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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珍珠传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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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妃寿辰在即,皇子诸孙、王公大臣的寿仪皆源源不绝运送入宫,李俶也备了礼品——乃是一樽四五尺高的白玉观音,质地细腻温润,佛像庄重祥和,线条流畅冼练。沈珍珠与崔彩屏、独孤镜等人啧啧称奇一番,却道:“恕珍珠直言,这东西极好,只是——”说到此处,做个了奇怪的手势,右手抬高指了指自己的发鬓。李俶立时明白过来,观音乃佛教之物,贵妃当年却出家做过“黄冠”,以此物相敬,怕有反讽之意,触犯避讳。当下他也着急起来,时日紧迫,该再准备什么寿仪呢?
    沈珍珠似是灵机一动,说道:“我听素瓷说过,东市有一家专营器乐的店铺,据说尚私存珍稀琴谱,或可一试。”
    李俶道:“只是倓的事尚在审理,我即刻要去府衙。”
    沈珍珠笑了起来,“何需尚书大人亲自去,现有着两位妹妹在府中,与我作伴就行了,顺便也可散心不是?”崔彩屏却撅起嘴,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沈珍珠也不勉强,送李俶出门后,只与独孤镜两人共乘肩舆朝东市而去。
    临近正午,街市人烟阜盛,车流攘攘,沈珍珠心情极佳,不时与独孤镜评说街市两边的行人少女,独孤镜却仍是一如往常的恭谨模样。至东市口,两人下了肩舆,由素瓷并几名侍卫陪着,简行进入市集内。
    因有素瓷引路,很快找到一家极不起眼的小店,里面只疏疏落落摆了几样乐器。店主人不在家,守店的小子诚惶诚恐,从没见过这样天仙化人的贵夫人,问明来意,乃说道:“夫人要找琴谱,可真是找对了地方。店主人是收藏了几本绝好的,待价而沽。只是……店主人有事外出,只怕还有一会子才回。”
    “无妨,”沈珍珠就近坐下,说道,“我们等他就是。”
    滚烫的一壶茶喝得干干净净,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那店主人还没有回来,沈珍珠渐渐的有些心神不宁了。独孤镜看在眼中,不由问道:“王妃可还有什么事?”
    “不甚要紧,且再等一会儿吧。”沈珍珠话刚说完,身旁的素瓷已小声提醒:“大公子和夫人怕会久等。”
    “大公子?……”独孤镜反应过来,“莫非王妃的兄嫂要过王府来。”
    沈珍珠轻笑道:“说是今日午后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的功夫。”问那店中小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答道:“方至申时一刻。”
    时辰已然不早,沈珍珠只得对独孤镜道:“只怕拙兄嫂现在已快到王府了,劳烦妹妹在这等等,我先走一步?”
    独孤镜似是十分为难,答道:“王妃之命,奴婢怎敢不从。可奴婢才疏学浅,怎生识得琴谱好坏!”
    沈珍珠笑道:“你切莫谦虚,昨日晨间我听见琴声悠扬,自你绣云阁而来,不是你弹奏,莫非还有他人?”
    独孤镜这才低头应允,似有腼腆:“王妃见笑了。”
    沈珍珠带素瓷和两名侍卫由东市而出,上肩舆,心中有事,眼光只是随意往四周扫,忽的她大呼一声:“停下,停下!”肩舆暂停,她怔怔的朝前方望去,一个人的身影,恍惚中在转角处消逝,仿佛熟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胸中象被噎住,怪怪的殊不好受。
    回到清颐阁,李俶已经在房中等待良久。问道:“怎么样?”
    沈珍珠道:“她仅与两名侍卫留在那儿,余下的,就看你的人本事如何。”
    李俶道:“她素来行事谨慎,这几日存在特意提防之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亏你想出这诱敌之计,制造机会让她外出。”揽过她的腰,附于耳侧低笑,“你倒也几分将帅之才呢。”
    沈珍珠笑道:“那正好,不是陛下正有意让你遥领凉州大都督么,到时你且将都督帅印予我把玩几日,如何?”
    李俶不禁失笑,却听沈珍珠已正色说道:“就不知独孤镜会不会中计。让我们摸出一些蛛丝蚂迹。我今晨送别林致,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那夜,枕边,她终于忍不住一再追问。李俶柔柔的抚摩着她窄细的肩头,长发随意飘散,慢慢开口说:“你可知道,独孤镜,原本是李林甫的人。”只这一句,已足以让她心惊肉跳。
    他娓娓道来,仿佛在说一个遥远的,与他们不相干的故事。说独孤镜何时入府,他如何对她起了疑心,如何识穿她的真实身份,如何将她收为已为。说至沈珍珠的父亲被李林甫所陷之事,他的话语才犹疑起来,这是何等石破天惊的秘密——李林甫的患病不治,竟然是独孤镜受命李俶下的慢性毒药,这一举动,瞒过了天下。然而,独孤镜是聪明的,对做这件事,她提出了条件,那便是——名份。他给了她要的名份,也仅此而已。
    原来,竟是从头至尾错怪了他。一切由已而起,他原本不需如此急切,李林甫与杨国忠,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原可以稳稳的坐山观虎斗,根本不必出手杀了其中一只,让另一个无穷止的坐大。
    如闲话家常般说完,她尚在发愣,他不知何时已静静睡着。她轻触他的面颊,他竟然瘦了许多,睡梦中也有疲惫之态,他,背负太多太重。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他背负的东西中,有多少是她所想要的,想争的;有多少,是虚妄的,是空无的……
    她不知道。但在那一瞬,她是下了决定的:她是他的妻子,此生,进也好,退也罢……
    却听李俶已岔开话题道:“倓的案子,我找着了最大的嫌疑人。”
    “哦,那是谁?”
    “是窦府的一名花匠。这名花匠在窦如知被杀后,就忽然失去踪迹。”
    沈珍珠道:“花匠隐于花草之中,侍机借倓之手杀人,倒也合情;只是为何要杀窦如知呢,未免不合理,你可别为急于给倓脱罪,错怪了他人。”
    “现场可是到了花锄,再说,窦如知生性残暴,对下人苛责,那花匠虽入窦府不到一年时间,却因一丝半点的不对窦如知口味,挨过多次毒打。一时起心,衔私报仇,说起来也合乎情理。否则,窦府上下几百人,为何仅他一个畏罪潜逃?”李俶似乎胸有成竹。
    沈珍珠掩口笑道:“看来此案勘破只在眼前,尚书大人必已四处张贴其人画像,缉拿花匠。”
    近来沈珍珠常以“尚书大人”之称取笑李俶,李俶也莫可奈何,笑道:“缉拿归案不是难事,要知这名花匠面部似被火烧过,相貌极为丑陋,百中无一。”
    沈珍珠对李倓的这件案子,兴趣委实不大,一直颇怪李倓对慕容林致的无情无义,觉得李倓被拘受几日苦,也是该被惩戒,听了李俶的话,不过说笑几句,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说话间,已有侍从来报,沈介福和公孙二娘已至王府正门。沈珍珠喜出望外,当先而出。
第39章:乱见青山无数峰(上)
    至晚膳时候,独孤镜及时回府。李俶制宴款待沈介福夫妇,她不敢入席,只将购得的琴谱呈上——竟是一本以小楷手抄的《碣石调幽兰》,此曲乃南朝梁代丘明所作,曲名前冠以调名,为琴曲之仅见,极为难得,近年已渐失所传,呈给陛下和贵妃,料必喜之不胜。问其价值,竟然也不贵,不过一万钱而已。
    沈珍珠之父易直已于上月辞官归返吴兴,沈介福夫妇二人此行,既是看望沈珍珠,也是辞行。公孙二娘对李俶成见已深,席上没有半分好脸色,只与沈珍珠说话。李俶难得的毫不介意,频频劝酒,直把酒量甚浅的沈介福灌得大醉酩酊,尚自还要再斟,急得沈珍珠暗自连拽他的衣袖,才笑着放下金瓯,回头见沈珍珠虽只喝半杯酒,却素肌鉴玉,微带酒晕,容光更增丽色,只瞧得目不转睛。
    “娘子,天色已晚,我们得……得……告辞了……”伏在几案的沈介福嗫嚅着说。
    醉成这个样,公孙二娘咬牙瞪眼,前去拎起他的右臂,踉踉跄跄就往外拖。“砰通”,凳子被拖倒,沈介福腿一软,就要摔倒,李俶迅捷无伦闪身而过,将他扶住。沈介福在迷糊中攫住李俶的手,半醒半醉睁开眼,重重往李俶手背一拍,“我唯一的妹子……交给你了……”话未说完,王府的软轿已至院中,李俶抽出手微微一挥,几名侍从已帮着将沈介福抬上轿子。
    此去经年。初夏夜凉如水,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沈珍珠犹记得幼时最喜初夏,郊外溪水淙淙,蛙鸣呱呱,她赤着脚,哥哥提小灯笼,白日青青的田埂此时黑蒙蒙一片。她眼尖心细,轻轻“嘘”一声,指着池塘边的黑点,说道:“快,这里!”哥哥把小灯笼递给她,蹑手蹑脚,一步步逼近,“轰”的合身扑上,那青蛙发出怪叫,扑闪着踢踢脚,眨眼功夫不见踪影。哥哥倒是挣扎半天才爬起,趋近一看,脸上、身上,全是泥泞,十分狼狈,她不由“咯咯”失笑……
    哥哥要走了,将带走她所有的往昔,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过往所有的快乐,她曾经的忧伤,此生一去不复返,不知不觉中眼眶浸泪。
    李俶站在她身后,在长廊下投以重重的身影,她回眸看他,他的目光柔和明净,仿佛人生永远这般风淡云轻,仿佛雾霭烟波、丛林沟壑,也只会两两执手相看笑颜。心与心的距离,由此岸至彼岸,如此遥远,又如此贴近。
    李俶与沈珍珠携手,未有侍从相随,似是随意漫步,穿过重重长廊,走过清颐阁,推开书房,重又掩门。这书房极大,沈珍珠也不是次进来,与他进入内间,设有床塌,以便歇息之用。沈珍珠不禁面颊微微潮红,李俶倒没有察觉,上前在床头一阵摸索,听得轧轧声响,外间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扇深黑色的大门。原来,床头上竟设有机关。
    李俶燃起一盏宫灯,带沈珍珠走下十几步的阶梯,在壁上轻触机关,轰的面前石门洞开,眼前灯光大盛,烛火通明,一人全身蒙面包裹,半跪见礼:“木围参见殿下。”原来他就是木围,沈珍珠朝他望去,他只是垂头不动,双眸老练沉着,隐隐在哪里见过,朝臣?内侍?想必其真实身份极其隐秘,远胜风生衣,既然李俶不愿她知晓,定有其中道理,她何必多问。独孤镜非一般人可以应付,今日又要审案,风生衣无法抽身,只有木围出马应对。
    果然听木围禀道:“今日王妃由东市走后,独孤镜一直未有异动。”
    李俶道:“哦,她倒是十分谨慎小心,今日你可白白驻守一日了。”
    木围却道:“属下幸不辱命,倒小有收获。她在出东市时,似是无意丢了一方手绢。”
    “嗯,”李俶唇角微微一沉,“我就知道,她没有这样规矩。后来怎样?”
    “那手绢被一名少女所,极是机灵,一路防备跟踪,属下小心遮掩,万幸跟到了她的去处。”明明立下大功,木围语气平淡,毫无得色。李俶盯着他,眼神深郁,等着他说出那“去处”。
    “那去处……”木围欲言又止,沈珍珠看见有涔涔冷汗由他额角沁出,连累沈珍珠指尖颤抖,掌心冒出细汗。猛听木围咬牙声,“是……太子别苑。”
    李俶朝后重重退了一步,面上并无惊诧,只有猜测被确定后的阴森。
    太子别苑。太子素来住在东宫,在宫外并无别苑。在李俶冠礼那年,陛下主持冠礼后龙颜大悦,将休祥坊中宗先安乐公主宅第赐与太子为别苑。玄宗之前,太平、安乐、长宁诸公主蒙上恩宠,在长安城诸坊遍布宅第,极尽奢华之能事。其后,这些宅第被论为凶宅,多被荒废,无人问津。这太子别苑也不过在原有基础上,稍作整饬,太子出游时暂住。然自从韦坚事发,太子避忌,从来不在外住宿。倒是太子张妃,闲来无事时常出宫暂住。张妃祖母窦氏,乃是玄宗生母昭成太后之妹,在昭成太后被武后所杀后,亲手将玄宗抚养长大,玄宗感其恩德,亲厚无比,那被刺而死的太府聊窦如知正是张妃表兄。
    李俶与沈珍珠相对一眼,了然后,又生疑窦。独孤镜与张妃的勾结,窦如知的被刺,其中可有联系?张妃育有一子,年纪尚幼,李俶嫡皇孙之位不可动摇,建宁王也受陛下喜爱,他二人早成了旁人的眼中钉。来日方长,若是二王年纪既长、羽翼已丰,她便有朝一日当了皇后,也万万奈何不得,先从妃子处着手,既挫二王锐气名声,又可乘机将窦家女儿安插为建宁王妃,兼之利用了阿奇娜的恨和独孤镜的嫉,自己置身事外,却是最大的受益者,手段高明已极!至于香茗居之事,身为掌管全国市场和贸易的窦如知,想必也出了不少力。只是,窦如知到底被谁所杀,有无指使之人,叫人无法想通。窦是张妃股肱之将,断无杀之灭口之意。
    尚在思忖之中,隐隐听见上方有嘈杂之声,仿佛许多人在大声呼喊奔跑,李俶面色微变,木围躬身道“属下告退”,从另一扇门出去。
    行至阶梯处,呼喊声已经十分清晰。
    “走水了——”,“走水了——”!
    李俶走出书房,只见东侧火光焰焰,烟气升腾,映照着这黑夜格外狰狞,府内锣声四起,侍从婢女拿着面盆水桶,来去匆匆。问道:“哪里走水了?”侍卫们因不知李俶和沈珍珠去向,早慌了神四处寻找,几名在书房旁的侍卫如蒙大赦,答道:“是绣云阁。”远远听见有婢女大哭之声:“独孤夫人还在里面啊——”
    宫中火龙队得信后疾速赶到,但绣云阁火势极大,火龙队不敢靠近,更怕火势蔓延,乃拆除了与绣云阁左右相连的几间房屋,阻断火势,至当日三更之后,方将绣云阁之火扑灭。这一场火惊动极大,不仅京兆尹崔光远亲临现场指挥,连玄宗也派了高力士前来问候。
    第二日清理火场,搬出了四具焦炭状的尸首——绣云阁包含侍婢在内,正巧有四人,且在火灾后均不见踪影。
    仵作汗透衣背,嗑头不已:“四人咽喉处均无烟灰、炭末。乃是,乃是……”偷觑李俶面容,见他凝然不动,冯昱执笔记录时轻咳,他悚然一惊,转口道:“乃是火烧致死。”
    “身份可能查验得出?”李俶真正关心的乃是这个。
    “尸首面目已毁,小的才疏学浅……”仵作察言观色,战战兢兢下实话实说。
第40章:乱见青山无数峰(下)
    “我感觉,独孤镜并没有死。”沈珍珠遥望绣云阁残墟,幽幽吐出一句话。
    李俶揽住她肩臂,眉宇紧收,虽不说话,其实也认同沈珍珠之语。借死而遁罢,独孤镜决不会轻易去死——既不会让旁人杀她灭口,更不会自戗。她遁往何处?她有着巨大的潜在实力,更有着不屈的斗志。虽说李俶经营的实业她无法挪走,但她带走了一个月的收益,那是一个骇人的数目,足可以兴风作浪。
    这样的女子,永不服输,永远留有后着,可怖可怕。她从此躲在暗处,谁也不知道她下次出手是何时,怎样出手。对这样的女子,沈珍珠不知是该厌恨,还是敬佩。
    几名侍婢清扫院中残痕,扑火过程中被践踏的花盆草木,狼籍遍地,惨不忍睹。侍婢喁喁私语,其中一名侍婢说话声音高了些,飘入沈珍珠的耳中,“可惜,这盆六月雪刘总管最爱,当初天天来侍弄,现今毁透了。”另一侍婢道:“人都不在,还论什么花,没这场火,迟早也是去的,谁能比刘总管更讲究花木?”
    清晨空气清新,听她们说话,如看轻风细雨、高天流云,心中原本模糊的印记,此际沈珍珠豁然契会。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刘润墓在西郊空旷冷落之处。沈珍珠下马系缰,碑上只有“刘润之墓”四个大字。
    她伫立墓前,夕阳天外云归尽,一凭微风吹山岚。
    “老奴叩见王妃。”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在她身后响起。他果然没有死。
    她长吁一口气,转身。刘润的脸是扭曲的,疤痕交错,青筋起伏,若不是凭着声音,万难认出。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反而不知从何开口问起。刘润嘿嘿一笑,说道:“王妃有话但问,老奴一一照答。”一笑之下,他的脸更加狰狞可怖。
    沈珍珠脱口问道:“你的脸,为何成了这样。”
    “那是我自己以炭火烧面,毁容而至。”
    “就为了能混入窦如知府中?”
    “老奴诈死、毁容,都只有一个目的——入窦府。殿下已除掉害韦妃娘娘一家的首凶,除下的,唯有老奴亲自为之。”
    “窦如知?”
    “不错,当初韦坚大人与皇甫惟明交结一事,乃是窦如知暗中告密才让李林甫知晓。我混入府中将近一年,可惜那窦如知自知罪孽深重,防范甚严,等闲近不得身。”
    “只是你那随手一推,将建宁王也拖入局中,如今他身陷囹圄,怎能脱身?”
    刘润跪地重重叩头:“这确是老奴犯了糊涂,当时见人群混乱,自以为得了良机,以为建宁王事后最多得个失手之罪,料无大碍。现时老奴也不敢出首认罪,只怕连累太子和广平王殿下。老奴百死难续其罪。”
    沈珍珠沉吟道:“所以殿下要审理案件时,你借机逃走?”
    刘润道:“是。殿下机敏过人,我虽毁了面容,他若审理,定能认出我来。”
    这确是一件难事。以李俶所想,抓住那“花匠”,就能水落石出救李倓脱罪。然刘润正是“花匠”,他跟随太子和李俶多年,就算他愿认罪,旁人怎么不疑心其目的,若陛下得知,怎会不对太子又起猜忌之心?
    怎么办?怎么办?
    她再细细打量刘润,明明丑陋不堪的脸,愈看愈不觉得难看,甚且强过她所见过那许多外强中干、金玉其外的人,这样一个阉人,却满怀侠义忠胆,实堪敬佩。忽的朝他福身揖礼:“刘总管,珍珠有一事相托。”刘润忙不迭嗑头还礼,道:“王妃大礼,老奴怎堪生受,王妃请讲。”
    沈珍珠道:“明日此时,珍珠在此等候,再将托付之事相告。”
    四名侍卫在城门处焦灼难安,远远见一骑淡蓝色飞驰而来,才稍稍将扑哧乱跳的心放回原处。领头的侍卫牵过马缰,低声道:“求王妃再别这样,好歹有什么事,让属下跟着。——殿下吩咐,让我等寸步不离跟着王妃。若有什么差池,属下性命难保。”沈珍珠哼一声,道:“回府后,若你们敢将本妃今日行踪告诉殿下,那才是性命难保!”那侍卫色变,禁声连连答“是”。
    李俶由宫中回府已近深夜。沈珍珠和衣靠于塌上,微闭的睫毛颤动,沉静安恬,呼吸中尽是馨香。他凝视良久,弯身将她轻轻抱起,放于床上,仔细为她盖好薄被。
    第二日便是贵妃寿辰。李俶、沈珍珠、崔彩屏未及天亮,已早早起身按品大妆。进宫城,皇子诸孙、王妃命妇、公主郡主数百人候于兴庆殿外,原是吵吵嚷嚷的,听得内侍喝一句“广平王、王妃驾到”,全都停下口来,眼睛齐刷刷扫向沈珍珠,狐疑、好奇、意外、鄙睨、轻蔑……有多少种人心,便有多少双眼睛。
    沈珍珠脚下微微一颤,李俶已持住她手,相携边走边道:“来回吴兴一趟用了半年功夫,陛下和贵妃定是十分想念我们。”那声音不高不低,说话间眼光凛凛扫过两旁众人,气势自有迫人之处,将旁人眼光制伏于地。
    李俶这才唇角稍带笑意,与沈珍珠行至太子与张妃面前,“孩儿参见父王、母妃”。
    太子微微一笑,点头道:“回来就好。”张妃怀抱幼子,神色如常,扶起沈珍珠,语气中颇带爱惜:“敢是旅途劳顿,珍珠见瘦了。”
    张妃身后是那日被李俶侍卫捆绑送回东宫的德宁郡主,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想是在生李俶的气。
    “轰——”宫门中开。三品持礼内侍持拂尘由殿旁角门而出,抑扬顿挫的唱道:“吉时已到,太子、亲王、公主、郡主、妃子、命妇入殿朝贺——”
    朝贺之仪繁琐至极,待得礼毕,陛下为博贵妃欢喜,早在宫中设了许多玩乐之所,让诸子皇孙、王妃命妇、公主郡主、后宫诸人与贵妃同乐。兴庆池荷花正盛,备有美酒佳肴可从共赏;麟德殿排演贵妃编制的歌舞,数千人计的舞姬歌女,霓裳羽衣,歌舞飘举入云,殿内宴席铺开,美味珍奇,应有尽有;含元殿前可斗马球,两支宦人组成的球队,酣斗炽热……
    李俶被一群皇孙兄弟簇拥而走,沈珍珠悄然从满攒珠玉的妃子公主群中隐退,由最为僻静的芳林门而出,侍卫早已备好马匹。
    策马扬鞭,夕阳残照,刘润身影原是一个黑黑的小点,渐行渐近,发觉他腰背略为佝偻,老态已现,驻马说道:“刘伯,韦妃娘娘在三里外的长亭等你。”
    刘润似猛的被人噬了一口,沈珍珠已将装满金银的沉沉包裹递与他,说道:“珍珠所托之事,便是求刘伯照料韦妃娘娘——娘娘不愿再居禁中,只求浪迹天下,四海为家。唯有您,才是最堪托付之人,守护娘娘之责,珍珠拜托!”说毕,长揖一礼。
    从西郊返回宫城,天已渐暗。宫中笙箫鼓乐嬉戏之音,通衢越巷,声震数里。
    李俶负手立于含元殿最高处,听见身后衣钿声响,敛眉凝目,良久,缓缓向她伸出手……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大明宫,含元殿,盛世繁华,今夜,无止无休。
    仰望,天际阴蒙,云彩浅黑,沉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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