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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动手晚一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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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山门”和“大孤山派”的人怎能容得下我们?冲寒怎么容得下我和他?我自己心里又怎容得下自己!!天哪,我原只想使他伤一回心,结果我伤了谁?
  如果我只为冲寒不该把我的深情置诸不顾,而一时行报复之念,往后我跟焰焰的偷欢又怎能作何解释呢?啊,我竟是这样一个妇人…我竟是这样一个忘形的女人!在惩罚降临之前,我应该当先行灰飞烟灭!
  我每跟他好一次,就想,我要求他跟冲寒交手时认栽好像这样想着,心里就会好过一点似的。我今晚主动去找他,就是要说明这一切的。我觉得已经有人在留意我们的事了。沈戚亲和五角儿这两个家伙,神神秘秘也鬼鬼祟祟的,常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这样的关系不可再继续今晚他又来了,我要对他说清楚,他欠我的情,就还给冲寒,他不能施展“神手大劈倌”我们绝不能再这样下去。
  没想到,门突被踢开,冲寒冲了进来,连同一阵杀气腾腾的寒意。焰焰马上拦在我身前,向我丈夫出手,以他的“神手大劈倌”。
  不行,他不能杀他。我跟他好,那是我错,我还是支持我的丈夫,我突然拔剑,刺进他背后,也许也刺进他的心房吧,他很痛的回过头来望我,大概没意料到我对他以这样绝情的答谢,而且我们是这样的未曾深爱已绝情。他眼里流露出一种痛心的凄艳,但很快又捂着胸,安详地闭上了眼、平和地逝去。他是伤心而死的吧?大概没有人像他死得那么伤心了吧?死得像在一个伤心甜梦中,所以也那么地安宁。
  唉,人生不外是在寻找一个简单而美好的结束。“我只是要你伤心刺激;”我告诉像当年拦路时楞住了一般的戴冲寒说:“但他不可以杀你。他要杀你,我就杀他。”我知道已失去的和即将逝去的都不能再作挽留然而,鹰鹰还在床褥上,安详地恬睡,他的好梦犹未惊醒呢
  他知道他醒来之后就是个失去娘亲的孩子吗?
  戴冲寒的想法:女人是不可以独眠的
  我错了。
  因为我错了,所以他们必须死。
  …一个是我最识重的师弟,我以为他日后能取代我,促使“孤山门”和“大孤山派”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再也不会分裂,再也不必受外强之辱了!
  …一个是我所爱,我温柔的妻。
  我一向都认为,孤山一脉不该再分裂,甚至敌对。大孤山派聚居在大孤山上,自认为那是宗派的原创地,用心习武,不求外骛,一个孤山弟子应以武林事为职志,不可随波逐流,并出世为侠。孤山门则主张一门一派要壮大自强,必须得要有财力和人事上的协力,才能创一新局,况且,人在江湖,怎可求自清于浊,而不去浊扬清?于是聚货于孤山市,立意入世为侠。彼此都是以侠道自居,但各执其是,互不相让,双方斗了十几年,到现在,还是缠战个不休。我甚至觉得有敌人潜入了我们内部,来离间分化我们,让我们互相猜忌、互相残杀,而他们则坐收渔人之利。孤山一脉始终不能强大,饱受“七帮八派九联盟”得侵掠,便是职是之故。
  我知道焰焰师弟资质很好。如果他比我强,我原意让贤。事实上,这些年来,我自孤山大比武取了“战将”的虚名,从此,不是伤人就是为人所伤。
  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不是石头,又不是铜像,所有的伤也是会痛的。我去救曾花被掳的那一役之后,已渐渐觉得有许多事,已开始力不从心了。我多想把自己的虚衔交出去,然后开始静下来,爱护曾花,养育鹰鹰,甚至不惜离开孤山,退出江湖,和曾花一起去流浪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得到的不等于拥有,失去的已来不及挽留。
  我错了,也许,五角儿虽然不长进,可是他有一句话敢情是对的:
  “女人是不该独眠的。”
  我不相信他的话。他一向是个不学好的无赖。可是等到沈戚亲也这么说的时侯,我揍了他,但我的心像沉船一般一直沉落到了底。
  我能怪曾花吗?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更清楚。这九年来,我把爱似乎都从曾花身上转移到鹰鹰身上,其实她不知道我是想藉对鹰鹰的爱来传讯我对她的爱,因为我只能隔着一千五百里的距离来看这迷人的城,但已不能再去攻占或住入这座迷城里。每一次,在温热的夜晚里,她覆过身子缠在我身上,喘着息说:“鹰鹰已经睡了”我便觉得黑暗是一种实体,压得我无法透出一口气。“你不要我吗?”她又问。我但愿那是一场厮杀,就算战血换战血,尸山踏尸山,我都能应付。
  有时,我不忍心外面的霜雪催发她在房里的冰冻,想去呵暖她的虚空。可是,我依然无法把我的暖意伸延到她的体内,我为我是一把温热得了自己但温热不了别人的火。我想,我是一种没有颜色的火吧。当火没有了光和热,那么,大概只剩下了绝望吧。
  我变得暴躁,像一只冰上的蚂蚁。我还要向着欢艳的人前,假装无憾,装作开心然后我发现曾花也一样。她也在那么做。我为了这一点心都冻了,因为共同接受的事实才会成为秘密。在宁愿痛苦也不愿逃避和宁愿逃避也不愿痛苦里,我选择了一面痛苦,一面逃避。
  我看着曾花逐渐黯淡下去的容颜。
  …我能做什么?难道给她一记耳光,然后叫她远远的离开我,或者叫她找个人私奔去?
  救钦小佩,也许也是我的一个救赎吧?我知道那女子不怀好意,但或能使曾花从此离开了我,放弃了我,也未尝不是好事。不过这有于事何补?难道我真得放得下放弃得了鹰鹰吗?所以,到了第二天,我还是满怀歉意的向曾花认那认不了万分之一的错。曾花只是沉默不语,没有抬头。
  我宁愿去决战、去受伤。而不敢去面对曾花那张忧丽的脸。我不要她的艳丽,这是我心里一记狂喊,像我的影子一般夜伏昼出。
  直至这样一个晚上…
  我被大师父叫去。他手上摆弄着一柄像毒蛇眼睛色泽的匕首,不看我一眼就问:“要是有一个人把十道门规犯了四条,你怎么处置?”我吃了一惊,“四条?”心里转念:怎么师门里有这种人!大师父仍然以一种严厉得马上就要开刑堂的肃杀要我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有说:“依例处死。”他又问:“怎么处死法?”我只有按规矩回答:“凌迟。”大师父又注视着我,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有点像同情或怜悯的,但肯定不是怀疑。但我不敢问大师父为何要这样问我,我只知道大师父在应该说话的时侯就会说出来,而我不应该在不该问的时侯发问。
  又过了几天,“大孤山派”和“孤山门”的元老在密叙。这次商讨的一定是大事,因为连大师父夏侯楚唱和老师父楚寻魂都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密议什么,我也无法想象他们讨论的事情竟是连我也不能参与的。
  最后,他们把我叫了进去。
  我进去的时侯,其他的元老都走了,只剩下一对宿敌…大师父夏侯楚唱和老师父楚寻魂。
  两位老人都余怒未消,但却又明显地因为我而强抑住怒气。
  然后他们就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连犯“四戒”着的名字:
  战焰焰和高曾花!
  我的师弟和我的妻!
  “侵人妻女”、“败德丧行”、“勾结私通”、“罔顾常伦”“四大戒”他们都犯上了!两老已搜集了焰焰和曾花在一起的证据。
  我听到的时侯身子像逐部分死去,但更焦虑的是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他们要我杀了焰焰和曾花,因为姑念:“焰焰年少,而且对孤山一脉立过大功;而高曾花是你的妻子,你劳苦功高,不能不让你自己来收拾这个残局。”
  我力言曾花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我而起,我觉得焰焰和她更匹配大师父冷冷地说:“冲寒,我们明白你的心情,但你无须为他们开脱,反正,他们是死罪难逃了。否则,孤山一脉,也教人贻笑天下。”我想挣得一丝希望强调焰焰和曾花聚在一起,就算有亏节行,但无负大义,不见得就是犯了最忌讳的“勾结私通”,我怕两位师父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不惜援引了一个眼前的例子:“两位师父,你们力主两家弟子不能来往。但你们又共聚一室以商大计,别人又怎么想?”
  没料这话才一出口,老师父已一拍桌子,桌裂为二,他大喝道:“大胆!”大师父也叱道:“竟敢管起师父们的事来!”老师父这才来做好做歹,“我们明白你的心意如果你不忍心下手,便由我们派人来执行,那时,只怕他们两人的苦子可更大了你可记得犯了三条戒律以上的叛徒之处死方法?”
  我一听,只能打了一个寒栗。三刀六洞,蜂蚂螫身,火烙土掩,剜眼剖心大师父不说话,然后把那柄像毒蛇眼睛的匕首交给了我。我接过刀子,犹如给毒蛇噬了一口。
  出得了门,就见五角儿和沈戚亲他们迎面而来,用一种太故意装的无事的神情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如密议室里。我甚至听见大师父这样高声的说:“要是戴冲寒今晚动不了手,我们就替他动手。今晚一定要严密监视,不可放过那对奸夫淫妇。”
  我怀着那把刀子,像揣了一条毒蛇在怀里。我始终无法使那把匕首温热起来。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局面已无法收拾了。我只有收拾了他,还有她。
  我在一脚踢开了门的刹那,还没有下得了决心该叫曾花和焰焰赶快逃走、还是我一刀杀了他或他们。
  焰焰却如一道狂焰,他向我反扑。
  这情状逼得我只好迎战。
  我却没料到曾花会突然出手。
  向焰焰背后出手。
  …当焰焰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时,我的匕首抖得还不如我的心剧烈…我已不知如何去收拾这个残局。
  “但愿我永远不曾知道你的秘密。”我这样对她说。其实我也愿我自己醒来在百年之后,可以不必去面对这一刹那的难受。
  “我这样做,”她以一种出奇的平静、安详和美丽,去细察和注视,直至确定了焰焰真的已经死了,她才跟我说话:“开始无非是要你伤心刺激。”
  她这句话比她说真的爱焰焰还令我伤心。“你走吧…”我向她大力的挥手,但她以一种坚清打断了我的话,以一种凄厉的坚持,说:“我们三人中,他是最无辜的,但我已杀了他,你想我会走吗?”
  然后他问我:“你知道焰焰已练成‘神手大劈倌’了吗?”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心里太难过,为这一点我至少吃一个不小的惊。
  “所以我才会向他动手。”高曾花似笑非笑里泛出一丝似傲非傲,“夏侯大师父和楚老师父要你向我们动手的吧?他们连这一点都不告诉你,这居心未免太叵测了”就在这时侯,鹰鹰大概是在一个梦中惊醒吧?他醒了过来,忽然地,像打翻了一杯水似的无可收拾地哭了起来,很快的便从微弱的哭声变成嚎啕大哭。
  曾花…我的妻…过去床榻那边,藉着微弱的烛光,在柔声地哄孩子再度酣睡,语音甜的象任何母亲给她孩子的乳水。我看着她微乱的云鬓,粗布的衣裳,这一霎间,我想过去拥抱她,紧紧地拥抱她和孩子。
  “请你动手晚一点。”我听到她的语音这样低柔的传来,“等孩子睡着以后,你才动手杀了我好吗?这样才不会让孩子看见他父亲杀死他的娘亲”
  “就为这一点,孩子的爹”她说,“求你,求你动手晚一点。”
  作者附识:小时侯,在马来西亚,霹雳州,美罗山城里,听到一首歌,名字就叫“请你动手晚一点”,一直到长大以后,还常常在心里无由地哼起。于是为它设想了一个故事,一种情境,并且用这首歌名为篇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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