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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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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样一来,严争鸣那几个娇滴滴的梳头姑娘们不干了。
  她们在严争鸣的温柔乡里干的最重的活,也就是梳头弄香侍弄花草,哪耐得住这么个小东西折腾?何况那位老前辈恐怕是个苦修之人,洞府中毛都没有,床是一块硬邦邦的大石头,椅子是一块硬邦邦的小石头……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几个美人梨花带雨、哭哭啼啼跑到掌门面前,宣布自己宁死不往。
  木椿真人一怒之下,令几个徒弟轮流带他们这位天生有大灵通的师妹——谁让他们闯祸捅娄子将人带回来的?
  徒弟们任罚,只好轮流祸害……不,照顾小水坑。
  韩渊不必说,自己就是个叫花子出身的混不吝,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将他出身不凡的水坑师妹变成了一个准叫花,让她从头到脚包着模样奇诡的尿布,滚得一身灰头土脸。
  由于她馋嘴的四师兄“好奇”地将她的奶糊尝完了大半,师父晚上前去观察的时候,发现没吃饱的水坑姑娘正张着一张无齿的嘴,准备咬上一只肉呼呼的大青虫。
  连看起来比较稳重的程潜也很靠不住,轮到他的时候,程潜将自己的功课一起搬到了洞府中,做完功课,他又发现此处有前辈留下的一些手记,虽然十有八九看不懂,但他依然十分有钻研精神地研究了一整晚。程潜认真起来雷打不动、 心无旁骛,完全忘了小师妹的存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小师妹已经顶着一脸干涸的奶糊和可怜兮兮的泪痕睡着了。
  最能折腾的就是严争鸣,他领着十七八个道童,寻仇一样地来到小水坑洞府,自己站在门口将道童们指挥得团团转,不肯走进半步。每次倒霉孩子便溺完毕,她的大师兄都一脸要死的模样离开八丈远,命令道童们将她从头到脚洗上个三五遍,水坑姑娘一整天都被泡在水里,身上足有三斤熏香,成功地熏晕了一只过路的蜜蜂。
  还有最离谱的李筠——李筠觉得小师妹短胳膊短腿、走路不稳实在很可怜,于是往她身上滴了几滴金蛤神水,在她脖子上栓了跟绳,牵着蛤蟆师妹绕山走了半圈……
  经此一役,木椿真人再不敢将水坑交给任何一个徒弟了——那毕竟也是一条性命啊。
  只好找人编了个筐,每天背着天妖,用千奇百怪的经文荼毒她的视听。


☆、第 19 章

  一般一起长大的少年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混在一起,成为发小,可是扶摇山上的几个小崽明显都不是一般少年,有出格事儿多的,出格会冒坏水的,出格不爱搭理人的,出格不修边幅的……然而一趟妖谷之行,师兄弟四人之间的冰冷与隔阂却不知不觉地消融了,逐渐露出各自的真性情来。
  对此,木椿真人先是倍感欣慰,但他很快就发现,徒弟们其实还是像以前那样相敬如冰比较好。
  一个倒霉孩子就只是个孩子,两个凑在一起就能成就一千只鸭子,三个凑成一堆就能翻江倒海,至于四个……
  扶摇山上就此没了宁日——
  有一天,越发放肆的严争鸣突发奇想,在师弟们的桌子底下各塞了一个大香炉,将传道堂烧得整天云山雾绕,活似一口大汤锅,他自己则化身成了一只飘在汤锅上的白饺子,每天晨课在一片白茫茫里睡得人事不知,不知道有多惬意。
  蔫坏的李筠见不得他这么臭美,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了“凝神香”的配方。
  凝神香是一种毫无疑问的旁门左道,并且根本不像它的名字那么清白无辜,据说在睡着的人枕边点一撮,能让人做一宿春梦,其乐无穷。
  李筠搞出了秘方,韩渊自告奋勇地去配。
  众所周知,韩渊是个颠三倒四的人,他至今也没把门规完整地背下来,一个连张菜谱都看不明白的货色,他能配出点什么呢?
  何况这小叫花还热爱创新,大手大脚地融入了自己的想法——擅自在其中加了两味厨房的调味料,活生生地将“凝神香”配成了一剂半吊子的迷幻香,然后满怀期待地在大师兄开始“晨睡”的时候,塞进了自己的香炉里。
  当天,传道堂附近的花鸟鱼虫就全都疯了。
  两只蝴蝶在师父头顶上翩翩起舞,赶都赶不走,一颤一颤的翅膀好像他戴了一副女人家的钗子,还是最花里胡哨的那种。
  而李筠的新宠——一只大肚子蝈蝈,像喝醉了一样地爬了出来,晃悠几步,踩着某种奇诡的轻身功法一头栽进了程潜的砚台,程潜提笔欲蘸墨的手一时僵硬地悬在了半空,袖子上斑斑墨迹好像一团黑梅花。
  师父这辈子未曾这样招蜂引蝶过,经都念不下去了,将爬到自己头上抓蝴蝶的水坑塞回背篓里,气急败坏地拖起他的老旦腔,将训斥唱成了一出戏,令韩渊熄了香炉。
  韩渊嬉皮笑脸地将桌子底下的大香炉拿上来,拿起一碗茶水要往上浇,在李筠对着师父新形象窃笑的时候,程潜要笑不笑地用两根笔杆灵巧地将那蝈蝈夹了出来,一抬手丢进了香炉中:“师弟,我帮帮你。”
  李筠:“啊哟,别!”
  可是已经晚了,品种不详的蝈蝈和韩渊的半碗茶一同劈头盖脸地浇在了香炉上,严少爷拿来的香炉上都有避水符咒,就算真要浇水,也得顺着特殊的渠道和孔洞才行。避水符咒遭到挑衅,立刻反击,烧出了一团一巴掌高的火苗,李筠的蝈蝈不知从何而来,竟是真金不怕火炼,带着一身烈火飞奔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犀利的火光,直冲向师父的两撇小胡子。
  香里的几味调味料就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作用——那火蝈蝈将师父的胡子烧成了两把酱香浓郁的焦丝。
  当天,韩渊与李筠被罚抄写经书二十遍,严争鸣作为始作俑者,且晨课时堂而皇之地睡大觉实在太不像话,无法姑息,连坐十遍,唯有程潜虽然起了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但念在并非故意,且事后及时认错,幸免于难。
  为此,严争鸣端着架子、厚着脸皮,在晚间程潜回清安居的半路上截住了他,道貌岸然地说道:“小铜钱,今日我正好得空,指点指点你剑法怎么样?”
  多日相处,程潜已经看透了此人的尿性——只要是吃喝玩乐,严少爷必然会勇往直前,而一旦让他老老实实地坐下学点什么,他立刻就能变成一个捧心的病西施,唧唧歪歪地能从脚趾甲疼到头发丝。
  就在刚才,严争鸣练剑练了一半,还声称自己中暑了呢。
  他主动要指点自己剑法?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
  果然,下一刻,他的大师兄就仪态万方地说出了本来目的:“哎呀,我想起来了,今天师父还罚了我抄经,呃……这个,看来为兄是没有时间了,不过你要是能帮我抄几遍……”
  嘿,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于是程潜头也不抬地将他撅了回去:“师兄还是抄经去吧,练剑这种粗活我可不敢劳动您,怕您老人家闪了腰。”
  严争鸣:“……”
  人生为什么不能只如初见呢?他那虽然假惺惺,但客客气气的三师弟再也找不回来了。
  “慢着!”严争鸣仍然不肯放弃,他眼珠一转,瞥见四下无人,于是一抬胳膊勾住程潜脖子,将他拽过来,悄声道,“替我写几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大师兄,‘衣带怎么系才能飘起来’这种大秘密就不必告知小弟了。”
  严争鸣二话不说,利用身体高大之便,一路将程潜夹在胳膊底下挟持走了——走得脚下生风,一点也不像刚中完暑的。
  程潜很少在山头乱逛,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地从清安居到传道堂,再从传道堂回清安居。
  他当然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自制力极强,认为自己学艺未成,四处乱跑不像话,因此虽然知道扶摇山上有很多前辈留下来的洞府,却基本上没有探访过。
  严争鸣一路将他挟持到了山顶,在猎猎的风中,把程潜带到了一块长得很像猴子的奇石旁:“就是这。”
  程潜瞥了一眼,疑惑道:“这……莫非是师兄给小师弟立的雕像?”
  严争鸣得意洋洋:“小东西,不要逞口舌之利,有你求我的时候。”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手绢,沿着石头外围擦去了尘土,只见那里竟有一条门形的缝隙。
  严争鸣将手附在了那石门上,低头敛目片刻,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动后,石猴腹上的门被他推开了,里面是个逼仄的小山洞,洞口能看见直通往地下的一排石阶,黑呼呼的。
  严争鸣:“这道门只有能引气入体的人才可以推开,这山上除非你去求师父,否则也就只有我能带你进来了——跟我来。”
  说完,他一矮身钻了进去。
  程潜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刚开始并不是分感兴趣,敷衍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严争鸣一边在前领路,一边说道:“没人给它起过名,不过师父管这里叫经楼。”
  程潜一愣。
  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刻录的明符仿佛能感觉到有人进来,原本幽暗的墙壁在两个人走进来后,立刻发出了幽幽的白光,不刺眼,却刚好照明。
  “里面收录了我派数千年来无数典籍,除了师父挚爱的那些个百家经文以外,还有前辈们四处搜罗的心法剑法,”严争鸣如果有尾巴,此时应该已经翘起来了,“小铜钱,以后碰上师父再让抄什么经书门规的,要是你能给我分摊一部分……我就可以每十天来给你开一次门,怎么样?”
  说话间,石阶已经要走到尽头,一阵故纸堆的墨香扑面而来,程潜忍不住有点怀疑地问道:“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我从来没见师兄你来过?”
  严争鸣义正言辞地答道:“贪多嚼不烂,欲速则不达,我现在只需要练好本门木剑就好了,了解太多反而容易分神。”
  一套入门剑法练了七八年,还真有脸说——程潜简直拿他没有办法,但下一刻,他却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狭窄的小路到了头,前方忽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石洞跃然眼前,书架自下而上直通洞顶,一叠叠丝绢、竹简、兽皮以及最常见的纸书,分门别类而列,有心法、剑法、各种旁门左道,乃至于名山大川游记奇闻等等——不一而足,卷帙浩繁。
  石洞后面还有石阶,通往更下层。
  严争鸣双手一背,说道:“经楼共九层,藏书不计其数,李筠那些乱七八糟的配方都是以前跟我打扫经楼的时候趁机偷的,啧,这不成器的东西——对了,铜钱,你决定替你师兄我抄经了吗?”
  程潜感觉自己是一只耗子掉进了米缸里。
  他从未看严争鸣这样顺眼过,此时此刻,别说是替师兄抄几遍经书,就是以身相许都是可以的!
  可想而知,从这以后,程潜过上了越发深居简出的日子,他自己的功课片刻不放松,闲暇期间要分担大师兄那些不断增加的各种罚抄,还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消化自己在经楼里看的书。
  严争鸣按照承诺,每十天替他开一次门,而程潜就像一只贪心不足的蛇,恨不能将整个经楼都塞进脑子里带走,每每囫囵吞枣地记住几大篇,再用剩下的十天回去慢慢琢磨。
  这样的日子充实而流逝得飞快,转眼就是春去秋来的一整年。
  期间,天妖水坑姑娘已经表现出了她非人的一面——超前地学会了爬走蹦跳,明明破壳而出只有周岁,个子却已经及得上凡人女孩三四岁的样子了。
  程潜风雨无阻,不间断地往经楼里溜,同时,他一手字也临摹得越来越像山上碑文,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模仿严争鸣的字。
  严争鸣一开始以为程潜像李筠一样,会偷偷揣走几本旁门左道与奇闻异事的故事书,谁知有一次无意中瞟了一眼,竟发现他在正经八百地看剑谱与功法。
  严争鸣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师兄就此得出一个结论——铜钱这小子疯了。
  在扶摇山上,尤其对比那入门一年多,门规上的字还没认全的韩渊来说,程潜是个绝对的异类。
  有一天,在替程潜开启经楼门的时候,严争鸣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疑虑。
  “铜钱,”少爷正色道,“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是要去南天门造反么?”
  程潜搪塞道:“师父说了,‘莛与楹,厉与西施,道通为一’,大道虽有万变,却不离其宗,我是打算多看一些,以便和本门功法相辅相成。”
  严争鸣奇道:“你才入门一年,看功法着什么急?”
  程潜道:“去年咱们从妖谷回来的时候,大师兄不也说要拔光紫鹏真人的毛吗?不学好功法,怎么斗得过她?”
  严争鸣更惊奇了:“是啊,我说‘总有一天’,那老杂毛都八百多岁了,我才十六,我着什么急?说不定过个七八百年,我比她还厉害呢。”
  这绝对是在做白日梦……
  这一段时间,严争鸣少年身量渐渐拉伸长开,奔着成年男子的颀长去了,举手投足间也开始褪去青涩,初具风华,有时候程潜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腿和磨磨蹭蹭的个子,再看看大师兄,心里多少也会有点羡慕。
  但这一丁点的欣赏与羡慕不足以让他容忍严争鸣变本加厉的臭美。
  这货仿佛感觉自己已经能羞死宋玉、愧煞潘安了,一切反光的东西——下完雨地上的水坑,雪亮的佩剑,他都要借机自照一下,依照其面部表情,程潜认为他照的时候,心里还一定正在对自己赞叹不已。
  一个拿着剑当镜子照的人,再练七八百年、七八千年——他能练就什么好剑法吗?
  程潜对他无话可说,径自走到一边翻开了自己上次看了一半的书。
  感觉门派不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莛与楹,厉与西施,道通为一 来自《齐物论》

☆、第 20 章

  严争鸣走出了一段,又想起了什么,转了回来,从袖中摸出一包奶糕,态度恶劣地塞给程潜:“拿走,吃去吧,不长个的小矮子。”
  程潜欣然接过来,没有道谢,只是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对方赶快滚。
  这天,他看完了整本符咒入门,吃饱了点心,突然想去打扫一下经楼的底层。
  经楼的最底层仿佛是个堆破烂的地方,经年日久没有人来,时间长了,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其他地方的墙上与架子上都刻了防蛀防水的符咒,唯有底层什么也没有,虫蛀的、缺页的书散落得到处都是,内容也庞杂无状,有菜谱,有酿酒秘籍,有教人怎么侍弄花草的,甚至还有一本春宫图——扉页上的男人被虫蛀掉了一半的屁股。
  程潜大概是被大师兄荼毒久了,无意中见了底层的脏乱后,很是耿耿于怀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决定自己挽起袖子收拾一下。
  这一打扫,程潜就打扫出了一样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在一个破木头架子后面,找到了一面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墙,掸下密布的灰尘,拂去满目的蛛网,他总算看清了墙上的字迹。
  题目简介明了:魔道。
  程潜吃了一惊,没想到扶摇派的经楼里竟有这样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偷看,却在抬脚欲走地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冥君。
  程潜逼着自己眼光不要乱瞟,磨磨蹭蹭地将底层全部打扫了一遍,而后恋恋不舍地上楼离开了。
  可惜他只离开了一小会就反悔了,飞快地跑了回来,趴在墙上,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那面墙上记载了成百上千种魔修之道,千奇百怪,无所不包,其中有纵欲成魔的,杀戮成魔的,执念成魔的……有自愿成魔,也有机缘巧合,不过程潜很快发现了,除去那些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的奇葩功法,很多魔修之道看起来居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魔修里面也有以剑入道的,以符咒入道的,符咒那些明符暗符的分类、修炼方式等等,好像和师父平时教给大师兄的也没什么差别。
  程潜一直在找如何感应气感、引气入体的门路,因此看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心法,他发现此处魔修之道中记载的引气入体之法,和其他的功法基本也大同小异,甚至同样有“静心”、“去念”等诸多要求。
  程潜心里布满疑惑,于是第二天,他忍不住问了师父。
  木椿真人闻言一抬头,有那么一瞬间,程潜觉得他眼睛里有一团黑雾闪过,可是闪得飞快,程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问魔修?”木椿真人似乎是愣了愣,沉吟片刻才反问道,“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严争鸣用一本扶摇木剑的剑谱挡着脸,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程潜一脚,唯恐这小崽一时忘形,将自己带他私闯经楼的事供出来。
  程潜险些被他一脚踹趴下,“咣当”一下撞在了石桌上,立刻愤而反击,在大师兄雪白的缎子鞋面上狠狠地踩了个黑脚印,一时没顾上回答师父的问题。
  他们几个时常在底下你踹我一脚我捅你一下的,木椿真人早已经习惯了,因此不怎么在意,出神地思量了片刻,他开口道:“‘莛与楹,厉与西施,道通为一’,大道无道,殊途同归,魔修走得不过是另一条路而已,途中略有相似,也没什么稀奇的。”
  程潜听了,只觉得这段话十分耳熟,下一刻,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在经楼忽悠大师兄的么?
  思及此处,他急忙抬腿错身,果然躲过了大师兄愤恨的第二腿无影脚。
  程潜总觉得师父的言谈中透着一股敷衍味,于是追问道:“师父,那我们选择这一条路,不选择另一条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木椿真人闻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良久,意味深长地说道:“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你明白吗?”
  这一句话犹如一壶凉水,从程潜的天灵盖一路浇到了尾巴骨,凉得透了心,他一瞬间有种被师父看透了的错觉。
  见过北冥君之后,“万魔之宗”四个字不知不觉就根植在了程潜心里,群妖谷中,他觉得近乎无从战胜的大妖怪们,在那个人眼里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连不可一世的紫鹏真人都被他吓得瑟瑟缩缩。
  那次李筠谈论魔修的时候被大师兄中途喝止,已经让程潜隐约感觉到了众人对魔修的普遍态度,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想去探寻。
  今日有此一问之前,程潜心里也想过很多,他既然已经有偏向,那么师父无论怎样诋毁魔修、怎样说其为邪魔外道,他都有话好反驳。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木椿真人这一句话看似轻飘飘,实际沉甸甸地打在他胸口,顿时将他心里诸多理由全都打成了“自作聪明的侥幸之心”。
  程潜心里的好奇一时间烟消云散,他只好恭恭敬敬地一低头,轻声道:“多谢师父。”
  木椿真人捋了捋胡子,感觉程潜的悟性超出了他的预期,心里有点欣慰,于是借着高兴,他轻咳一声,将徒弟们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开口宣布道:“徒儿们,你们近日要多多用功,为师要带你们出门一趟。”
  “什么?”
  “去哪?”
  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当中有惊有喜——对于韩渊之流,出门放风自然如同过节,对于严争鸣来说,那就不啻为一场晴天霹雳了。
  木椿真人道:“十年一度的仙市快开了,你们整日在扶摇山上坐井观天,没有见过真正的修真界,为师要带你们去见见世面,顺便走访老友一二,双方都有徒弟,难免比较,你们不要太给师父丢脸啊。”
  丢脸……这简直是不可避免的。
  严争鸣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正襟危坐道:“师父,我就不去给您丢人现眼了,您带师弟师妹们去吧,我看家。”
  木椿真人慈祥地看着他道:“众道童都能看家,不必劳动我扶摇派首徒。”
  严争鸣振振有词道:“那怎么行?万一山穴再出问题呢?万一有小贼觊觎我扶摇派钟灵毓秀,前来偷盗呢?”
  木椿真人不紧不慢地应道:“那日我与紫鹏道友协议,她已经封闭了山穴,不必忧心,山脚下有符咒,还有道童守门,寻常小贼上不来。”
  严争鸣还要分辨,早已经摩拳擦掌的韩渊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师兄,你怎么跟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一样啊?”
  严少爷当场给气了个脸红脖子粗,感觉姓韩的真是再讨厌也没有了,拂袖而去。
  木椿真人笑眯眯地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抚摸着韩渊的狗头,用同样慈祥的面孔威胁道:“小渊不求上进,至今连门规都没背下来,我看你不如留下来看家吧。”
  韩渊顿时成了一棵霜打的茄子。
  接下来这十天,扶摇山上简直鸡犬不宁,由他们首徒严争鸣带头闹事。
  为了不出远门,严争鸣装病、抗争,无所不为,到最后几乎拉下脸面来找师父耍赖,丧心病狂地作,作得死去活来。
  可惜,这次木椿真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要将这“养在深山人未识”的大弟子弄下山去,完全不吃他那套。
  韩渊则正相反,为了出门,他简直每时每刻都在背门规,不过此人好像天生不是背书的料,背得昏头涨脑,欲仙欲死,依然丢三落四背不齐全,程潜亲眼看见他拿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的情景,形似癫狂。
  连师父也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了起来。
  这一日,程潜将宣纸垫在院中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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