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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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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筠笑道:“扶摇山封了一百多年,于你们不过一天一宿,看来都过得不知今夕何夕了——现如今他不是少爷,是掌门了,我是李筠,还记得吗?”

    藤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呆立半晌:“百年?”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出去,正看见扶摇山下一棵大槐树,合抱粗,枝繁叶茂。

    藤黄盯着那大槐树愣了半晌,忽然喃喃地说道:“那是掌门临走时栽下的,他说等那棵小树长大几圈,你们就能回来了……”

    如今已经亭亭如盖。

    藤黄徒劳地伸手掐算片刻,不知算出了什么子丑寅卯来,这才抬起头,艰难地试图从每个人脸上辨认出一点熟悉的模样:“你是二、二师叔……还有三师叔!三师叔不是前年才和掌门上山吗?才这么大一点高……天哪……”

    他的目光落到水坑身上,犹豫着没敢叫。

    水坑道:“我是韩潭。”

    藤黄虽然有些猜测,见了这一夜长大的人依然有些消化不良。

    那年幼些的小道童却直言不讳道:“少爷是掌门了?那韩掌门呢?还有四师叔,没有一起回来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色都黯了黯,藤黄机灵,最会察言观色,一见此情此景,立刻给了同伴一巴掌:“就你话多,快去山上报信,让他们都别偷懒了,少爷……呸,掌门他们回来了!”

    扶摇山上彻底地热闹了起来,此间活物全都擅离职守,前来张望,谁能想到仅仅是打一个盹,醒来就已经日月换新了呢?

    连不知堂前的仙鹤都盘旋着飞下来,仙鹤有灵,纵然水坑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它却还记得她的味道。

    它蹭了蹭水坑后,还伸长了脖子往山下张望,好像还以为谁会回来。

    水坑对扶摇山的印象最浅,默默地落在最后,目不暇接地看着山中熟悉又陌生的风物,看着看着,她又想起了什么,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有一人在她旁边问道:“怎么了,小姑娘?”

    水坑抬头一看,原来是做客的唐轸。她和唐轸不熟,但在化骨阵中,唐轸算是从玄黄手中救了她一命,因此算是有几分亲切。

    她微微顿了顿,勉强笑道:“前辈,我一百多岁,不是小姑娘了。”

    唐轸道:“在你们彤鹤一族,一百来岁连骨头都还没长全,怎么不算小姑娘?”

    水坑听了“彤鹤”二字,脸上勉强的笑容也逐渐黯淡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又不是真正的彤鹤。”

    唐轸:“怎么讲?”

    虽然是开口问话,唐轸的神色却并不惊诧——这个人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惊诧。

    水坑可不是她心眼贼多的二师兄,待人没多少戒心,何况唐轸又与扶摇派颇有渊源,便没什么顾忌地说道:“我娘是后山群妖谷的妖后,我爹却不是妖王,我是妖后和一个人生的。”

    唐轸似乎没料到她这样直白,微微怔了一下。

    水坑又道:“听说我生下来以后,在一颗蛋里待了一百多年,别人都觉得我是颗死蛋,我娘将我放上临仙台,自己因为擅闯临仙台死了,我亲爹姓甚名谁从没见过,不知道还在不在世,我的姓是师父的,名是大师兄随口起的……就这样一个不大拿得出手的大名,一年到头也听不见几次,师兄们一天到晚‘水坑’‘水坑’的,好像只要不是要骂我,就根本想不起我叫什么。”

    她这话虽然是在抱怨,言语间却带出一股满不在乎的心宽来,唐轸被她逗乐了,脸上的病容都好像退了些。

    水坑一抹鼻子,自暴自弃地说道:“反正二师兄说,我就是个爹不要娘不疼的杂毛鸡,现在回了扶摇山,逢年过节指不定要遇见后山妖谷的人,妖王见了我这顶活绿帽子,还不知是什么心情呢。”

    唐轸略一顿,张口要安慰她几句,话未出口,水坑就眨巴眨巴眼睛,自我解嘲道:“唉,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我听说那妖王心胸只有针尖大,我还是颗蛋的时候就一直想杀我,反正现在有掌门师兄在,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要是他看见我就能添点堵,那我也算给自己报仇了,哈哈,万一把他气死了,没准下任妖王就是我了呢!”

    这爹不要娘不疼的小杂毛野心还挺大,唐轸默默地将自己准备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笑道:“说得是。”

    水坑几步跑到前面,用力在神色黯然的年大大身后拍了一下,说道:“师侄,人死不能复生,好歹你爹还是个元神修士呢,只要元神未死,他就能轮回转世,回头的等你正式入门,我带你上九层经楼,里面肯定有寻找转世的办法!”

    年大大满目血丝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谢谢小师叔。”

    他以前聒噪起来,能一人分饰两角,如今却好似在一场大悲后沉淀了下来。

    年大大抬头望向扶摇山,人间盛景从他眼睛里浮光掠影似的闪过,没有走心,他只是默默想道:“是因为我太没用了吧?”

    程潜无意中一回头,正看见他这便宜徒弟的眼神,心里忽然若有所动。

    每一个少年人的奋发,似乎都是在这样“我太没用”的眼神下开始的,世事轮转,好像在一代又一代人中成就了一个完整的环,周而复始。

    严争鸣突然从旁边拽了他一把,不满地低声道:“喂,总看他做什么,你怎么不多看我两眼。”

    程潜:“……”

    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在石芥子中说那番话了,因为感觉自己这位十分擅长就坡下驴的大师兄有点蹬鼻子上脸。

    扶摇山毕竟是个清修之地,不便歌舞升平。

    傍晚的时候,严争鸣只是将所有人叫来,在传道堂前的空地上设了个简单的宴。

    大厨还是当年严家特意送来的,上菜的时候,那大厨都还有些恍惚,头天扶摇山上的少爷和他的师弟们不还在长身体加餐吗?

    转眼便辟谷的辟谷、禁酒的禁酒了!

    席间,程潜揣了包什么东西,独自离了席。

    从扶摇山到太阴山五十多里,御剑却不过片刻。

    十方阵周围残余的血腥气缭绕不散,人已经走光了,有个别死了没人埋的,尸体就孤零零地躺在了原地,等待和天地化为一体。

    韩渊整个人像是已经化入了黑暗中。

    听见刻意放重的脚步声,韩渊微侧了侧头,神色晦暗,也看不出是他本人,还是他那个不大会说人话的心魔。

    程潜将霜刃提在手里,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定,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地边露出一点油渍,还是温的。程潜将纸包往韩渊怀里一丢,拂开十方阵残址上的尘埃,在一旁坐了下来。

    韩渊打开,见里面是一包晶莹剔透的松子糖,混着一股含蓄的桂花香,每一颗被切成拇指大,一个是一个,谁和谁也不黏连。

    这大魔头呆了一下,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感激涕零,只是拈起一颗塞进了嘴里。

    韩渊的脸颊瘦削得见骨,是一副薄命少福的刻薄样,一颗糖塞进去,腮帮子便鼓起了一块,他脸上还沾着血迹,品尝得太认真,皱着点眉,一脸苦大仇深,像在咽药。

    他不停嘴,一时三刻,连碎渣都拢在一起,豪迈地仰头倒进了嘴里。

    程潜在旁边看得有点牙疼,便问道:“喝水吗?”

    “喝,”韩渊道,“齁死我了。”

    程潜掐了个手诀,空中凝结了一把细小的寒气,凝成了一个坑坑洼洼的杯子,又引来了些水,递给他。

    韩渊一口干了,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一口甜的,就是松子糖。”

    程潜:“大师兄给的。”

    韩渊看了他一眼,说道:“是你给的,我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心说要是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小乞丐们打破头、玩了命也要去抢的,你居然随手就给了我,要不是缺心眼,就是对我太好。”

    程潜笑道:“也没有,就是当时看大师兄不大顺眼,懒得吃他的东西。”

    韩渊沉默了一会,笑道:“我想也是。”

    随即,他又问道:“还好吗?”

    不必言明,程潜就知道他说的是扶摇山,便轻描淡写地点了个头,说道:“跟以前一样——等你将来回来自己看吧。”

    韩渊顿了顿,古怪地一笑,说道:“快别逗我了,小师兄,师父临终前和你说过什么?‘有罪无可恕者,需由同门亲自清理门户’,你都就着糖吃了吗?”

    程潜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你罪无可恕吗?”

    韩渊神色微微变化,只一瞬,程潜就看出来了,韩渊那个懦夫又跑了,跟他说话的人变成了心魔。

    心魔韩渊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天衍处都成过街老鼠了,我看那皇帝家也坏得差不多了,气数一尽,自然有人造反,我的气也出了,心里也爽快了,罪不罪的,你们说了算。”

    程潜摇摇头,避而不答,他看了一眼如霜的月色:“我走了,明天再来。”

    “明天我要那个奶糕,”韩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补充道,“太甜了,吃完不舒服,再给我带半只鸡吧。”

    程潜摆摆手,霜刃如流星似的一闪,已经不见了。

    等他回到扶摇山的时候,宴会已经散了,程潜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清安居,藤黄在等着他。

    藤黄见他好像有些紧张,上前两步接过他手中剑,低声道:“少……掌门来了。”

    “哦,我是来研究师祖留下的心想事成石的。”严掌门欲盖弥彰地说道。

    程潜瞥了一眼那传说中供在不悔台上的心想事成石,只见上面大喇喇地放了一把酒壶,也没有拆穿他,随口道:“研究出什么了?”

    严争鸣瞥了一眼刚刚调到清安居里的藤黄。

    藤黄年纪不大,却很有几分机灵劲,立刻知道自己碍了眼,忙找了个借口跑了。

    严争鸣:“干什么去了?”

    程潜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严争鸣顿时心照不宣,明白了,没再追问,只是拍开他伸向酒壶的手:“别动,酒没你什么事,一杯倒。”

    程潜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心想事成石上,他从小垫着这块石头抄了不知多少份经书,闭上眼,连上面有几个坑都能默数出来,他将手放在了心想事成石上,石头上倒映出幽兰的光,显得那只手莹白如玉。

    严争鸣说看石头本来就只是个借口,此时专心致志地盯起了程潜的手,有一口没一口地小酌,拿他师弟下酒。

    程潜忽然一皱眉:“嗯?”

    严争鸣心不在焉道:“怎么?”

    程潜:“我总觉得这石头里面有东西在流动。”

    以前这块石头虽然像一潭水,却是凝滞不动的死水,此时,程潜却觉得它内里光影变幻,好像活动了起来。

    严争鸣闻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瓶,从里面挤出了几滴草汁似的水,平铺在石面上,很快凝成一层方寸大的水膜。

    透过水膜一看,石头的纹理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能清晰地看见细腻的石质。

    程潜凑上来问道:“这是什么?二师兄做的?”

    严争鸣:“嗯,他也就这点用处了——这叫做障目叶汁,一般有障眼法也好、有什么细微的波动也好,滴上几滴,都能放大到表面上来。”

    两人等了片刻,只见那草汁铺的水膜十分消停,半晌没有变化。

    反而是程潜靠近的时候,呼吸带起的气流细细地拂过严争鸣的脸,让他不由自主有些心意浮动。

    严争鸣盯着程潜的侧脸,想起自己的来历,他上半身往后一仰,干咳一声,说道:“这么多年了,兴许是你的错觉吧?”

    随后,他目光在清安居里幽幽地一转:“还是你这里安静,我总觉得后面那片竹林里有仙气,很适合闭关。”

    此言一出,严争鸣又略微有些后悔,他本意虽然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却不想听起来这么猴急。

    这感觉不像大师兄,像个登徒子。

    做人家师兄的,总觉得不好太不要脸。

    谁料程潜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不在焉地接道:“你要闭关吗?”

    严争鸣:“……”

    这不解风情的蠢货。

    程潜居然还自觉很有道理,说道:“也是,你入剑神域之后就一直四处奔波,都没机会闭关巩固境界,况且我炼那把木剑的时候对剑意领悟不深,你确实应该再炼化……呃,怎么了?”

    严争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程潜莫名其妙,问道:“还是那木剑的事吗……那个咱俩不是已经算揭过去了吗?”

    他不但不能善解人意,还很善于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争鸣拎着酒壶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想得美,谁跟你揭过去了,看你就来气,走了。”

    程潜飞快地将方才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灵光一闪地叫住他:“哎,大师兄!”

    严争鸣略有期盼。

    值此霜寒露重、夜深人静时,程潜心里忽然想道:“他这时候过来,也没什么正事,说两句话就走,是什么意思?”

    这念头一升起,他喉咙有些发干,可是随即,又想道:“深更半夜的,我开口留下他,唐突不唐突?大师兄时常抽风,万一没有那个意思呢?”

    他暗自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是有些唐突,因此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程潜诚恳地说道:“你要是嫌别的地方吵,就在我这里闭关吧,我替你护法。”

    严争鸣心道:“闭你个脑门的关,气死我了。”

    于是他一声不吭,用一种看似大步流星的步伐,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磨蹭到清安居的门口,在小院门槛上卡了卡不存在的泥。

    严掌门心里十分不舒爽地想道:“再不留我,我可就得走了。”

第95章

    严争鸣鞋底都快卡掉了;程潜依然在三步远的地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好像是有点无措,又有点无奈。

    严争鸣小时候就这样;他嫌凳子凉,不肯坐;就满脸不悦地站在那,一声不吭,等着众多侍女和道童揣摩他的心意;反正那么一大堆道童,总有一两个聪明伶俐的能反应过来,省了他的口舌。

    可惜;此处只有程潜一根木头;没人惯着他这毛病。

    严争鸣心里天人斗争了片刻;忽然在“绝境”中想通了,他将心一横,想道:“他既然敢在石芥子里说那种话,我不要脸一点能怎么样?”

    于是严争鸣仰头一口气将玉壶中的酒喝了个干净,酒壮怂人胆,他调转了船头,一脸端庄镇定地从程潜面前走过,鸠占鹊巢地径直穿过清安居的院子,直白地对程潜宣布道:“我今天不走了。”

    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没个阴晴。

    程潜没反应过来:“呃……啊?”

    严争鸣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程潜毫无意见,只有企图。

    严争鸣不见外地支使道:“叫你那小道童给我放洗澡水。”

    程潜呆立片刻,一不留神想入非非,心里狂跳,慌慌张张地转身出去了。

    清安居后院有一个小池,是活水,清澈见底,入口甘甜,池上游的小溪底部有净化的符咒,里面的水打上来是可以入口喝的。

    程潜没有惊动藤黄,也没有假手他人,他自己动手,有些生疏地一笔一划地画下了一圈符咒,将那小池中的水加热,不过片刻,水池中云山雾绕,恍如仙境。

    程潜蹲在池水边亲自试好了水温,忙活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不好伺候的猫,虽然麻烦得要死,他却依然伺候得甘之如饴。

    他刚要起身,严争鸣却不知什么时候毫无声息地站在了程潜身后。

    严争鸣借着一点微不足道的酒意,鼓足了勇气,在程潜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时候,便一把将他拦腰抱住。

    他手心里其实都是汗,硬是不动声色地都抹在了程潜的腰带上,同时拖着懒洋洋的长音,打肿脸充胖子地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这个地方不错,不来一起洗吗?”

    程潜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脱口道:“……大师兄,你哆嗦什么?”

    严争鸣:“……”

    仙气缭绕的池边,两人一时两厢无语。

    程潜察觉到自己好像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连忙试图补救:“不是,那个……”

    他一句话没说完,身后忽然大力袭来,恼羞成怒的大师兄直接抱着他跳进了池子里,对于程潜而言过于温暖的水很快浸湿衣服,裹住他周身,程潜结结实实地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严争鸣已经将他按在池边,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严争鸣一只手托起程潜的脸,指尖轻轻地划过沾了水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了片刻,被热水蒸得酒意上头。

    到了这一步,他决定豁出去了,一声没吭地吻了上去。

    水是烫的,大师兄的掌心更烫,程潜顿时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由自主地轻轻挣动了几下,结果只是这一点动静,严争鸣就立刻放开他,带上了点退缩的小心翼翼。

    程潜比他清醒不了多少,好像一条被抛出水面的鱼,大口喘了几口气,胸口有些发疼,对上严争鸣局促不安的目光——含着说不出的渴望,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程潜搜肠刮肚了半晌,有些发涩地低声问道:“师兄,你是……想同我做双修之事吗?”

    严争鸣无言以对,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掉头跑出去哭一场比较应景。

    “你多明白啊,还知道什么叫双修,”他哭笑不得地咆哮道,“双修个屁!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亲近,不行吗?”

    程潜:“……”

    严争鸣吼完,又紧张地盯着他,探头在他嘴角啄了一下,一触即放地问道:“你会不会后悔?”

    “亲近”二字完美地勾起了程潜在昭阳城中开眼看见的那一幕,他对此没什么好印象,当时大致看了一眼,便只觉得不堪。

    这一点不堪却又点燃了他心里中规中矩之外的念头,好像少年时去山穴,途径心魔谷,从高处往下望的时候,他明明感觉到说不出的危险,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往下探头。

    程潜道:“啰嗦。”

    他揣着这一点源于禁忌的兴奋,按着他走马观花的印象,不得法地扯开了严争鸣湿漉漉的衣服,完事又有点茫然,不知该从何处下嘴,于是程潜动作一顿,绞尽脑汁地回忆起别人是怎么做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看仔细了——平生头回感受到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直到他被大师兄不由分说地按在了池壁上。

    严争鸣压抑的时间太长,忍了太久,已经不想再跟他客气了。

    从此,有个人开始以清安居的主人自居了。

    严争鸣赖在清安居里第一天,程潜难得睡得迟了些,睁眼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很甜,尽管身上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但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师兄偶尔才真情直白地外露那么一次,就为这个,程潜觉得自己怎么样都行。

    严争鸣赖在清安居第三天,程潜开始有点不能忍了,严争鸣将他的清安居折腾得既不清也不安,而且黏人黏得厉害——严掌门黏起人来很有自己的一套,他并非普通的黏,每每只是浅尝辄止的递个暗示,要求别人接到之后立刻黏回去,好让他做出一副“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合该哄着你”的大爷状。

    万一程潜没反应过来,或是偶尔懒得理他,就要做好被连续找碴一整天的准备。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严掌门赖在清安居半个月,程潜已经忍无可忍,快疯了。想当年他宁可在冰潭旁边面壁,也不愿意和前来做客的年明明聊天,可见他除了意志坚定之外,本身也是喜静的。

    作天作地的严掌门几次三番被他故意忽略,终于怒了:“你不是说绝不负心的吗?才几天就腻了!果然从小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程潜好生脑仁疼:“大师兄,你就让我多活几年吧。”

    严掌门气得自己跑到了小竹林里练剑,将清安居的竹海祸害成了一片秃瓢,本想一走了之,结果愣是没舍得,傍晚时分,他又踩着一场小雨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等着下山看韩渊的程潜回来自己反省。

    日子忽悠一下,转眼,扶摇山一带的雨季就到了,一天到晚淅淅沥沥个不停。

    这日程潜正要下山,被严争鸣叫住了。

    “把这个给他带去。”严争鸣这还是头一次提韩渊,抛出了一颗蚕豆大的小珠子。

    程潜伸手接住,感觉此物触手生凉,淅沥沥的雨水缠在他身上的潮气顿时散了。

    “早年间西行宫流出来的避水珠,我这弄到了几颗。”严争鸣道,“唐轸立下的十五约马上就要到了,别让他落汤鸡似的丢人现眼。”

    明明心里记挂,却总顶着一张爱死不死的嫌弃样,也算绝了。

    程潜下山还没见到韩渊,先在太阴山脚附近碰上了唐轸。

    唐轸是个十分省心的客人,除了第一天刚到扶摇山时被李筠亲自引着在山中游历一番之外,他基本都是深居简出,很少离开客房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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