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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3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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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南国是诏》则是更大一桩皮面工程,由李肆在江南颁诏,给江南人许下承诺,强调国家对江南的重视,同时展现民生规划,这是画大饼。诏书里还细致谈及了《皇英君宪》,更多针对江南读书人和工商阶层,乡间农人暂时可搞不懂。

更多的措施,也非一般农人感兴趣,那就是恩科制举以及每年常科的设置,以及在江南以府院入手,搭建东西院体系的举措。

这么一套人心工程搞下来,大多数农人和士绅工商都心中安稳了。当然,江南数千乡镇,四五千万人,春风抚林,并不一定惠及每株小草。

“还有人说了,朝廷正在考虑还都江南呢,咱们江南人很快就能靠着万岁爷过日子了!”

那汉子说得额头生烟,再说到另一个好消息时,村人的笑容开始有些勉强了。

“朝廷还要大办什么医院,许三,你家虎子不是病了吗?到时镇里起码有六七个郎中,再不得让那张九麻子糊弄人……”

先不说张九麻子就在角落的宴席里海吃,许三就已冷了脸,“是啊,等朝廷建好什么医院,我儿子的坟头也长了三尺杂草了。”

张九麻子掐着嗓子也回嘴道:“郎中多就好?欺咱们不懂,诊金收得天贵,谁瞧得起病!?”

“减赋是好,可粮价还是那么低,咱们日子还是好不起来……”

“之前大英入江南时,不也是说马上就有好日子过了么,怎么现在又变成五年了?五年后是不是还要说十年?”

“天子脚下有好日子吗?听祖辈说,当年大明皇帝还在江宁的时候,那日子可不好过。”

“万岁爷近来说话办事真是勤啊,有这功夫,多管管下面的官老爷不挺好?镇上的马主簿还在给咱们村摊元宵的灯芯纸红钱,林老爷,这事你也点了头?”

村人七嘴八舌地念叨着,那林老爷赶紧辩解自己没跟马主簿掺和,村人当然不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了片刻,无奈地跺脚走了。

“林老爷?什么来历,为什么大家都有些憎恶这人 ?'…99down'”

“林贵,识点字,被新朝点中见了万岁爷,变了身份,现在是镇院的院事。小人也不知这院事是干什么的,就好象是马主簿的帮村吧,马主簿一家子这些年可干了不少坏事,谁跟他一伙,大家当然就憎谁。”

“可笑这老林的儿子林远傅早前却在帮大清办事,听说在松江府那惹出了不小动静,还上了官府的海捕单。”

敞天席宴旁,村人让出来的一间屋子里,张九麻子向米五娘细细讲着这人的来历。

“说起憎恶,这老林也只是碍大家眼,都比不上方家,方家的族田在咱们村子边上,截渠抢肥,还不给咱们村人分佃,说起方家,不少人都要吐唾沫。前些日子,方家人争着分族田,大家伙面上劝,心中都乐着呢。”

张九麻子对村里事了若指掌,不等米五娘问就一股脑地抖搂出来。

“林贵……方家……马主簿……”

米五娘拖着下巴陷入沉思,张九壮着胆子偷瞄,就觉这圣姑的肌肤就跟白玉似的,那眼神也跟玉观音一样,好象自天顶投下一般。那么冷,那么远。

第七百三十章 红阳劫数

虽对前途还不是那么乐观,可毕竟减了税,村子里又有仙姑护着,黄家村的村人情绪也随着元宵来临而饱满起来。

可喜气很快消散了,村子又被浓浓阴霾罩住,许三的儿子病情再度恶化,一帮邪眉滑眼的汉子也进了村子,挥着棍棒腰刀满村吆喝。

“这都三天了,跟你们交代过的灯芯纸红钱呢?祖宗传下的老规矩,朝廷能换,这规矩可换不了!”

“以前五十那是以前!新朝廷,你们就得多献点孝敬!马主簿可怜你们,只要一百五十文,松江那边一户要三百文……”

“马主簿的话就是规矩!这罗店几万人,马主簿就是父母官!”

领着这帮人的是马广,跟罗店镇主簿马贤只是远亲,一贯的泼皮无赖。前些年施足了劲也就混个小差头,如今马贤当了主簿,他也跟着沾了光,自称马主簿已给他报了镇巡检班头的名籍,新朝的班头那可是经制的从九品官身。

村人们手头是积了些银钱,可都备着春耕用,哪能就孝敬了这马广。大姑子小媳妇吵嚷,男人们推攘,不敢跟马广硬顶,却也不愿低头。交皇粮是有朝廷官府压着,他们没胆子抗拒,这什么灯芯纸红钱,分明就是马主簿,不,说不定就是马广自己要来捞油水。

闹了好一阵,马广等人选着几个男人动了手,棍子刀鞘一起上,揍得这几人满地翻滚,其中就有许三。

“还敢还手!?把你们报成大义社那帮满清余孽!看你们怎么个死法!红衣兵的枪子,不止杀人,还要夺魂,让你们下辈子都投不了胎!”

打完了人,马广一边恐吓着,一边松了口,每户只要一百文。

红衣兵!?听说身上的红衣都是人血染的,个个会雷法。谁杀人杀得多,谁身上最艳,连大清最能打仗的年大帅都被打跑了,那是何等凶狠的军爷……

村人被吓住了,泪水断牙一并吞进肚里,将钱凑给了马广。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马广飘飘然,已觉自己就是巡检班头,扫视村子,发现了异常。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住在村子里,也不去镇子里报备?全都出来!列好了,回马爷我的话……咦……”

招呼着手下扯出一帮气色明显跟村人不一样的男女,视线再转到一个女子身上,马广的魂魄顿时就飘出了头顶。

“山东来的?定是白莲教匪,来啊,把他们全拿下!”

眼里燃着赤裸裸的欲光,马广并不知道,自己随口污蔑,却是道破了真相。

接着他两眼就迷了,整个人也软了,模模糊糊听到手下人噗通倒地声。

“妖气,这些人身上都有妖气!”

米五娘拍拍手,一股淡淡烟气荡开,脚下是五体投地,如醉死一般的马广。

众人吓得连退几步,仔细想想,都觉得没错,这些家伙向来都为非作歹,如今换了朝廷,更是穷凶极恶了,身上没附着妖孽,怎可能这么猖狂?

“儿啊!——”

村人正在惶恐,许三家中,许三妻子凄厉的哭号声响起,几乎撕裂了所有村人的魂魄,虎子终究没逃过死神的魔爪。

许三家中,脱下罩衫,将已绝了气息的小小身躯遮住,米五娘泪水盈盈,满脸愧疚地对许三道:“是我道行不够,之前虽驱走了火鬼邪气,可又遭刚才那帮妖孽的邪气冲染,没能保住虎子……”

许三呆了一阵,才痴痴道:“到底、到底是什么妖孽?”

米五娘看看围在门外的惊惶村人,冷声道:“妖孽属火,擅长雷法,从南面来,红阳劫数要到了!红阳一到,焚尽八荒,不修正心,不拜无生老母的,全都要下畜生道,三千三百三十三世浸在刀山血海里受苦!”

属火、擅雷、从南面来……

什么红阳劫数、无生老母,还不太明白,可这几点却很清楚,村人们个个脸色煞白,新朝廷是妖魔作祟!?是天降大劫!?

“小林说过,南蛮就是妖孽作乱,他说得对!”

魂魄被丧子之痛,夺财之恨压着,许三脑子里所有的愤恨心绪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先杀了这些妖人!”

他扯过锄头,就要去砸马广等人,却被米五娘拦住。

“他们也是受害之人,让我先试试,救得一个算一个……”

米五娘嗓音深沉,许三就觉仙姑悲天悯人,虽没救下儿子,却已经尽了全力。再想到仙姑说的红阳劫数,他猛然下跪,朝米五娘蓬蓬叩头:“仙姑,救救我们,救救乡亲!”

村外荒僻处,马广朝米五娘连连叩头:“仙姑饶命!仙姑饶命!”

另外五个泼皮也一并叩首,盯住其中两个动作略显敷衍的人,米五娘甩手丢下从他们手里缴来的腰刀,“你们中间有人已不可救,要自救,就先杀了他们!”

六人震惊地相互对视,一边张九麻子阴恻恻地道:“仙姑法力高强,我这个天主教祭祀在仙姑面前也得俯首帖耳,仙姑的话不听,你们才真要魂飞魄散,再无投胎的机会!”

马广哗啦拔刀,两眼赤红地扫着手下:“谁!?谁!?”

顺着米五娘指着的方向,马广咬牙,兜头就砍了上去,噗哧闷响不断,血水飞溅,转瞬他就成了之前嘴里所说的红衣兵。

确信两人死得不能再死,不理会已经如泥般软在地上的另外四个手下,马广喘着粗气,压住挥刀砍向米五娘的冲动,哆嗦道:“仙、仙姑……还有什么吩咐?”

他可不是愚夫愚妇,至少没那么容易就信了什么妖孽之言,可周围十来个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眼里那股狠劲,远比他这个泼皮强厉,他见识过这种眼神,那是杀了不少人,下刀子绝不啰嗦的角色。

“仙姑”说是清妖孽,实际是让自己交投名状,这点他很清楚。

“我们正少银子,不,你这点不够,跟我说说林家、方家还有你那靠山马主簿的事。”

米五娘一点也不为马广身上的血腥气所动,平静地下着命令。

马广咬牙:“仙姑尽管使唤,我马广绝不皱眉头!”

米五娘再摇头:“你?光你不够……”

夜里,许三家中,已哭得无泪的许三妻子忽然幽幽道:“那仙姑怕是在哄人吧?马广的话也没错,我听娘家人说,北面是过来了好多白莲教的,那些人就一心想着作乱。”

许三就觉妻子被儿子的死迷蒙了心窍,仙姑花了那般心血救儿子,还帮他们整治了马广等人,索回了银钱,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99down'而且白莲教听说是照顾穷苦人,度化穷苦人的,怎么能叫是作乱呢?

“天下已经乱了!南面来的妖孽就要翻了江南的天,吃了我们的魂魄!你这愚婆娘懂个屁!”

“我看你是被那仙姑迷了心窍!你还知不知耻!”

许三跟妻子骂了起来,骂到恼处,许三揪着妻子头发就是一顿耳光,身子勉强好些了的女儿缩在门外,暗自流泪,不敢说话。

“走!跟娘回娘家去,这里真是被妖孽占了,由着你爹被那狐狸精吃得骨头都不剩!”

许三妻子冲出门去扯女儿,小姑娘如被火钳触身,不迭地退开。

“哎哟……老天爷啊,你收了我儿子,现在要收走我一家么……”

许三妻子跪在地上哭喊着,这一夜,村里家家都在作噩梦。

村中最好的房舍是私塾,村里人凑钱凑地建起的。前些日子南北战乱,先生跑了,这里也荒了,村人敬米仙姑,就把这里让给了她们一行人住。

屋舍里,米五娘朝小姑娘点头:“你倒是有心了,你娘确实也是妖孽上身……”

她眼中闪过凌厉的精光:“没得救了!”

手抚上小姑娘的头顶,她身子打了个哆嗦,似乎那烧红的铁线又落在了身上,可接着她却没了动静,看向米五娘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你叫……许福娣是吧,不错,能受得苦,愿不愿拜我作师傅?”

米五娘随口问着,小姑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个劲地叩头。

“好好……我也有徒弟了……”

米五娘低低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温情,似乎时光倒流,多年前的她,也被师傅这么抚着头顶。

清晨,面对许三时,米五娘脸色冷得如贯透村子的寒风。

“你家娘子已经妖气入心,快成了魔,再留不得!”

夜里许三也是这么想的,可听到“留不得”,心头也是一震。

正想求仙姑救救妻子,村人们都围了上来,就像当日对付张九麻子那般,盆子锄头什么都备好了。

“不!不!我不是妖孽,许三!福娣!”

许三娘子被拉了出来,披头散发,满眼血丝,憔悴无比,看在村人眼里,无比阴冷。

“我娘子她……”

许三还想为妻子说句话,可转眼却看到女儿立在米五娘身边,用着怨毒的目光盯住妻子,刹那间全身都僵住了,连女儿都这么看她娘,仙姑的话多半是真的……

“许三——你的心被狗吃了!这就是个狐狸精!你们都要被她害死!就跟我儿一样,都要被她害……”

许三妻子被这沉重得难以呼吸的气息给压垮了,疯癫般地叫唤着,米五娘伸手一挥,她身上飘起黑烟,如之前张九麻子那般,摔在地上抽搐不停。

“还不动手!让妖孽脱体而逃,满村的人都要遭殃!”

米五娘低声沉喝,哗啦一阵响动,狗血秽水泼了上去,接着锄头就抡了上去,许三也被妻子那句话骂得浑身起火,就觉不动手就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他挤开村人,重重一锄头砸在妻子的头颅上。

血水飙起老高,喷得许三一脸血污,他嘿嘿一笑,忽然觉得一扇门,解脱了这一生苦难,正闪着金光的大门朝自己敞开。

第七百三十一章 生机勃勃

圣道十一年,寒风刮遍江南,但大多数人心头都是热乎乎的,当然,这热乎劲的方向并不是截然一致。

罗店镇,原本的讯守署房成了镇公所,穿着一身绿袍官衣的马贤摸摸光秃秃的脑瓢,再戴上乌纱帽,满足地低叹了一声。县里的讲训已经完毕,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罗店镇数万人的正八品父母官。

一个个手下人凑了过来,交上银钱,马贤暖暖的心口却随着数字一点点降温。

“怎么才这么点?眼见着这是最后一次这么捞的机会了,你们往日的手腕到哪里去了!?马广,你更是一文都没带回来,给你圈的那片村子都是老实得一锄头都砸不出声的泥腿子……”

见到灰溜溜的马广,马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马广转移着话题:“二爷,怎么就是最后一次了呢,以后二爷就是这罗店的当家人,怎么着还不是二爷说了算。”

马贤在族里这辈排行老二,下面人都称二爷,他呸道:“这主簿能当什么家?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们去兜一圈就赶紧回来,还不准出乱子伤人命?这一镇我虽然是主官,可具体的事都有佐官管,他们头上直接通省府甚至朝堂!”

“农正、商正、学正、医正的都是江南人,还能给我面子,可巡检、法正、驿正这些都是红衣兵退下来的,特别是巡检和法正,那都是算盘上的珠子,一是一二是二,格外的古板!要有什么烂事跟我扯上关系,不用他们亲自出声,暗地里招呼都察院的来一趟,我这大好前途就没了!都察院那帮书生,就跟当年大明的锦衣卫一样,有外头的报纸呼应,咬人特别厉害!”

他没再深究马广,而是训起了众人:“这一趟重点也不是收钱,而是要下面人都知道,我马贤是罗店的话事人!紧接着就是清丈量亩,盘查人口,建学建医这一大堆事,先镇住他们,才有底气镇住我身边那些佐官,还有那些院事。特别是那些院事,他们不过是官府拉扯起来装点门面的,可难保有谁借着那位置捣乱!”

“朝廷什么时候能让民人参政了?官府都下到乡镇,这个新朝廷,比历代朝廷都强厉!我马贤可没想着这辈子就止于主簿了,江南这么大,从岭南过来再多官员,咱们江南人也有大把的位置……”

他越说越来劲,几乎是把县里讲训的内容重复着唠叨了一遍,也引得一帮手下心头发烫。他们都被马贤点了各个部门的基层官吏,只要县里批准,摇身一变,也就成了吃皇粮的大英官员。

就只有马广愁眉不展,马贤正说到:“安靖是第一位的,眼珠子放亮点,细细盘查来往人色!”还把他吓了一哆嗦。

“趁着巡检法正还没到,咱们就得先动起来,搞出成绩,这样县里就再难驳掉我点的名,知道了么!?”

马贤动员着这帮多是自己族人的手下,众人振奋地应声,马广心头一片冰凉,眼珠子一转,咬牙道:“黄家村那一带就交给小人看吧!”

马贤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接着又皱眉:“黄家村那,林家有个大义社余孽,还有方家争族田的案子……”

马广赶紧道:“小人会看好的,绝不出一丝纰漏!”

黄家村村头,隔着村里老长一段路的土宅子里,林贵浑身打着哆嗦:“你!你还真敢回来!?”

他扯住一个衣衫褴褛,比乞丐还破落的人:“走走,这就跟我去镇上自投,你爹我得了福分,紧紧巴着马主簿和县里的官老爷,就是要为你减罪的。县里的候通判都说了,只要你自投,供出大义社的来龙去脉,也算有功,可以减罪……”

这人正是在江南潜藏多时的林远傅,一把甩开父亲,怒声道:“虎毒还不食子,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林贵为减儿子的罪,这段日子一直辛辛苦苦奔忙着,听儿子这话,也恼道:“你不是读过书么,大义灭亲都不知道?你现在可是朝廷的反贼!”

林远傅恨声道:“朝廷!?哪个朝廷!你连辫子都剪了,你才是反贼!大义灭亲,我还要大义灭亲呢!念着你还有养育之恩,我不为难你,把家中银子都给我!”

江南被英华占了,大义社覆灭,连会首都投了英华,林远傅万念俱灰。原本已北逃到徐州,可从北面传来消息,年羹尧正大肆搜捕大义社的人,交还给英华,吓得他又只好转头南行。

之前投身保大清这般伟业,也不愿再屈身一般活计,继续揣着“大义”之心,在江南联络旧友,想再起大事。在江南流落多时,没一点进展,吃喝也没着落,万般无奈,只好回黄家村老家,想从家中弄点银子,却被父亲逮住。

父子俩正拉扯着,屋外忽然脚步声大作,林远傅大惊,还以为是父亲招来的官差,本不愿对父亲下重手,这一下急了,一脚猛踹过去,林贵撞破屋门,在外翻滚着晕了过去。

正张惶着朝哪里逃,却听外面喊:“妖孽!妖孽发作了!”

不是官差,是村人,还什么妖孽……

不等林远傅反应过来,哗哗的秽水就浇上了林贵,接着他也被村人发现了。

“我不是妖孽!我不是——!”

村人们把他扯了出来,也准备如法炮制,林远傅赶紧叫着,然后就见到了一张仙子般的容颜。

“林远傅!?”

那仙子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还很惊讶。

一边的张九麻子幸灾乐祸地道:“你爹妖孽缠身,已经没救了,这是来替他超度的!你们林家的家财,也得献给无生老母,清偿你爹的罪孽!”

那仙子玩味地看着他,目光还在他的辫子上转了一圈:“你跟你爹……”

就四个字,林远傅已被锤炼出的脑子瞬间清醒,也瞬间作出了抉择。

他脸肉狰狞着喊道:“我早就知道我爹有问题!超度了他!”

村人们一身戾气地围了上去,接着升起的惨呼,溅起的血肉,林远傅置若罔闻,就盯住了那仙子。

“听说……你以前是大义社的,专门跟南面的朝廷作对?”

仙子一点也没寻常女子的忸怩,冷冷回视,目光如刀,逼得林远傅也低下了头。

“是,我是大义社的……请问姑娘……”

米五娘的话语如春雷一般轰进他心中,“我是龙门教的米奶奶,很快,大家也会知道,我还是白莲教的圣姑……”

黄家村的私塾里,十多个男女左右分作,神色各异,都看住了上首的米五娘。

“我们北方各教门重举白莲,就是人心不一,只看着眼前富贵,才遭来大败!当时你们不认我这个圣姑,现在到了江南,还想不认吗!?”

米五娘厉声叱责着众人,白玉般的面颊像是浮着一层焰火。

“龙门教虽然比不上你们罗教、弘阳教、闻香教、弥勒教势大,可你们的真传都散了!只有我们龙门教受了茅上师传的《白莲真经》,我米奶奶,就是白莲圣姑!不尊奉真传心经,你们还能行什么大业!?”

在座男女竟都是从北方逃过来的各教派首领,被米五娘告发官府的威胁吓住,不得不齐聚一处,共商大计。

“大业,还能有什么大业?大家也就是为了口饱饭,现在江南满地活络,只要肯卖力气,养活自己没问题,下面人全都散了,还怎么聚起人啊。”

“是啊,还有天主教这样的官教满江南开天庙,咱们跟那天主教根本就没法子比。”

“江南本地罗教、大小乘教、长生教这些教门都散了,甚至还有人投了天主教,咱们再搞下去,被那些人识破了,可了不得。”

“这边的官府路子正,日子肯定能好过得多,依着咱们的本事,说不定还能混出个什么出息……”

一帮教首叫苦不迭,中心意思就一个,别闹了,英华治下就不是咱们这种人能闹事的地,既然能过好日子,就过下去吧。

米五娘咬着嘴唇,看住了座上一个中年人,“刘真人,你也跟他们一般见识吗?”

刘真人,南直隶弥勒教的教首,跟龙门教渊源很深,两人甚至能算得上师兄妹的关系。他们两派就是东山起事的教门核心,经过了一番血肉磨砺,关系更非同一般。

刘真人长叹一声,起身示意私谈。

“师妹,这南面真闹不出什么动静,咱们一身本事,用在正道上,也未尝不是条出路。听人说,广东罗浮设了什么化学研究院,专门招江湖异士,琢磨丹药之学,咱们教门所学,也能登大雅之堂……”

“就算师妹无心此道,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听说南面也有女子学堂,学出个正道也好,师妹,你也该……嫁人了。”

刘真人目光闪烁地说着,说到“嫁人”时,还偷眼瞄着米五娘的胸脯。

米五娘面颊生晕,两眼泛红,却是怒的:“师兄,你、你竟然已失了道心!你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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