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和亲生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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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与我说完，便让我退下了，我看着殿中半明半寐的沧桑身影，觉得有些像皇叔，也许人人心中都有些放不下的东西，于父皇，大概就是太子夫君。
　　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有的人却用拼尽全力才能有这个资格；有的人可以在拼搏努力之后最终得偿所愿，有的人却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有的人祖荫之下衣食无虞却偏偏想要独立，有的人明明就在庇佑之下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此复杂，如此无奈，又如此滑稽。
　　再后来，父皇退位，太子夫君即位。原本我是太子妃时，宫人唤我殿下，如同太子夫君的称呼，但是现在他是周国国君，宫人唤的是陛下，我是周国皇后，成了宫人口中的娘娘，这个倒是很分明，但我唤太子夫君总不能叫皇上夫君吧？于是我说：“皇上夫君太过拗口，我以后叫你齐昭毅或者昭毅，可好。”新任的周国国君笑了笑，说：“随你，你叫我应了即是。”
　　齐昭毅登基没几天，世家们又开始生事，撺
　　掇着要填补后宫，世家诸女就等着洗干净送进来。陈、辛、赵、蔡四家联合上书，说既然皇后木已成舟，没法退货，贵妃这个位子，一定要从四家之中的闺秀选择。
　　齐昭毅当年说：“没人会动摇你的位置。”这句话其实包含三层意思：
　　其一是，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就是说我活着的时候会睡在他旁边，死了的时候尸体还是会躺在他的旁边，这个位置就是给我的；
　　其二是，后位不易主，易主不活，换言之能活着坐在后位上的，就我一人，其他人如果封后，那一定是因为子嗣被死后追封的；
　　其三是，永不设贵妃。因为贵妃这个位子，离皇后的位子近了一点，权力和架子也大了一点，一不小心，就可能取皇后而代之，为了安全起见，索性这个位子就废了。
　　齐昭毅做到这个份上，已属仁至义尽，若我还是不小心被玩死了，那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回炉重造的命。
　　可是齐昭毅有心，世家们却不肯放过，步步紧逼。这事很不好处理，因为世家们根基深，渊源久，彼此互利的关系网张得又大又密，牵一发则动全身。可是不知怎的，流出来一些对几大世家不利的消息，什么行贿受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事都有，而且有证有据，抵赖不得。陈、辛、蔡三家都有牵涉，唯独少了赵家，三家立刻怒了，好你个老赵家的，还没过河就拆桥，就等着你们家出贵妃呢！于是也开始爆赵家的料，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十分热闹。
　　齐昭毅对我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欠赵宽的人情。”只不过世家太过嚣张，已经危及皇权。
　　原来，这事是赵宽倒腾出来的，怪不得资料这么翔实。那时候，赵宽刚刚于平陵和阳津关连胜两场，立下不少功勋，被封为少将。现在又出手撼动百年基业的世家，尤其是他自己家，终于成长为一个六亲不认、杀伐决断的将军。想想他的成长经历，从入伍锻炼、娶妻成家到少年成名，都有我的影响在里面，不觉心下甚慰，我这个姐姐做的很可以了。
　　另外，私下里，就父皇退位一时，我也询问过母后，为何父皇仍在壮年却要急流勇退？
　　母后用奇特带点哀怨的眼神看我，说：“还不是因为你。”
　　这时我才知晓，这么多年我认真面对人生做出的种种努力，那就是父皇在处理繁忙国事烦心之余舒缓压力的方式，也是母后在应对后宫琐事之余调节情绪的渠道
　　。就连齐昭毅，当时的太子殿下，亦将我多年生活细节记录在册，从中寻找平衡。原来昔日我自以为充满叛逆精神的行动不过是这一家子茶余饭后的滋润！？为此，我与齐昭毅闹了三天情绪。
　　再后来，晓慧跑了，留下一封书信，信中说，她上半段宫廷戏已经演完了，下半段要走江湖路线，找个神雕侠侣，笑傲江湖，从此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她来时一阵风，走时也是一阵风，只是我们都没料到，这个后会有期会期的这么快。
　　再再后来，令夏和令秋都嫁了人，令夏生完孩子走得早，弥留之际对我说：“对不起，公主，那时的离宫出走，其实是我告的密。陛下他待公主很好，公主应该留在陛□边。”怪不得，那时我与赵宽一路走一路都像有人事先埋伏。
　　令夏和令秋不同，令秋以为我说的就都是对的，令夏则以为对我好的才是对的。是以，令夏牢牢记住了齐昭毅当年的话：“有些事情可以陪你闹，有些事情不可以。”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我握着令夏的手，对她说：“令夏，我知道，你一直为我考虑，你是对的，我喜欢齐昭毅，我不会离开他。”
　　喜欢这种心情，大概和潮水一样，起起伏伏，退而复返，拍打在心口上。就如我那是在冯家大院看到齐昭毅时一般。
　　


☆、菱花

　　我及笄了，父皇退位了，齐昭毅继位了，世家们威胁弱了，赵宽成了将军，晓慧留书出走，令夏令秋嫁人。故事发展到这里，本该走向“从此皇上和皇后过着幸福的生活”这般。可偏偏又横生枝节，这是在我四兄来荥阳看我，结果被皇妹菱花公主一眼看中之后生出来的一截枝蔓。
　　要说文筝公主和菱花公主，我初来时她们都还小，一个9岁，一个7岁，尚无封号，现在一个是花季雨季的14岁，一个是娉娉婷婷的12岁。这种年纪，本就天真无邪，加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菱花公主看上我俊美无匹的四兄也不奇怪，当年我这么大时，也迷恋过皇叔。
　　本来菱花公主要嫁，那四兄大可以娶了，亲上加亲，可四兄说，他已经有了一个比他年长的妹夫，若是再让我有一个年幼的嫂嫂，而且这嫂嫂还曾是自己的皇妹，这关系委实混乱，还是不要纠缠的好。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细究起来没什么说服力，我在周国，他带菱花公主回晋国，他不用天天喊比他年纪大的齐昭毅作妹夫，我也不用日日对着菱花公主喊嫂嫂，距离产生合理。
　　可四兄三番两次推拒，菱花公主却更是固执，说出了“非君不嫁”的誓言。当年那一批谈婚论嫁一载半的周、晋两国和亲谈判团肯定在呕血，你说这菱花公主怎么不早出生几年，那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若是谈判时期，菱花公主这头要嫁，那头根本容不得四兄推三阻四的，别说菱花公主长的水灵灵的，就算她是颗歪瓜裂枣，四兄也得小心翼翼的捧着，含着，做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想到这一层，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疑念，当年齐昭毅娶我，是不是也是这个心态？于是就去问了齐昭毅，他初次见我时是什么感受。
　　齐昭毅远目，半日未曾言语，只是让我看了昔日史官笔下那一段——
　　宣宗初遇元后，宣宗尚为太子，元后乃晋国公主，元后执宣宗手，扶鸾而下，但见青丝桃花面，实乃红颜真国色。帝后二人默默凝望良久，灵犀一笑，霎时百鸟来朝，有雏凤声。万民齐齐下拜，三呼千岁。百鸟徘徊帝都长空，三日不散，此乃周之大幸。
　　我笑的东倒西歪，末了仍然没忘记追问：“那你当时怎么看的？”
　　齐昭毅被逼无奈，低低吐出三个字：“豆芽菜。”敢情我那时就是瘦小、干瘪、没料的代名词？！
　　这事拖延许久，四兄一直被“暂留”使馆不得回。期间，梁国三皇子携着
　　家眷来了，说要谢谢我。我一眼看到三皇子身边那个三皇子妃就明白三皇子为什么来谢我了，这不是晓慧，来晓慧么？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这期的果然快。
　　男宾女宾一分散，我问晓慧：“你不是去闯荡江湖了么？怎么又混回宫廷了？”
　　晓慧说起来就恨恨的：“别提了，谁知道一个走江湖卖艺的背包客，走着走着就能走进梁国老巢，亏大发了。”
　　我倒是觉得，她这么大年纪还能嫁出去，算是不错了，晓慧比我长了7岁，那时候都快23岁，是个老姑娘了，本来我都打算给她修个庙庵台场，好歹作古之后有些香火。现在她自己把自己推销出去了，正好。而那梁国三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浪迹久了，身上带着一股痞气，看着不像是一国皇子，倒像个山寨头子，对晓慧来说，也勉强算是求仁得仁吧。只不过，梁国三皇子，听着有些耳熟，莫不是与陈国嘉怡公主二度定亲的三皇子？
　　想到最近烦恼的事情，我问晓慧：“假使晋国和周国打起来，我帮谁？”
　　晓慧有些吃惊：“你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想着逃婚？”
　　可现在不是逃婚的问题，而是恨嫁的问题啊。我把四兄同菱花公主的事情说了。晓慧想了想，说：“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夫家，的确有些为难。不过《史记》里面都说了，爹只有一个，夫君可以再找，你还是帮晋国吧。”
　　我一听很是在理，遂点头：“那梁国到时候是帮晋国还是帮周国？”现在梁国储君之位尚不明朗，三皇子也有这个可能，虽然赌局赔率低了点。
　　晓慧说：“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当下就高兴的说：“那好，到时候晋国和梁国一起联合起来对付周国。”
　　“元伏苓！”身侧传来齐昭毅切齿的低吼声，我和晓慧立刻像一对亡命鸳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迫于太子夫君的淫威，也为了晋周两国长治久安的邦交，我找四兄促膝恳谈。
　　“四兄觉得，菱花公主如何？”
　　四兄迟疑良久：“菱花公主嘛，挺好的，就像……”
　　我说：“豆芽菜？”
　　四兄大喜：“知我者，阿苓也。”
　　我怒了，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四兄你一定要娶菱花公主，不娶也得娶。”看四兄一副苦瓜脸，我又循循善诱道：“菱花公主
　　是嫡出的。”
　　“那又如何？文筝公主不是嫡出，摸样还好点。”
　　“四兄见过金玉公主，觉得金玉公主如何？”
　　“是个难得的美人。”他托着下巴做思考状，似在回味，“可惜已经嫁人了。”
　　“金玉公主也是嫡出　，一母同胞，菱花公主肯定不会相差太多。”
　　四兄眼前一亮，而后又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说：“也不见得，阿苓你长得……就与我有很大分别。”他这是在嫌我长的不如他好看。
　　我大怒，架着四兄在周国完成订婚礼仪才放他回去。
　　三年后。菱花公主及笄，却不见四兄来晋国娶妻，执着的菱花公主一骑绝尘就去了晋地找四兄，她比我干脆，也比我成功，在找到四兄后还打动了他。四兄感动的说：“卿卿为我如此，我定不负卿卿。”
　　可我觉得四兄初时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后来亲眼看到菱花公主长开了，如花似玉，美貌不下金玉公主，所以见色起意，顺水推舟。
　　


☆、待续（完结）

　　四兄既已有了着落，与四兄同龄的皇叔却依旧没有成亲，赵宽当初沙场扬名的第一战——平陵之战中，皇叔曾经派兵增援，虽本人未到，心意却是到了。只可惜赵宽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我问赵宽：“你可是真心喜欢你家媳妇？”
　　赵宽脸一僵。
　　我乘机继续劝说：“若你不是喜欢人家，不如早早和离，去找皇叔吧。”
　　赵宽又大怒，一月未曾与我说话。
　　后来传来皇叔求娶滞销的嘉怡公主的消息，我连连喟叹，皇叔这么好一朵鲜花，居然插在了嘉怡公主那一碗稀饭里？定是因为与赵宽不能连理，自暴自弃了。
　　齐昭毅却黯然说：“七皇叔，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见他这番神色，蓦然惊到：“莫非皇叔心里的是你？”
　　齐昭毅脸一变：“元伏苓！”吼声震得我耳膜疼。
　　叔侄情什么的，其实也不要紧，真的，最多我每个月多分几天给皇叔，齐昭毅只要初一、十五来我宫里即可。我还是愿意用齐昭毅每个月的几天，来拯救因自暴自弃而失足的皇叔。
　　当然，这事没了下文。
　　菱花公主的下文是，她被四兄从晋地送回荥阳，再次备嫁。在她远嫁的第二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健硕的骊黄马、奢豪的金漆犀甲马车，我以为那是菱花公主的和亲车驾，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我自己，我就坐在马车中。一切如初踏上和亲路时一样，天气十分的晴好，棉絮般的白云在蓝天中拖出一条条细长的尾巴。有个托钵的行脚僧，双目半垂，从容而行，白色的宽大衣袍随风鼓起，好似要逆空而上。那衣袍下的双脚，没有着鞋。我听到他在诵唱：“无鞋无鞋，双脚遍天下，有鞋无脚，不过笼中鸟，吾无鞋来汝无脚。”声音空渺寂远，在旷野中久久徘徊。只是这次，我并没有盯着那清瘦的背影直至消失，我脱了鞋，踏出马车，赤脚跟随那僧人而去，脚下的地面是温暖的，心中被风鼓得满满的，好似要如青鸟一般，自由凌空而去。
　　然后，我醒了，依旧是在宫室之中，香炉里飘散着安神凝气的香，有宫人垂着头悄无声息的进出，我怔怔的发了一会呆，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另一个可能性还是预示着我的孩子以后要遁入空门，太医已经诊断出，我有两了个月的身孕。
　　齐昭毅踏着暖阳进来，带着当年踏入璇玑宫的悠闲惬意，我对他说：“你以后要做好准
　　备。”若是儿子，可能进庙，若是女儿，可能入庵。
　　我记得，在梦中，有个声音在耳边低徊吟哦：“生命是一段圆润宛转、行腔悠远的曲词，在别人的唱腔中演出许多意义深远的细节。”
　　只要别人还在悠悠吟唱，生活就还是继续下去，如此，这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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