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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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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无数的人命正陷于火场绝境中!
  “这是幻听么?”
  听了月婵回答后的少年这般问自己,却不知包括他在内,此时的君山中无人知道,当那满山的草木生灵在它们生机最旺盛之时被逆势燃着摧毁之时,那冥冥中,一缕微妙的玄机已被悄然触动!
  当玄机触动玄关打破,一刹那肝胆澄澈,一瞬间灵台清明,一霎时前与一霎时后再也不同!勃然怒,缩然惧,纷然忧,潸然泣,蹙然愁,千万分生离死别的恐惧哀怨悲恸一齐涌到心头,直逼得山坡上的少年忽然放声长啸!
  “无咎道长!”
  难以言喻的吼啸声中,只听张牧云大喝道:
  “这好大山火,不恐伤了岛中生灵性命么?”
  张牧云此言说得声色俱厉,刹那时那火场中央的空气仿若瞬间凝结。
  “大哥这是要跟道人作对么?”
  一听张牧云如此大吼,月婵微微闪了闪目,一瞥看见义兄凛然的神色,当即她便也一挑秀眉,一不管张牧云是何道理发作,二不顾那老道之前显露出种种高招,只管娇躯微微前倾,俏靥上霎时布上一层寒霜,拧着眉,撅着嘴,只等双方一言不合,便要帮张牧云大打出手!
  “哦?哈哈哈!”
  再说那无咎老道,一察觉身后少年言语不善,便袍袖一拂,从容转身,也不着急,依旧含笑说道:
  “牧云小友?你是担心来时见着的岛边茶林中农人么?呵,这你无须担忧。”
  无咎道人装作没看见张牧云怒气,只在那儿胸有成竹地说道:
  “小友有所不知,贫道作法之前已开天眼观之,只见那渔夫农人觉天色已晚,均已放舟离岛,贫道这才安心施法!”
  “道长何出此言?”
  听了无咎答言,不知何故张牧云更觉义愤填膺,梗着脖项辩道:
  “无咎道人,小子素闻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阁下又是上清高人,怎会只有这点见识?放这等绝户断门之火,如何只顾及渔夫农人?这满山的草木、合谷的走兽,便不算性命么?”
  “呀”
  说不得,这市井中打滚、泼皮口中夺食的混世少年绝非善茬;一怒之下张牧云言语中带刺、双手叉到腰间,态度颇为不恭。见他这样,倒也让之前并没将他怎么放在眼里的无咎老道一愣。
  只是,到底是得道高人,被无名小辈这么厉声质问,无咎竟也没动真怒。不过,毕竟是受人敬仰的一方道真,如何没有几分威仪?这时无咎也不再言语含笑,略一思索便注目直视少年,神态凛然地答道:
  “牧云小友,何必动气?你都知爱惜生命,贫道又岂不知那‘原本山川、极命草木’?只是这君山岛上草木众灵,助纣为虐,以自身天然灵机无形中养得千年前居余尸气苟延残喘至今,庇护奸黠妖女挟持祖师所觅宝物,数番与我教为敌,我怎能不将它们尽数铲除?”
  说这番话时,无咎道人理直气壮,语气铿锵,在背后光怪陆离的火影衬托中跟牧云二人也是厉声说道:
  “所谓斩草除根,除恶务尽,为杜绝妖魔,我也只得出手焚却这一山草木禽兽!”
  “不行!”
  这话脱口而出时,连张牧云自己也有些吃惊。他也不知为何此时自己如此气愤填膺,觉得自己和冥冥中那些痛楚呼号的草木生灵同仇敌忾,只想阻止无咎继续焚烧山丘。口中直呼,心中想念,却听那道人冷冷说道:
  “是么?”
  熊熊火光中,张牧云注目观瞧,只见动荡的火影中上清道人正看着自己,一脸严肃的神色中那嘴角微挑,正挂着一丝嘲讽。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十八章 形幻魂迷,炎嚣之中独冷
   这一天傍晚,令罗浮上清的名宿无咎道人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君山岛焚山除妖时,竟被一个雇来的带路少年厉声质问。久经风霜的无咎道人对张牧云的质问并未在意。微微仰望着远方暮色中隐隐闪现着的渺渺波光,再顺带瞥一瞥山头少年气愤的脸色,无咎道人只在心中想道:
  “好个少年,虽然持论谬误离奇,但一个村野后生敢跟上清道人这般说话,这胆气倒也不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老道心中其实有些赞叹,不过因为火影迷离的缘故,有些激动的张牧云倒有些错看了他,以为老道嘴角正带着嘲讽的笑容。
  “忒个气人!”
  误以为道人嘲讽蔑视,张牧云自是又气又急,在心里叫道:
  “叵耐这老道,一点慈悲心也无!你要除妖怪,直接打上门去跟那些妖怪斗法便是;却偏偏要满山放这绝户之火,连累一岛的生灵!”
  这时他也忘了,要是无咎道人真能追觅敌踪寻到地底,他们三人就不用漫山遍野跑一下午了。
  “要不我和月婵冲出去跟那老道打一架,逼他灭火?”
  心里刚冒出这念头,张牧云便自己立时浇了一瓢冷水,把这念头熄了。且不说能不能打赢,现在这烧得吓人的满山火场中自己还有赖别人施法保护;即使打赢了,万一那老道一硬气,又或恼羞成怒,只管放着满山的火烧着不顾,恐怕到最后自己还有那如花似玉的妹妹就此葬身火场。
  “罢了!”
  一经转念,张牧云就如泄了气的皮球,在心中泄气想道:
  “罢罢,这满山生灵,我已经替它们说过公道话了,这便算尽了人事。再多我也管不过来,我咦?”
  忽然之间,张牧云有些反应过来,在心中奇怪道:
  “怪也!我刚才替草木兽禽担心了?”
  忽然间他眼前的景物更加晃动起来,犹如早起睡眼朦胧,犹在梦中。
  “难道”
  张牧云东张西望了四周,疑心道:
  “难道我经书抄得太多,竟被潜移默化,真有皈依佛门之意?”
  心中这般想道,他脑海中竟霎时浮出那经常劝他皈依我佛的智光禅师面容来!
  “不成!”
  一想起智光面容,张牧云猛然一惊,心中警醒道:
  “晦气,这当口却想起什么和尚。我还要按父母遗命娶妻生子,接续张家香火!”
  为了赶紧驱散老禅师形象,张牧云赶紧扭投朝身边的少女如花俏靥定睛直看,只瞅得那毫不知情的少女不知所措,一会儿眨巴眨巴眼朝他甜甜一笑,一会儿又羞红了,想要把脸扭开,却又没转开。
  就在这会儿功夫,山火继续蔓延。无咎道人催动的离火大法辅以上清的巽风法术,正是火猛风烈,将熊熊的烈火燃遍整个山陵。剧烈燃烧的火焰带起轰轰的风声,浩大的风息又转起层层的火焰,火借风势风借火威,将一蓬蓬葱茏的草木违反常理地瞬间点燃,将整座山峰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火炬。也没用多少时候,近处两个山头都已被烧成焦土,光秃秃地耸立在山野之中。眼见着,不用多久,这云梦大泽中的群山七十二峰就要烧成白地,其中的草木化作飞灰,禽兽成为焦炭,当然那些隐藏的妖魔魂飞魄散,这正是不惜发动大法的道人最终的目的。
  轰隆隆的火风犹如雷响,四外浩渺的洞庭湖波却依旧平静。西边一抹斜阳残照中依旧有点点鸥鸟翩跹飞舞,片片的白帆往远处湖岸归遁如故,当傍晚的烟波雾蒙的湖心飙飞起那抹血色的光彩时,似乎没有人将它留意——
  只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幽冥中升起,犹如洞庭湖口的万里长江源头一颗滴落山崖的冰峰雪水,刹那间汇入千川万流,终将咆哮聚合成势不可挡的渤荡潮水!
  忽然之间,呆立山头的少年,只觉得腰间一冷。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十九章 扶风牧雨,灭却火气烟华
   大火肆意蔓延,草木化为灰烬,禽兽尽成焦骨。汹涌的火海淹没了群山,喷薄的热意透过地层,给千年的地宫带来寂灭的暖意。不知何故羁縻地底的异族,在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前显得愈加沉静。当热气透来,那羁绊冰雪少女的雪索已渐渐融化,现在冰飖已完全恢复了自由。封印玄关就在眼前,远处的族长爷爷也不再阻拦,只要自己身形一展便能破土而出——只是一颗雪魄冰心中反复思量着族长爷爷的话,这女孩儿便“足将进而趔趄,口将言而嗫嚅”。
  不过,宛如洁月冰霞的踌躇少女没想到的是,当她所处的这焰锋直指的地底陷入平静之时,那外边烈火套谈的源头却已悄悄起了一丝变化。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原本差不多已经偃旗息鼓的少年身上,却忽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吼”
  刹那之间,张牧云脸型忽然扭曲,低低吼了一声,仿佛身遭天大的痛楚;而在他想清楚为什么如此之前,那眼眶中已有泪水先行流出。说起来,自懂事起张牧云便再没哭过;但此时面对着满山惨遭焚殛的葳蕤草木,他却如同感同身受。酸风射目,只觉得悲从中来;稍一定神,一抹眼泪,张牧云便神色平静地对那道士说道:
  “无咎,你不能这么做。”
  一言说出,恰似打破了封印万年的水瓶,刹那间宛如千万条江河从腰间崩腾奔出,无数道清凉的神机冲刷碰撞,将历经红尘的灵肉霎那洗涤——于是当无咎听到少年之言再次抬头看时,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
  事后无咎很难描述当时的感觉。他回忆了千百遍,却始终没能在那一刻回溯出张牧云任何具体的形象面容。当时的少年是什么?是山?是江?是地?是天?恍惚间,好像张牧云确实变成一棵撑天裂地的大树。那碧翠的树冠直插苍穹,苍遒如龙的枝桠挂着太阳白云,树干却只是虚空,一树虚渺深邃的黑渊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他吸入,从此万劫不复!
  这是静止的张牧云。而当一丝火风从天穹深处吹来,无数片翠叶一起飞动,忽然间草木皆空,有一只雄鹰拍打着沉重的翅膀扶摇升空,伸展无垠的巨翼遮拦了整个天空。一时间,黑夜降临。迷蒙中只觉那横亘天地的巨鹰双翼上又闪耀着千万亿星斗,那一刻“他”便是整个宇宙!
  种种如真似幻的景象从眼前飞驰而过,其中无一有那少年。可无咎当时却偏偏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直面这个叫“张牧云”的后生小伙。一切奇幻虚无的景象都是自己后来回忆时重构,当时的自己正面对这平静的少年。他看着少年从容地对他说道:
  “无咎,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当时的自己还很不服气。于是便看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笑了。似乎听他说道:
  “因为你在伤害我的子民”
  那一刻,伫立山丘的少年举目环顾,仿佛巡狩四方的皇帝。
  “请将火灭掉。”
  张牧云看了看四处蔓延的大火,双目炯炯,逼视着山坡上的道人。
  “这是山河之势?!”
  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个道家推崇的境界,但法力已然非同小可的无咎并不甘心。于是他抬手给自己加了一道上清的“清心咒”,想早些摆脱这样离谱的幻觉。只是,当这清醒凝神的咒语一施用,原本还能一直站立的道人却忽然一跤跌倒,坐倒在山坡上再也起不来!
  “咔嚓嚓!”
  当无咎跌落尘埃的一刹那,那群峰上因为山火燃烧而凝结不散的火气烟云中,却忽然一声霹雷,紧接着暴雨如注,倾盆的大雨转眼就将君山七十二峰中的火场浇熄。
  忽然降下的万道甘霖,不仅解了那地底灵族燃眉之急,也瞬间浇醒了偏执已久的上清道心。
  “罢罢罢!”
  望一望远近凌乱焦黑的山场,已站起的上清真人在滂沱大雨中放声大笑,仰面叫道:
  “可笑可笑!枉我还自号无咎,这些日却大错特错!”
  狂狷叫罢,他便对山坡上的少年一躬到地,然后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漫天大雨之中。
  许久以后,当大雨停歇,在那阑珊的暮色中,少年身边那位宛如雨打琼花的娇娜少女犹自懵懂,一边抹着颊上的水珠,一边对少年说道:
  “大哥,刚才好巧的一场雨——只是那道人怎么便走了?”
第二卷『风月人听烟中语』第二十章 野花传艳目,河柳乱牵情
   “我也不知道”
  见月婵懵懂相问,张牧云也如在梦中。陌生而妖异的感觉逝去,他只觉得刚才又和上回在宝林寺中一样,清醒之时却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刚才下了场雷阵雨?”
  愣了片刻,张牧云跟月婵反问。
  “是呢~”
  月婵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语如花:
  “仲夏之时忽来雷阵雨,有什么奇怪么?倒笑那无咎老道爷,费力做了这一场大法术,却被一场阵雨浇熄~”
  口中笑话那作法失败的老道士,女孩儿心中却在踌躇:
  “看他呆似一段大木头,脸上这许多雨水也不顾——要不要伸手帮他抹去呢?”
  羞涩的少女纠结一时,到最后终于想到:少年脸上不仅雨水涟涟,不知何时也沾了一些烟灰火道;她举袖帮他拭去面上脏污,总归应该。
  月婵下定决心,便悄悄抬起手,要替那此时呆愣愣的少年拭面——谁知此刻,那少年却忽然转过身去,对着暮色中那余烟袅袅的凌乱山场长长地吁了口气。
  “牧云”
  在他身后的少女悄悄地把手放下。至此,余霞烟烬,暮色骤至,不久有山风冷然,自后飒飒吹衣。回望洞庭,水皆茫茫;再视前方那驻望山川的少年,则一轮皓月自肩生焉。
  “雪中无陋巷”,而月色能移世界。当明月光辉撒下,无论是焦黑裸露的山脊还是葱茏葳蕤的丛林,尽成一派琼玉颜色。玉树琼山外,则是绵延千里的淼淼波澜,其中有月华一道,一路粼粼如洒落的碎银。
  此后不久,回过神来的少年携妹子找到一处避风山崖休息,初时二人倚岩絮语以待天明,不久便相继昏然入睡,渐渐肢体倾斜,相互依偎而眠。
  等到天明,张牧云和月婵也觅路下山,在湖岸逡巡了半晌,搭得一只过往船只回返。途中有人问起君山中昨夜那片火光,张牧云只推说昨晚雷电交加时,不意电火劈燃山中陈年枯木,林间朽木干茅借风燃着而已。
  此后放舟南下,在日光中离舟登岸,一路往家回返。到得家中,张牧云想起这两天经了这场大变故,吃了一场好惊吓,也不知曾否被什么陈年猛鬼作祟上身,却被那老道不辞而别,神女宝扇自是空影,百两纹银更是空谈,更别提那什么帮他解脱腰间羁索的法术——于是张牧云如丧考妣,羞愤交加,此后好几天中都没精打采,只闷在家中无所事事。有空时,他就跟那忙前忙后打理家务的女孩儿数落那无咎老道的不是。
  乡村的夏日沉闷而悠淡,这样的日子中纵然张牧云不失魂落魄,也还是得每日发呆。不知不觉便是几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八月初。这一天中午,张牧云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些精神,迈出房门,走进院中帮月婵一起伺弄院中黄瓜架,批叶捉虫。
  八月乡村的中午热得像馒头蒸笼,到处都有不知疲惫的鸣蝉叫个不停,平添几分燥热。幸好还是乡村,树木繁多,到处都有林荫;别处热烘烘的风息吹到绿树荫里仿佛平添几分清凉,吹到身上时不再像烧红的鞭子抽打一般。于是当张牧云和月婵在瓜棚架下一边捉虫一边纳凉时,张家村中倒有许多村民走出自己屋院,到那些大树荫下乘凉。在他们之中,有位李老汉上午便似赶场一样,带着干粮茶壶跑到村东口那棵歪脖大柳树下,占据了那只半埋土中的大石碾。等到了午后之时,高瞻远瞩的村老便已用完餐,打着饱嗝,卷着草帽当扇,看那几个精赤着身子的小伢在村口这块大路空地上追逐嬉戏。
  “请问——”
  正当李老汉感叹那些小厮为什么从不怕热时,却忽听到旁边似有个女孩儿声音在问他。李老汉转过头,正见到正午的烈日阳光中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后生,正朝自己看。因为阳光强烈,自己又有些眼花,李老汉一时也没看清那女孩儿具体长啥模样。他只知这妮子身材匀称,穿一身黄布裙,头上裹着一块蓝印花的布巾,手臂中还挎着一只竹篮。那竹篮中拿青布盖着,也不知里面放的是菜蔬还是鸡蛋。
  就在李老汉停下草帽不扇、眯着眼努力想看清那女子长啥模样时,却听她又开口说话——这一回他听清了,这女孩儿的声音如同黄莺儿打鸣一般,灵脆溜滑,细琢磨却又透着无限温柔软款。只听她说的是:
  “请问老伯——这里是张家村吗?”
  正是:
  洞庭山淡碧,
  云梦水空苍。
  神姬来洛浦,
  眼波带艳阳!
  《九州牧云录》第二卷完,敬请关注下一卷:
  『忽闻异宝在仙山』
第三卷『忽闻异宝在仙山』第一章 客扣门扉,引风月为伴侣
   “请问大婶,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大哥,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老人家,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小弟弟,这里是张家村吗?”
  “请问”
  夏日骄阳中娉婷走来的村姑少女,倒好似犯了健忘症,即使早已得到肯定的回答,却一路只要碰见村人,便问个不停。若只是问路倒也罢了,但只要对方随口问一句“小妹子来张家村做甚么”时,她便不厌其烦地回答:
  “小名冰飖,是张牧云张大哥的远房表妹、呢!~谢谢大婶(大哥、老人家、小弟弟)~”
  然后,便从她手臂弯里的青竹篮中,永不见完地掏出一根黄瓜,或是几根鸡蛋,当作谢礼。于是当冰飖的身姿袅袅消失在阳光下的村道中时,几乎所有人都道:
  “是张牧云的表妹呢!真懂事,嘴甜津津的!”
  不期而至的冰飖在张家村中这一番摇摆招摇,眼波流盼,便似施了什么法术一般,全村只要遇到她的人,一听她村中北溪流水般甜脆柔和的话,再对上她洞庭秋波般明朗澄澈的眼睛,便全都对她张牧云“表妹”的身份深信不疑。她们现在心中只道:
  “吓,张家这下来了个真表妹。真不知今后她们如何相处呢!”
  原来,这村中男女老少倒和别处关注家长里短的村民一样,在平淡的农耕生涯中记性特好,还牢记着当初某个清晨那张家小伢子扛着另一个“远房表妹”进村的情景。
  且不说莫名其妙而来的冰飖忙着在村中招摇,再说张牧云。此时这位张家一家之长浑不知村中来了这个个远房表妹。他正躲在绿叶婆娑的黄瓜架下一边捉虫,一边纳凉。当那位不速之客到处扬言时,他还在对身边的女孩子说道:
  “月婵,你慢点捉虫。”
  “嗯?”
  “你这么快就捉完了,它们又生得慢,叫我们这下午的辰光怎么打发?”
  “噢!好!”
  于是月婵也开始学着张牧云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翻来覆去反复翻看,动作也凭空变慢了许多。
  闷热的夏日下午,果然显得格外沉闷漫长;阳光下瓜棚架黯淡的栅格影子,在地上几乎凝滞不动。过了一会儿月婵想起一事,便站起身来,回屋去拿扁担挑了两只水桶,到屋后北溪中担来两桶清水。她把一桶倒在厨房的水缸里,另一桶则放在院里榆树下,拿一只木瓢,一瓢一瓢地舀着水,往院中这片被晒得白晃晃的泥地上洒。
  经过一段时间农家生活,月婵已知道,在这样的大夏天中如果白天不往地上泼水压一压热气,则傍晚在院中摆桌吃饭时,整个院子里便热气上腾,很久都不得凉快。
  “哎呀!”
  月婵正洒着水,不小心有一次用力过大,“哗”一声大半瓢的水直奔张牧云而去,直把正蹲在瓜蔓下捉虫的少年浇得满头水花淋漓。吃得这亏,正闲得发慌的少年当然不依,赶紧跳起来冲到水桶边,用手撩水往那个往旁边躲闪的少女身上洒去。水花四溅中,月婵咯咯笑着满院躲避,不一会儿小衫便被淋湿,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
  “别闹了”
  张牧云正闹得欢,忽然那满院飞逃的月婵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娇躯紧紧地倚在那棵榆树干上,低低叫了一声“别闹了”之后,便羞了脸,再也不肯说话。
  见她忽然停住,童心未泯的张牧云不免有些扫兴。他不知为何月婵妹子突然这么一本正经。停下手,张牧云刚要说话,却不防眼光扫到那倚树而立的少女身上——霎那间,他刚到嘴边的话儿又咽了下去,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夏日轻薄的罗裙被水淋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平日大多时候只觉得女孩儿脸蛋好看,这时却发现了青春勃发、无比惊人的玲珑曲线。惊为天人只在瞬间刹那,娇艳的夭桃灼灼其华得毫无兆端,现在的张牧云宛如一个在幽暗丛林中走了很久的小孩,却忽然在密丛的尽头看见一座金光灿灿的宫殿,当即他便犹如被雷电劈中,呆在当场,如痴如傻。
  “妹子,你、你真好看!”
  到这时,虽然呼吸困难,胸口如有重压,说话绝不利索,但在这样惊人的美丽面前,张牧云还是觉得不称赞一声,简直对不住佛祖和三清。
  “”
  少年投过来的目光已如烈阳般炽烈,让身儿无所遁形;羞恐间正努力平息怦怦乱跳的心儿,却不料那少年竟打破了沉默。也曾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的少女这时却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只无助的小鹿,被猎人利箭瞄中,想要逃,却四肢发软,怎么也迈不开步
  午后的空气火热而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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