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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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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新……新会……会,孝……孝烈之名!贼人都……都知,就更不……不能辱了祖辈这名声!”

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老头颤颤巍巍嘶喊着。

“一城百姓,全是忠烈!雷父母可得一一记好了我们的名字!”

“小人的偏房侍婢都在城外了,父母老爷安心吧!贼人若是对妇孺下手,老天爷绝不饶他们!”

“小人本想也去城外,可女儿非要学那孝烈,以身相待,也只好含泪成全,唉……”

“妻女可舍,钱财也可舍!就为这节烈之名,咱们也都得榨出每一两银子!”

其他人都闹哄哄地应合出声,而他们言语之间,都汇向端作上首的一个年轻官老爷。

“好好……好!诸位忠义之心,雷某感怀五铭!只要我新会在贼潮下顶住,朝廷会记得诸位,皇上会记得诸位!只是那些妇孺……”

新会县知县雷襄被这气氛给感染得流泪了,他这个进士出身的正途官,刚刚被吏部分发到广东,书卷之气还未脱尽,此时只觉浑身都在燃烧,自己正与新会一县,人县合一,以他的性命,以一县人的性命,践行着三纲五常的大道。

“若是皇上能知我新会的忠义,怕是也会流泪吧……”

他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心潮澎湃,贼军势大,他虽然才来,却已经知道韶州一战的情况。贼军四千就破了官兵四万,眼下围城贼军有六七千人,还有红衣大炮。城里就聚拢了全县一千多汛塘绿营,加上差役丁壮也就三千来人,怎么也难守住,就只能依靠全城五六万住民,特别是那些妇孺……

可牺牲妇孺来守护一城,雷襄这个读书人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总觉得哪里不对。

“若是城破,妇孺也难逃贼害,她们能护得新会,也是全了她们孝烈之名,雷父母,大局为重……”

县学的学谕抖着胡子说道,他的女儿妻子也都出城了,虽然心中也在痛,可觉得日后若是能得来朝廷赐下的孝烈牌坊,她们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雷襄艰辛地点点头,竟然不觉这学谕的话自相矛盾,若是贼人不顾妇孺,他们推出城去又为的是什么?

雷襄只是在脑子里想着,的确,大义重过小义,这全家之义,就得从了为朝廷守土的大义,只是为以身作则,自己那新婚燕尔的娇妻也在城外……不敢想啊,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宁愿自己娇妻死于炮下,也绝不愿她葬身人腹!

“这一招可撕不破他们的脸皮,看他们那脸皮比城墙还厚!”

张汉皖恨恨地说着,又一天过去了,新会人像是没收到那些传单一般,妇孺在城墙根下越聚越多,挖沟搭棚,生火煮饭,径直在外面过起日子。要冲过去抓人吧,没炮火掩护,清兵在城墙上放枪放炮,白白牺牲不说,还要连累城墙下的妇孺。

“那只是热场,现在才是正戏!”

袁应纲一点也不慌,手一招,他的“宣传兵”上阵了。

大鼓敲响,钹铙震天,战场成了戏台。

“咚咚锵~咚咚锵~”

“康熙年唉盛世到唉,喜人喜事数一桩唉~数一桩!”

“咚咚锵~咚咚锵~”

“新会特产女儿香唉,一甲轮完又要尝唉~又要尝!”

“咚咚锵~咚咚锵~”

“你问女儿香不香唉,油盐酱醋拌生姜唉~拌生姜!”

“咚咚锵~咚咚锵~”

“你问女儿香不香唉,炒煮烤煎抹咸酱唉~抹咸酱!”

咚咚锵的大鼓钹铙声将不堪入耳的粗词一波波送入新会城里,人人都脸色发白,直吞唾沫,城外的妇孺也起了骚动,不少女子都哭喊着朝城里奔去,却被紧闭的城门挡住。

女儿香是啥?传单上说得很清楚了……

不是每个人都甘心去当什么孝烈的,大多数妇孺都是被强劝出来的。想到那传单上所说的凄惨情景,城外的妇孺从最初的骚动渐渐发展到溃乱,城门撞不开,大群人都朝城外跑,短短一两个时辰里,城外数千妇孺,顿时散去了大半。

“还有死硬的……”

张汉皖很兴奋,真想不到这袁铁板,就靠一张嘴,就乱了那些牺牲品的人心!真比大炮还管用!

正要吩咐火炮准备,他却沮丧地发现,还有不少妇孺不仅没跑,反而主动将他人丢下的城墙空隙给填住了,虽然这层“人肉城墙”比之前稀疏了很多,但一炮过去,怎么也得死上十几人。

若是在外省,遇上这般顽抗的民人,轰死也就轰死了,可这是新会,就在广州府治下,若是他径直朝妇孺开炮,李肆立的这国,可就要被各方人,特别是正在加意笼络的士人所侧目了。尽管真正卑劣的是对方,但大义的战场,连鸡蛋里都要挑出骨头,更别说你径直露了一条缝……

张汉皖气冲百汇,袁应纲却哈哈一笑,“不妨事不妨事,这只是开场戏,有此般效果,已是出乎意料。”

张汉皖服了,再不多话,就跟着大家一起看袁应纲的下一场戏。

第二百七十七章 崖山向南,新会向北

一封箭书射入城内,雷襄收到时,眼角泪痕还没干,他的娇妻带着侍女,就守在城门外,拦着贼人最明显的目标。

老天何其恩待他,将这样忠贞的妻子送到他身边,可老天又对他何其不公,居然就在他和妻子刚刚成婚不久……不不,我雷襄苦读圣贤书多年,现在又食朝廷俸禄,怎能牵挂儿女情长。

匆匆强扭过心绪,雷襄打开书信,心道准是劝降书,待我写一封义正词严的文章好好骂一通,这文章最好能流传千古……

脑袋上下几划拉,雷襄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城里乡绅士宦们看了信也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学谕姓娄,呸了一口:“果然是贼人!人面兽心之徒!就惦记着什么女儿香!”

那估计快七十岁的颤巍巍老者也附和道:“人肉都是酸的,哪里香了?”

吭哧咳嗽声响起,大家都装作没听见这话,这老者叫余铭福,是新会县练总余希爵的父亲,在这一县名望颇高。他身边的人都悄悄离了一步,还屏住了呼吸,就觉得肠胃翻腾,似乎有一股让人作呕的气息正从这老者身上散出。

这封信确实很怪异,信上说,你们用妇孺拦着不让我们攻城,那我们就只好围着你们,咱们把六十多年前的旧事重新演一遍。可想到你们要把香喷喷甜滋滋的女儿家都煮来吃了,你们舍得,我们可舍不得。这么吧,我们天王仁厚,比晋王还仁厚,就用粮食跟你们换女儿家,免得你们要拿她们下锅,这桩生意不错吧?另外呢,等你们吃光了粮食,又没了女儿家能吃,那么肯定要对老人小孩也动起心思,咱们天王仁厚,真比晋王仁厚,就再把这些人也用粮食换了。

城守汛千总姓魏,执掌具体军务,他机械地向众人念着这信,听到“粮食”一词,不仅雷襄心中一抖,其他人也都一脸惶然。

新会被围,数万人困在城中,还不比六十多年前,那时候预有准备,人也没今日这么多,依旧被围到要吃人,现在么……能顶过两个月吗?

“贼人是把咱们当三岁小儿了么?换了妇孺出去,他们就径直开炮轰城!?”

练总余希爵听到这里,冷笑出声,也引得众人连连点头,甚至还有人吞了口唾沫,一缕思绪在心底阴暗角落飘过,真到了那般田地,前辈都吃过了,咱们这些后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还没完……”



魏千总舔舔干裂的嘴唇,继续念着信。

为什么说这信怪异,因为后面还在帮他们出主意,说你们肯定怕没了妇孺,我们就要开炮。我们天王也很厚待读书人,只要读书人来代替妇孺,我们绝不会开炮,哪怕伤着一个,我们都不愿意。

“好!我辈士子,读圣贤书,为教化事,满腔正气,正好在城头斥责那帮无君无父的贼子!”

娄学谕抖着胡子,激动地主动请缨。

雷襄更是感动,新会还真是一县忠义!读书人也都这般有气骨!只是……真到了绝境,他是不是要学张巡杀妾那般,杀了自己的娇妻,煮来给将兵分食?不不……他可绝不愿意,不仅是为舍不得,还为的是他总觉得自己成不了张巡。心中总有哪里拧结着,让他在这个名字前自惭形秽。

“肯定是在玩什么把戏!反正现在见着了,妇孺在前面,贼人就不敢开炮,就以稳待变!杨制台就在高州,他很快就能带着朝廷大军打回来!”

没注意年轻知县的复杂神色,魏千总念完信,沉声咬牙说着,他可不想坏了现在这局势。

“没错!咱们新会人可是为朝廷稳住了整个广东,整个岭南!今次就让朝廷再看到咱们新会人的忠义!”

余练总心气十足,倒像是信了十二分一般。

“再让妇孺散在城外,听着那昏谣,早晚要全散光,不如将老弱和女子都拿去换了粮食,也是以备不测。”

“对对,反正城中民众数万,就算他轰塌了城墙,让民人学着六十年前那般,径直堵上就好!若是贼军敢冲缺口,就让民人立在那里!”

“娄学谕不是说了要带读书人上城头么?那李肆多半也是不会开炮的!”

还是有理智之人发了话,想着那歌谣就在耳边转着,再硬的心志也要被绕软,确实不能再让妇孺待在城下,可上到城头,又要乱了守备,还不如丢出去换粮食,也算是人尽其用。

当下众人就商议妥当,都觉得只要粮食在手,民人在城,这新会就如铁桶一般,怎么都能坚持下去。雷襄也丢开了心头杂念,想着李贼不过是一时猖獗,当年三藩占了大半国土,噶尔丹都打到离北京几百里地的近处,皇上和朝廷不也都坚持下来了吗?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雷襄当然不会把自己妻子送出去,不少人也不愿这么干,原因却各有不同。

“爹!咱家屯粮足够,为什么还让家中女人出城换粮?这不是把她们送入贼口吗?”

城中一处宅院里,练总余希爵正跟自己的父亲吵架。

“你懂什么!?那李肆还算仁义,让她们出城,总还有条活路。”

他父亲余铭福不复县衙大堂的老迈昏聩模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什么活路?那些贼子胡言乱语,爹你还当真了?”

说起城外高唱的“新会女儿香”,余希爵嗤笑。

“贼人只知个大概,并不知就里。当年吃人的又不是我们新会人,而是守城的兵丁!我们新会人也被朝廷的兵害惨了,他们怎知那时新会人的苦!?”

他很是不解:“这些事爹你都跟我们小辈讲起过,怎么还被那昏话吓住!?”

余铭福痛苦地摇头:“贼人帖子上说的事都是真的,不仅官兵在吃人,新会人自己也在吃人。”

余希爵呆住,父亲的话就在耳边缥缈地响着。

余铭福带着一股解脱的释然说着:“你爹我那时才三岁,记不住事,吃没吃不知道。可我少时曾经问过你爷爷,他不开口,就只指着祠堂流泪。问了叔伯辈才知道,那时你爷爷也跟着官兵一起守城,掣签选人时,选到了他。官兵说既然是丁壮,本人就免了,但得在家中另选一人,全家都盯住了你姑姑,她去的时候才十二岁……”

说到这,父子俩同时打了个哆嗦。

余铭福接着道:“叔伯们跟我说得很清楚,当年晋王李定国攻新会,咱们新会人本无心坚守,来援的官兵也不多,可官兵就说了一句话:想想三四年前的广州和肇庆,全城人都被吓住了。广州城破那会,尸首都飘到了恩平江,从佛山到新会,全都不战而降。”

“李定国来攻时,最初轰开城墙,新会人还得要官兵驱赶,才不得不去搬石块堵缺口,后来发现李定国不愿伤到民人,不必官兵驱赶,也都帮着一起守城。老弱妇孺还主动从缺口爬出去,拆了李定国用来搭梯子的葵树干,逼得他只好围而不攻。”

“到得粮尽,官兵开始吃人,新会人就掘鼠罗雀吃草,守城丁壮也跟着官兵吃人,你爷爷……唉!反正到后来,大家都开始吃了,连几个秀才都没能免祸。整个县城,家家锅里都煮过人肉,吃了不下万人。那些骨头,都还一同埋在北门外的山脚下,没人敢照着往常那般,跟其他家人葬在一处,因为没人敢去祭拜……”

余希爵听得两眼发直,余铭福长声哀叹。

“贼人那一番俚谣唱出来,你们还只是肠胃翻腾,我们这些知道根底的,都恨不得掏刀子把自己剐了!儿啊,咱们新会人,没谁是清白的!”

沉默了好一阵,余希爵却笃定地笑了,他问:“爹你也知那李肆的底细吧,觉着他是个晋王式的人物?”

余铭福没有犹豫,径直点头,新会离广州那么近,他又是一县名望,跟青田公司的人打过太多交道。李肆是个什么人,新会人大多都清楚,也正是如此,才施出这般手段。可他这一直在闽浙游手好闲的儿子并不清楚,余希爵直到广东乱起才回乡,接下族中掌握的一县练总位置,满心想的是在这一乱中谋取功业富贵。

余希爵冷声道:“那他必败!争天下岂能怀妇人之仁!?爹把家中女眷,甚至孩儿的妻女送出去,这不还是祸事吗?”

余铭福抽了口凉气,像是有些不认识自己儿子了,他皱眉问道:“留在城里,若又到了那般田地,该如何是好?”

余希爵咬牙,决绝地说出余铭福熟悉而又陌生的话:“即便贼人善待她们,可李贼败后,她们不更是生不如死?留在城里,真到了那一刻,还能得个名声!”

余铭福猛然咳嗽,他想反驳,但他却开不了口,那一刻,他像是又见到了六十多年前,正作着某个艰难抉择的父亲。

这时候他也终于回过神来,当初之所以要让妇孺出城阻炮,不就是大家都觉得李肆不可能打得过朝廷,怕朝廷打回来的时,要将新会当作敌城屠戮吗?而李肆为什么必败?正如他儿子所说那样,因为李肆是个好人。

他们新会人都知道,好人都是失败者,李定国是好人,所以失败了,李肆也是个好人,以他们新会人的经验,李肆也一定会失败,胜利属于朝廷,他们的忠义,是要给胜利者的。

“罪孽啊……六十多年了,这罪孽终于浮了出来,要在咱们新会人身上重演,老天爷啊,何忍如此苛待我们新会人!?”

等得儿子走了,余铭福泪眼婆娑,无力地捶着桌子,对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胜和败,生和死,已经看淡了,他只觉自己,连带所有新会人,都跟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越行越远,灵魂沉沦到不可知的罪恶深渊。

“妇孺不再守着墙根了,城头也出现读书人了,怎么我就觉得很不舒服呢?”

城外龙骧军中军大帐里,参军杨俊礼一边祝贺袁铁板的第二场戏完美落幕,一边却郁闷不已。

“因为我还是开不了炮!”

张汉皖倒是很明白自己郁闷的原因,新会人推出来好几千妇孺,将人肉按猪肉价算,一人大致换得半石到一石米。

“实在想不透啊,新会人的脸皮厚到了这种程度。”

郑永也是感慨不已,原本对新会人还抱着的一丝同情也烟消云散,甚至他都在想,如果张汉皖真忍不住下令开炮攻城,他也要跟张汉皖一同分担责任。在郑永看来,新会人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前辈连人都吃过了,将妇孺当作筹码来保命,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袁铁板,你的第三出戏呢?”

张汉皖喘着粗气问,妇孺虽然散了,读书人却站上了城头,城里还多了几千石米,新会人守城的决心更足了,他却还是不能动弹。

只要没官身,读书人那也是老百姓,更何况李肆还专门交代过,不能为难读书人,有时候他就在想,四哥儿那般睿智,也该知道李定国的事,怎么也不会步他后尘吧?

“第三场戏啊,还得等基建部的人到。”

袁应纲倒是不慌不忙。

“基建部?”

众人一头雾水,直到第二天,基建部的大批人马到来,吭哧吭哧地开干,这头雾水还没散去,他们就只是在挖坑,就在新会县城南门外两三百步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

第三天,一根应该是海船桅杆的巨木运到,将两卷巨幅挂上桅杆顶端的横梁后,数百人喊着号子,将这根足有十多丈高的巨木立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要搭炮台呢……”

张汉皖还没看明白,这时巨木已经立好,工头一声令下,两卷巨幅帆布舒展而下,猩红底色上各四个大字,两三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路标啊。”

看着左右各四共八个大字,众人释然,巨帆随风微微拂动,他们都觉之前的郁闷也被一层层拂去,内心舒爽不已。

“看什么看!?岂能任外物撼我心志!此时正乃舒我士子浩然之气时,念!大声念!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

新会县城南门的城头上,娄学谕正带着一帮县学童生“以身守城”。大桅立了起来,也引发了童生的骚动,娄学谕目不转睛,沉声喝着,童生们也都下意识地背手挺胸,高声朗诵,似乎要以自己的话音,将那大桅压下去。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这一段是《大学》里最基本的内容,对这些童生来说,已经熟得舌头有了神经反射,径直滔滔不绝而来。

知县雷襄也在一边观望动静,那大桅下的八个字赫然入目,童生们的朗诵也同时入耳,那一刹那,他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呼吸骤然滞窒。

那大桅上的八个字是,“崖山向南,新会向北。”

这八个字像是巨灵神的两只手,一只把住他的身体,一只把住他的魂魄,朝着这恍若路标的大桅南北猛烈撕扯而开。

第二百七十八章 当不起的忠义

新会之忠义,让雷襄无比感动,但也让他总是难解疑虑,他始终难以面对一个问题,吃人和不忠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可忠义就真能抹去吃人之罪么。

没来新会之前,这个问题本不是问题,张巡守睢阳吃人,后人都不以为罪,因为他有尽忠大义。

可到了新会,领略了新会人将妇孺推在前面的忠义,知道了六十多年前发生的故事,再受了那一番俗谣的轰炸,这个问题又再次拧结在心胸,而他一直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现在这八个字,让他终于清楚这结到底是拧在何处了……

“我本以为,已经懂了什么是华夷之辨,可现在,我又不懂了。”

他苦涩地自语着,这结,自然就是华夷之辨,崖山是什么?是中国,是华夏!崖山在哪?就在新会县城南面百多里处,就在这一县之地里!

这座大桅路标南面就是崖山,百多里外的海湾里,四百多年前,数十万宋人殉国。

这座大桅路标以北,就是他脚下的新会县城。六十多年前,广州抗清十月,全城被屠,接着新会就“传檄而定”,没见到什么忠义。再过了三四年,李定国以南明晋王之旗东征,新会却满怀忠义,全力抗明,还留下了新会四孝烈的美名。

南北都是忠义,可这忠义,雷襄怎么也难并列而论。新会人的“忠义”,根底是什么?即便雷襄只是死读书,也不会迂腐到认为那是“执本朝正朔之心”,那根本就是惧暴!他们不是受华夏之仁的感召,而是屈于本朝立国之暴的凌迫。而对读老了圣贤书的他来说,仁发自华夏,暴发自夷狄。

跟娄学谕和这帮童生同在城头,听着那《大学》之诵,修身、齐家、治国,听在雷襄耳里,自觉无比羞愧。这新会人修的是就我不死身,齐的是除我之外家,以此身此家而治的是什么国?禽兽不如国!他浑身燥热得恨不能一头扑下城墙,这不是忠义!至少不是他求的忠义!

“夫君为何而忧?若是为怜惜妾身,万勿挂怀……”

雷襄的妻子雷氏在他身后俏立着,虽然一身妇人打扮,却还一脸青涩。见丈夫脸色青白红不断变幻,还当他在忧心前路,刻意宽慰。

可一想到前路,之前那歌谣又在心头翻腾,出身书香门第的雷氏也是俏脸煞白。

“真要应了睢阳故事,妾身就只一求……”

雷氏双手绞着手绢,不由自主地开口哀求,死并不惧,还有事比死还可怕。

“请于庖厨内剐肉,留妾身完骨。”

这低低凄语,像是一道闪电,劈在雷襄心中。

“不!我雷襄的忠义,绝不附同新会之忠义!”

他再顾不得其他,一手拉住妻子,咬牙道:“你我夫妻一体,宁可同死,也不能任你落入人腹!”

大桅下,参军杨俊礼皱眉摇头:“新会人已经不要脸了,做得再多,他们都不会脸红,更不会羞愧得开城纳降。他们有他们的大义,要给鞑子朝廷尽忠嘛,当然内里是给自己的小命尽忠,这大桅高旗,怕是白费了。”

众人点头,都觉得太浪费,这么高壮的一根大桅,怕不得上千两银子,天王为收摄新会民人之心,真是不计代价。可惜的是,新会童生的诵书声还朗朗作响,新会县城里,恐怕没人能被这座巨型路标上的八字所撼动,真正撼动的是他们这些外人。

“这不是给新会人看的……”

袁应纲挠头,他必须摊牌了。

面对众人的诧异目光,袁应纲小心翼翼地道:“我来这的目的,也不是要帮你们攻下新会的。”

什么!?袁铁板这一番工夫,竟然不是为拿下新会县城而作?这家伙只是在过自己的嘴瘾么?

杨俊礼瞪眼,郑永的手指关节捏得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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