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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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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看向茹喜,手抚上她的脸颊,动情地道:“这些年,真的都靠你了……”

热泪滚滚而下,茹喜在心底里呐喊着,值了,这十年的苦侯,值了!她呻吟一声,将整个身子投入雍正怀中,低低道:“臣妾为的就是这样,为的就是万岁爷能掏出心窝子,万岁爷……”

感受着雍正也正在升温的身体,茹喜仰头,紧闭眼睫,她等的既是雍正于这一国的大决心,也是于她的大决心,到了此刻,这大清国和她,似乎已经浑然一体了。

急促的气息也在罩下,茹喜正等着那一刻,那气息却又消退了。

雍正满面晕红地起了身,有些刻意地道:“朕……这就去布置!”

他急急而去,茹喜趴在椅子上,似乎已成了木偶。

片刻后,小李子匆匆而入,低声道:“主子,万岁爷又点了……宁主子……”

宁主子就是茹安,茹喜现在是淳妃,茹安因为侍寝过,也被升到了宁贵人,但念着她跟茹喜是一处来的,依旧跟茹喜单独住在映华殿。

小李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茹喜眼中喷射的冷厉寒光逼退,哆嗦着出了书屋,就听见里面茹喜痛哭失声,然后是凄厉的呼号:“李肆!我恨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次日,圆明园,万春园迎晖殿,王公宗室重臣济济一堂,雍正紧急召开了国政会议。

马齐、马武和庆复等人对视点头,他们一干宗室重臣已经联络好了声气,眼下怡亲王允祥病重,雍正身边也再没了铁杆王爷作陪,他们有信心把雍正准备大举兴兵的心思压下来。

他们都算计好了,雍正肯定得找托出来先谈这事,不管是老黑锅田从典,还是已有第一汉臣之位的张廷玉,他们都决心把对方一打到死,绝不让雍正被这托给顶上去。

“鄂伦岱、隆科多、阿灵阿,阿尔松阿,这些人作恶多端,朕宽大为怀,允其自新,只放在关外,让其戴罪立功。可没想到啊,霸占民房,欺压旗民,依旧恣意妄为,不思悔改,朕看这些人,千刀万剐,也不足抵罪!”

雍正一开口,却将众人惊了个花翎朝天,这一枪打到哪里去了?

“朕素宽仁,可绝非宽纵!鄂伦岱,阿灵阿,阿尔松阿父子,赐其自尽!隆科多,削籍为民!”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惊骇中,雍正将隆科多和满人中的那些铁杆“八爷党”终于一拍到底,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觉罗桂良,忌日剃发,夺爵!”

“觉罗杜叶礼,收受贿赂,夺爵!回京待罪!”

“佟法海,交通南蛮,赐死!”

“延信,交通南蛮,赐死!”

“锡保……夺爵!”

“傅尔丹……下狱待查!”

雍正高举屠刀,不仅砍上了往日那些八爷党,还砍上了曾被英华关押过的一些满洲贵胄,特别是延信和佟法海,马齐马武和庆复等人如坠冰窖,雍正这番处置里,不少人都是他们佟佳氏和富察氏的人,此时满脑子转的就是怎么保人,哪还有心跟雍正在兴兵之事上干架。

这些人的罪状显然平日早已准备妥当了,今日一并发作下来,数十名宗室贵胄,杀的杀,下狱的下狱,一股凛冽更甚于雍正登基时的风暴,猛然在这本显得闲适随意的殿堂里刮起。

当雍正将最后一句话吐出口时,这风暴凝聚为飓风,再无人能在殿堂中站稳。

“国有妖孽,致人心鬼祟,朕看那妖孽,总觉得自己时辰未到,还有机会,今日朕就下了这决心,为大清还一个朗朗天下!塞斯黑一个人在地府里孤单得很,是让阿其那去陪他的时候了!唔,还有一个……”

雍正满脸晕红,却见张廷玉猛然跪下了:“求皇上仁心一念,勿伤天和!”

张廷玉这一声喊,才将众人惊醒,哗啦啦全都跪了下来,雍正还要杀十四!?这可使不得,再杀了十四,他是什么人都可以杀,看不顺眼就可以杀,十四可得千万保住!

沉寂了好一阵,雍正才轻轻出声道:“罢了,朕的大决心,本就不愿用在这些事上。”

众人如释重负,才觉一身汗已经湿透了。

“那么,接下来议南面之事,南蛮咄咄逼人,西面直捣西北,东面侵吞江南,再不决然而起,我大清就要亡了!诸卿,可有人敢代朕领军征讨!?”

接着雍正又尖着嗓子一声喊,众人腰一软,又趴在了地上,原来是这样……雍正大挥屠刀,就是要料理得他们服服帖帖,再不反对动兵之事。

如此拙劣伎俩,比康熙的手腕僵硬得太多,可就是这样,就是看得如此透,殿上却没一个人敢开口。刚才雍正开口之间,就处置掉了几十个宗室亲信,满人贵胄,再无人有那个胆子跟他唱对台戏。

权柄,就在这个时刻,雍正有了再清晰不过的感觉,他的权柄,从未有这般凝重过。

“李肆,我准备好了,你呢……”

雍正看向南面,嘴角冷冷含笑。

第六百七十一章 北是炼狱,南是仙乡

十月的北京,日头仍显火辣,紫禁城正北神武门的门洞里却寒意渗人,一堆下五旗的护军在门洞里缩脖笼袖子,蔫得就跟猫冬一般。

一个太监打西墙根凑了过去,佐领嗯咳一声把人拦住:“皇上有旨,这几日封门,没得牌子别想……哟,李公公啊,日头都快落了,还忙着哪?”

太监行到近前,佐领才看出是映华殿管事太监李莲英。

小李子,不,李公公伺候茹喜近十年,现在已养出了几分贵气,就是不知道是摔了还是怎么的,鼻青脸肿的,进了门洞,光线变幻,乍眼看去跟癞皮狗一般。

“不忙?不忙这天都要塌了!总得有人撑着不是?”

李莲英将那佐领的好奇目光瞪了回去,嘴里还不客气地念叨着。神武门对他来说就是院门,经常出入。十来年里,守门的下五旗护军车轱辘地换,而他也从早年向这些人点头哈腰,渐渐变到对方朝他虚虚打千。

茹喜虽只有庶妃位,例钱可是比照贵妃给的,水涨船高,李莲英也得了八品使监,正宗的首领太监。整个紫禁城的太监,只有二三十人在他头上,其他人都得恭恭敬敬叫唤“李公公”、“李老爷”。

他手下也有十多个使唤太监,可出神武门去办的事,他从来都不假手于人,甚至跟班都不带一个,这可是他的专权,他一日不死,绝不会把这权丢手。

听得李公公说得郑重,那佐领跟其他护军躬身将他送出大门。神武门几乎已成映华殿的正门,李公公都是出这门去办事的,而办的事,正跟他们心中吹着的寒风有关。

“听说李肆讨要淳娘娘,万岁爷不舍,把李肆惹恼了,这才跟万岁爷翻了脸……”

“哪条阴沟里捞起来的小道消息?是那李肆北上帮万岁爷打准噶尔,万岁爷送些人去南洋挖矿,万岁爷跟那李肆的交情可铁着呢,翻脸?切!”

“别扯了,分明就是皇上恼李肆不在意他,总想着撩拨撩拨,好说些知心话儿。”

门洞里乱七八糟地议论着,到最后众人都一声长叹。

“还指望着李公公把消息送到,万岁爷装装样子也就成了,难道还真要把咱们满人再推到南面去?”

“都在等皇上转回心思呢,西山大营已经闹腾得不可开交了,西山大营都撵不动,不定皇上要动咱们护军营的心思。”

“唉,日子好好过着,折腾什么呢,皇上也真是的,守着个太平天子不作,非要起劲闹。”

护军们虽只是下五旗的,可这么多年铁杆庄稼吃下来,说话也是没皮没脸,毫无顾忌,佐领不仅没呵斥,反而混在一起,侃得不亦乐乎。

神武门外,一处斜角胡同里,两人正在不起眼的茶馆二楼小间进行着足以让南北两方万人变色的对话。

“泛泛的就这些话,皇上调兵,满兵都不动弹,还不知道后面要出什么篓子。”

“这也太泛了,有没有细一些,着落到营,着落到怎么个不动弹法的?”(3-U-W-W)

“有倒是有,可这事就紧要了,泄了出来,我家主子都要吃挂落。”

“李公公啊,呵呵,咱们谁跟谁?多年的老交情了,你开价!也跟李公公你交个底,我宋祝德现在不仅有南面的官身,还兼着《中流》的暗牙,消息真有料,可不会亏待了李公公。”

“哟,老宋你能混啊,居然还能兼《中流》的差?可这就更犯忌了啊!我家主子特别交代了,谁都可以说,对报纸的暗牙就不能说。你们在报上一印,满天下人都知道了啊。”

“咳,人长一张嘴,别人凭什么说是你家主子,是你李公公道出来的?放心,咱们报纸暗牙这一行,关照线人可比军情司天地会还牢靠。你看咱们报纸,上到督抚行止,下到州县手脚,北面的事,比传闻中你们皇上那粘杆处还灵通,那不都靠线人得来的消息么?李公公,你听说过,有谁遭过罪?”

“唔,这倒是……可这事生死攸关,恐怕我……一千两,这……呵呵,少了点吧,一、一万两!?”

被对方竖起的一根手指惊住,李莲英差点蹦了起来,他赶紧压下身子捂住嘴,可眼中炽热之光却如有形之物,紧紧粘住了那根指头。

对方嘿嘿笑道:“一万是给李公公你的,公公的上家,也就是淳主子,老规矩,一对九。”

李莲英目光吞吐不定,最后转为直露的凶光:“江南银行的联票!”

对方摊开大手:“成交!”

映华殿,茹喜手指点上李莲英的额头:“真是没用的东西,再讹讹,怕还能讹出几万两!”

李莲英正要请罪,茹喜又一声叹:“罢了,瞧你老实忠厚,总是不贪,也就取你这点用了……”

接着她拍了拍书桌上一碟纸:“明儿带出去,本就要传过去的消息,还能卖出银子,不错。”

李莲英被揉搓得没了骨头,却没忘自己的本分就是不开窍的奴才,小意地问:“主子啊,这些事可都是真事,传给了南面,真的不会有问题?”

啪的一声,茹喜一巴掌又抽到了李莲英脸上,正中之前被抽过的地方。李莲英不敢喊痛,赶紧趴下来认罪,其实也不怎么痛,揣摩着这力度,暗道主子的心情比昨儿是好多了。

“办你的事就好!有什么事,难道还要你这奴才来担待?”

茹喜淡淡地骂着,等李莲英退出了房间,才悠悠一叹,既有愤恨,又有期待。

“就让你乐呵着,看着这边万岁爷的笑话!等你被打个措手不及,丢了颜面,还不知你会怎么狗急跳墙呢,到那时,就会记起北面还有个茹喜了吧。”

她回握拳头,长指甲深深扎进掌肉,却恍若未觉,嘴里还低低嚼着两个字:“李肆……”

养心殿,雍正将奏折丢在书案上,无比怀念正在弥留中的十三弟。

他雷厉风行,干掉了一票宗亲贵胄,慑得朝堂对他出兵之事毫无二话,满以为就诸事顺利了,却没想到,一调动西山大营,苦心锤炼多年的大军竟然跟恋桩老牛一般,怎么都拖不动。

封官许愿作了,行赏银子也许了,危言恫吓也干了,西山大营的八营汉军火器营还好说,八营旗兵火器营却状况连连。

八个统领,八个副统领,一下子“病倒”八个,还有四个不是折腿,就是摔了胳膊。三十二个参领里,二十个都在告病,更有无数宗室亲族跑来递折子说情,甚至皇后乌拉纳喇氏也来吹枕头风,想把娘家两个侄子辈留下来。阴风惨惨,直让雍正怀疑时空倒转,又回到了五十年前,先皇康熙平三藩时,人心溃决,寒风几乎掀翻了京城。

当官的告假求情,当兵的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暗中销籍的,有明里撒泼打滚也不再离家的,甚至还有人佯装走火。

快十年了,雍正拉扯起这支西山大营,花费了快十年光阴,无数银钱。最早受训的愣头小子,也都变成了皱纹上额的中年人,而枪炮声在京城之西,日日鸣响,十年不绝。

八个汉军火器营,八个旗兵火器营,外加两个大将军火炮营,编制总数六万人,这是雍正手里的一支王牌。请的是西班牙的教习,用的是京局精心打造的快枪好炮。十年轮转下来,积淀不断沉凝,队列走得连西班牙人都翘大拇指,枪法更是百步穿杨,承载着雍正对敌南面的莫大期望。

养兵多年,要到用兵时,西山大营的旗兵却来了这么一出,雍正还能沉得住气。他也很清楚,当年先皇康熙推着满蒙八旗在湖南跟南蛮对决,折损甚重,以至现在旗人对出战之事尤为忌惮,现在不闹,他还心里没底,就怕上了阵再闹呢。

雍正不仅沉得住气,还纵容旗人这么闹,原因是他要行惑敌之计。张廷玉曾建言说,南蛮消息灵通,北面一出兵,不定那李肆就要在南面收兵,转头北上。

因此由得西山大营的旗兵闹闹,让那李肆觉得自己翻腾不起风浪,不放在心上,推着他进一步陷在南洋,然后再大举兴兵,定能收到奇功。

对于此战设想,雍正早就想得通透,他当然没打进南蛮腹地的心气,跟张廷玉等军机大臣商议的结果是,趁着南蛮兵力空虚,从江西方向狠狠打进去,吃掉南蛮一部分佯动的兵力,再复江西全境,就算竟了全功,而这样的功绩,既不会惹得李肆狗急跳墙,又会给自己,给大清留下一道辉煌战功。至于后面的事情……李肆重里子,到时把里子让足了,面子站稳,他雍正就算是超越了先皇康熙的中兴明君。

因此雍正对书案上那件件兵部奏报不怎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别弄假成真,到时候真的拉不动这些骄兵了。

“无妨,一个字:杀!”

再想到之前在圆明园震慑朝堂,信心就在雍正心胸间流转,再看看那些奏报,他冷声一笑,别看现在跳得欢,到时朕可要拉清单。

“皇阿玛……”

盘算着时辰一到,到底先拿谁开刀,弘时求见。

“皇阿玛,八叔……阿其那已难成祸患,皇阿玛真的不能放八叔一马?”

弘时进来,砰的一声就跪下了,是来替阿其那求情的。雍正冷冷看着弘时,好一阵后,朝外一指:“滚!”

弘时自小跟阿其那一家关系就不错,早前那几年受雍正默许,还经常跟遭圈禁的阿其那来往。雍正知道,这个儿子对自己处置阿其那有意见。

对这个儿子,雍正一直都很失望,气量狭小,为人偏激,听风就是雨,比弘历差远了。起码弘历受仪仗的气度就是稳稳的,天生有帝王之气,而这个弘时却怎么也上不了台面。眼下一国都在盯着南面之事,连未成年的弘历都求请逢差,这个成年阿哥,却连一点毛遂自荐的心气都没有,还老在那些个狗屁事上掺和。

雍正对弘时早就没什么期望,所以情绪表露得格外直接和决绝,弘时浑身打着抖地退下了,还没出殿,雍正冷哼一声,再把他吓了个哆嗦。

赶走了弘时,雍正继续盘算自己的进军大计,心中还有余裕溜过这样的念头:“想必李肆也快收到我出洋相的消息了,你就偷着乐吧,还有更大的乐子等着你呢!”

黄埔无涯宫,李肆不在意地道:“瞧鞑子那般德行,一个西山大营,竟然动弹不了,还想趁咱们分身乏术来吃豆腐,真是做梦。”

政事堂首辅汤右曾、次辅范晋和枢密院知政苏文采都在,这就是个小型的国务会议。

苏文采翻着资料,摇头道:“官家,不可小视。西山大营六万人,武昌大营还有三万绿营,其中半数也编练了多年火器。如果雍正真要下大力,还能从察哈尔凑个两万马队,再加上田文镜的两万江西绿营,到时候可是十三万大军!咱们在那个方向只有虎贲军一军,还分散在江西湖南两处。”

范晋也道:“西北的岳钟琪还握着近十万绿营和喀尔喀蒙古兵大约两万,如果雍正决绝,舍掉西北,回防荆州西安一线,还能在湖南方向策应,这可是二十来万人!跟早年康熙聚兵二十万可不同,这些兵大半都是全新编练的火器军,用的是燧发枪。”

汤右曾沉沉点头:“缅甸和爪哇之事,必须尽快了结!”

李肆依旧不在意,八面出击,雍正会跳出来的可能性,在定下出兵计划时就早预见到了。他懒懒地道:“之前不是有预案么?照着预案办,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再说了,等他们把大军拉到江西,怎么也要三四个月,到那时缅甸和爪哇之事也早了结了。”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可配上李肆那倦倦神色,众人都微微讶异,有些奇怪啊,官家对军事可从来不含糊,怎么感觉今天有些怠政的模样?

李肆还没察觉三人的目光,哈啊打了个哈欠,挥着袖子,示意会议结束。

“官家这模样……有点像……”

“脚步虚浮,面色潮红,莫非……”

“老夫去问问中廷!”

三人出了肆草堂,思绪不约而同地飘到同一个方向。

汤右曾跑去中廷刺探消息,范晋和苏文采出了大中门,行在天堂高道上,见着左右休闲的游人,对视一眼,都是无比感慨。

官家不把雍正的动向当回事也是正常的,眼下英华国力鼎盛,四川、缅甸和爪哇三三路大军三十万,为的是百年安宁,并非全因战事陷在外面。雍正打过来,即便没有虎贲军,靠着国内新组的卫军都能应付。

鞑清在北面有异动,可能侵攻南面的消息,已经陆陆续续在报上有所透露,可见天坛广场上这些游人,一点也不在意,嗡嗡议论声里,更多是在谈明年的十年圣庆会是什么花式,东洋南洋有什么奇珍异宝,国中人心安定,对皇帝,对朝廷,对军队信心无以复加。

“洛女飞天图啦,绝世之作!不识货的别凑热闹……”

“秽乱?违法?官家都有私藏,咱们老百姓买卖这东西算什么?”

接着从人群里传出来什么了不得的声音,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

吩咐侍从将那人带到近前,却是个游贩,背满竹篓都是画卷。游贩也不认识两人,只当是贵人买画,兴高采烈地取出一卷,在两人眼前展开。

那一瞬间,不仅范晋苏文采两眼铮地一亮,身边侍从也都呆住了,像是有一根粗大铁钉,从百汇直戳到涌泉一般。

一副画,一副很普通的飞天画,可不普通的是,那妖娆飞天,除了薄薄纱挽,胴体尽皆呈现。画卷用色明丽,阴暗凹凸层次丰满,用的还是天庙写实摄华技法。丽色柔躯,直愣愣撞入人的眼帘,似乎都能听到哧哧的喷鼻血之声。

“这可是南关洛行首飞天图!看这相貌,看这身段,这可是照着活生生的妙人儿画出来的!这一副三百两,瞧着是老爷们垂询,我才拿出了这幅可以传家的大作!三百两,便宜啊!”

贩子一边急促地说着,一边四处张望,自是也觉得这种画扎眼。

“洛……行首?西关洛参娘?她,她怎能容自己这种画在外面流传!?”

苏文采太过惊讶,说话都结巴了。

“洛参娘可是天仙下凡,怎在意这般世俗忌讳?这画还是边大家亲手画的!”

贩子不屑地回道,还把国中巨匠边寿民扯了出来。

范晋在一边乐了:“真是边大家的画,你三百两就卖?来来,再让我看个明白!”

贩子脸色一变,扯过画卷,扭头就跑了,原来就是一副赝品。

“这、这是什么世道?”

苏文采还憋着脸跺脚,范晋却哈哈一笑。

“什么世道?好世道呗!怪不得官家都无心凡尘,怕是也沉浸在仙乡里吧。”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咱们这园里可已经有好几头狼了,准是把四哥哥吃得太狠,才在外人眼里落了形迹。汤相都找到中廷六车那,拐着弯地探话,问四哥哥是不是伤了身子,老实交代,是谁伤了四哥哥的元气!?”

黄埔无涯宫后园,年已二十六七的关蒄,开口依旧带着一丝少时的娇憨,再配上她那月牙眉,即便叉腰扮茶壶状,也显不出什么威慑力。

“我忙着教孩儿们练拳,一天累得要死,才没有……那什么呢。”

严三娘面颊一半青一半白地嘀咕着,白的一半似乎是有些心虚,青的那一半显然是被关蒄的“狼论”给气着了,年过三十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听到那个字。

“我就是想啊,可惜……”

安九秀悠悠抚着大肚皮,她又有了六七月的身子。

“关蒄认真起来好了不得呢……”

萧拂眉掩嘴低低笑着,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看我做什么?成天埋书堆里,一股霉味,你四哥哥才没什么兴致。”

朱雨悠更是淡定,末了再加一句:“我和严姐姐、萧姐姐,还有安姐姐,都是老太婆了,也就某人还撑着小姑娘的嫩脸,怕是贼喊捉贼吧。”

关蒄恼怒地跺脚:“这半月我都忙着料理账目,连自己的日子都让了出来,怎么会是我?”

大眼睛滴溜一转,落到正缩在角落里的两个身影,被她目光一罩,四娘和宝音赶紧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关蒄不爽了:“那到底是谁!?难不成四哥哥还跑出去打野食了!?”

一阵抽气声响起,大家都看向负责随身侍卫的四娘。

“南关十里长堤,十八行的行首个个如花似玉,还各有一身曲艺绝技。”

“黄埔西楼的异国风色也是一大盛景,朝鲜和东瀛的不说了,什么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和意大利的洋姑娘,让人目不暇给。听说还有波斯女奴和昆仑女奴,专供猎奇艳客。”

“越秀山庄里的江南风色更是不错哦,听说是专养扬州瘦马的江南客联手打造的,那里的姑娘才情满溢,艳色超绝,可是读书人风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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