一群,一看就是地痞无赖子,就在昔日繁华街面上厮闹着,抢东西,砸屋子,对史贻直这几百号兵丁视若无睹。

“这是……这是要反了么!?南海番禹两县的巡丁呢!?”

史贻直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招呼手下去抓拿这些地痞,一边恨恨地念叨着,可话出了口,脸色才骤然煞白,心中再是高呼一声,李肆你好恶毒!好无耻!将广州城里的巡丁尽皆拿住,往日压得地痞恶棍死死的,现在把手一松,就送给了他们一座混乱之城!这时候他们弹压广州乱象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解决青浦?

广州西门外,大批巡丁将西关守护得严严实实,不管是北面的英慈院还是南面的洋行码头,甚至西面的青浦货站入口区域,都还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祥和景象,跟广州城里的情况截然相反。

这些巡丁是李肆按白城密约行事,从广州城里撤出来的,转到西关负责治安管控。城里还另有一半,可之前局势紧张,汤右曾等人对剩下的巡丁也心有防范,寻着各种理由,将不少巡丁吏目当作李肆的人压走,李肆索性依着断掉绿营兵抚恤银的路子,也断了广州城里巡丁的薪饷,那些巡丁自然再不愿上街劳作。昔日严密的治安大网松开,广州城就成了恶棍无赖的天堂。

“一进一退,怎么都被他捏着了要害,这不是谋算,根本就是势逼……”

眼见自己手下不仅无力再去抓捕商人,连广州城街面的局势都稳定不住,史贻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李肆的阳谋给算中了。

“管大人,不是要对付青浦,而是压住广州城的局势!”

广州将军府,佟法海求着管源忠。

“这就是年初广州城之乱的情形!我再要动兵,怕不是压住,而是整个广州都要炸起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皇上交代的要务是先稳住广东,你们就这么按捺不住手脚!?”

管源忠叱喝着佟法海,他心中很是气愤,这帮家伙老是搞小动作,就跟那四阿哥一个德行!

广州城这般模样,不弹压也不行,可管源忠耸肩,他无能为力。军标在年初青浦之战伤得最重,抚恤银子也被断了,不可能指望他们出动。旗兵更不必说了,这时候派出去,不是弹压,而是乱上加乱。

“我发文调东莞镇标来吧,张文焕那没指望,他的整个提标,都被李肆的抚恤银子吊着。”

管源忠无奈地说着,杨琳那的督标也不能动,那可是广东绿营最后一道屏障。

“想要广州城安静,终究得某个人说话,他要广州乱,广州就能乱,他要广州静,自然就能静下来……”

汤右曾和史贻直都来了将军府,本是求管源忠出兵,也都知道了根底,满心沉冷,管源忠忽然这么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当然就是李肆。

“若是他在韶州败了,说什么都再没人听他的!”

史贻直恨恨说道。

厅外忽然一片喧闹,有人径直冲了进来,连管源忠都吓得打了个哆嗦,旗人自乱了么?

“大人!那李肆……”

冲进来的是军标中营参将王华,汗流如瀑,满脸的肉都拧到了一起似的。

“李肆如何了!?”

众人都立了起来,只觉呼吸无比沉重,就要揭晓了。

“那李肆……”

王华从韶州急赶而来,一口气还没顺住,好一阵吐不出话来,急得连史贻直这个书生都想挥刀劈了他。

“那李肆,打败了高其位!朝廷三万大军,竟然没一个逃出去!”

王华等人原以为高其位要进韶州,知道溃兵入城的后果,纷纷奔逃,上了船才得知白道隆下阴手关了城门,坐看高其位落败,于是又留下来看戏。等到李肆的包围圈合拢,确认官兵彻底完蛋,才急急奔回广州报讯。

王华这话出口,管源忠和汤右曾三人都是膝盖一软,直接软回座椅上,厅堂里就回荡着破烂风箱般的喘气声。

“三万大军,两天就没了!?”

管源忠低低自语,有如梦呓。

“还有陈元龙的奇兵,不要绝望……”

汤右曾咬牙说着,一股气又撑住了众人的脊梁。

“标下途经英德,听说广西提督张朝午,已经在白城里……”

王华艰辛地说着,众人目光又是一亮,张朝午已经在白城清点李肆的家眷了么?

“已经在白城里孤身作客了。”

王华脑袋垂下,不敢看四位大员那瞬间冰封的脸色,他甚至都能隐约听到喀喇喇的细碎破裂声。

等到王华退下去的时候,厅堂里虽然还坐着这几个人,却像是只剩下了躯体,再不见了魂魄。

好半晌,一口气抽上来,魂魄归位,管源忠咬牙朝汤右曾等人恨恨瞪去,很不得生吃活剥了他们。

“这就是你们的奇谋!?我看你们是被李肆耍了!”

管源忠怒骂着三人,不必他开口,汤右曾等人已经了悟,不是那李肆事前早知了消息,怎么可能这般完胜!?甚至他原本要去江西的事,都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三人脸色黑白瞬闪,变幻不定,心中也在骂另一个人……广州知府马尔泰!

“为今之计,是稳住那李肆!”

顾不得算账,汤右曾急急说着。

“是啊,就怕那贼子挟大胜之威,径直回广州举旗,到那时,四十年前的旧事,怕就要重演了!”

佟法海热泪盈眶,真是如此,天下大乱!

“史某去青浦!侯着面见李肆,只要能稳住广州,为朝廷,为皇上,史某万死不辞!”

史贻直站了出来,刹那间,消瘦身形宛如顶天立地般高大。

“你去个屁!你见着了李肆,能忍住不骂他?你到底是去稳住广州,还是祸乱广东的!?”

汤右曾径直骂了出来,他很清楚这年轻人的心思,你径直去唾骂反贼,死也能得个好名声,咱们这帮人,还有整个广东,可就要被拖下水了。

“真能稳住那李肆,我老管把自己送上去都行,可惜啊……”

管源忠脸色灰败,他也想到了,不管李肆和朝廷怎么决断,他们这些在广东的官员,都已经摆到了祭坛上……

“对了,我还有个亲家,我还有个女儿……”

管源忠心中一跳。

“马尔泰那女儿,到底是个什么人!?还能不能用?”

佟法海也正在念叨。

四人八眼相接,心中都闪过一丝悲哀,到了这般光景,居然都只能指望小女子挺身而出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胜利的烦恼

“赢了!”

佛山铁塘,水力锻锤在往复支柱的推动下,轰隆轰隆上下来往,工匠们夹着炽红的铁管,娴熟地送到水锤下,叮当的巨响带着片片火星飞溅。

可这个呼声却四下响应,很快压过了叮铛声,作坊外还聚起了大片人头,正在兴奋地议论着,“韶州”、“英德”、“四五万”等等字眼钻着锻打声的空隙,飘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老米,却吆喝一下,这批枪管不加紧赶工,根本就来不及,哪来那么多工夫闲磕牙。”

田大由朝正给监理指点成品检验的米德正喊道。

“有咱们造的枪炮在,朝廷那帮软脚兵来多少都是白搭!”

关凤生摇着头,为那些大惊小怪的工匠们哀叹,真是没见识。

“不过……还真是赢了咧!晚上陪我好好喝一盅!”

田大由拍了拍关凤生,后者也咧开大嘴,畅快地笑了起来。

“赢了吗?都不给我留点看广州那帮官老爷笑话的时间……”

广州青浦,范晋无奈地摇头,身前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瞪眼,脸上的震撼怎么也掩不住。

“早跟你说了,咱们打仗,那就是当面决出胜负的事。不是韶州那地方摆不开,我想李天王……总司,解决那几万清兵,也就是一天的事。”

范晋身边的郑永对那黝黑汉子淡淡说着,现在是南营副指挥,带着九龙翼和大鹏翼守青浦。而黝黑汉子正是南海大盗白燕子,和他化干戈为玉帛,还邀他携手干大事。原本白燕子不服李肆这么个小年轻,只想先来青浦瞧瞧李肆的局面,却不料刚来就收到李肆在韶州和英德大破清兵的战报。

总数四万的清兵,就这么烟消云散,头一批俘虏都已经随船到了青浦,白燕子自然被震住了,他是以比势力大小的心态,要来跟李肆结盟的,现在看来,李肆虽然海上力量还没显出来,却能正面啃下清廷大军,不管是心气还是力量,自己都没得比。

“莫非自己真有回到故里,驰骋疆场的可能?”

白燕子的心火烧得呼呼作响,他家祖辈也是前明水师出身,甚至还跟郑家有一番恩怨,虽然流离南洋,却总怀着一颗回归故里的心思。

“看来得好好衡量下李肆的力量,若是真有这般力量,即便跟这郑永一样,居于他屋檐之下,也未尝不是一条正路。”

白燕子这么想着。

“赢了!”

广州西关外,新修起来的天圣殿外,正侯着礼拜的人群再没了往日那肃穆凝重的气氛,一个个眉开眼笑,低低议论不定。

穿着一身素青长袍的徐灵胎站在殿门,不以为然地看着人群的微微骚动,心中暗道,这有何喜?握天道雷霆,有何妖孽涤荡不得?

“我看这李天王,就是降妖除魔的托塔天王李靖转世!”

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说着,眼中还隐隐有泪光闪亮,徐灵胎认得这个老头,是六十多年前广州屠城的幸存者,那时候他估计还是襁褓幼儿,一家族人尽死,就他被和尚救下。

“什么托塔天王,依着咱们一路排下来的圣人看,我看他就是卫道的今世圣人!”

另一个中年人摇头,为这老头满口的和尚气不满,这是个读书人,老童生,科举不得,转作医生,后来进了英慈院进修。现在不仅是个外科大夫,还跟翼鸣老道和徐灵胎混在一起,鼓捣着天主教的东西。

“当世无圣,李天王怕是不愿被人这么看……”

一个年纪更小的读书人嘀咕着,这是个商人子弟,也是科举不得,去英德商学进修过,靠着英慈院外买下店面,作起了医药器具生意。

“谁管那些圣不圣的,咱们就知道,李天王赢了,这广东的天又高了一层!”

像是挑夫模样的汉子看不惯这两读书人犯酸,径直插了一嘴,众人都低笑点头。

“再高……这天还是青天……”

还有人低低叹了一句,这个“青”字在众人耳里有了另一番解读,原本快意的面容,都转作各异神色。

徐灵胎也觉心中微微荡了一下,既是遗憾,又是振作。自小他心中就存着一分汉人的气骨,虽然中了秀才,却没想过去走那官宦之路。少时读书,每每读到前明桩桩事迹,也都只是心怀感慨,叹天命轮转,造化莫测。

他是个天才,摸到天道边缘,挣开了往日束缚心眼的枷锁后,他就不住往深处想,越想越觉这满清实乃逆天道而行之朝。

他要跟着翼鸣老道研究天主教,要的就是令天下人尽开眼。医生只能治病,书生求的是做官,军人杀敌,更非他所长。而这天主教,是面向普罗大众的教化,他要做就得做这桩大事业!

现在李肆败了清廷大军,正如那人所说,广东的天又高了一层,但终究还是“清”天,李肆在用血火一步步破天,他也要帮着李肆,以这天主教拉下天道,系留人心,让朗朗乾坤再现人间。

“清”天虽在,若到破时,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他徐灵胎这天生才智,才真正算对得起上天,对得起列祖列宗。

“管这天还是什么颜色!天高任鸟飞,这广东,就是咱们商人的乐园了!”

青浦货站码头处,茶楼酒楼里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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