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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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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这些大鳄。”

看住愕然的院事,李肆笑道:“没错,朕是要出兵江南,但这兵就是银钱,就是你们。对付的也不是满清官兵,而是江南豪绅。”

江南是个怪物,让李肆非常忌惮的怪物,这忌惮要分三个方面。

首先,江南人口众多,1820年时,江苏和浙江的人口综合就已达近六千万,此时虽是百年前,却怎么也有三千万以上,几乎赶上英华一国的人口。

其次,江南文盛。因为积淀深,江南的教育成本非常低,识字率恐怕还要高过此时的英华,绍兴师爷满天下就是一桩侧面之证。但识字率之上的思想,就全被理儒掌控着。江南读书人在明清的地位自不必说,特别是明时,能有什么能量,后人有目共睹。

第三点就是江南的经济,江南经济以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为核心,自成一个经济圈。消费和生产都有自己的特点,由此也培育出了自己的工商阶层,再加上攀附权柄而生的盐商等势力,这个阶层的财力非常恐怖,运转也有自己的根骨。

综合这三方面来看,英华要收江南,最大的麻烦不在能不能收得下,而是收了根本就无法消化。这就像两家公司合并,面上虽是英华得了江南,可这么多人口,这么多读书人,这么庞大的资本,维系和运转跟英华现今体制完全不同。到时江南读书人从朝堂,江南资本从经济,江南人从民心舆论,三面吞噬,英华现今的体制还能维持得住?

李肆若是效仿朱元璋,经济上迁移江南富豪,思想上钳制江南读书人,倒是能完成形式上的融合。可这些举措却跟英华体制不容,江南已是英华治下,要对江南能这么干,那么对两广福建也能这么干,到时他李肆这一国,可就要退步到前明,同时又要为推行这些政策,不得不重新提升他皇权的威严,以便有足够的力度将行动贯彻下去。

这等于是他多年努力化为泡影,落到最后,到底是谁吞并了谁?

那是不是说江南就不可能入英华一国呢?

英华当然是要拿江南的,但必须要经一番调理,而且也必须是趁着江南还并非自己国土时,可以丢开诸多顾忌,从思想、经济和民心上瓦解江南。

李肆这话引得西院众人皱眉深思,以他们这些工商为兵,整治江南,这意味着……

“陛下是要……殖民江南!?”

有交趾、广南乃至吕宋这些前例在,众人顿时醒悟。

李肆点头,也只有殖民江南,先从经济上彻底打垮江南本地工商,变其为英华资本的下家,才能铺好消化江南的大道。

众人相互对视,兴奋再也掩饰不住,个个都面红耳赤。殖民江南啊,有皇帝撑腰,江南那些盐商、丝商、粮商,个个身家百万,英华工商趴在他们身上吸血,那能挣得多大的利!?

陈万策开口道:“这是一桩大工程,哪些势力太大,把控太深,咱们手伸不进去,必须要彻底清除掉。哪些势力有机可乘,能为咱们所用,这都需要仔细计较。招你们来,就是因为你们的原料和商货和江南关联很紧,对江南工商也该有很深了解,可以在这些事上帮着朝廷参谋。”

对工商来说,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美好?朝廷帮你打击竞争对手,帮你控制商货下线,把对方打趴下,就是帮朝廷打趴国敌,大利名正言顺地能到你手上。

“两淮盐商,必须第一个解决掉!”

“苏松棉丝,不能让他们再织造,就只让他们给咱们供应棉花生丝!”

“不能小视江南粮商,他们手里可握着三千万江南人口的粮米通路,把他们吃掉,江南资本就要去掉一小半!”

资本家们“群情激愤”,竞争对手也好,合作伙伴也好,谁在江南挡着他们财路,吃掉他们利益,谁就是敌人!

薛雪和陈万策对视一眼,同时微笑,都心说陛下这支兵马,战力可是足足的。

梁博俦还未完全昏头,他出声道:“可咱们怎么动手?清廷对江南格外重视,咱们要用银钱在江南起烽烟,清廷该不会坐视吧。”

这是当然了,不仅不会坐视,更可能请君入瓮,反吞一口。

薛雪道:“朝廷是作什么的?当然会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眼下清廷收紧边防,正是好借口,也是好机会。”

李肆笑道:“兵马也非你们一路,且看朕吓住那雍正。”

第五百九十九章 封海逼通商

北京紫禁城养心殿,允祥、张廷玉、马齐、马尔赛紧紧盯住雍正,雍正脸色苍白,他们也差不多。时至九月,养心殿内也闷热起来,可众人心口太冷,身上竟没什么汗意。

“景山炮厂虽经西班牙人指点,已能造射十斤炮子的三千斤铜炮,但工匠技艺不熟,年内能造出三百位就已是极限。”

“西山大营已有西班牙教官正在日夜操练,但时日尚短,要跟南蛮对战,怕是力有未逮。”

“大沽口炮台日夜赶工,扩修工程至少还需半年。”

军机大臣们的报告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雍正捏着坐塌把柄的手上青筋暴凸。

眼见《大义觉迷录》宣讲工作正进入高潮,雍正的声望虽在民间还难跟康熙相比,可权柄已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新政也开始在地方开始有了起色。

就在这时,茹喜却将一道晴天霹雳轰在雍正头上。

李肆传来了话,“开放江南,任南北自由通商,否则朕提大军北上,不死不休。”

雍正先是吓得两腿发软,接着又是大喜,他自以为抓住了李肆的把柄。地方正在控制南北来往,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动,李肆居然如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跳了起来。

茹喜却又浇了他一盆冷水,“封了南北商路,李肆是难受,咱们也好不到哪去。他还有南洋可以折腾,咱们呢?据臣妾所知,眼下江南粮价已比康熙五十年时高出三成,不是靠跟南面来往商货,江南人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茹喜对国政懂得不深,但这话提醒了雍正,江南粮价高涨,背景比较复杂。首先是湖南被南蛮占了,用来调剂江南的粮米少了大半。其次是因南蛮广兴棉丝织造,江南棉田面积越来越大,粮田自然就少了。

如果断了南北商路,江南人再种回粮米,缺口也能补回来,毕竟江南粮食还能自足,但这个过程很长,谁知道在江南那地方能闹出什么动静?

南北隔断,看来确是两败俱伤的事,可李肆只伤到皮肉,自己却有可能伤到命根。雍正由此才隐隐明白,为何当初平三藩时,康熙跟吴三桂打得昏天黑地,却从未断过商路,那可关联到双方生死啊。

李肆若只要求回到往常态势,雍正怕是要捏着鼻子认了,可现在这要求却大大越线。在江南自由通商?他不是笨蛋,一眼就看出,李肆要对江南下手了。

李肆在江南早有势力,在苏州有江南票行,甚至苏州的浒墅关都是江南票行代管,眼见年底就要到期。而以李煦为代表的江南三织造,更是依附南蛮的丝织产业得利,在他们身后,还有百万纺丝摘棉的民人靠着南蛮过活。

容南蛮在江南自由挥洒银钱,江南还能在大清治下留几年?三年?五年?

雍正不敢想,他也绝不答应李肆这桩要求。

为此他紧急召集军机大臣,商议南北战事。

臣子的回答很直接,即便靠着从吕宋流散出来的西班牙人指点,现在跟南蛮开战,也没什么好下场。

雍正恼怒地想着:“朕刚刚收拾了人心,那李肆就跳出来染指江南,他是存心的么!?”

这边马尔赛道:“眼下情势危急,即便作最坏打算,朝堂也少对南蛮有识见的将才。”

众臣纷纷附和,兵力和军械不说,没有知南蛮事的大将,这仗更没法打。

雍正万般无奈,只能拉起一个原本他计划要一脚踩死的人,就希望此人还能发挥出一些价值。

南北局势骤然紧张,岳钟琪也沾了光,他实受勇略将军印,坐镇西安,仍领川陕总督事,以川陕钱粮支撑可能在西面爆发的南北大战。

而被丢到盛京的年羹尧复了军机大臣、大学士和兵部尚书,实受杭州将军职,领两江兵马,准备跟英华一战。但雍正对他依旧不放心,切掉了他钱粮之权,由李卫统管,还让李卫跟年羹尧同掌两江绿营兵马。

年羹尧在盛京接旨后,对一直陪着他的幕僚左未生苦笑道:“我是去当摆设的,江南的战场,不是在银钱上,就是在海上。”

虽是摆设,能脱了这塞外流遣的命运,年羹尧自然欣喜。这段日子,他在关外想得很多,当雍正掀起《大义觉迷录》宣讲运动高潮时,他终于醒悟,自己之前是太过跋扈,居然忽视了皇权的威严。

急速推进同时也已扭曲了的历史,改变了年羹尧的命运,他带着左未生赶往杭州时,已定下决心,要重新赢得雍正的信任。

雍正在北面紧张布置,对李肆毫无回应,李肆本也没等。圣道四年九月,十万大山号、武夷山号两艘战列舰,连江号等四艘新海鲨舰,带着十多艘县级新海鲤舰,向北浩浩荡荡而去。

英华此时抽不出陆军,但海军却还闲着,除去萧胜带去琉球的舰队,剩下的力量也足以完成李肆下达的任务。

扫荡清廷江南水师,浙江江苏海域,必须全由英华舰队控制。

“哇哈哈……终于是我独当一面了!”

十万大山号的舵台上,孟松海仰天大笑。胡汉山坐镇吕宋汉山港,白延鼎坐镇扶南鹰扬港。从欧罗巴回国的鲁汉陕顶替萧胜,在黄埔船厂监造第二艘自产战列舰华山号,萧胜又去了琉球,这次行动就只能让他这个松字辈的小中郎将顶上了。

已从军情司黑猫队长转任海军情报司知事的刘松定报告道:“温州、台州、宁波和杭州四府都找到了内线,水师状况和水文都在掌握中,浙江还得等一段时间。”

孟松海挥手道:“不急!慢慢来!咱们的任务,是让江浙的鞑子水师,再没片帆能下海!就一路细细收拾过去!”

白正理上了舵台,这位西行得归的伏波军将领也是第一次独领一路人马,他问刘松定:“定海清兵情况掌握到了吗?”

刘松定点头:“六七门老炮,炮台加上汛塘兵不超过五百人。”

白正理皱眉:“就这点兵?”

孟松海道:“你还想怎样?总还有成团的清兵让你收拾,我这边可难指望还有成团的清兵战船敢出海。”

孟松海的抱怨正是江浙清廷水师现状的写照,两条巍峨巨舰,外加十多条快舰,载着四五百门大炮,从温州一路向北,像是作清洁一般,将清廷水师战船一艘艘轰掉。不仅海上的不放过,锚泊的战船也被海鲤舰悍然摸入港口,打靶一般地解决干净。

当舰队攻入定海,以阵亡七人,伤二十余人的代价,将驻守定海的清兵解决干净时,浙江清兵连带地方官员乱成一团。之前浙江巡抚范时绎就是被南蛮舰队轰毙的,如今南蛮水师大举北上,是存心要占了浙江么?

“南蛮占定海,只是以定海为食水补给之地,观其军力,还未有红衣兵出现,都是蓝衣水师兵,还不足以攻入浙江。”

“听闻南蛮水师总酋萧胜另领船队奔赴琉球,在琉球滞留三月还未归,该是遇上了麻烦,而琉球事涉日本,非一时能善了。奴才以为,南蛮这支水师,只是用来凌迫朝廷,并未存死战之心。此敌心存懈怠,外无援军,正是一举灭之的好机会!”

“奴才身负家国之仇,与南蛮不共戴天。望主子授下江南水师总制之权,奴才舍命效君,唯此一胜而争!”

杭州,浙江巡抚衙门,新任浙江巡抚范时捷吹干了墨迹,将这份折子递给家人,让其急递京城。

范时捷已说通了李卫,把江苏水师转调给他,加上还在杭州湾水师,他还能凑出三四十条战船,两三千水师战兵。趁着年羹尧还未到任,他还有自行其是的权力,就赶紧拼上这一搏。

想到从兄范时绎的死,范时捷就满腔感慨,这跟仇恨无关,雍正将他又放到这个位置,用心再明显不过。你哥哥已经殉国了,这证明你范家是绝对忠诚的,那用上你,朕也该能放心了吧。

如今南蛮水师占了定海,他范时捷若是没什么动作,在雍正心中,那就是不忠。

“好在我可不必学着从兄亲自出海……”

想到范时绎的死因,范时捷暗自庆幸。

“咱们真正目的,不仅是清理清廷江南水师,还要震慑那雍正皇帝,让他允了官家在江南自由通商的要求。一场大战必不可少,否则不足以震动人心。”

定海,孟松海对白正理、刘松定以及手下要员如此说着。

“浙江巡抚是范时捷,他要报哥哥的仇,必然有所动作,咱们就窝在定海,等着他把剩下的水师战船送上门来。”

孟松海将宛如小孩子玩闹般的计划说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心说那范时捷是头壳坏掉了,还要自己送上门来讨打?

“他不来,咱们就继续封海!看他动不动!”

孟松海笃定地道,众人暗道,这的确是流氓招数……

白正理道:“可江浙渔船商船众多,咱们又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并轰了,得搜检探查。光靠咱们这些船,还不足以封住江南海域,要不要跟萧总长联络下?”

说到这事,孟松海一边眉毛挑起,一边眉毛却耷拉下来。

“萧总长,怕是在琉球遇上了什么麻烦……”

第六百章 帝国主义纸老虎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萧胜人虽在琉球,却还跟孟松海保持着联络,最新收到的消息里,萧胜没细说琉球局势,只是要孟松海尽快完成江南任务,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还在打孟松海这支分舰队的主意。

这也是孟松海大剌剌蹲在定海的原因,他想尽快给清廷一拳狠的。

孟松海加白正理、刘松定,三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之所以李肆和萧胜放心将这一路人马交给他们,是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军事。就打仗而论,这三人的见识已经足了,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圣道四年九月,南北局势骤然紧张,两方不同走向的罡气相撞,汇成了一股涡流。历史进程猛然加速,即便是李肆,也没能看得完全。

萧胜的麻烦不论,孟松海这边出了大麻烦。

刘松定探得江浙水师正从杭州湾和北面沿海两路杀来,准备在舟山以北汇聚,要直捣定海,孟松海正兴奋不已,白正理却蹙眉道:“这两日病患增多了不少,都是上吐下泻。”

水土不服吧……

孟松海没怎么在意,就只忙着布置行动,可接下来两日,病患越来越多,这才让他有了警觉。召集军医进行全面复查,三人顿时绿了脸,一部分食水被下了毒……

循着线索,很快在定海城里抓出来下毒者,竟是定海县学几个生员鼓动寻常民人干的,跟逃散的清廷官员和绿营军兵无关。

白正理出洋日久,对南北人心形势很陌生,看着这些跟官府搭不上边的读书人和民人,他一脸难以置信:“我们可是自己人,是来光复华夏,解救你们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秀才一口唾沫吐了过来:“南蛮!休想坏了我儒夏道统!”

另一个硬气的民人也道:“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要谁来救!?”

还有民人道:“你们南蛮要兴留辫不留头,还要掘人祖坟,行妖法搜魂,伤天害理的事,在南面还嫌干得不够,现在又要祸害我们江南人了!”

其他民人都大义凛然地应和道:“前些日子,杀了那么多遭你们祸害的读书人,就是万岁爷看透了你们的伎俩,别想再骗住我们!”

孟松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向之前在江南行事的刘松定,却不想刘松定也是一脸惊诧,显然还没搞明白,不过短短几月,为何江南人心就变得如此陌生。

三个人正为怎么处置这些人头痛,却见定海县城方向烟尘四起,喧嚣冲天,不多时,守城的一营伏波军仓皇退却下来,气得白正理掏出月雷铳,就想把跑在最前面的营指挥就地正法。

当初打定海县城,定海城守营和港口炮台四五百人,仅仅只有微弱抵抗,定海镇标更龟缩在普陀不敢动弹。

眼下绿营大举进攻,白正理等人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甚至县城都没听到什么枪声,守城的这一营六百伏波军就跑回来了,什么时候伏波军也成了绿营那般豆腐兵!?

那个营指挥眼见白正理拔枪,赶紧摇手道:“那不是清兵,是……”

如山呼喊正从城门方向涌出,“救义士”、“杀南蛮”的口号清晰入耳,接着是成千上万民人冲出城门,朝着港口汹涌而来。

白正理也惊呆了,那是老百姓啊,怪不得手下的兵不敢开枪,只是退出了县城。

刘松定一嘴牙咬得格格作响:“准是受了鞑子官的蛊惑!才把咱们视作仇敌!”

孟松海脸色青白变幻了一阵,冷声道:“伏波军,列阵!”

退下来的伏波军官兵震惊地看向孟松海,孟松海如噬人般地回瞪过去,咆哮道:“这是命令!”

官兵们再没二话,老老实实地列阵装弹,可人人脸上都是不忍。

白正理却一把扯过了孟松海:“那是民人!”

孟松海摇头:“现在他们是敌人!”

白正理跺脚:“你们天刑社就这德性!不行!等下绝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你我名声还是其次,以后江南人要怎么看我们英华!?”

孟松海已是一脸赤红:“天刑社怎么了?换了你这圣武会来号令,是不是还要缴枪,等着这些人来杀!?”

两人正跳脚对骂,刘松定喊出了声:“鸣枪示警!枪口抬高!”

蓬蓬排枪响起,上万民人离港口外这道薄薄防线只有几十丈远,却如潮水撞上无形礁石,猛然一僵,接着丢下零零星星被踩踏致伤的可怜人,潮水轰然倒卷而回,还夹杂着“南蛮开枪了”、“杀人了”的惊呼。

孟松海、白正理和刘松定以及数百伏波军官兵呆呆看着人潮来回,听着那冲天呼声,就觉心口难受得快要炸开。

定海县城丢了,清兵水师马上就要来,如果再遭定海镇标从陆地两面夹击,这乐子就大了。孟松海等人不得不将部队紧急撤上战舰,如丧家之犬一般退出了定海。

舵台上,孟松海将八角帽一摔在地,破口大骂:“这是他妈怎么回事!”

定海县城,锣鼓震天,定海知县一脸激动红晕,在县衙里激情而就一份帖子。

“我定海军民,同仇敌忾,奋勇争先,与南蛮战于城下。直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仰圣上洪福,我大清国气鼎沸,南蛮便有巨舰大炮,也被我军民杀得溃不成军,血肉盈野。”

“定海大捷”就这么出炉了,知县报说杀了三十名南蛮贼军,知府的帖子报说杀了三百名,当这份捷报到了浙江巡抚衙门时,范时捷正脸色灰败,心如枯槁。

他的水师大败,败得彻彻底底。

南蛮水师神通广大,竟然全盘掌握了他那支水师的动静,提前出港,在舟山北面海域,对本要瓮中捉鳖的奇军来了记反偷袭。

不知道南蛮水师是吃什么药,穷凶极恶,连一艘舢板一个人都不放过,整整四十条战船,三千来号水师官兵,船只逃回来三五条,人活下来两三百,根本就是全军覆没。

范时捷正在为自己的官帽哀叹,收到定海这份捷报,再跟定海塘报两相印证,兴奋地差点蹿上了桌子。

天降甘霖啊,原来南蛮水师是被打出了定海,才跟自己的水师撞上的。

范时捷此时虽然心痛自己的水师,但这份捷报在手,他心中却已安定下来。将南蛮那等巨舰大炮之军打出已占之地,这功劳太大了,足以弥补自己的丧师之责。

他大手一挥,在给雍正的密折上写了“斩敌六百”,在给朝廷的题本上写了“杀敌三千”。

雍正主政以来,最见不得下面人糊弄他,地方官员平日都不敢在数字上如康熙年间那般玩弄太过。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大义觉迷录》的宣讲高潮正席卷一国,什么政风都要迎合这股潮流,范时捷觉得,就如之前各地报祥瑞一般,将这数字多抬一抬,雍正该是要认的。反正此事根底为真,定海人把南蛮打了出去,细节上造造也不算太过嘛。

范时捷所料没错,雍正就缺这样的“祥瑞”,接到这份奏报时,雍正在养心殿笑了半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清爽了一大截。

“定海知县,连升三级!定海大捷,明登邸报!”

雍正心说朕的路子终于是走对了,人心!只要握住人心,众志成城,北面亿万子民,难道就挡不住你李肆的枪炮!?江南之事,你就做梦吧!

此时的雍正,也不清楚,他这得意忘形的一举,加上正席卷各地的“君臣大义”运动,就此将大清的民风、政风和军风,导入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这一步,至少跨越了一百二十年。

历史滚滚急进,孟松海、白正理和刘松定这三个当了垫脚石的可怜虫自然看不透此事的变化,他们懊恼、沮丧外加愤恨。

刘松定有气无力地道:“周昆来传来消息,江浙各地官员跟士绅都动员起来了,要学定海那般,就等着咱们送上门,然后如定海民人那般炮制。”

孟松海跟白正理耷拉着脑袋,都觉这趟任务是搞砸了。没错,他们打得清廷水师满地找牙,如今江浙海域,清廷水师不敢有片帆下海,可他们却被定海乃至江南的民人拿住了软肋,然后又成了清廷的把柄。

武力上是震慑住了清廷,可人心上却是落了下乘,这下别说凌迫雍正开放江南,他们这支舰队,在江南海域都没了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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