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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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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辆马车出了石门县城,动静已经很大,刘松定来报,浙江抚标离石门县已不过三四十里地,其中有马队数百,形势非常紧急。

黄而主动请缨道:“我在石门县衙摸得了关系,若是将县狱搞出一番动静,也许能惑乱抚标人马,拖延时间。”

四娘点头:“黄头目小心自己安全,不要勉强行事。”

黄而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咱可不是那腐儒,能办成什么事都心中有数,再说交趾那还有……”

“还有安南小娘子等着”这话,被他压回了肚子里,这个昔日在英德县狱,无心间帮着李肆逼死了恶贼郑七的狱头,命运已改,品行也随之变了许多,行事的狠辣手腕却没变。

即便有黄而在石门生事拖延,前路漫漫,还有无数关卡,该如何应对?

四娘柳眉一横,师傅严三娘的果勇气息充盈全身,她冷声道:“咱们人虽少,却都是强中强,就一路杀过去!”

刘松定摸摸鼻子,心说好计策……

这也是最佳的选择,清廷哨卡都是绿营汛下设的塘兵,每处不过十数人,而管收税的关卡更没什么战斗力。只要一冲而过,不作停留,即便这一路所走的石门、海宁和海盐三县聚起大队人马,怎么也要一两天时间,那时他们就该在海上了。需要顾忌的是背后的追兵,以及海上堵截的人马。

被押在队伍中的周昆来向四娘建言道:“妇孺老弱这么多,向东这百里路程,一路冲杀,难保不出什么意外。如果转向南面,从海宁上船,只有三十来里路。”

海宁当然近,四娘等人都考虑过,但清廷江南水师在海宁驻有一支船队,用来遮护杭州海面,走海宁显然太过危险。

即便之前周昆来帮着四娘说话,他这意见出口,顿时显出了叵测居心。刘松定冷笑道:“还不死心呢?让咱们去了海宁,等着鞑子的水师一锅端么?”

周昆来耸肩道:“我只是提建议,毕竟李卫的师爷在你们手上,只要他配合,这个方案还是可行的,比走东面风险还要小。”

李卫的师爷田芳也成了俘虏,抓着他也是备着万一,此时还没想到有什么用处。若是押着此人糊弄过关,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

但基于周昆来依旧不可信,尤其是对他在禁卫署的内线绝口不谈,他的建议没被采纳,还让四娘和刘松定对这家伙的用心越来越疑惑。

杭州北面三百里的湖州府,李卫带着亲信人马急急赶来,刚刚进城,就接到周昆来部下的密保。

“什么!?南蛮军情司的人来了!?还是黑猫红猫什么的!?”

李卫这几年身居高官,也养得面色红润,可听到这消息,脸色瞬间煞白。

“快!快进府衙!严密戒备!”

李卫顿时周身发冷,此刻在他心目中,什么吕留良案再不重要,自家小命才重要。五六年前,他在湖南,就遭过南蛮黑猫的整治,那帮黑猫,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长沙府街头动手劫了他,还穿州越县,径直抓到了广州。

他这条命还能在,还能回到北面,成了封疆大吏,那都是李肆饶给他的。若是李肆要重新取他性命,他觉得怎么也难防范。在他心目中,李肆已从多年前的恶徒,变为无所不能的恶魔。

在湖州府衙里,李卫打着抖地来回踱步,嘴里就在念叨:“该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一桩大功就要到手,却不想南蛮插了手,这该怎么办?

当年张伯行在武昌烧了盘圣女,雍正火烧屁股地让李卫抓了张伯行,凌迟赔罪。如今南蛮来要吕留良后人一家,雍正也不敢有二话。

可如今雍正权柄越来越强,对面子也越来越看重,虽要向南蛮服软,却必须找人背黑锅,到时他李卫该怎么背这黑锅?

等等……

脑子转了一大圈,李卫终于从惶恐中摆脱出来,注意到一个问题,如果真是南蛮有心要人,何必行此冒险事,直接通过紫禁城映华殿那位就可。眼下南蛮要人,只是周昆来一面之词,莫非是周昆来自己的意思?

李卫想不通:“这周昆来,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丢开周昆来之事,吕留良这事该怎么办,李卫正在挠头,部下忽然来报,说浙江抚标奔石门而去。

李卫大怒:“这个范时绎,抢功抢昏头啦!这事也要掺乎一腿!?”

接着一个激灵,他一巴掌拍上大腿:“抢得好!就让那家伙抢去!”

部下小意地问:“制台,那咱们是……”

李卫瞪部下一眼:“好好给本督守着!一刻也不能松懈!”

四娘等人怎么也没料到,如果不是浙江巡抚范时绎横插一杠,原本他们可以悠悠哉哉出海。黄昏,当黑猫红猫联合击退抚标马队的前哨时,四娘不得不开始考虑周昆来的建议。

周昆来叹气道:“其实我都给李卫传了消息,说南面要了吕家一族,眼下抚标还在追,怕是浙江巡抚范时绎自己所为。”

四娘径直问:“你这番作为,是要在南北两面周旋?”

周昆来反问:“不行吗?”

四娘嗤笑:“看看吕家的事,你觉得行吗?”

周昆来耸肩:“我不是读书人,我只是生意人,或者说,我只想当生意人。”

四娘道:“生意人,你能买卖什么?”

“消息,关系,不能见光的事,在江南,我都能办”,周昆来一副坦诚模样,四娘都觉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周昆来继续道:“就像四娘你说的那样,天下之大,北面朝廷没占全,南面也没占全,读书人还能投到海外,我这样的人,难道就容不得只作买卖么?”

四娘摇头:“你欠我们的,你还在南面有危及官家的内线,这些话根本就没人信。”

周昆来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再道:“接下来我会证明我的诚意,至于内线的事,我总得为自己小命着想,有这一条,你就不会随意杀了我。”

刚才一战,击退了三十多名骑兵,队伍中也出现了伤员,而受保护的吕氏一家更人心惶惶,若是继续向东,还真难说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四娘轻咬嘴唇,终于下了决断。

她对周昆来道:“那就证明你的诚意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 惊险逃亡路

周昆来诚意很足,他身上带有盖着李卫关防大印的手令,本用来便宜行事,队伍转头南下,由他在前开路,一夜不停,凌晨就到了海宁。

接应人马在海上,怕惊动清廷浙江水师,进杭州湾的只有三条硬帆海鲤,驻泊在金浦。眼下队伍改走海宁,不可能让这三条船直接冲到清廷水师的眼皮子底下接人,就必须在海宁找船出海。

这事不难,海宁靠海,渔船很多,天地会派来的联络员熟门熟路,直接找到几户渔民,洒下重金,连船带人一并雇了。第二日下午,队伍两百多号人,分乘四条大渔船,已行在了杭州湾里。

上船后,周昆来道:“让我留在江南吧,我还是有用处的,拿我回南面没什么好处。放了我,我就把内线的事说清楚。”

四娘可没放松警惕,冷声道:“眼下的事可以信你,内线的事怎么信你?要说什么,等着在尚总舵主面前说清楚吧。”

周昆来只能继续苦笑,接着看到海面上升起的另一片帆影,笑容似乎又有了变化。他下巴指向绑住自己手脚的绳索,对四娘道:“眼下真是信我,就还得靠我遮掩,田师爷出人,我出关防。”

那是浙江水师的巡哨船,这几年南面海鲤船的船型和工艺广为流传,水师巡哨船也都是近似海鲤的快船,比渔船快得多。

远远一声炮响,这是巡哨船在发令停船,四娘对刘松定比了个战备的手势,再看向周昆来:“先别想着留在江南的事,这一关过不去,你的命都留不下!”

她两手按上腰间,比甲之下两柄短铳早已上好弹药。

松了绑的周昆来点头,拉过还在发抖的田师爷,两名黑猫充作伴当,一左一右夹住了他们。

片刻后,那条大概百来料的巡哨船靠了过来,找着四娘所在这条最大的渔船并舷,二三十名清兵端着火枪,警惕地指住船上的人,侧舷的两门弗朗机也指住了船身。如今南北对峙,清廷再难维持康熙时期的火器政策,佛朗机这类小炮已是清军普遍装备。

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指着众人,暴戾地喝问:“想逃!?今天你们运气不好,撞上我丁麻子!”

船上这么多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出海捕鱼的,这丁麻子以为这是要逃难到南面的民人,这事可是屡见不鲜。

眼见兵丁就要上船拿人,周昆来一句话让这丁麻子愣住:“我等奉两江总督李制台办事,闲杂人等勿扰。”

旁边兵丁怒目而视:“两江总督?关我们浙江屁事!?”

丁麻子这才清醒过来,一巴掌拍开那多嘴的兵丁,下面人少见识,还不怎么清楚李卫转督浙江的事,他缓下脸色问:“话可不能乱说,拿凭据来。”

周昆来抖开李卫的手令,见着那紫红关防大印,以及便宜行事,地方官府并绿营汛塘不得过问的文字,丁麻子信了一半,可这几条船塞着一两百号人,明显就是出奔海外的,另一半他怎么也不信。

丁麻子疑惑地问:“办的是什么事?我奉令巡海,不管出入,责任可都是兄弟担着,总得让兄弟能给上头一个交代。”

田芳不得不被推了出来,腰间被冷冷枪管顶住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咬牙朝那丁麻子喊道:“你是前月才升千总的丁八虎?你的转迁令还是我代制台盖的印!我是谁?李制台身边的田师爷!制台办什么事,别说你,海宁水师营参将廖光华都没资格问!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这副官威摆出来,加之随口道出他的来历,丁麻子被唬住了,不迭地躬身赔罪,接着又换了一幅脸面,谄媚地道:“既是小人遇上了,总得出把子力,小人这船快,地方也大,是不是换到小人的船上?”

这是机会,也是风险,四条船塞着二百多人,满满当当,多一条这巡哨船就宽松多了,但前提是要糊弄住了这个丁麻子。

周昆来看了一眼四娘,等着她决策,田芳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打着颤地道:“也……也好啊!”

不得不说,田芳很有脑子,他先作了选择,这边四娘等人就骑虎难下了。

眼见丁麻子亲手将田芳拉上巡哨船,面对周昆来和刘松定的目光,四娘捏拳一晃,这是动手的信号。

就在她下了决断的同时,那边田芳已脱了黑猫的掌控,把住丁麻子的粗壮胳膊,他陡然跳脚,尖声叫道:“这是南蛮……”

田芳嘴巴正大张着,轰的一声响,脑后炸开一团血花,同时碎骨、舌头、烂牙混着血水喷出,泼了那丁麻子满脸。

丁麻子惊得全身发麻,顾不上抹脸,一个旋身侧转扑到了船板上,接着就是不断爆响的轰鸣声。

“草!居然被挡住了!”

四娘照着李肆的口语,毫无淑女气质地念叨了一声,她本是要一枪爆了丁麻子的头,却不料田芳拦在前面,抢走了这份待遇。

巡哨船上惨嚎连连,那些兵丁听到此事跟制台有关,本已放松了警惕,却遭四娘等人急袭,顿时仆倒一片。

但船上毕竟有二三十号兵丁,不可能一下就遭全灭,反应快的也如丁麻子一般,趴在了舷边,一边招呼船工启舵摇撸,一边用火枪还击。

咚!

巡哨船上的弗朗机开火了,里面装的是霰弹,轰得渔船噼噼啪啪作响,还夹着叮叮当当的脆声,那是铅子打在黑红猫身上所套钢甲的动静。

黑红猫本准备跳帮肉搏,被这一炮压了下来,还出现了好几个伤员,眼见巡哨船就要离舷,几个小小黑影带着火星高高抛起,再落进巡哨船里。

不过一两息后,蓬蓬一阵闷雷爆响,焰光翻卷,将十数个人体推升上天,红猫所带的手榴弹终于派上了用场。

上到已没几个活人的巡哨船上,看着脑袋已被崩掉一半的田师爷,周昆来艰辛地吞着唾沫,对四娘道:“这不是我的错……”

四娘正指挥部下清理战场,闻言一笑:“所以你还活着。”

叫唤声再起,却是那丁麻子,他居然也还活着,“我投降!饶我一命!”

押着巡哨船的船工,船队变成五条船,向东扬帆急进。

吕毅中一家上了巡哨船,此时他们才清醒过来,之前在陆上时都呆在马车里,没能亲眼目睹与清兵前哨的战斗,眼下这场转瞬而起,转瞬而灭的战斗,震得他们心神摇曳。

吕夫人扯扯吕毅中的袖子,小声道:“你这位义女,怕是南面的女将军吧。”

吕毅中苦笑:“义女不过是说笑,可别当真了,不过……”

看看英姿飒爽的四娘,再看看刘松定等身手矫健,气质沉凝的年轻人,吕毅中叹道:“南朝到底是番怎样的情形,能育得这等英雄人物,我对这南行之事,竟已心怀期待。”

吕毅中的期待离现实还有不少距离,眼下虽得了一艘快船,却装不下所有人,船队只能依旧以渔船的速度前进。

第三天凌晨,离金浦海面接应点还有一段距离时,西面冒出大片帆影,正是海宁水师营的战船。

面对四娘等人的逼视,周昆来叫屈道:“绝不是我发的消息!”

不是周昆来的通报,鞑子水师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四娘等人想不通,他们更没有料到,后方追兵的战船上,还载着一位大人物。

“前面还有我水师营的巡船,见得营中将旗,居然不停船,肯定是被贼人劫了。”

头前一艘三四百料的战船上,海宁水师营参将廖光华收起单筒望远镜,向身边那人如此禀报。

“那肯定是劫走吕家的南蛮贼子!本宪所料不差,南蛮贼子的退路就在海上!”

浙江巡抚范时绎穿着一身军将夹袄,显出了武人的精悍。前日他得报抚标刚到石门县,就撞上县狱大批犯人脱逃的乱子,知县求请领兵军将协助围捕,闹腾了好一阵,才发现吕家人已尽数脱逃。

听到这消息,范时绎如雷轰顶。他插手这事,不过是预先洗屁股,并非正主。可因他这一动,吕家人居然跑了!

李卫本说要亲来杭州坐镇,现在却没了动静,甚至都没传出谕令,似乎消失了一般,看样子也是得知了此事,要坐等他范时绎坏了这事。想着李卫该正在写密折,跟雍正打小报告说自己贪功,走漏了消息,以至于南蛮出手劫走了人,范时绎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为今之计,只能亡羊补牢,尽一切努力把吕家抓回来。

这就是范时绎贵为一省巡抚,也要亲自出马的原因,他出身武人,下意识地将此事当作一场战事来琢磨,马上发现了两个要点,一个是海盐县的金浦,那里是杭州湾外最合适出海的地方,而另一处是海宁,离石门县最近的出海处。南蛮带着吕家一大家子,只有这两条路线可走。

范时绎一面下令抚标从陆上衔尾直追,一面驾船出海,直奔海宁。即便在海宁截不住,也要带着海宁水师营尽快赶到金浦,那样还能有希望。若是金浦再截不住,茫茫大海,那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范时绎一面以权威压,一面许下重金,海宁水师营积极响应,一夜直追,终于在日出时分找到了目标。

看着前方海面的船队,范时绎满腔怒火地下令:“发炮警告!再不停就朝死里打!”

隆隆炮声自后方传来,升腾的丈高水柱让四娘抽了口凉气,之前她跟着李肆出巡南洋,对海战之事很熟悉,对方战船上显然载有真正的火炮,完全不是巡哨船上那弗朗机能比的。

船多人多,火力强,还是远比渔船快的战船,四娘一颗心飞速坠落,眼见就要到金浦了,真是不甘心啊。

周昆来叹气道:“其他人顾不上了,这条船快,还能走得脱。”

刘松定没说话,就看住四娘,显然是赞同周昆来的建议。

吕毅中也过来劝道:“其他船上还有四娘的伙伴,可不能让他们为我吕家而死,让他们上这船吧。若是有空位,将吕家儿女带上,我这老头,就不占位置了。”

看着正从七八里外不断接近的清军战船,四娘眼中泛起泪花,这条巡哨船该是能跑得掉的,可最多只能载百来人,剩下的就是牺牲者。

第五百八十八章 酱油打成霉油

自己终究不是神仙啊……

四娘这么感叹着,旁边被绑得如粽子似的丁八虎哈哈一声笑:“小娘子,劝你还是投降的好,后面可是整个海宁水师营,战船二十条,兵丁上千,还载着几十位红衣大……嗷……”

“炮”字没出口,已被刘松定一脚踹在嘴上,吐出一声叫唤,两颗门牙。

四娘可没理会他,此刻她脑子里正激荡着无数念头,但也仅仅只是瞬间。平日她得了三娘很多教诲,三娘甚至跟她讲过当年在福建督军作战的感受,事有轻重之分,更有军民之分,一旦涉及军事,身为首脑,必须要排除情绪,冷静决断。

吕毅中的建议是正确的选择,四娘咬住银牙,压下心头的不甘和伤感,就要下达命令。

欢呼骤然响起,刘松定道:“来了!接应来了!”

前方帆影渐渐清晰,是接应他们的三条硬帆海鲤。

四娘额头冒汗,扶住船舷,真好,那样的选择,还真是不愿去作。

“我就知道那范时绎定要从海上追来,所以让他们西行来接人。”

队伍转上海鲤船,黄而迎了上来,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衣衫破烂,衣衫憔悴的年轻书生,自称王之彦,是被黄而从石门县狱里救出来的。跟其他犯人不同,一心要南投英华,黄而就带上了他。

黄而跟王之彦走的是金浦线路,没什么牵累,速度快得多,得知四娘等人转行海宁,就让船队西行,赶来接应,时机正巧。

“这可不是打仗的时候,赶紧走!”

见船上正作战备,四娘催促道,清兵战船因这三条海鲤船的出现而心生畏惧,放慢了速度,但此时两面相距也只有四五里远,战火正一触即发。

“咱们可不怕那帮土鳖……”

船队指挥不甘地道,可这也只是强自振作,他们船上虽有火炮,却是壁薄商船,还挂着硬帆,跟那十多条清兵战船对打,不一定讨得了好,更何况此行只为接人。

三条海鲤船转舵东行,清兵水师的心气由此也高涨起来。

“定不是南蛮水师!否则怎会怕我们!追!追上去!”

范时绎本已面无人色,南蛮水师历次大败朝廷水师,更听说在南海力挫西班牙舰队,刚才他就以为对方是南蛮水师,有那么一刻,都想下令转舵撤退。

眼下对方跑了,他的尾巴也翘了起来。

“宪台真是忠勇,标下也舍了这命,陪宪台一战!”

“死战!死战!”

海宁水师营参将廖光华赶紧扯着嗓子嚎嚷,一船兵同声呼喝,气氛顿时壮烈起来。

清兵战船紧追不放,双方就相距三四里远,更有快船越追越近,这边气氛也紧张了。

“投降吧!你们跑不掉也打不过的!投降的话,我丁八爷还能帮你们说句好……哎哟……别踢脸!”

丁八虎一嘴是血地嚷嚷着,他也看得明白,南蛮这三条船已经没逃掉的可能,但换来的又是刘松定当面一脚。

个把时辰后,清兵快船离船队只有两三里远,正从左右方向包抄,形势越来越坏。

船队指挥向四娘请示:“三号请求缀后掩护……”

看看形势,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四娘摇头,救吕家是她自行决断,一船几十上百人为此丧命,她可经不起内心的煎熬。

指挥急道:“兄弟们出这任务,本就作好了战死的准备,只要护得四娘,护得四娘要救的人,这命也值了!”

四娘还是摇头,同时暗道师傅说得没错,除非心志如铁,否则女儿家还真不适合担当统帅,即便知道这是必然,可面临选择时,也因人命在手而难作决断。之前面临的选择是抛弃一半吕家族人,现在面临的选择是抛弃部下。

“等此事完了,就好好守在师傅和官家身边,再不来担这般责任了。”

四娘这么想着,此时炮声已响,那是清兵快船在示威,而这边海鲤船也不甘示弱地轰响了船尾的小炮。

日头高挂正中,见着自家战船越咬越近,已快成围堵之势,前锋快船与对方正不断发炮,范时绎畅快地吐出口长气。终于追上了,不仅能抓回吕家,还能一挫南蛮势头。把这些南蛮细作抓回杭州,枭首示众,自己也将如田文镜那般闻名天下。

海宁水师营的二十条战船散作扇面阵型,即将裹住三条海鲤船,范时绎一甩下巴,部下赶紧抬上太师大椅,他屁股一沉,就准备端坐船台,好好欣赏一番从未见过的海战。

这边海鲤船上,丁八虎又叫唤开了:“最后一次,你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边嚷着一边将脸按在船板上,准备再挨一脚,好半响却没动静,他诧异地转着眼珠,心道莫非自己的劝告有了效果?

咧着嘴,丁八虎抬头看向四娘等人,却见众人目光都朝前方投去,他也转头看去,血肉模糊的脸顿时凝固住。

好半响,不知道是碎牙还是碎骨的东西挂到了丁八虎嘴边,他呸声吐开,然后喃喃道:“那……那是什么?”

远处端坐大椅的范时绎,看着前方,两眼也发了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

旁边廖光华啊地一声惨呼,像是菊花被贯穿一般地跳了起来,大叫道:“那是南、南蛮的巨、巨舰!”

范时绎依旧一脸呆滞:“南蛮……巨舰?跑这里来作什么?”

作什么?自然是接应这帮人了,廖光华当然也想不通,就为接应吕家,南蛮怎么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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