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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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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跟萧胜的决定性质一样,就是自杀。海鳌舰的小身板和二十斤炮,对上对方最厚的船板,最大的火炮,那就扛不住几炮。

可胡汉山认为,只要能限制住对方机动,削弱对方的炮火,目的就达到了。牺牲这六艘海鳌舰无所谓,英华海军的优势,就是舰多。几方有六十四艘战舰,其中海鳌舰三十艘,西班牙人只有四十四艘。除开战列舰,西班牙人正式的巡航舰可并不多,不到二十艘,其他都是船板更薄的炮舰甚至武装商船。

当胡汉山带着这条战列线绕过金鲨号时,“皇家九月”号的船头,也正跟金鲨号的船头撞在一起。水手们正使劲砍着铜鲨号捅入船身的断桅,遭这么一撞,顿时如下锅饺子,大片坠海。

“疯子!又来一个疯子!”

佩德罗咆哮着,双手朝金鲨号抓去,凭空拧着。中国人果然是不会打海战,还以为是中世纪那种撞来撞去的游戏么!?

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招很管用。金鲨号即便是位武林高手,被一人抱住了腰,再被一人勒住了脖子,顿时没了活动的余地。

再见到一队小舰拉成战列线,从北面悠悠伸展而来,佩德罗抽了口凉气。他经验老到,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打算。以中国人那股疯劲,说不定是要拿这条战列线堵住自己主炮甲板那一层,以便让对方的大舰从侧面轰击。

看向远方,大批纵帆小船正蜂拥而至,让佩德罗更吓了一跳,脑子里下意识地闪过中国人最擅长的火船战法。

这就像是七个小矮人放倒了白雪公主啊……

沸腾的脑子里闪过荒谬的错乱场景,佩德罗环视四周,舰队阵型已被完全冲乱,眼下战局,已变成了自己两条战列舰对阵源源不断的中国战舰。他心底越来越凉,对中国海军司令官的能力评估骤然拔高。

被挖出来了……

他这么懊恼地想着,这两条战列舰本是舰阵最核心的战力,却也招致了对方最猛烈的攻击。看中国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干掉自己的决心,他不得不承认水手的一句老话,想要一个木桶经得起摔,就不能让其中一两块木板太厚。

如果自己有十条战列舰,而不是这区区两条,那该多好啊。

可惜……十条战列舰,那就意味着美洲舰队倾巢出动,欧罗巴局势都要为此而变。

佩德罗忽然觉得,没必要再打下去了,此战中国海军也已遭到重创,等己方撤回马尼拉湾,休整一番后。就能再度杀回来,控制苏比克湾口。那时候中国海军实力该已没有这般强盛,绝对不是己方的敌手。

后世海军史对佩德罗少将的评价是两个字:可怜。

几乎所有专业人士都认为,他的决策并无错误,在遭受中国海军自杀式的攻击时,还能保持冷静,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稳住了战局。甚至他的思维也是很开阔的,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问题就在于,他被欧罗巴的海战规则束缚得太深了,以至于他纠正错误的命令下得太迟。按照中国海军史的评价,这位少将先生最大的错误在于,他依旧沉湎于以整齐的舰阵,华丽地击败敌人的传统里。而当他觉得自己该丢开传统,变身为狼时,时间已不在他这一边了。

佩德罗正要下令两艘战列舰退却,却被前方“维罗纳玫瑰”号的遭遇给惊得嘴巴大张,这道命令也没能出口。

一艘海鲨战舰用船头狠狠啃在了“维罗纳玫瑰”的屁股上,斜桅深深捅进了艉台里,将两舰连在了一起。

原本“皇家九月”号可以用舷侧掩护,可那条小舰拉起的战列线已经靠了过来,即便被轰得船板崩裂,也不愿退开,就此挡住了“皇家九月”号最有威力的一层炮甲板。

两艘海鲨舰拉住了两艘战列舰,白延鼎的银鲨号则在“皇家九月”号的侧后方不断倾泻炮弹。见着那队纵帆小舰急速逼近,冰寒凉意从佩德罗脊椎急速爬上头顶,要输……

“传令!解散舰阵,向我靠近!”

佩德罗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尽管他都知道,这个命令,可能已经晚了。如果早一些解散横队,在两艘战列舰前方搭出一道防线,隔绝对方的援兵,自己该是稳胜无疑的。

四月十七日上午十时三刻,在付出了重大牺牲后,英华海军终于将西班牙两艘战列舰彻底孤立。

第五百三十六章 伙计,来一发?

“恭迎……得胜还朝!”

北京城德胜门外,旌幡招展,人潮如海,前排几乎全是黄带子,随着一行人马的靠近,这些宗室王公,朝堂大臣们尽皆俯首叩拜,如迎銮驾般惶恐。

“恭迎大将军得胜还朝——!”

他们迎的不是皇帝,仅仅只是抚远大将军,二等公,陕甘总督兼理四川兵马钱粮按察事,接连平定藏地、青海的赫赫功臣,年羹尧。

年羹尧驱策座骑,缓缓踏过地毯,如潮人山尽皆叩首,让他隐隐有一股升仙之感,而前排那些王公宗室,朝堂大臣们,孔雀翎如林招展,在自己左右低伏,更让他如踏足云间。

我应该下马的,这番大礼非人臣所能生受……

年羹尧这么想着,幕僚左未生对他的提醒也在脑海中回荡。原本左未生建言他以贼事未平为由,先不要进京,但他被雍正的御批感动了。

“你就是朕的恩人”,没有哪个皇帝有脸对臣子说这种话,这必定是雍正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有这句话,他还怕什么呢?

再想及这句话,眼前这番既让他飘然飞天,又让他如芒在背的景象,骤然化为虚无。这是雍正坚持要摆出来的架势,这幅架势,已跟雍正一力推行新政的决心绑在了一起。谁不来迎朕的恩人年羹尧,谁不向他低头,谁就是跟老八十四一党,谁就在反对新政,谁就是朕的敌人。

他年羹尧若是不配合雍正,压服这些人,岂不是让雍正良苦用心白费!?

年羹尧想得通透,定下心来,坦然生受了这番大礼。

养心殿,年羹尧正要叩拜,却被雍正一把扯了起来。

“亮工啊,你我君臣,千古难得,何须如此大礼。”

雍正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听出这话里发自内心的喜悦,年羹尧没有推脱,径直任着雍正扯到御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之前搬这太师椅的总管太监王以诚紧紧盯着年羹尧,见他一甩袍摆,屁股竟比雍正还快一分地落下,眼角噔噔直跳。

雍正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扯着年羹尧的胳膊,问起西北军事,听得年羹尧说到痛快处,更是拍着年羹尧的肩膀,爽朗地大笑。

当话题从西北转到南方时,气氛开始冷了下来。

“听说南蛮跟西班牙人嫌怨难解,已有大战之势,亮工你如何看?”

“两家争的是海上之利,朝廷自当坐山观虎斗,不可轻易插手。”

年羹尧的回话不太合雍正的期望,他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此时年羹尧心中完全没了顾虑,放言道:“南洋那是一个大鼎炉,诸方欧人参差林立,势力庞大。南蛮涉足此局,完全是一个新局面。南蛮若是败了西班牙人,陷身那番大局中,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都再无力北进,若是……”

雍正唔了一声,年羹尧未尽之言他已明白,若是败了,南蛮在南洋捞不到好,就要转头北顾,他这大清就危险了。

“可惜啊,那西班牙人,只能握得南洋,无力上陆。”

雍正一声叹息,尽管通过施世骠跟西班牙人接上了线,但未及深谈,西班牙人就自己跳了出来,为的也只是海路,即便打败了南蛮,也只是毁了对方海上势力,无损陆上根本。

年羹尧飘飘然地显摆着自己的大局观:“以大局计,奴才还盼着南蛮能赢。如此我大清,至少还能休养生息几年。奴才已通过准噶尔降人,跟罗刹有了接触,到时借其火枪大炮,足以抵御南蛮器利。”

这话说得份外刺耳,不知有多少处犯了忌讳,雍正并不在意,此时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早前指望借势西班牙人,现在回想,很是不妥。西班牙人可没有那个力量登陆广州,打毛了南蛮,人家朝北猛打,自己可一点依凭都没有。现在能再借势罗刹,即便只是器利,也算是一份慰藉。

雍正幽幽叹道:“看来你我君臣,还得卧薪尝胆哪。”

接着话题转到朝廷新政,得了年羹尧表态,全力支持三项新政,雍正无比开心,要留年羹尧进膳,年羹尧却以部下跋扈已久,回京怕生事,须得先行安抚为由推辞了。他可是知道,雍正的膳食清淡得要命。

出了养心殿,见王以诚陪在后面,年羹尧的辫子已翘到天上,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巴掌拍上王以诚的肩膀:“小诚子啊,好好作!好好侍奉主子!”

见着年羹尧大步流星的背影,王以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说这位爷,您姓年还是姓爱新觉罗啊?

乾清宫,淳贵人邸,茹喜听着小李子一番禀报,怜悯地摇着头:“没给王总管赏钱,还拍了他肩膀?万岁爷用人也没个轻重,这年羹尧,死定了。”

小李子对什么年羹尧不感兴趣,他道:“南面这半年都没什么消息了,若是再败在西班牙人手里,主子是不是可以跟万岁爷摆明了……”

茹喜柳眉一挑:“闭嘴!你个小太监,懂得什么国事!?不来找我,我也得找过去!他真要是败了,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万岁爷,我这边的话可是越发管用!”

每当茹喜说到“他”,都是咬牙切齿地吐着音,小李子明白,那自然让他换了姓的罪魁祸首。

此刻那位罪魁祸首,正在昆仑岛鹰扬港的行宫里度日如年。

四月十七日,正午十二时三刻,李肆看着一桌子精心烹制的海鲜,全无胃口。

扔了筷子,发了会呆,他忽然对身后的四娘道:“小红,你身上有多少闲钱?”

四娘杏目圆瞪,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腰上的钱袋,连连摇头道:“奴婢就一些碎银子,再没什么闲钱……”

李肆却不罢休:“碎银子也是银子,有多少都拿出来!就算只有三两五两,转些日子,也能变成三十两五十两!”

四娘惊恐地继续摇头:“陛下你连格桑顿珠讨媳妇的钱都裹了去,怎么还要惦记奴婢这点小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道,别说银子,就连自己的身心,都是陛下你的,本就等着你一句话就奉上呢。可眼前陛下你这模样,怎么都不对劲,难不成是被什么贪财鬼夺了魂!?

李肆像是见着腥的猫儿,就死死盯住了四娘的腰。被这目光吓住,四娘更是惶恐不安,急得眼角都泛起泪花。

却听李肆幽幽一声叹,眼中异光消散,又发起了楞,嘴里就嘟囔着:“怕是已经打起来了吧……”

从苏比克湾到昆仑岛有三四千里之遥,萧胜半月前带队出征,此刻应该已跟胡汉山会师。李肆没有什么第六感,不清楚此时的苏比克湾口,正是炮火熏天。但算算路程时日,大战也就在这前后,他心头的烦躁再难压住。

最初定策先南后北,再到一千万国债,跟吕宋西班牙人的冲突,已早在计划中。即便萧胜的海军战败,只要能重创西班牙海军,他手里还有底牌。还能靠着“土海军”遮蔽海路,送陆军上岸,掏马尼拉老巢。

但海军灌注了他多年心血,他自然盼望萧胜能创造奇迹,此时回首,他也不得不承认,跟西班牙人这么早地掐上,着实是一桩赌博。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不,前景也没那么坏,但起码海军是废掉了,南洋布局,有重新开盘的危险。

此时四娘终于感受到了李肆的焦躁,昔日的四哥儿,如今的圣道皇帝,在她心目中,从来都算无遗策,有如神人。眼下却显得这般失措,居然四下搜刮心腹亲信的闲钱,算计着运营生利,以此来化解心头忧虑。四哥儿……终究是人,不是神仙啊。

看住李肆,此时颌下虽已蓄了须,一身团龙暗绣袍服衬得人稳重而威严,但这几日的焦躁失措,却让她将这个身影,跟八九年前那个递给她窝头,温和地笑着的穷小子的形象分毫不差地融在了一起。

你忘了你的职责吗?师傅让你陪在他身边,不就是备着这样的事?

四娘瞬间就悟了师傅严三娘的用心,她深吸一口气,来到李肆身边,低声道:“陛下……四哥儿,您现在需要的不是银子,是放松。”

李肆心念转动,失神的眼瞳也汇聚起光芒,是啊,他在这几千里之外发急有什么用呢?他是一国之君,败了,他得冷静地处置后事,胜了,他也得冷静地吞食战果,都是急不得的。

但认识归认识,这焦躁情绪总需要宣泄……

四娘乍着胆子,靠在了李肆身边,一股清香顿时裹住他全身,依稀跟严三娘那水仙般体香相似,却又多了一抹如太阳花般的清新可人,如邻家小妹般的芳香。

李肆诧异地转头看住她,正见到红晕从少女脖颈直升上脸颊,再渗入眼瞳,化作盈盈秋水。他终于记了起来,快九年了,昔日那个黄皮寡瘦,快饿死了的小丫头,也出落得这般亮丽了。

四娘艰辛地开口道:“四哥儿,我可以……”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就盖在了她头上,使劲地揉着。

李肆道:“走!跟我去打炮!”

没错,打炮……

鹰扬港刚刚修好的炮台上,看着一排排大炮,四娘心说,四哥儿……怕是越来越入魔了吧。

烦躁的心情,在亲手轰出的一道道雷鸣中渐渐消散,李肆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吼,带得随侍的禁卫和炮台官兵们一同高喊。

接着李肆被几门怪模怪样的小炮给惊住了,线膛!?后膛!?螺纹闭锁炮闩!?炮身后端被托架裹着,支在泥土地面上,靠左面突出的一根长柄就可以推转,上下也有高低机摇动。

炮台守备介绍道:“这炮本来装了二十艘海鲤舰,十艘海鳌舰。可海军嫌这炮不够力,炮弹又太贵,就卸了下来,交给咱们炮台用。”

副守备补充道:“这炮小,靠深入地下的支架,后座力完全可以吸收。一人就可以推转、瞄准,紧急时两人就可以操作,还打得挺远的。放在炮台,很合适用作警告,以及对付不守规矩的小船。”

李肆很久没过问佛山制造局的研发事项了,不仅因为他现在的关注重点已是产业和金融方向。现有的技术水平已经到了极限,靠他的指点也再弄不出什么划时代的大发明。更因为发火药和蒸汽机这两个大杀器还没问世,其他方面的进展也没太大意义。

但眼见着这个之前他提点过的项目,居然真的问世,却被满脑子“更多的炮,更大的炮”给塞得满满的海军当废品丢到炮台里,李肆真是百感交集。

守备道:“陛下,来一发吗?”

苏比克湾海面,炮火沸腾得如烧开了的水面。空气噗噗地不断拍打着耳膜,也如雨点一般地敲打着心口。更有炮弹不时从头顶划过,拉出呜呜的尖啸声。

孟松海所率的海鲤群毫无畏惧,一往无前地涌入战团,朝着那两艘西班牙战列舰直奔而去。这些小船靠着纵帆和灵活的身躯,见缝插针,如水银泻地一般,即将靠上那两条庞大的战列舰。

眼见离对方只有二三十丈远,可仰望对方巨大船身,再看看自家这舢板一般的体型,低矮到只能轰击对方底层炮甲板下方的十二斤炮,孟松海暗叫侥幸。

幸亏没有把希望全寄托在海鲤舰的小炮上。

“点火!”

一声令下,小船的船头都升起一团火苗,那是猛火油柜的喷口。这种中国人古老的武器,自然没有被海军放弃,甚至在战前作了紧急改造,可以喷出近三丈远的火柱,所储火油能喷十多二十次。但因为这东西对自己也太危险,大一些的海鳌舰和海鲨舰是不敢装的,海鲤舰正好。

似乎感受到了致命威胁,西班牙战列舰的炮火更加密集了,一艘冲在最前面的海鲤舰被一发30磅炮弹直接掀到了半空中,连断裂的龙骨都清晰可见。

就这二三十丈,距离和高度,都是战列舰重炮发扬火力的最佳范围,接连三艘海鲤舰都被轰烂,残骸挡住了后方海鲤舰的冲击路线,让孟松海急得直跳脚。

“都尉!来一发!?”

身后有人怯生生地问道,孟松海转头看去,是船上两寸炮的炮手。不少海鲤舰都卸掉了这种小炮,孟松海却觉得,多一桩攻击手段就算一桩,依旧留了十艘海鲤舰装着这炮。

“轰!瞄准了炮门轰!轰烂一门炮就是大功!”

孟松海这么说着,尽管他并不抱什么希望,海上对战,就算只有二三十丈,炮也不可能打得这么准。

咚的一声闷响,在漫天炮声中毫不起眼,已经瞄了半天的炮手,将一发两寸炮的圆锥炮弹,准确无误地送入战列舰正喷吐焰火的一处炮门。

似乎没什么动静……没错,那处炮门,再没了动静。

孟松海盯了半天,忽然跳脚道:“升旗!吹号!让所有还装着两寸炮的海鲤舰轰那大家伙的炮门!”

四月十七日正午一时一刻,“皇家九月”号上,西班牙联合舰队司令佩德罗少将嘟囔了一声:“有些不对劲……”

第五百三十七章 血腥的胜利

“皇家九月”号左舷跟一条战列线对峙,已轰得对方至少一半失去了战斗力。而右舷也因摆脱了铜鲨号而解放出来,正凶猛地蹂躏着那些蜂拥而上的小船。

可多年的海战经验,却让佩德罗少将有了异样的感觉,右舷的火力,似乎正在不断削弱。

念头刚落,噗地一声闷响,站在他身边的副官不翼而飞,接着血水洒落,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正见一个已快裂作两截的身影划出高高抛物线,飞出了战列舰的舵台。

再转身回来,少将寒气直冒,船舷边是一个拳头大的裂口,圆圆的,规整得像是被圆锯切出来一般。

他冲到右舷边,看着船下海面的情景,低呼了一声:“耶稣基督啊……”

一堆小船就在几十码外,渺小到在这种海战中几乎可以忽略的火炮正在不停发射着。但炮弹却如白蚁一般,瞬间穿透起码六十公分厚的船板。他都能想象得出,一门门30磅重炮,正被那小炮给轰得炮车分离,炮手四分五裂的情形。

右舷的炮火虽然不断将对方小船轰烂,但对方也正不断将己方的重炮打哑,而后方那生着火苗的小船正钻着空子要贴上来,佩德罗的信心终于跨了。

他痛苦地环视四周,其他西班牙战舰正围拢而来,跟挡住四面的中国战舰激烈拼杀,也许他们能冲破阻拦,但在那之前,这两条战列舰能不能坚持得住呢?

再看看被敌人咬住舰艉,已经无力机动的“维罗纳玫瑰”号,佩德罗纠正了自己的判断,自己这艘“皇家九月”号,还能不能坚持得住?

就眼前所见,怎么也难坚持一个小时……

佩德罗压抑住自己的杂念,终于发布了那条让他上了军事法庭的命令,撤退!

事后其他舰长称,最多再有半个小时,他们就能打破阻拦,解救出两艘战列舰,从而盘活整个战局,赢得此战的胜利。

但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佩德罗不仅带着“皇家九月”号撤退了,还升起了全军撤退的旗号。整个战局的失败,乃至之后的一连串噩耗,都来自这一个命令。佩德罗少将不仅是胆怯,简直就是叛国!

佩德罗宣称自己下令撤退,是希望能尽力保留这支马尼拉联合舰队的力量。如果能保住一艘战列舰和大半其他战舰,联合舰队还有一战之力。如果继续打下去,那样的赌博,当时他认为是不值得的。

佩德罗之所以让人同情,乃至于日后西班牙海军将“佩德罗”这个人名当作了“倒霉鬼”的同义词,原因就在这。他的权衡和决定,其实都是正确的。但问题就在于,不仅他的决策总是要慢半拍,还因为西班牙的失败,需要找到一个替罪羊,而他再合适不过。

孟松海的海鲤舰加入战斗,是这场大战的第三个转折。后世科技史都将两寸炮作为这个转折的标志,甚至宣称两寸线膛炮是中国海军制胜的关键,这个结论明显是夸大了两寸炮的作用,即便是当事人的孟松海,也都不这么认为。

没有萧胜的定策,没有梁得广的牺牲,没有胡汉山自杀式地遮蔽战列舰炮火,没有因损失了舰长而怒火万丈,也效仿铜鲨号,生生咬住了“维罗纳玫瑰”号的铁鲨号,他们海鲤舰也根本没有机会近到西班牙战列舰二三十丈的距离。此外,两寸炮最多不过打哑了五六门西班牙人的重炮,孟松海不觉得这就把西班牙人吓跑了。

两寸炮仅仅只是一根稻草,但就在这血染的天秤上,这片稻草却压垮了西班牙指挥官的信心,之前对方已经接二连三地扛住了无数次惊变,心性之坚韧,已非一般人所能及。

“皇家九月”号本就已经打横,此时转舵南下,顺势而为,萧胜高声喊着拦住它,可帆缆已破损多处的金鲨号已无能为力,而银鲨号还在一里之外,压制着“维罗纳玫瑰”号。

靠着身高体壮,“皇家九月”号突出重围,一条海鳌舰奋不顾身地擦舷而上,却被硬生生撞断了船头。

下到主炮甲板,见到七横八竖的炮车,残缺不齐的人体,船板密密麻麻被凿开的小眼,佩德罗还存着的再战之心骤然熄灭,30磅炮只剩下十来门还能使唤,再冲回去,就是送死。

眼见“皇家九月”号单骑突围,没有再回头一战的迹象,萧胜下了穷寇勿追的命令,转火其他还有战意的西班牙战舰,这是他在此战里的最后一道命令,接着就昏迷了过去。

指挥权转到了银鲨号的白延鼎手上,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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