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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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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后方,李肆咬着牙,将怀里的徐汉川放下,这个矿场少年在失去气息前,还拉着于汉翼,吐着血泡,就说了两个字:“挡住……”

这泥马是什么事!

李肆想要朝天呼喊,他居然不是拿着先进武器虐敌人,而是在鸟枪前面发动落后愚昧的刺刀冲锋!

就这一轮鸟枪,就有四五个少年中弹,虽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可李肆依旧心痛如刀绞。在那一刻,无数自责和疑问涌上心头,自己是不是该在第一轮枪响后,等上一轮再发动冲击?自己是不是该玩点什么小花样,让贼匪分兵,而不是这么直愣愣地冲上去?

“把他们逼到沟里去!当钻洞耗子一样捅!”

吴崖的喊声响起,少年们群声应合,单薄的两层队伍,不到四十枝长矛,如坚决的钢铁丛林,将凌乱不堪的贼匪推下了沟里。

就是这样……

李肆的纷乱心绪终于汇聚起来,这就是他对少年们的期望。有适合刺杀的长矛,有着地坚实的战靴。还有协调一致的步伐,他没对少年们的战技提出更高要求。就只希望他们能顶着敌人的刀枪,端直了长矛冲上去,只要冲上去就好。

在这个时代,古典的长矛阵顶得住最初远程伤害的话,就跟拼刺刀一样,崩溃的绝对是敌人。而眼下他们的敌人连正规的绿营兵都算不上,少年们只要做到“前进、前进、还是前进”,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让他欣慰的是,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少年们依旧在害怕死亡,害怕刀枪,他能清晰地听到抽泣和低哭声。可当他们连成一个整体的时候,这情绪就只转成了眼泪,并没影响到他们的行动,他们的行动已经由一个整体主宰,没有谁愿意脱离这个整体。

这就是钢铁和鲜血的洗礼……

李肆将徐汉川还睁着的眼睛抹闭,在心中低低念着,今日的牺牲,他日一定会有回报。

连声惨呼,沟里左右同时摔下来两具尸体,差点砸得牛十一昏倒,他脑子里根本容不下未来,只看到土坎上的村人已经反推了回来,他这百多号人,正处于即将被坑杀的险境。

“转……转进!朝那边走!”

牛十一下意识地指向东面,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朝在沟里奔逃着,朝东边仓皇而去,身后如下饺子一般,摔下来一连串尸体。

第七十七章 沙丁鱼狂响曲

“快!再快一点!”

瞧着远处升腾的火光,盘金铃在船头急声催促着,身边一个十三四岁的瑶装少年握着腰间直刀的刀柄,一张脸上一半是密布瘢痕,另一半的忧色在火光中时隐时现。

“姐,这种事情有我们男伢就好了,你来又能干什么呢?”

少年这么问着,盘金铃咬牙道:“就算只能咬上贼人一口,也是尽了我的心!”

少年皱眉:“可……可那会死的”。

盘金铃低低一笑:“四哥儿的恩,纵死也报偿不了!他要出了什么事,我能做的就只有追着他下去!在阴曹地府为奴为婢,替他踩刀山、浸油锅!”

她看向少年,眼瞳被火光映得雪亮:“盘石玉,这也是你银铃姐的心愿,她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叫盘石玉的少年目光沉凝,重重地点头。接着他又摇头道:“四哥儿这样的人,怎么也不该在下面受罪吧?”

盘金铃眼眉舒展开,失笑道:“是啊,那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也变得幽幽不定:“四哥儿那样的人,怎么也不该在贼人手上出事。我一定要来,不过是觉着不做点什么,心里总难安定。”

说话间,船已经靠上了河湾,呼喝厮杀声正到炽烈高处。

“快!都他妈的快点!”

金山汛,萧胜站在船头,正催促兵丁上船。夜幕尽头,三柱火光遥遥升起,那是西牛渡的塘兵发出的信号。

“四哥儿不会有事吧……”

张应在一旁第十次这么自语出声。

“四哥儿那是什么人 ?'…99down'他能出什么事!?”

梁得广语气十分肯定,可脸色跟这话不怎么同步。

“那可是一两千贼匪呢!”

张应显然没被安慰到。

“没什么一两千贼匪!”

萧胜吼了起来。

“四哥儿跟我早料定了,最多不过是小股贼匪,翻不了天!”

张应和梁得广看看身后那一串赶缯船,还有兵丁络绎不绝地上船,这一船队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两人对视一眼,观点统一了,真是小股贼匪,萧胜又何必把整个左营都吆喝起来了……

“就算一两千贼匪,四哥儿也该有办法。”

张应低低说着。

“可咱们总得尽上一份心,别说老大身上那补子,咱们……”

梁得广拍了拍胸口,两人已经是凉帽补褂,胸口缝着海马补子。

“咱们可不是忘恩的人。”

张应点头,摩挲着补子,脸上满是自得之色,接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就算只是小股贼匪,可他手下就一些娃娃顶用,这又是夜里……希望他能撑到咱们赶去。”

庄子外杀声震天,里面却是一片静寂,男人们都扛起长矛到了庄子外围,里面的老弱和妇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喊出声,乱了家人的心思。

可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出去了,庄子中心那小长楼的二层,挨着楼梯口的教室里,一个男人正端着长矛,堵在教室门口那,瞧他那古怪的拿矛姿势,身上的儒衫还在不断荡着涟漪,将惊恐展露无遗,就知道这人绝非能上阵对敌的男人。

“快……快撑不住了……”

不过是几斤的长矛,在范晋手里已经沉重如山,他只觉自己的膝盖都快抖散了,心里一个劲地喊。先是上千流民,现在又不知道是多少贼匪,再想到家中的苦难,自己可真是噩运缠身。

“先生!”

在他身后的教室里,三四十号小孩正静静坐在座位上,有小孩终于顶不住那恐惧感,一边叫着一边摇动课桌,范晋扭头喝了一声:“不得乱动!是要挨我教尺么!”

这一喝吓得那小孩噤若寒蝉,范晋也觉自己不怎么哆嗦了。他舒了一口气,将长矛横放在书案上,挑亮了油灯的油芯,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由左至右,刷刷写下了一行字: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先生现在教你们孟子的一段话,说的就是,大家都想活着,都想要命。可还有很多东西比命更重要。纵然我们什么都没了,可还有气节。刀剑临身的时候,我们也要安静从容……”

他刚说到这,就听庄子外群起欢呼,隐隐能听到“四哥儿”的字语,教室里吐气声一片,沉郁顿时一扫而空,范晋也不得不双手撑住了书案,不让自己软倒。

“四哥哥来了!”

庄子深处的小院,关家母女正聚在李肆的那进小院,大小三个女子都守在门口,一直朝火光之处望着。听到这喊声,关蒄欢喜地叫了出来,而关田氏和关云娘则相互护持着,一个劲地拍着胸口。

几个拿着长矛的村人又从小院外路过,其中一个停步朝门口看来,借着火光,隐隐能看到那是田青。

“田青哥,你也要杀贼么?要小心啊!”

虽然对田青还是很不感冒,可这危难关头,关蒄终究还是把他当表哥在关心。

“是……是啊……”

田青颇是难为情地应着,目光却越过关蒄,停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可那人却扭开身子避过了他的目光。

田青咬咬牙,提着长矛继续前行。院门口,关田氏想说什么,张口却没能出声,只能轻轻拍着大女儿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庄子外,牛十一嗓子发出了怪异的呜咽声,就他自己清楚,他是在哭。

顺着沟朝东边狂奔,原本还觉得败了也就败了,他们这些贼匪之辈,逃命可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存在什么脸面无存的纠结,反正小命就是本钱,这次赌博失手,下次再来就好。

之前把西南边河对岸深处的寨堡当作据点时,他就对这里的地形有所了解,东边和南边就是河岸,只要下了河,大半夜的,再没人能追上。

可没想到,奔出去不到百步,沟里骤然出现一堵矛墙,如泻闸激流一般直撞而来。牛十一整个人如冰雕一般钉在地上,可左右的人却没他这么快的反应,依然循着脚下的惯性,朝前方扑了上去。接着牛十一就被后面的人撞倒,无数脚丫子在他背上踩过,他的意识也变得恍惚起来,就只剩下绝望无奈的扭曲哭腔。

蓬蓬蓬……

两股人群在沟里相遇,抛起了大片液体,在火光下明暗变幻,没有那种猩红,却让人觉得更为惊悚。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皇乱窜。一方队形严密整齐,六尺长矛虽不算长,却密集有力,一方队形凌乱,兵刃长短不齐。如此的冲撞,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浑然一体的矛墙在第一时间将贼匪前排变成无声无息的血肉集合,可接着是大群贼匪涌到,矛墙顿时被震得晃了一下,接着缓缓朝后退却。

“站稳了!这点程度,连那泥水的毫毛都比不上!”

贾昊一边喊着,一边将自己钉在一个贼匪心口上的矛尖拔了出来。这家伙已经撞入他的怀里,手里的腰刀还高高举着,却被贾昊捏着长矛前端一剑捅死。又一个贼匪踩倒尸体,两步就冲近了身。

贾昊刚握住矛柄,再度的前刺因为空间不足,出力不够,被那贼匪一手握住。可那家伙没料到长矛前端居然是接近两尺的短剑,哎呀一声叫,赶紧丢掉了另一手的梭镖,两手合握,将长矛的矛尖顶在身前,两人就像是抵牛一般耗上了。

不得不承认,这贼匪确实凶悍,两手都被剑刃割裂了,长矛依旧被稳稳握着,眼见他借着背后同伙的推力,大声喊着骤然发力,要将矛尖扭开。贾昊也是喝啊一声,脚下的皮靴给了他十足的力道,让他没被那贼匪的奋起压退。

“哎哟……入娘的鞋子……”

一顶之后,那贼匪只来得及念叨了这么一声,身子就是一歪,贾昊的长矛顺畅地戳入了这家伙的肩胛,两声惨嚎几乎同时响起,他这一矛,穿透了前面那人,还捅进了后排贼匪的胸口。

一前一后两个贼匪躺倒,前排那个的脚板高高甩起,脚上一只拧得底带分离的草鞋悠悠晃着。

“爬上去!”

不过二十人的小小矛墙,就将几十号贼匪稳稳堵在沟里,贼匪们放弃了再次硬碰硬地冲击,开始打起了逃离这条死亡之沟的算盘。这沟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必须得双臂借力才能爬得出去。贼匪们顿时如沸锅的水沫,就朝两侧沟上攀爬。

哗啦啦脚步声里,内外两侧的追兵已经到了,贼匪们刚刚爬出沟,就被长矛又捅进了沟里。外侧胡汉山是最前排一个,他已经冲到了贾昊那堵矛墙处,见一个贼匪正灵巧地斜跃上沟,他端起长矛斜下就是一刺。

那贼匪刚刚稳住身体,根本来不及发力,见着长矛及面,惊骇欲绝地张嘴想喊,扑哧一声,矛尖就透嘴而入。像是戳破了水袋一般,大团血水从他嘴里咕滋咕滋喷了出来。

见着另一个贼匪也爬出了沟,胡汉山回抽长矛,可他用力太猛,剑刃卡在了贼匪的头骨里,这一抽差点把那尸体带到自己怀里。

胡汉山气得吼了一声,双手一推,将这尸体带着长矛丢了下沟,再飞起一脚,钉着铁掌钉的铁木靴底重重撞在另一个贼匪的膝盖上,就听得劈啪一声脆响,那贼匪哀嚎着又滚进了沟里。

“拿着!”

贾昊将那尸体脑袋上的长矛拔起,扬手抛出了沟,胡汉山接着,嘿嘿一笑,就跟搅铁水似的,就在沟上朝下面的贼匪脑袋一一捅去。

前有贾昊队的阻击,后有吴崖队的追击,内有关田等村人,外有李肆带着胡汉山的堵截,当村人将爬上内侧的十多个贼匪捅下了沟时,这段二三十米长的浅沟里,一百二三十号贼匪不分死活,像是被揭了盖的沙丁鱼罐头,被严严实实地四面封住。

“饶命!好汉饶命!”

“咱也是穷苦人!别捅了!咳咳……”

“牛十一呢!?我们是被他蛊惑的!”

久久没听到领头人的声息,贼匪们终于崩溃了,纷纷丢开武器,就在沟里抱头跪下。

李肆将血水浸得矛身都滑不溜手的长矛驻在地上,喘着粗气,头顶虽然还是漆黑一片,心中却已经升起一轮红日。

第七十八章 杀人如吃饭,你们得习惯

赢了……

所有人都在喘气,少年们还警惕地握着长矛,监视着坑里的大批贼匪,而沟对面,那些村人们却是手软脚酥地东倒西歪,关田等人也扶着腰,就想着一睡不醒。

“四……四哥儿……咱们居然赢了!?”

邬亚罗从关田二人身后探出个头,朝一片狼藉的沟里探了一眼,吓得又马上缩头,长矛也脱了手,他身边的邬重赶紧接住。

“这帮家伙……可快接近两百号人呢。”

田大由没了之前那股笃定,后怕之心压得他蹲在地上才能缓过气来。

“谁让他们自己跳坑里了,四哥儿的手脚可真快……”

林大树快意地笑着,话里却满是遗憾,他带着一批村人去防备庄子其他地方,错过了这一场战斗。

李肆也在暗道侥幸,幸亏自己前世玩战略游戏就是个防守流,特喜欢建碉堡挖壕沟,建庄子首先想的就是防御。今晚没这沟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不说村人,至少自己手下这帮种子,伤亡估计得翻好几倍。

想到刚才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徐汉川,哀痛和怒意又在李肆心中狂卷,关凤生的一声问正是时候:“这些家伙,怎么处置?”

李肆嘴角抽搐着,忍住没将那个字高喊出声。

“我……这是在哪?”

一个贼匪不知道是被挤晕了,还是出了其他什么状况,迷迷糊糊地爬上了沟,噗噗一阵闷响,十多柄长矛左右前后捅进了他的身体,让他那迷惘的面容凝固了。

李肆心想,你这问题好诡异,会不会是……

这可怜的家伙摔了下沟,贼匪们又有了骚动,两个人下意识地再要翻沟,却被数枝长矛捅得浑身飙血。

“谁再动就杀谁!”

李肆一声喊,贼匪们平静了,听起来是不会死……

“你们的头目呢?”

李肆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又一个迷迷糊糊的贼匪被推了上来。

“这是牛十一,杨春的狗腿子,非要押着咱们来打这庄子!”

贼匪们纷纷出声指控,听起来似乎他们都不是牛十一的狗腿子。

“搜身,然后绑起来,记得用我教过的办法!”

李肆一声吩咐,一条流水线顿时开动,沟里的贼匪被长矛指着一个个上来,几个少年搜身,几个少年绑人。不多时,地上就躺了百来个双臂双腿倒绑而起,像是捆猪一般的贼匪,甚至他们的拇指都被细麻绳给扎了一圈。不仅身体毫无用力之处,整个过程也没给某些还怀着脱逃企图的贼匪一丝机会。

等所有贼匪都绑好了,粗粗一清点,村人们大吃了一惊。这段沟里有三十多具尸体,之前被攻破的木栅栏那,沟里沟外有四五十具尸体,再加上一百出头被绑起来的,这股贼匪居然真有二百之众!

晨光隐现,可还看不太清楚沟里的状况。为提防那些受伤和装死的贼匪伤人,李肆没让人去收拾尸体,而只派村人围住现场。

这场微型战争虽然打赢了,活着的贼匪也都绑了起来,可他们带来的麻烦还没终结。

“别担心……等咱们进了监牢,正好里应外合,迎杨太爷进城!”

倒掼在地的牛十一对身边的手下低低说着。

“是啊,等咱们进了监,那里面可不是咱们说了算么。”

“等会村人要抽要打,忍着点,扛过了就好,他们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这次是背运了,等出来老子要把这帮村人,特别是那些还没长齐毛的小崽子们全都剁碎了!”

贼匪们纷纷点头,悬着的心一放松,心思也活络起来。

“四哥儿……这……怎么行!?”

李肆和关田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听得李肆的话,关凤生又是第一个反对。

“这可是一百多号人啊,不说得官老爷才能决定怎么处置,要……要那个话,太有伤天和。”

关凤生压低了声音,他这话,田大由等人听着,虽然都在皱眉,却没提出异议。

确实,即便不是以关凤生那憨实心肠来看,打仗是打仗,之后的处置,他们这些村人可不敢随便做主。

“这不是五六十年前那变乱日子,那时候人命可不值钱,可现在是太平年月,这么干太……”

邬亚罗低低应合着关凤生。

李肆冷笑:“太平年月?”

沉冷的话语,压得众人心口都在发麻。

“没有什么太平年月!谁敢向咱们伸手,不仅砍手,还得砍脑袋!”

他挥手示意商议结束,现在是发令时间。

“去找敢动手的村人,谁动手,谁就列进下一批歃血盟约的名单!”

他环视众人:“从今之后,杀人这事,你们得当是家常便饭!”

关田等人忐忑不安地对视了一阵,最终都点下了头。李肆这话让他们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们从未认真对待的问题。金子之秘、歃血结盟,要是自己真违背了盟约,李肆会杀自己吗?

“应该是不会吧……”

关凤生绝对不敢把“绝对”二字加进去,他只好以“自己绝对不会违约”来安慰自己。

“被杀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田大由是这个想法,而林大树则在观察着其他人,像是李肆不杀,他都要杀一般。

这问题让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当他们结下盟约的时候,刀子就在脖子上横着了,太平年月?还真没了……

关田找村人去了,李肆正想招呼少年们将贼匪分开,东边河岸又传来密集脚步声,吴崖赶紧带着一队少年冲了过去,可没跑几步,他们就都停住了,还隐约有些畏惧地向后退着。

借着晨色和火光,隐隐能看到戴着覆纱斗笠的绰约身影,带着几十个衣衫破烂的人奔近,李肆一眼认了出来,是盘金铃。

“你们怎么来了?”

李肆迎了过去,诧异地问道。

“救火……”

盘金铃的面纱抖着,不知道那张染着细细麻点的端庄面容上是怎样激动的表情,可她的回答却显得很是离谱。

“那谢谢了,我们没事。”

李肆心中暗叹,这盘金铃,还有她带着的病人们,还真是有情有义。只是走水了的话,还用得着他们?其实就是知道了有贼匪,抱着丢命的心思,跑过来想帮手。

“好的,那我们就回去了……”

盘金铃低头行礼,利索地告别,李肆咦了一声,盘金铃身边的那个瑶家少年他可没见过。

“盘石玉!?好名字,吴石头……哦,吴崖听着了,一定会怪我没给他起这名字。”

知道这是盘银铃的亲生弟弟,李肆多说了一句,拍拍这盘石玉的肩膀,给他丢下了鼓励。

“好好帮你金铃姐!”

李肆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恍若梦中的盘石玉眨巴眨巴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只觉一股异样的热流在胸口翻滚着。

“他……他拍了我?我可是……麻风子……”

他喃喃自语着。

“你已经好了,就是被他的药治好的。”

盘金铃一声长叹,满含着有什么东西总不能伸张的郁结。

等李肆回来时,百来个村人已经聚了过来,基本都是年轻力壮的矿场汉子。

“王癞头被他们杀了,陶富只吊着一口气……”

村人们刚说到这,李肆瞪眼,猛然冲了出去,将即将上船的盘金铃喊住,得知自己真能帮上忙的时候,盘金铃掩嘴,带着一丝哭意地低呼出声。

“伤员!妈的,居然这事我都忘了!”

李肆真想扇自己两耳光,刚才那中弹的几个少年,说不定还有救!

让盘金铃带着村人去抬伤员,蔡郎中早在人群后缩着,当下也被提了出来,把庄子中心的小楼定为紧急救治中心,李肆也暂时安心了一些。自己不是专业大夫,伤员的事情就全交给盘蔡二人了。

“除了那个牛十一,其他贼人挨着砍,一人一个!我先来!”

安排好了伤员救治的事,李肆专心来处置这些贼匪。他亲手将一个贼匪拖了出来。见他取过长矛,贼匪眼睛差点都瞪裂了,吓得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裤裆顿时湿漉漉一片。

揪着贼匪的辫子,将他脑袋拉起,矛尖顶在后颈上,李肆深吸一口气,手中猛然用力。刃尖切断颈椎的钝感立时传入手中,那贼匪嘴里呜呜低叫着,身体开始打起摆子。李肆再将长矛压下,感应着钢铁撕裂血肉、筋络和喉管,他心中却只有微微波澜掠过,杀人,他已经不陌生了。

少年们的长矛和村人不同,是刃身足有两尺的短剑拼接起来的。透穿脖颈,再转动刃身搅碎颈椎,这样的动作毫无阻滞。最后用剑刃割断连着的皮肉,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就从脖子上分离而下。

人头骨碌碌在地上滚着,一直撞到了牛十一的脸上才停下。牛十一躺在一边,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完全是被吓呆了。直到这颗人头那吐血大张着的嘴巴啃在了自己的鼻子上,他才呃呃叫了起来,旁边守着他的两个少年皱起了鼻子,一股腥臊味正从这人身上冒起。

“牛十一!?你该说什么,不必我提醒吧?”

李肆走到了牛十一身前,将那人头当作一块碍脚的石头一脚踢开,而身后的少年们正一人拖住了一个贼匪,长矛都倒转了下来。牛十一脑门直撞地面,抱定了把自己少年时偷摸邻家妇人奶子这事都要说出来的决心。

半个时辰后,牛十一身边,百来个人头滚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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