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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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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争鸣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每次程潜的手在眼前一晃,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于是下意识地一挡,一把抓住了程潜的手。

    程潜指尖冰凉,唯有掌心处有一点稀薄的温热,却好像会灼人一样。

    严争鸣不动声色地哆嗦了一下,没舍得松手。

    程潜不以为意,“啧”了一声,反手捉住“捞钱公子”那只带了铜钱戒指的爪子,粗暴地将他那枚有碍观瞻的戒指撸了下来揣进袖子里,叹道:“行了,这回没人扇你巴掌了……弄这么个仿灵带在身上,我看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严争鸣手上陡然一空,心里一瞬间怅然若失起来,程潜却已经先他一步往酒楼外走去。

    方才那股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严争鸣在后面恋恋不舍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感觉自己有点不正常。

    难道是天太热,程潜手凉,能避暑镇宅么?

    程潜此时已经走出了大门,见他还在那磨蹭,便疑惑地回头问道:“师兄,你干什么呢?”

    严争鸣嗫嚅道:“我……嗯,天有点热……”

    他一边吞吞吐吐一边唾弃自己,小潜又不是什么外人,小时候练完剑澡也不洗就在他床上滚过不知多少遍,直说“你过来让我蹭点凉气”能怎么样?

    顶多也就是挨个白眼嘛!

    然而严争鸣偏就说不出口,说不出口还不算什么,他心里如野马脱缰,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地奔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去了,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他伸手将程潜囫囵个地抱个满怀的情景。

    真事似的!

    严争鸣忍不住暗自打了个哆嗦,这实在太怪异了,难不成这么多天,那回练功的心魔还没消?

    可是随即,他心里又升起了某种隐秘的向往。

    着实是辗转反侧,抓耳挠腮。

    “这他娘的怎么跟传说中的少女怀春那么像?”严争鸣一时间被雷劈了一般地僵立在原地,魂不守舍了半晌,脆弱的心肝发出了一声断气般的呐喊,“苍天啊,我一定是练功岔气了。”

    魂不守舍的严掌门和程潜一路出了小镇,沿着野外山脉往山中灵气最丰沛处找了过去,可还没找到李筠,先听见了混乱的人声。

    远远的就看见一辆招摇的飞马车停在那里,车身上珠光宝气,纱帐翻飞,弄得周遭总好像要下一场花瓣雨似的。

    飞马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养活的,起码得有明明谷那样规模的门派才能供得起。况且修士凝神后不久就能御物,大能们缩地千里也是寻常,忍着天上的寒风,乘坐这样张扬的飞马车出门,如果不是修为低微不能御物,就纯粹是为了显摆了。

    无论是哪种,车里人的层次想必都高级不到哪去。

    马车上面的华盖极轻薄,雕满了符咒的纱帐放下来,便只见车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懒洋洋地往那一靠,长得确实是眉清目秀、人模狗样的,但好得并不端正,左眉上压着一颗红痣,给他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戾气。

    有至少十来个修士鞍前马后地跟着飞马车,一眼扫过去,个个修为不弱,还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后面,这二人衣袂翩然,周身带着出尘之气,恐怕还是元神以上的高手。

    被这一圈人虎视眈眈地围在中间的,正是那赤脚郎中一样的李筠。

    李筠心思技巧,可惜分神太多,一肚子贼心烂肺,反而不利于修行,年幼的时候还有程潜在他面前激励一二,后来跟着严争鸣混油了,便专心致志地去搞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了,这些年在修为上一直表现平平,不上不下的,在元神将成未成的坎上卡了十来年毫无进益,自己也不知道着急。

    水坑悬在他头顶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冲那马车中的年轻公子叫骂道:“谁是鸟?我看你尖嘴猴腮的才是鸟呢!就算姑奶奶真是只鸟,那也是别人养的,带着你这么多爹来巧取豪夺,真不要脸!”

    马车中的年轻人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但明显是真将水坑当成了一只会出言不逊的小鸟,挨了这样一顿臭骂也没和她一般见识,反而觉得很有趣,笑嘻嘻地对李筠说道:“我看这位道友走的是丹道吧?听说丹道最是要专注,一点也打搅不得,你带着它岂不吵闹?再者丹道也不容易,扔进丹炉的草药都是真金白银的资源,这位道友……啧,也时常囊中羞涩吧。”

    李筠虽然长着一张货真价实的小白脸,却有点不修边幅,尤其他已经在南疆乡野间流窜许久,此时身背破筐,高挽裤腿,又不知从哪里溅了一身碎泥点子,也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穷酸相。

    “我给你黄金千两并三张大能符,”马车中的纨绔道,“眼下朱雀塔开门在即,此地聚集了不少修士,你若是缺什么资源,有这三张大能符咒在手也足够跟他们换些好东西了——将这鸟卖给我吧。”

    李筠听了没吭声,看起来仿佛真被这价码打动了。

    水坑顿时急了,她这二师兄胆又小又没原则,说不定真能干出将她卖了的事,顿时在他头上好一阵兴风作浪:“你敢!你敢卖了我,掌门打断你的腿!”

    纨绔和纨绔不一样,像大师兄那种,虽然只会窝里横,但大部分时间都还能讲道理。

    这位坐在马车里的却不同,虽然也能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实际却丝毫不含糊地让手下人将李筠他们围了起来,做好了抢或者买的两手准备。

    李筠眼珠微微一转,心里暗道一声麻烦。

    他伸手将叽叽喳喳的水坑鸟抓了下来,嘀咕道:“小师妹,要不然我先把你卖了,再回去搬救兵把你抢回来怎么样?”

    他不大担心水坑,水坑虽然不算很机灵,但是很知道天高地厚,做人也十分有分寸——比方说大师兄不在,她发现自己没有靠山,就从不主动招惹别人。

    水坑狠狠地啄了他一口,李筠愁眉苦脸地寻思道:“拉倒吧,你还不值一千两金子呢……唉,算了,谁让我是师兄呢?”

    他将水坑的鸟喙一捏,不让她出声,摆出一副进退两难的神色拱手道:“这位公子,你出价是很高,只是我这小畜生你也看见了,脾气又差又难养活,万一得罪了公子……唉,这好歹也是一条性命。”

    马车里的锦衣公子见他黏黏糊糊地不肯松手,脸上不耐之色一闪而过,似乎是不打算和李筠再废话下去,他开口催促道:“我花大价钱买了它,自然会好好养,你只说是卖还是不卖吧。”

    他话音没落,水坑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她猛地挣开李筠的手,往人群外闯了出去。

    一个修士见了,立刻要伸手将她打下来,一道真元已经破空而去。

    就在这时,那修士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随即,一道剑气精准无比地削了过去,那使剑的人似乎不屑偷袭,并未伤他,只堪堪将他那道真元撞碎了,随即剑意消散开,凉意连周遭酷暑都给浸染了个清透。

    所有人蓦地回头,只见两个人远远地过来,似乎是转瞬就到了眼前,那两个不远不近地跟在飞马车后的老者蓦地正色起来,越过人群迎了上去,戒备道:“两位道友何处去?”

    水坑鸟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有种“出了事找最靠谱的人”的天赋,只见她一头扎进了程潜手里,将方才悍妇骂街的凶相收了个干干净净,委屈地诉苦道:“就是那个人在半路给我下网,害我变成这样,现在他居然还阴魂不散地追到了这里,姓李的瘪三见财起意,打算要卖了我呢!”

    姓李的“瘪三”:“……”

    程潜伸手拢了拢水坑的头,扫了一眼马车里的那位,随即将目光落在了车前的两个老头子身上。

    就在李筠提心吊胆地以为他要出言不逊时,只见程潜对这一行人微微点了点头,虽说不算笑脸迎人,也算客客气气的。

    “多谢这位道友青眼,看得上我家这小雀儿,”程潜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她跟在身边久了,又通灵性,像半个家人一样,我们平时也没有拿她当宠物养,不便出售,还请见谅。”

    严争鸣在旁边没吭声,将那看起来很值钱的马车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番,心里暗暗决定回了山庄也要弄几匹飞马来养,纵然没什么用,坐上去显摆一圈总还是可以的。

    程潜曾经一度是“与人一言不和,便要大打出手”,但那并不代表他好斗,他只是没办法。

    如今他一身修为足以横行九州,再加上手中一把霜刃,早就无所畏惧,待人接物却反而客气了起来,这一番话说得丝毫不谄媚,也并没有露出高傲,虽然语气淡淡的,但说话间,他一只手掌始终小心地捧着那只碎嘴的鸟,倒显出几分通情达理的真挚来。

    马车上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潜,皱着眉道:“你们也是来朱雀塔碰运气的?”

    程潜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水平恐怕还卡在凝神这一道坎上,他心道:“管得着么?”

    但因为不大想节外生枝,还是回道:“我们打算去南疆,经过此地,路过而已,若是能顺便瞻仰一下朱雀塔风姿,倒也算是意外收获。”

    见那青年如此不识好歹,其中一个跟在车前的老者也忍不住回过头去,与那车上的青年低声叮嘱了几句。

    但也不知那老头说了什么,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话音都没落,那青年先急了,指着那老修士道:“我家养着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一个两个的,连路上碰见的野修士都要有诸多顾忌——我就要那只鸟!”

    那老修士上了岁数,更已是一方高手,到了哪不被人巴结?他此时当众被一个黄口小儿当众这样吆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严争鸣将在程潜手中享受夏日清凉待遇的水坑揪了出来,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这才有暇低声感慨道:“真是难得碰见一个比我还混蛋的人啊。”

    他这样有自知之明,别人简直没法说什么了。

    严争鸣说完,冲李筠打了个手势,开口道:“说了我们不卖——师弟,走了。”

    说完,他连御剑都省了,真元直接化作剑影,载着他直冲云霄,一身剑意锋芒毕露。

    那两位元神老者面面相觑,神色俱是戒备——使剑的修士千千万,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称为剑修的,剑修者,元神可化为利剑,外放体外能叫人真假难辨。

    修炼元神之剑何其艰难,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至少百年工夫不可,眼前这人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成就,前程恐怕不可限量。

    剑修本就难得,稍有成就者大多不可一世,像严争鸣这样的境界,还肯与后辈说句人话,基本已经说得上是礼遇有加了,偏他们这御剑都御不动的少爷天生一双二五眼,竟还感觉自己遭到了轻慢,当即怒不可遏道:“既然你们不管用,我就自己来。”

    两位老者没来得及制止,那青年袖子中便飞出一面小旗,上面花花绿绿的咒文如招魂幡,不知是哪里弄来的宝贝,似乎对催动者的修为毫无要求,顷刻间将周遭卷进了其中,改天换日地造了个小世界!

第60章

    马车里的那个二百五;严争鸣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至于旁边跟着的那两位晚节不保的元神打手,虽然看起来颇能充场面,实际上也无足多虑。

    那二位一看就是一把年纪了;修行中人,修为若是跟得上年纪;只要不是个别有特殊爱好的;面貌通常保持在青年或是壮年;譬如顾岛主和北冥君,而露出老相衰相的,那都是寿元到了;修为却没能更进一步;譬如西行宫主白嵇,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是在同一个境界中卡了太久,始终迈不过那道门槛,本领多半也就那样。

    再者说,所谓“元神修士”,也只是指境界,有道是大道千条,殊途同归,境界也分很多种,境界高的不代表能打,例如李筠那种剑术稀松平常、整天围着灶台丹炉转的修士,哪怕他日后修出仨元神,严争鸣也能揍得他满地找牙。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找剑修麻烦的原因——他们从入道那天起,就是为战而生的。

    好在严争鸣不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剑修,他在成为剑修之前,首先习惯了当少爷,成为剑修之后,又被赶鸭子上架地当了掌门,他眼下一点也不想找一些无谓的麻烦,门派内外……还有程潜,都让他顶着一脑门焦头烂额,实在不愿意再和这些猪猪狗狗纠缠不休。

    眼前这些人虽说没什么好在意的,但看那纨绔坐得起飞马车,又废物成这样还有人前呼后拥,甚至使唤得起元神打手的,闹不好是某个大门派的直系子弟,打狗看主人,因为这点屁事给风雨飘摇的扶摇山庄再招个债主,那就不怎么划算了。

    可惜事与愿违,这日出门没看黄历,碰上个二五眼的半吊子。

    那纨绔手中古怪的旗子一出手,顿时脱离了原主的控制,疾风骤雨横扫当场,顷刻将周遭所有人的气息全部压制下来,隐约露出一丝古老厚重的睥睨之气。

    李筠顾不上闪避,眼睛先亮了,见猎心喜道:“天……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真龙旗’?”

    也没人问他,李筠兀自在那喋喋不休地说道:“这可是件古物,比三师弟那把不得好死剑还老,相传为海外真龙皮所绘,旗架是一截龙骨,内含上古神龙之力,真龙啊!沧海龙吟,那可是日月星辰也要震三震的,相传此物能遮天蔽日,移山填海,全在执旗人一念之间……”

    严争鸣让他念叨得脑仁疼,冷下脸来喝道:“闭嘴!”

    说完,他将水坑鸟往李筠身边一撒,转向那两个老者道:“这可不是我们找事。”

    两位元神老者对视一眼,都十分无可奈何,只好一个去拉那马车上的纨绔,另一个对严争鸣做起了和事老,劝道:“道友海涵,我们少主人是根独苗,年少又受宠,不免有些骄纵,呃……这鸟若是着实贵重,价格其实还可以再商量……”

    前半句听着还像人话,后半句当场把严掌门听得火冒三丈。

    想他少时,那也是荣华富贵、花钱如流水,后来严家败了,门派又不能回,他经历过好一段缺金短银的苦日子,乃至于现在化身黑市里要钱不要命的“捞钱公子”,几起几落,严争鸣对“富贵”二字感情非常复杂。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摆谱,但见不得别人摆谱,特别见不得别人用钱来和他摆谱。

    他怒喝一声:“说了不卖!听不懂么?”

    随即忍无可忍,一剑向那真龙旗斩了过去。

    真龙旗龙魂尚存,一旦被放出来,哪怕持旗的是个凡人都能动地惊天——可见这脑子有坑的纨绔家里将他宠成了什么样子——此刻,龙旗被严争鸣剑意所激,当即数十道惊雷横斜而下,与强横的剑气在半空相撞,巨响炸得人头晕眼花。

    严争鸣脸色微变,不由得退了两三步,隐约感觉自己的真元被龙威压制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利器出鞘的声音,几日以来开始熟悉的寒气弥漫开,程潜在一旁说道:“我闭关太久,见识浅薄,至今还没见过真龙魂呢,师兄,你就让我会一会它吧。”

    严争鸣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胸中怒火更盛,心道:“这小子以前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声,提剑就上,现在又是从哪学会的这一套?难不成这些年过去,我在他心里就是从‘废物点心大师兄’变成了‘还需要别人哄的废物点心大师兄’么?”

    掌门印中历代大能交叠的神识他都想去挑上一回,难不成还怕一条死了八千年的有角长虫?

    严争鸣当即一言不发,整个人化成了一道雪亮的剑影,千条元神剑不躲不闪地迎着空中群雷,逆流而上,剑气与惊雷怒而相逢,大地都在轰鸣,群山百兽无不惊遁,云层间若隐若现的海外神龙与疏狂无边的当世剑修各自寸步不让,浓云翻滚如涛。

    马车上的纨绔吓呆了,每次他只要拿出真龙旗,对方基本就给他跪下了,谁知道那鬼旗子遇见强手竟会脱离控制,还有这样大的动静?他此时全靠两名元神修士护持,已经被真龙旗激起的风雨浇成了落汤的鹌鹑,只顾瑟瑟发抖,打战的牙把腮帮子都敲麻了。

    除了那两位元神修士,马车附近的倒霉蛋们基本都已经被剑意与龙威压得瘫坐在地,抬不起头来。

    被留在一边观战的程潜站得岿然不动,眉宇间却微微有些尴尬,一时没弄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水坑见了此情此景,急忙把脑袋缩回了二师兄的袖子里,明智地决定这段时间老实点,坚决不和掌门师兄顶嘴了。

    大师兄是赶上每月那么几天不痛快了么?好大的火气。

    龙魂仰天发出一声长吟,严争鸣将护体真元推到极致,丝毫不顾周遭风刀霜剑,宽大的衣袖撕裂开,袍带翻飞,无数条元神剑汇聚成一条,裹挟着风雷之力,神挡杀神一般地撕开了云层,罡风与骤雨竟不能削弱其分毫暴虐,剑影直冲向龙魂。

    程潜目光一凝,低声道:“‘出锋’……大师兄已经到了这一步么?”

    相传剑修中“出锋”,是炼身为剑的第一步,剑修跨入这一步,便真正触碰到了无法与旁人言传的剑神之境。

    这一步跨出去,足以跻身修士顶尖高手行列。

    “据我所知,他上次动剑的时候好像还差着一步,”李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恐怕是被你逼的。”

    程潜被他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直觉想要反驳,随即一转念,好像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他一时间神色微微凝重,忖道:“那……难不成他眉间那一点心魔痕迹,也有我的缘故么?”

    这时,只听一声怒吼,严争鸣的剑从龙魂身上穿了过去。

    李筠忙叫道:“哎哟,大师兄,那可是真龙旗,从古至今就这么一面哪,你不要暴殄天物啊……亲娘啊,龙骨都裂了,你悠着点!”

    严争鸣充耳不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龙旗与龙魂一并揍回阴间去。

    李筠只好眼巴巴地望向程潜。

    程潜在旁边不动也不吭声,李筠只好开口道:“小潜,自古人死不能复生,你却是例外,故人归来,个中惶恐、愧疚你可能都感觉不到,那些太沉重了,能让人整宿辗转反侧,也能让世上任何思念变了味道,回首百年身,哪那么容易同原来一样?他因为你恨了自己多少年,我都算不清楚……你就别让他更恨了吧。”

    程潜外有冰霜,心有玲珑,从来是闻一知十,李筠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哪里还不明白。

    随着那出锋一剑,眼看空中形势逆转,方才威风凛凛的龙魂,此时已经连连退却,几乎变成了被严争鸣压着打,终于担不住了,转身要缩回龙旗中。

    就在这时,程潜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道流星,直上直下地蹿入了笼罩在龙旗下的天空,风雷大作中,从他身侧落下的雨水全都成了凝霜,聚灵玉中九死一生锤炼而出的元神之力突然外放,精准无比地在龙魂将要逃入真龙旗的一瞬间席卷而来。

    受伤的龙魂瞬间被程潜的元神压制,凝在了半空。

    严争鸣剑锋已经堪堪碰到了真龙旗,此时却又硬生生地刹住,脸上杀伐气未散,静静地盯着程潜。

    程潜好似不怎么在意似的对他笑了一笑,说道:“你看那二师兄眼都快蓝了,特意派我来求情,大师兄手下留情吧。”

    “气死我了。”严争鸣心道,然而他总是没办法对着程潜偶尔的笑脸愤怒太久,身上森冷的杀意与眉心若隐若现的心魔终于渐渐散开,出锋之气却仿佛还留在身上,他一只脚踩在剑神之境上,非但没有海阔天空,反而还有点憋屈地自我唾弃道,“好像又让他糊弄过去了,真不争气。”

    严争鸣敛去周身剑光,白了程潜一眼道:“什么破玩意都要,李筠就会捡破烂。”

    程潜长袖一卷,将凝滞在半空的龙魂卷回了真龙旗,那面旗子当即软软地垂了下来,风雷万里的天空顿时消停了下来,好像方才种种都是错觉。程潜不慌不忙地卷起了龙旗,手指抚过被严争鸣打裂的龙骨,还能感觉到其中龙魂细细的震颤。

    也是一代神兽,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是天意无常还是怎么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约天道面前,所谓神龙与大能,也不过是一群蝼蚁吧?

    这样一想,真是又开阔又心酸。

    程潜将真龙旗丢给了李筠,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飞马车——几匹飞马已经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逃走了,也不知道这纨绔怎么回去,让他那些狗腿子御剑背他么?

    严争鸣傲慢地开口道:“既然诸位有意和解,这礼我们姑且就收下了。”

    李筠在旁边笑得一团和气,狗腿子似的附和道:“是是,多谢多谢。”

    对方两个元神修士看得分明——这一个剑修已经越过出锋境界,另一个不是剑修的用自己的元神生生压制住了龙魂,虽然是龙魂手上,略有趁人之危之嫌……但那也是上古真龙。

    这样的人岂能随意得罪?吃点亏也只能认了。

    一个元神老者稽首道:“不知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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