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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4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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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北面千里之外的阿勒泰,赶到这里起码要半个月乃至一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攻下轮台城,再以逸待劳,与其远道而来的精锐对决,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噶尔丹策零低笑道:“大策凌,你能坚定站在我这一边,我很欣慰,不过……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大策凌一愣,就听噶尔丹策零幽幽道:“攻下轮台,再跟吴魔头对决?当年居延之战是怎么回事?我们准噶尔人也要重蹈漠北蒙古的覆辙?轮台城跟我们之前攻破过的古城和吐鲁番不同,去年修城时,吴魔头调集了五万大军遮护……”

他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你跟我是一个心思,是死是活,就是这一战了,你可以拼上一切,我却不能啊,所有准噶尔人的命运都压在我身上。”

在大策凌的悲戚目光中,噶尔丹策零陷入到回忆:“这两年来,我们打了不少胜仗,唔……还拜你所赐,去年我们在海努克城的大胜更是破天荒第一次击败汉人红衣,罗刹人不再逼压我们称臣就携手共抗汉人,也是那一场大胜挣来的。”

“可这些胜利没有改变我们准噶尔的命运,汉人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变得更谨慎了。汉人这两年在西域死了多少人 ?'…99down'不超过两万吧,可他们有多少人 ?'…99down'一亿五千万……”

“我们准噶尔人呢?不到二百万,可战的勇士有多少?不到二十万。这两年来,我们虽然获得了不少胜利,可每一次胜利的代价都高昂得让人哭泣。海努克银顶寺之战,汉人损失了不到六千人,我们呢?五万大军损失了三分之一!吐鲁番、古城,哪一场胜利,不是我们准噶尔人以两三倍于汉人的伤亡换得的?”

“这还是胜利,像是长生墩那样的失败就更不必说了,短短两年时间,我们准噶尔一族里,能战的勇士就少了快一半。今天,就在我身后,跟着我们出战的族人里,勉强能挽弓的少年,拿得稳火枪的女人,他们也是来上战场的!”

不断有部下聚集过来,聆听着他们大汗的述说。

噶尔丹策零扫视众人,语气越来越悲凉:“大策凌,我们这七万大军,是准噶尔一族最后的精血,所有部族,所有准噶尔人都已经站在了这里,要用鲜血,用生命捍卫我们准噶尔人的自由!这是最后一战,是决战!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让汉人,让吴魔头看到我们的决心,我们要堂堂正正的战斗,即便最终还是失败,我们准噶尔人也要站着死去!轮台城,我们不打!”

围着高台的准噶尔人已有数百人,他们眼中含着热泪,振臂呼喊道:“大汗!我们准噶人死也不会屈服!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没有人能夺走它,也没有人能让我们低头!罗刹人不行,汉人也不行!”

噶尔丹策零也展臂道:“说得好啊!自由……这个词还是汉人说出来的,像苍鹰一般飞翔在天空的自由,没人能够夺走!”

呼喊声如潮,大策凌再没说话,只是低声长叹,大汗分明是畏首畏尾,不愿在城坚炮利的轮台跟汉人硬拼。虽然大汗的顾忌很有道理,如果攻轮台不利,汉人主力赶到,又要重演当年居延堡之战的旧事。可指望罗刹人能紧密配合,完成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实现大汗的复杂谋划,这似乎也有些一厢情愿了。

想及此处,大策凌的目光落在台下某处。一群顶着翻毛高帽,穿着排扣大衣,挎着军刀,装束跟准噶尔明显不同的人聚在那里,抱着胳膊,冷漠地看着大汗鼓动族人。排前那人他很熟悉,罗刹特使,曾经是厄尔口城督军的切尔雷赫。

见到罗刹人,大策凌就觉得心中压满了苦涩,甚至有些悔恨去年在海努克背叛了汉人。

罗刹人虽然在北海遭遇失败,丢掉了厄尔口等北海所有据点,但在唐努乌梁海依旧还能投放上万重兵,抗阻漠北蒙古诸部的进攻。同时还自阿勒泰方向南下,派遣了六千哥萨克骑兵,与准噶尔携手对付汉人,此次大汗统领的就是准噶尔与罗刹联军。

听罗刹人说,如果不是跟奥斯曼土耳其争斗不休,罗刹一国说不定还能派遣十万大军投入到跟汉人的战争中。这话换个角度理解,那就是只要罗刹愿意,准噶尔根本无力抵抗罗刹的进攻,二十五年前,准噶尔在亚梅什湖取得的胜利,就如之前在银顶寺取得的胜利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

不管是罗刹人还是汉人,都是庞然大物,当他们将目光放在这片土地时,人口不过百来万的准噶尔人若是还以为能靠自己的力量依旧保持着独立,那就太过天真了。

准噶尔人就像是持金小儿,或者说是怀璧其罪。话又说回来,当年准噶尔人驱赶哈萨克人和土尔扈特人时,占领他们的牧地时,不也是这么看他们的么?

因此……准噶尔人只可能倒向一方,可惜啊,觉悟到这个道理,似乎有些晚了。他已经背叛了汉人,就只能接住罗刹人伸过来的手,跟着大汗一条路走到黑,但跟汉人相比,罗刹人几乎就是恶魔,这条路通向哪里,他真是不敢细想。

大策凌的苦涩就来自这个认识,苦涩之外,还无比羡慕小策凌。小策凌的部族获得了巴里坤和哈密一带的牧地,还领兵随从张汉皖,在唐努乌梁海奋战,要为族人谋取更多的土地。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银顶寺一战也证明了,汉人红衣不是无敌的。只要罗刹人不背里捅刀子,多少能出点力,准噶尔加罗刹人足足八万,就不相信收拾不了不到三万的汉人!”

苦涩到了极致,绝望到了顶点,希望和信心反而自心底深处升起。此时切尔雷赫注意到大策凌的目光,朝他行了一个友善的抚胸礼,也让大策凌心气更为高昂。

第九百零一章 胜利属于我们

望着台上正激情洋溢的噶尔丹策零,以及不断汇聚起来,情绪也不断高涨的准噶尔人,切尔雷赫身边一个像是侍从的年轻军官也激动地道:“赛里斯人说‘哀兵必胜’,赛里斯人自己都没想到,会把准噶尔人逼到这一步吧。”

切尔雷赫皱眉道:“鲁缅采夫,你很看好这场决战?”

出身贵族将门,年仅十六岁就被授予上尉军衔的鲁缅采夫并不是切尔雷赫的侍从,他以哥萨克委员会远东军区观察员的身份,随同隶属于远东军区的“准噶尔军团”行动,而“准噶尔军团”则是由西伯利亚哥萨克军区辖下的四个哥萨克骑兵团组成。

“远东军区”是1740年俄罗斯丢失厄尔口城以及北海周边据点后新组建的,统管东西伯利亚方向的军事力量,应对中国人在远东发起的咄咄逼人攻势,目前辖下有准噶尔军团、阿穆拜尔桑守备部队以及阿勒泰军团等多支部队,兵力大约为两万五千人。除开原本西伯利亚的一万五千人外,另外五个步枪团近万人是由欧洲调来的常备军,这也是目前俄罗斯能投放到远东的最大力量。

鲁缅采夫还带着稚气的脸颊上满是昂扬:“特使阁下,难道你不看好这场决战?”

切尔雷赫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转到台上的噶尔丹策零身上,他摇头道:“准噶尔汗王根本没有决死一战的勇气,实际上,他的豪情壮志在说服和压迫汗国各部族出兵时就已经消耗殆尽了。准噶尔能凑出七万大军跟赛里斯人正面决战,对历代汗王来说,已经是空前的胜利,至于战胜赛里斯……如果对手是以前的清国,也许还有那个可能,可他们的对手是赛里斯,是在陆地上打败过西班牙,在海上打败过不列颠的赛里斯。”

他继续以不屑的语气道:“这场决战的胜负其实并不重要,赛里斯人在这里采取的战术就跟我们之前对付准噶尔一样,真正的力量来自堡垒线,而不是野战兵团。野战兵团失败没什么,再调集新的部队来就好,只要这条堡垒线在,力量很快就能恢复。而人口稀少的准噶尔人不仅什么都得不到,损失的战士也要十年二十年才能补充回来,可赛里斯人还会给准噶尔人这么长的时间吗?”

“准噶尔汗王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如果真有跟赛里斯人拼到底的勇气,就该全力进攻前方的轮台城,就算有所损失,赛里斯人丢掉了轮台城,要再恢复态势,起码要一两年时间。可他要做什么?他要求我们俄罗斯作一系列配合,希望削弱赶来支援的赛里斯主力,还不打轮台城……就算他有打赢这场决战的信心,可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能够体面地向赛里斯皇帝低头,获得皇帝的仁慈处置。”

鲁缅采夫皱眉道:“特使阁下,我看您失去的不仅是厄尔口城,还有您的勇气和自信。赛里斯人的确是不容轻视的对手,可海努克城之战也证明了,他们跟准噶尔人也只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如今准噶尔人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还有我们勇猛的哥萨克骑兵帮助,即便是再谨慎,也不该对这场决战的前景感到悲观吧。”

一瞬间,居延堡之战的幕幕场景又在切尔雷赫脑海中闪过,悲观?那片红衣浪潮让他感觉到的不是悲观,而是绝望。如果俄罗斯在北方战争中遇到的是赛里斯红衣,怎么也不可能取胜。

原本该是最有立场主张跟赛里斯对抗到底的切尔雷赫,现在已经变成了主张收缩东方,与赛里斯和平相处的鸽派人士。

切尔雷赫苦涩地道:“我不是对这场决战悲观,我是对东方局势有冷静判断,上尉,你既然从圣彼得堡而来,也该明白,女皇陛下对夺得这片土地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甚至还在为能不能保住中西伯利亚一带忧虑。”

过于年轻的鲁缅采夫觉得身为俄罗斯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他脸色涨红地道:“俄罗斯不会停步!不管是西方、南方或者东方!你该为你的言辞感到羞耻!”

切尔雷赫摇着头,正要教诲这位十七岁的上尉观察员,另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切尔雷赫说得对,东方的局势不容乐观。”

一个剽悍身影出现,两人同时鞠躬抚胸,“叶夫秋欣将军!”

披着翻毛斗篷,个头几如一只人立巨熊的大汉点头回礼,继续发表着评论:“西伯利亚、阿勒泰还有准噶尔这些地方不是俄罗斯的主战场,俄罗斯不可能在这里投入集团军以上的军队。俄罗斯真正的敌人在西方,在南方。两年前我们不甘心地跟奥斯曼土耳其签订了《贝尔格莱德和约》,黑海的出海口依旧没有夺到。就在眼下,我们跟瑞典还打得难分难解,波兰的麻烦还没有了结,欧洲才是我们俄罗斯的战场。”

“如果把俄罗斯跟赛里斯作个比较,就会发现两方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赛里斯看待这里,就像是我们俄罗斯看待芬兰,我们不愿被瑞典占领芬兰,扼住我们的咽喉,赛里斯同样也不愿这里脱离他们的管治,按照赛里斯人的历史,这里本来就是他们千年以前拥有的领土。”

“在中亚我们还跟哈萨克人和布哈拉、希瓦两个汗国冲突不断,更不用说西亚的奥斯曼土耳其。东方无关我们俄罗斯的战略利益,我们不可能在这里付出全力,而赛里斯却不一样。跟全力以赴的赛里斯争夺次要地区是什么后果,不列颠在印度的失败已经作了充分说明。”

准噶尔军团司令叶夫秋欣深沉而理性的分析跟他的个头和气质极不相称,作为顿河哥萨克的首领之一,他远调而来,统领这支以西伯利亚哥萨克为主体的军团,在军团官兵眼里,他根本已是纯粹的俄罗斯人。

“将军……”

鲁缅采夫还不服气,却被叶夫秋欣挥手打断了。

“但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哥萨克将军话锋一转,鲁缅采夫和切尔雷赫都呆住了。

“我们不是远在几千俄里之外,看着地图指指点点的贵族老爷!我们准噶尔军团来这里,是显示俄罗斯的力量!我叶夫秋欣来这里,是带领哥萨克人夺取又一场胜利!身为军人,前方只有敌人!心里只有胜利!什么大局,什么政治,都不该是我们关心的事!”

叶夫秋欣眺望极远处的轮台城,此时的他才真正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人熊,说话间浓密的胡须掀动,露出森冷的牙槽,他鄙夷地看向切尔雷赫:“准噶尔人可以失败,甚至俄罗斯人也可以失败,哥萨克却是战无不胜的!”

一句话让切尔雷赫跟鲁缅采夫同时生起极度复杂的心绪,哥萨克人终究是哥萨克人……

跟准噶尔,甚至跟俄罗斯都没关系,这一场决战终究是哥萨克人的舞台。叶夫秋欣这么想着,身兼俄罗斯上层一员和哥萨克首领这种双重属性,在战争面前,他下意识地就服从了属于哥萨克人的一面。

他所率领的四个哥萨克骑兵团是俄罗斯在东方首次集结起来的庞大军团,赛里斯人……必将成为他带领哥萨克人夺得无上荣光的铺路石。

切尔雷赫好心地提醒道:“将军,先不说赛里斯步兵在装备和战术上不逊于欧罗巴强国水平,我们俄罗斯常备军都要差一大截,赛里斯的骑兵更不是好对付的强大对手。”

叶夫秋欣咧嘴笑道:“骑兵?你是说那些换上了赛里斯制服的鞑靼骑兵?”

切尔雷赫道:“之前居延堡之战里,赛里斯的骑兵表现出了……”

叶夫秋欣挥手打断了切尔雷赫的话:“特使阁下,您做好跟准噶尔人的联络工作就可以了,您之前的努力已经说明,您更适合作这一类工作。”

切尔雷赫苦笑着闭了嘴,自己终究是失败者,任何渲染赛里斯强大的描述都会起反作用,更何况是对一位哥萨克将军说,哥萨克并非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骑兵?

单纯的鲁缅采夫却丢开了之前的小小郁闷,扬眉道:“准噶尔人是幸运的,有哥萨克在,赛里斯将为这一场决战的失败而哭泣!”

噶尔丹策零也正带领已聚集了数千的族人一同高呼:“胜利!胜利!”

即便双方的力量对比并不会因这场决战发生根本的变化,但胜利终究是胜利。去年银顶寺之战后,不仅俄罗斯一改强硬姿态,还毅然派出精锐的哥萨克骑兵携手,就连周边的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等附从部族也老实了许多,这才为准噶尔集结从未有过的大军创造了条件。

俄罗斯人,准确说,哥萨克人的信心为噶尔丹策零和大策凌又打了一针强心剂,而瑞典人列纳特的保证也让两人对决战的前景更乐观了。

“包沁就是大汗手中的利箭,以上帝之名发誓,它将无坚不摧,赛里斯人会在猛烈的炮火中化为飞灰!”

列纳特指挥着噶尔丹策零耗费大笔金钱建立的火炮部队,准噶尔语称为“包沁”,此次决战,列纳特将指挥多达三百门火炮,尽管都是青铜火炮,但经过列纳特在炮车上的改进,都具备了相当的机动力,足以跟赛里斯的强大炮兵抗衡。

跟另一个位面的历史相比,此时的准噶尔在火炮数量、性能和制造技术上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噶尔丹策零以区区一隅之地的疆域,百万左右的人口,就装备了几乎等于整个俄罗斯一半的火炮。这倒不是噶尔丹策零有如此大魄力,而是被英华给逼出来的。

实际上他这支炮兵部队也有极大水分,将近一半的火炮是这两年急急铸造的,大多数都是小于欧洲十二磅炮的轻炮,还因为火药和铁料不足,持续作战能力严重不足。

不过对噶尔丹策零来说,只要能满足这一场决战所需就好,打赢了什么都好说,打输了,准噶尔都没有未来了,还关心火炮干嘛。

在瑞典炮兵军官列纳特的认识里,却没有什么失败的概念。七万人三百门火炮的配比,放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也是一等一的强军,一般而言,欧洲也不过是每千人三门火炮。

听说赛里斯人的军队也就三万人,就算多到五万吧,在炮兵上怎么也不可能超越他手里的炮兵,至于运用炮兵的技术,赛里斯人能强过经历了大北方战争的他?准噶尔有这支强大的炮兵支撑,怎么可能失败!?

第二日,大军推进到距离轮台城二十里的地方,开始正式扎营,列纳特也开始着手编组炮兵队,那些哥萨克骑兵看向一门门火炮时的敬畏表情,也让列纳特心中的豪气不断充盈。

圣道二十三年二月二十日,八万准俄联军包围了轮台城,西域大决战正式揭开帷幕。尽管噶尔丹策零、大策凌以及叶夫秋欣、切尔雷赫等高层对此战各怀心思,但在列纳特所统领的炮兵部队向轮台城发射出第一发炮弹时,心思中对前景的忐忑不安、对决战的惶恐,对自身选择的怀疑,都在那一声雷鸣中消散。

不管未来如何,可这一场决战的胜利却是实实在在能握住的。

第九百零二章 末路彷徨

准俄联军不仅包围了轮台城,不断发炮轰击,在头两日还不断以小股部队试探,希望能找出城防的薄弱处。

噶尔丹策零无心攻坚,并不等于视轮台城如无物,如果真有不费什么代价就能攻占轮台城的方法,噶尔丹策零绝对会高兴得从梦中笑醒。

很可惜,有原本的轮台古城为依托,有居延堡的经验为参照,新的轮台城就如一只巨大的齿轮平卧在这片大地上,八面棱堡的堡垒和堡墙相互依托,辅以两层外壕,靠近堡墙处的开阔地面还被一层层铁丝网分割得零零碎碎,根本容不下蜂拥蚁集的步兵冲击。三天下来,在轮台城下十丈到二十丈远的壕沟外躺了两百多具尸体,成为各种失败的鲜明写照。

列纳特说服了噶尔丹策零,要以火炮作进一步的试探,说是试探,列纳特却满心想着轰开几道缺口。

于是几十门火炮被推到了距离轮台城两里外的地方,不再是示威性的射击,而是要炮火强攻。二十五日这一天,炮声轰鸣不断。

“真好,看着这动静,吃起饭来特别香……”

城中哨台上,换了白班充当战场观察哨的魏振华呼噜噜喝着萝卜羊肉汤,再没那股呕心欲呕的感觉。轮台城不断被炮弹击中,可堡墙上的炮台不甘示弱,回击的炮火虽然不如敌人密集,却不断在敌人炮兵阵地上扬起一股股烟尘。远远看去,看到敌人一门炮四分五裂,飞扬上天,够他吞下好几口饭菜了。

“坤位偏左大约十丈!重复!坤位偏左……”

王楼官却还忙个不停,正一面举着望远镜观测炮击效果,一面用通话器跟台下的通讯兵联络。这是灯号兵的兼职,为火炮射击提供观测。战场上硝烟弥漫,炮兵自己可看不清炮击效果,而他们灯号兵在二十丈高的台子上,几里之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像王楼官这样的老兵,甚至能分辨出哪一个方位的炮击偏了多少。

通讯兵得了消息,急急向坤位炮台奔去,没过多久,炮台上的三门十二斤炮连续开火,准噶尔的前进炮兵阵地像是被无形的铁犁刮过,溅起凌乱的尘土,乱七八糟的杂物更混杂着喷飞,看到一扇车轮飞上半空,魏振华咣咣刮着饭缸子,诅咒胖厨师给自己打的饭太少了。

轮台城也有炮,不仅堡墙上有,灯台之下的高台也是炮兵阵地。可此时形势显然还没危急到需要这里的四门二十斤炮发话,堡墙上的二十四门十二斤炮足以应付。至于密布堡墙的四斤小炮和飞天炮,那是对付步兵用的。

“该死!赛里斯人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

接连不断的炮弹落在炮兵阵地里,在冬日坚硬的土地上蹦跳着,将人体、炮车乃至火炮砸得四分五裂。列纳特气得摔着自己的翻毛高筒军帽,嘴里说是运气,眼睛却瞄着城中那座高塔,心想赛里斯人不可能有那么高的火炮技术,能够借高处的哨望兵修正炮击吧……

接下来的炮击更为准确,不到两个小时就损失了六门火炮,列纳特终于确认,不是上帝在眷顾赛里斯人,而是那座高塔的确在指引赛里斯炮兵。

列纳特向噶尔丹策零请命,要将火炮阵地再向前推进一半距离,只要摧毁那座高塔,这座城市就到手了一半。

噶尔丹策零却断然否决了,反而下达了火炮后撤的命令,他可不想把宝贵的火炮,乃至火药炮弹浪费在轮台城。

列纳特郁闷地接受了命令,正如俄罗斯人所说那般,准噶尔人对赛里斯人的坚城已经有了下意识的畏惧。之前就算曾经攻破过还未整修好的古城和吐鲁番,损失也让准噶尔人揪心的痛。而每门炮不超过二十发的炮弹和火药,也让列纳特自己格外珍惜每一次炮击。

仅仅一日,准噶尔的炮兵就萎了下来,反而是轮台城不断发炮,轰击着射程内任何一股超过百人的敌军。作为面向准噶尔腹地的最前沿要塞,轮台城守军仅仅两个营,加上炮兵不过三千多人,可配备的火炮却接近三个师的炮兵总和,储备的弹药更足以供应一军一场大会战之需。

堡垒线战术配以精锐的机动主力,在这种战术下,准噶尔人就面临着战略上的困境,这也是之前噶尔丹策零和大策凌近于悲观的情绪来源,打败了机动主力,还有堡垒线在。如今也就只能以佯攻轮台,吸引对方仓促来援,击其劳师,胜一仗算一仗来安慰自己了。

八万大军当然也不会在这里坐等,围住轮台城的同时,准噶尔也分出了小股兵力,向北和向东试探。汉人在这两个方向都建起了堡垒线,吴崖自去年银顶寺之败后,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修路建堡上,每隔四五十里都有一座或大或小的堡垒。

噶尔丹策零也素有谋略,他可没想过非要在轮台城下决战,在轮台城露面不过是调动汉人主力南下,真正意图是在半路寻机歼灭。而这些小堡垒就是阻碍此策实现的关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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