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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主公要臣死 作者:南山有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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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明明柯拔烈都要上钩了,最后猛地变卦,其中定有猫腻。若非有人指点他们,何湛此时就能顺顺利利地带走人质了。何湛挑眉问:“如此,是你在为他们出谋划策了?”
    谢惊鸿说:“爹也不是想帮他们,就是想留你一夜,让我们父子俩好好说说话。”
    何湛若有所思地看着精致的帐顶:“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这要是让阿托勒的人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让你住这样好的营帐了。”
    “爹在姜国的宅子比这里不知道华丽多少,儿想回去吗?”
    何湛说:“可惜,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卖国贼,我不是。”
    “我本来就是姜国人。”
    “喝得是大靖国的水,吃得是大靖国的粮,娶得是大靖国的女人,转身不认也就算了,还把鹿州卖给姜国。能跟您这样恶心人的,真是不多啊。”
    两人一言一语,针锋相对,可语气却像父子之间的调侃。
    谢惊鸿抿唇笑笑。
    “混账东西。”
    他挥手就给了何湛一巴掌,可那巴掌没落下,他的手腕已被何湛擒住。
    何湛冷声说:“我爹都没舍得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谢惊鸿反手握住何湛的腕子,狠劲一别就将他的手反剪至背后。
    何湛肩膀猛地一痛,闷哼叫出声,他锁着眉,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来。真是亲爹才会下手这么狠,何湛觉得这条胳膊都要被谢惊鸿卸下来了。
    谢惊鸿说:“我,才是你爹。无论我做了什么,我都是你爹!”
    何湛死死咬着牙,不甘自己因怕疼而输了阵,死活都撑着一张唯我独尊的容色。
    谢惊鸿没放过他:“我已经让阿托勒去解决你带来的那些轻骑,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谈和,又怎会把你区区使臣放在眼中?现在卫渊侯保不住你,大靖国的皇帝保不住你,只有你爹,才能救你。想活,就叫声爹。”
    谢惊鸿手劲儿再大了些:“认不认!”
    
    第58章 兵法
    
    月光洒落的夜下,数百名阿托勒军士悄然围到几个营帐周围,夜色几乎将他们的身形吞没,在最好的掩护下,他们在营地里穿梭如风。
    刀剑缓缓抽出鞘,摩挲发出的冷铁的声音似乎将无形的弦渐渐拉紧,拉至最紧绷的状态。
    周围陷入静寂当中,为首的士兵举起手来,只待一声令下,这些士兵便冲进营帐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烛光渐渐盛了起来,被谢惊鸿扭着的胳膊已经疼得快没有知觉了,可何湛仍然不肯低头。
    他惯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你老别说那么多话了,嗓子不好就端住您的架子行吗?嗡嗡嗡地我耳朵疼。”他顺着方向扭了扭身子,胡乱找着让自己不再痛的角度,嘴上没停:“阿托勒一向以骑兵取胜,下了马,对起阵来跟残废似的,你确定阿托勒能解决掉我带来的人?”
    谢惊鸿微眯着眼,手劲儿渐渐松下来。何湛趁势将手抽出来,一脸痛楚地揉着发疼的肩膊。
    “什么意思?”
    “本来不想跟你多费口舌的,但能打击打击你,我还是蛮开心的。你说人生图什么?不就图点儿乐吗?”何湛说,“我带来的兵里一半擅长枪矛,一半擅长弓弩。骑兵偷袭,不占优势;若是他们不骑马,对上我的步兵,谁输谁赢,不太好说啊。”
    呼吸屏住,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为首士兵举起的手刚要落下,便听齐刷刷一声刺耳的兵器清鸣,从黑暗中潜伏的人影陡然冒出来,劈刀砍下,鲜血如同油泼一样横溅出来。无数的影子从阿托勒士兵中穿行,起先还能看见刀光反射出的冷冷月色,没过多久,便再也看不见刀刃了,入眼的全是鲜血。
    何湛摆弄起桌上的茶碗,三个棕釉茶碗依次排开,何湛好像在同谢惊鸿下棋一样,神采奕奕,胜券在握。
    他将一个茶碗推出,说:“一百精兵,在阿托勒的粮仓和军火库处放浓烟。”
    何湛不再敢放火了。火苗一起,太过显眼,对前去放火的士兵不利,不易给他们逃脱的时间和环境;放浓烟的话,一方面能引起阿托勒军营的恐慌,另一方面浓烟能够干扰视线,有利于何湛的精兵撤退。
    当然,何湛并不认为他怕火这一点能够算作原因。
    阿托勒派去偷袭的最后一个士兵被抹了脖子,血一股一股从喉咙中流出,他死死瞪着军营灯火最盛的地方,可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一股反杀的精兵弃掉手中的刀,从营帐里拿出枪矛,一部分人抱着点狼烟的家伙,迅速窜进了夜色深处。
    人声渐渐喧闹沸腾起来,走水的钟声猛地打破这沉静的夜,钟声穿得很远很远,乃至在谢惊鸿的帐子里都能听见。
    何湛杵着脑袋,慢悠悠地再推出第二个茶碗:“一百精兵,解救人质。”
    谢惊鸿扣住碗口,阴恻恻地问他:“救走人质?你就不怕阿托勒早有部署?”
    何湛的眼睛在谢惊鸿脸上转了一圈,果然还是讨厌。他移开视线,移到最后一只碗上,手指将碗拨得乱转:“送了那么多美女给他们,他们要是能精明睿智到坐怀不乱,也不至于让你玩得团团转,对吧?”
    谢惊鸿问:“那些女人,是你送过来的?”谢惊鸿一直以为那些女人是柯拔呼耶买来给靖国使臣下马威用的。
    “花了大价钱的,都是特别缠人的妖精。怎么?他们没给你送一个啊?”何湛冲他眨了眨眼,嘲讽地笑开来。
    瘦核儿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反手就将身后跟着他的士兵解决了。他按着何湛的话在军营里逛了好几圈,将这个士兵不让他进的地方记住,三番试探才确定了几个点。他挨个摸过去,果然从一个马棚里发现被扣押的人质。
    浓烟已起,佯装在马棚周围巡视实则看押人质的士兵心里也有些慌,但还是遵守军令,留在这里看守。瘦核儿退出几十丈远,举手将袖中的千里火一发,明光倏然窜到天上,在最顶处光芒大涨,最终归于尘埃。
    静待的一百精兵抬头确定千里火的方向,策马冲了过去。
    几名大将听见走水的钟响,急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儿提着裤子一边儿往外跑,狼狈至极。柯拔呼耶更是不堪,被几个大美人灌酒灌得上头,兴致勃勃将那小倌虐待一番,醉着就睡过去了,醉得跟死猪一样,连钟响都听不见。
    精兵一到,三五下就将看押的人员杀了个精光,将马棚里捆着的人质救下,带在马上,立即撤出军营。
    瘦核儿没有跟着他们走,反倒提着刀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谢惊鸿另一只手也扣住碗口,双手轻轻一压,茶碗应声而裂。他说:“一方扰乱军营,一方救出人质,他们是离开军营了,你不打算走了吗?”
    何湛把他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只茶碗推了出去。谢惊鸿说:“就凭他们,能将你救出去?那可是以一百精兵的命,来换你的命。吾儿心狠,像我。”
    何湛说:“我都说了,我跟你不一样。谁说他们是来救我的?擒贼先擒王,一命换一命。”
    谢惊鸿笑出声:“擒王?擒的是柯拔呼耶么?”
    何湛反问:“柯拔呼耶不行?”
    谢惊鸿就像不忍心打击自己孩子一样,放软了口吻:“可以,就是儿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你在军营里这么一闹,他们肯定对你恨之入骨,不拿你来斩首示众,怕是难平军营上下的怒气。如此,就算你的兵擒了柯拔呼耶,他们愿不愿意换,还真不好说。”
    何湛惊了惊眸,问:“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命会比柯拔呼耶的命值钱?他可是阿托勒的君主。”
    谢惊鸿看着何湛渐渐沉不住气,唇角缓缓勾了起来,也不跟何湛解释,另说:“你认了我,爹就救你。”
    何湛手足无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谢惊鸿不急,拿起最后一个茶碗,倒了一杯茶,悠然地品起来,静待着何湛的答案。
    过了很久,何湛问:“当初,你为什么会把我留在忠国公府?”
    “是你娘去找的宁华琼,她觉得我卖国求荣,宁愿去给宁华琼磕头,都不愿随我去姜国享福。贱婢脱不了当奴才的骨头,可她还要带着我的儿子一起做下贱的人。”谢惊鸿握紧双拳,“我混进忠国公府,是想等你身子状况好一点就带你走的,可却被何大忠认了出来。我只想带走我儿子,可宁华琼那个女人死活都不让,还让何大忠派人追杀我。那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走,你七叔身中了十九刀才将我带回姜国。”
    何湛含笑低下头,轻声说:“我娘真好…”
    “你是说那个贱婢,还是宁华琼?”
    “都好。两个女人,都比你有气节。”
    谢惊鸿一把抓住何湛的领子,将他拖了起来,冲着他的小腹就是一顿猛打,眼睛发狠地简直不像个人。
    他怒着声说:“你到底认不认!说话!认不认!认不认!”
    何湛被打得直不起来腰,任谢惊鸿提着打,连反抗都不能。
    谢惊鸿将他提起来,手按着何湛的头就给他按到桌上,阴霍着双眼,说:“你用兵的天赋,都是我给你的,只有你配得上当我谢惊鸿的儿子。若你肯认,未来,姜国就是你的。”
    如此大逆不道可遭天谴的话,谢惊鸿就这样轻易说了出来,仿佛只要何湛认了他,就算何湛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何湛摘下来。
    谢老七闻声进来,随之进来的还有几个阿托勒的士兵。其中一名士兵说:“大人,请放开他。”
    谢惊鸿怒着说:“我教训儿子,关你们什么事!滚!”
    士兵沉着脸,僵着声说:“请大人把他交给末将,靖国的人抓了我们将军,要求拿他来换。”
    “抓了谁?”
    “是我们的大将军,柯拔烈。”
    何湛低低笑出声来,虽然一张嘴满口都是血沫,可他笑得尤为放肆:“不好,明明让他们去抓柯拔呼耶的,怎么抓成柯拔烈了?这下我是真的玩完了。谢惊鸿,我该怎么办啊?现在认爹还来得及吗?”
    谢惊鸿眯了眼:“你骗我。”
    何湛挣扎着起来,看向谢惊鸿的怒容,说:“别生气,我会笑。你刚刚打得不轻,我一笑就好疼啊。”
    何湛整了整领口,晃荡着走到士兵的跟前儿,回头看了谢惊鸿一眼:“看来今天我是死不了了,搞不好阿托勒会拿你来泄愤,这次谢老七要中多少刀才能把你送回姜国,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数数。”
    看见何湛这样轻易地走出去,谢惊鸿脸上的怒容却一点一点消下去。他哈哈笑了几声,眼睛里全是狠色,他道:“不愧是我儿!我们父子还会再见面的。你这条命是我给的,迟早要为我所用。”
    何湛瞥了一眼黑着脸的谢惊鸿,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说:“我的这条命是卫渊侯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
    士兵将何湛带到军营外。盾牌齐阵列在前,盾后的精兵持轻便的长枪。在阵前,柯拔烈被五花大绑,头发已经全散了下来,脸上溅着血,看样子是经了一场恶战,最后才败下阵来。
    何湛被猛推了一把,踉跄几下才稳住身子,军营这方的威武将军喊道:“何大人,我们已经带来了,快把大将军放了!”
    “叔!”
    “…???”
    何湛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往柯拔烈身后一看,将此人擒住的竟然是宁晋!
    这个小祖宗什么时候混进来了!他明明安排的人是杨英招啊!
    瘦核儿对上柯拔烈有取胜的希望,但瘦核儿不能短时间内就能将柯拔烈击败,拖着时间只会让柯拔烈等到援军,这样一来,擒住柯拔烈的希望就不大。何湛才不讲究一对一,只要能赢,十打一的事,何湛都能办出来!
    所以在来之前,何湛就从韩广义手下调来了杨英招,杨英招的招式都是偏轻巧的,灵便敏捷,与瘦核儿联手,攻下柯拔烈不是难事。
    可是杨英招呢!?
    这个穿着普通兵袍的小祖宗,哪儿是来救他的!
    这简直是来要他命的!
    
    第59章 梦魇
    
    宁晋的殷霜剑泻着月光,抵在柯拔烈的脖子上,阿托勒的士兵都吊着一颗心,生怕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兵伤了大将军。
    何湛看见宁晋穿得小兵袍,就知这人一开始就是混着跟过来的。他瞪着宁晋,气得要命:“谁让你来的!”
    宁晋是镇定得要命,轻轻扬起笑,说:“叔,快过来。”
    后面的士兵一见不妙,扑上去就要擒住何湛。何湛哪里能让他逮到,身子如游鱼一样闪了过去。士兵欲再追,可宁晋示威性地动了动剑,那士兵不敢再动。
    宁晋让何湛上马,将柯拔烈从地上拖起来,说:“柯拔将军,对不住,孤要确保孤的人能够安安全全出关,才能放了你。烦你跟我们走一遭。”
    柯拔烈沉着一口恶气,冷眼说:“卫渊侯,你有种!”
    宁晋拖着柯拔烈往后退去,那些士兵也涌着跟了几步。宁晋直至退到盾牌阵内,喝声道:“我们出了关,柯拔将军不会有任何闪失,可若是你们的人再敢跟一步,我就不好保证了!”
    宁晋将柯拔烈扔上马,何湛见状抓住马缰,说:“臣照应着,主公在前方带路。”
    宁晋点点头,翻上自己的马,带领大军就往铁兰外跑。
    城外有另外两百精兵接应,断后的盾兵赶到,飞速跃上备好的马,继而跟着宁晋的脚步,绕过阿托勒的小镇,直奔向天狼峡的方向。
    宁晋没有食言,在出阿托勒城关的时候,宁晋吩咐人卸了柯拔烈的兵甲,将他捆在城门口的旗杆上,临走前,还客客气气地跟柯拔烈道了个别。
    这下是气得柯拔烈是破口大骂,浑厚的骂声自丹田而起,震天动地,引得小城睡着的狗都狂吠了起来。
    军队飞速地离开了阿托勒的势力范围。
    宁晋和何湛的马并驾齐驱,一同穿过天狼峡。
    路过峡口的时候,风忽地狂野起来,宁晋喊了声:“叔!”
    何湛一看,只见宁晋递过来一只手,何湛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同平常那样握住。宁晋猛地用上力,身子就如一片薄翼样轻盈,翻了个身就稳稳落到何湛的马上。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瘦核儿见状,赶紧牵过宁晋的马,带着大军往玉屏关的方向赶。
    宁晋的手环过何湛的腰,侧下头亲了口他的脸,而后接过他手中的缰绳,渐渐将马拉低了速度。
    何湛不想他竟做这样危险的事,惊道:“宁晋!”
    “在这儿呢。”宁晋用下巴抵在何湛的肩上,软软地蹭了蹭,“三叔回来了就好。”
    很耐人寻思的一句话。
    马慢悠悠地广阔的星空下走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何湛品着宁晋这句话,说:“臣出使前答应过你,一定会将人质完好无恙地带回来的,主公是信不过臣?”
    宁晋环着何湛的手臂紧了紧,好久都没有说话。思索了很久,宁晋才决定将话摊开来说:“孤以为你去阿托勒…是想离开孤…去找…谢惊鸿。”最后的名字,宁晋说得很轻很轻,生怕这三个字会在何湛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何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听得宁晋心头直犯憷:“孤…孤真没有再让人查叔了!这真是最后一次!孤只是想了解三叔的身世,不作他想…以前在清平王府的时候,就听…就听有人说过你不是忠国公的…”
    他第一次紧张得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跟何湛解释清楚。
    何湛问:“如此,你是查出什么了?臣都不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宁晋顿了顿:“那叔可不可以不知道啊?”
    “哦——你这样一说,臣更好奇了。”
    宁晋赶紧乖乖地回答说:“姜国谢家的宗主谢惊鸿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是…安硕长公主的贴身婢女瑛娘。还知道…谢惊鸿就在阿托勒的营地。”
    “没有了?”
    宁晋赶紧摇摇头说:“没有了!孤已经说过不让他们再查了。”
    何湛笑出声,从马上跃下,宁晋也下来同他一起漫步。
    宁晋小心翼翼地问:“叔会认他吗?”说罢,他又不太想听何湛的回答,急声道:“允你出使阿托勒的那一刻,孤就后悔了。就像在心上搁了一把刀,你走一天,那刀就深一寸,孤怕你是借出使阿托勒的机会,去和谢惊鸿相认,从此就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你就混在兵士里跟着?那如果我真不回来,你会怎样?”
    这个问题,宁晋也想过。何湛请求出使阿托勒的时候,宁晋不承认自己在害怕,只觉得心里烧着一把怒火,恨不得立刻将何湛绑起来,就关在卫渊侯府里,什么都不让他想,什么都不让他做,心里只需要装他宁晋一个人就够了。
    可看见何湛意气风发地立在马上,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雍州城的那一刻,宁晋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又可笑。
    宁晋静下自己可怖的心思,轻轻呼出一口气,说:“他以前是鹿州的郡守,曾为了回到姜国,出卖整个鹿州。他不是好人,孤不想让你…让你跟着他一起生活。可是这件事,终归要你自己决定。”
    宁晋顿了顿,紧紧拢住何湛的手,继续道,“若是叔不认,侯爷府就是我们的家,叔心头缺的,孤都可以给你;若是叔认他,孤也可以放弃卫渊侯的位置,跟你一起去姜国。但是…孤不会为姜国效力,也不会为了叔去杀靖国任何的一个人。”
    何湛怔了怔,脚步不自觉地停住。宁晋也随他一起停下,等着何湛回答。
    何湛低头想了很久,静声说:“臣不会认他。臣是靖国的人,永永远远都是,就算…就算谢惊鸿通敌叛国,也跟臣没有半点关系。”
    前世,宁晋从未在乎过他的出身,何湛也将自己的身世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别人知道。后来何湛走到高处,身份也终于再藏不住了。
    就因为他身上流着谢惊鸿的血,何湛就要背负着有通敌叛国之嫌的罪名,被百官戳着脊梁骨骂——谢惊鸿是卖国贼,何湛就是小卖国贼,改不了叛国的命。
    那时候正好赶上何湛身子不济,他日日泡在药罐子里,连官袍上都泛着清苦的药味,根本无暇再去顾及百官如何看他。
    更何况何湛一向只求问心无愧,他身上流着姜国的一半血,是冷的;另一半血是靖国的血,沸腾着,支撑他活到今日。
    直到宁晋要他辞官,那一半沸腾的血也全然冷了下来。
    很多事情,不是求问心无愧,就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的。
    何湛再沉沉地说了一遍:“我不会认他,也不会跟他一样。你…信我。”
    也不知是何湛在宁晋面前惯不会隐藏情绪,还是宁晋对何湛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何湛说这些话的时候,宁晋知道他在害怕。
    宁晋不愿再剖开何湛的恐惧,他要藏着的,宁晋也不想再去探究。
    “孤信。”宁晋说,“叔,我们回家。”
    回得是卫渊侯府。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何湛的眼皮又涩又沉,强撑着精神回到南阁子,一头栽到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宁晋打了盆热水来,替何湛擦着黏腻腻的身子,翻来覆去折腾得何湛睡不着。何湛迷迷糊糊抱怨了一句:“明天,明天我自己去洗…你就放叔睡觉,成吗?”
    何湛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宁晋手掌放软,轻一下重一下地替何湛揉捏着。他说:“这样夜里会睡得舒服些,明天休沐,叔多睡会儿。”
    何湛胡乱应着,只觉胳膊腿儿被宁晋捏得又松又软,一直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没过多久就再次沉沉睡过去。
    何湛不知宁晋陪了他多久,只记得这人甚至都闯进了他的梦境。
    梦境的前面,宁晋还与他在天狼峡上策马,在卫渊侯府的梅园赏梅,惬意自在得胜似神仙。等到煌煌烽火烧到玉屏关的时候,那些画面也一点一点被烧噬殆尽。
    梦境一转,便是巍巍午门外,抬眼望上去,只能看见宫殿御宇的飞檐朱瓦。
    “何大人,别记恨杂家,是大人您以下犯上,对皇上不敬。皇上念着您劳苦功高,这才只罚了您三十鞭。大人,您磕头谢恩吧!给杂家打!”
    什么以下犯上…不就是因为他爹是谢惊鸿,才有了今日的鞭笞吗?
    百官散朝后,经过午门,他们就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何湛被打,指指点点都是骂他流着卖国贼的血,能有这样的高位,那也全仰仗皇上开恩。
    一顿鞭子吃下来,何湛终是旧疾复发,卧榻两个月都没能起来。他心中蓄着一把火,拖着病还在谋划,意图减轻谢惊鸿对他的影响,以免因为自己的事,会影响到宁晋。
    他想着等他身子全好了,定要比谁都要威风地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
    直到宁晋来探病…
    ——叔,辞官不好吗?握着手中的权力,你都不累的,对吗?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要爬到多高,你才会知足?
    ——何湛!你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去死吧!
    何湛猛地睁开眼,后背起了一层热汗。落入眼的是柔软的光芒,何湛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茫然地不知所措,半晌眼睛都找不到焦点。
    好像无论如何,他都摆脱不了生生世世的噩梦。纵然今生的宁晋做再多的事,何湛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从轮回的记忆中挣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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