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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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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几乎从未夸赞过他,不过绝不会否认他的出众。听说酆都大帝皆是炎帝后人,她甚至相信,他生前定然不输那些祖辈,也许,他也曾经做过帝王。
    可是,听了这话之后,华鸢反倒笑了,多少年来他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眉眼弯弯的看着她,轻声道,“其实,不过是败军之将罢了。”
    引商一向是硬得下心肠的人,可是听了最后那几个字,还是没由来的心中一酸。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无可奈何和悲哀,想来这也并非一句自贬之语,而是他始终不愿与别人说起的遗憾往事。
    站在门边仔细想了想,她还是选择走回榻边,对他说,“七月初七过后,你若是平安无事,再告诉我,我问你的事情。”
    她终究是为他退了一步。
    华鸢扭头看了看她,想要抬起的手却还是落下了。他点点头,“好。”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答应她了。
    然后又说,“外面要下雨了,晚些再回去吧。”
    “现在还没……”她本想说雨还不一定会不会下呢,可是话音还未落下,外面已经凭空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雨势凶猛,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
    这个时候,本该关紧门窗才是,可是不知怎的,这样独处于一室的情况下,引商实在是觉得关了门有些心慌。
    而门外,雨滴仍是“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从这里直接回平康坊,很难吗?”看了一会儿雨,她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就不信他没有不用从雨中走回去的办法。
    只不过听了她这话之后,躺在榻上的华鸢却懒洋洋的摆摆手,“不难,但是我不想。”
    他倒是丝毫不掩自己的心思。
    引商也不问了,自顾自的走到门边坐下,心想这雨也不会下太久。
    可是她又想错了。
    一场雨,从天明下到了夜黑。
    引商看雨看得眼睛都快直了,“龙王这是生气了吗?”,说完又扭头问他,“在长安布雨的真的是龙王吗?”
    “是。”
    “哪里的龙王?”
    “泾河龙王。”
    “泾河龙王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传说呢。
    “死了也总有儿子侄子。”华鸢刚刚睁开眼睛,半梦半醒的打了个哈欠,“不过最近他们家闹出了些事情,打得正厉害,今天布雨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世上,无论人鬼神魔,只要聚在一起就会有斗争。华鸢见多了这种事,早已不以为意。看着这天气,他能说的只有,“这样的雨夜,最容易撞鬼。”
    每当他这样说话时,总是带着深意的。
    引商将目光投向雨中,竟真的因为他的话觉出一丝诡异来。
    又过了没多久,雨终于停了。华鸢主动说要回城,她自然不会反对。只不过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却没有走该走的那条路。
    他拉着她,转眼就将她带到了安业坊。
    引商一看眼前的唐昌观,就傻了眼,“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今早心事重重,难道不是因为与这里有关?”他一指唐昌观的匾额,便不由分说的拉她进去。
    引商挣脱不过,走进去之后一瞥树下站着的人却险些叫出声来。
    雨刚停不久,地上还有积水,一个女子站在玉蕊花旁边,水面映出了她的容貌,花娇艳,人却更比花俏。
    看年纪,她怕是还未及笄,身上穿着一袭华丽的宫装,神情中满是忧色。
    这张脸和打扮,于引商而言并不陌生。相反,这几年来她曾频繁的见过对方。
    就在谢十一的身边。
    “唐昌公主?”她也不知自己是在问华鸢,还是在问那个少女。
    听到这个称呼,唐昌公主终于转过身看向了她,眼神中没了刚刚的迷茫,反倒浮起了些许期望。
    “没想到竟有一日能同小道长说句话。”
    每一次,引商看向她的时候,她又何尝看不到引商。只是当道士的尚且不欲为难她,她又何苦主动招惹对方。
    直到不得不现身说个清楚的这一日。
    见引商有些茫然,少女也未多言,很快垂眸恳求道,“还请小道长莫要应下四郎所求之事。”
    李瑾虽是长子,可是幼时与堂兄弟姐妹之间在一处玩耍,他是排第四的。身为堂姐的唐昌公主一直唤他一声四郎。
    引商突然发现,真正的事实好像与李瑾所讲的那些有些不同。
    多年来,唐昌公主仅凭一丝怨念和留恋不肯离开人世,却不像是怨恨于谢十一。相反,她宁肯主动来求她这个小道士帮忙,也不想谢十一死于李瑾之手,倒更像是余情未了。
    引商没有轻易答应或拒绝她,却很快看向了身后的华鸢,“你带我来此,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件事?”
    她认识的华鸢,从不喜欢理会这些别人的闲事。
    只是这一次却不同。
    华鸢也盯着那玉蕊花和唐昌公主看了许久,低声道,“不过是觉得可怜罢了。被心上人所伤,还不忍亲眼见他惨死。”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浮生梦(7)
    从唐昌观离开后,引商径直回了平康坊。
    她想,这事情果然还是要问问卫瑕才妥当。一来,放眼整个道观,也就只有卫瑕能与她说说凡尘俗事。二来,这事本也与卫瑕有几分关系。
    可是华鸢却不赞同,“你对他说,还不如对我说。”
    “怎么?”她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那样我就会告诉你,这事你本不必插手。”他努力回想着,最后一合手掌,总算是想起来了,“那位谢将军现在还死不了呢。”
    谢十一这一世,注定要死在战场上。
    “想看看他们这些纠葛吗?”见她心里还有疑虑,他干脆这样问了一句。
    她犹豫着点点头,然后便见他伸出手指隔空一勾,将那面铜镜从她怀里勾了出来。
    青谧镜可通前生今世,引商曾在镜中看到了卫瑕的往事,今日有华鸢在此,无需谢十一也亲临,她就能轻轻松松的看到二十年前的盛唐之景。
    那时还是开元年间,驸马杨洄向武惠妃构陷太子李瑛、鄂王、光王、驸马薛锈被,污蔑他们想要谋害寿王性命。而仅凭三言两语,又怎能轻易就谋害了三个皇子?
    正如李瑾所说,当年那件事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会觉得有些荒谬,但是事实上,那是一件不知策划了多久又设计了多少陷阱,才成功陷害了太子三人踏进圈套的天大的阴谋。
    当今皇帝也是经历过几番斗争才坐稳皇位的,又怎么会因为武惠妃的几句话和一些看起来就觉得可笑的“证据”狠心害死自己三个儿子。
    想让他相信,或是说想让他对亲生儿子有戒心,着实需要费一番工夫。
    而当年的谢十一尚且年少,曾是武惠妃的几个亲信下属之一,后来更是跟随武惠妃的女儿咸宜公主来到了驸马杨洄的府上,与咸宜公主、杨洄等人都相交匪浅。
    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帮助杨洄等人盗取伪造了许多太子谋逆的罪证,顺便暗杀了许多知情之人。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都能做。杨洄等人的计划因此进行的十分顺利。
    直至薛锈也遭到牵连惨死,他才总算是收了手。
    要怪只能怪在宫中当差的那些年,就是在那段岁月里,他结识了同样年少的唐昌公主。
    可是空有情意又如何,跨不过的永远是身份之差。皇帝不悦,谢十一逃出宫廷,公主无可奈何的下嫁……
    后世有史记载,唐昌公主本该在开元十六年八月十九嫁给张垍,但却在同年五月提前嫁给了薛锈,其中缘由不明,后人也难查清,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可是,哪怕这段旧情终究要无可奈何的断个干净,也是谢十一至死难忘的一段往事。甚至在此后的二十余年里,他的眼中再难容下其他女子。
    就在唐昌公主出嫁同年,他随军攻打吐蕃,战场厮杀多年之后回到长安城。杨洄和李林甫等人邀他相助,他想也不想的就应下了,处心积虑的谋害太子等人,甚至害得薛锈也跟着惨死。。
    看着看着,引商突然扭过头来问身边的人,“如果早知如此,他还不会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他不做,也总有人要做。”华鸢只是一笑,“而且,你怎知他不是故意为之?”
    谋害太子,那牵扯到太子妃之兄薛锈也是必然之事,谢十一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唐昌公主与丈夫多年夫妻,怎么会没有情分?薛锈一死,唐昌公主很快郁郁而终。
    那之后不久,武惠妃也因心病亡故。
    谢十一在洛阳住了不知多久,始终抑郁寡欢,几年后还是隐姓埋名的回了长安城,转投金吾卫。直至遇见引商等人,又因为花渡无意间拿走了青玄先生赠给他的那把刀,这才从引商口中得知了唐昌公主亡魂始终跟在他身边的事情。
    那天,他一夜未曾合眼,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进宫见了皇帝一面。再往后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开始不顾世人非议的谋求更高的地位,直至手握重权之后就开始帮助李林甫等人铲除异己。
    若说他醉心权力,十年前他就足以坐到今日的位置。所以,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而那个人,就是一直留在他身边不肯离去的唐昌公主。
    “他怕是想告诉她,他仍是这样心狠无耻,如果有什么仇怨,尽管报还到他身上,无需念着旧情不肯离去了。”华鸢坐在院外的石阶上,说着说着也叹了声气,“何必呢。”
    他很少对别人的闲事说长道短,难得会这样感慨一次。引商也跟着沉默了,她原本倒是没想过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内情。
    “所以还是别管他们这些事了,你们说的那个李林甫,也活不久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他不知怎么劝她才是对的,最后干脆把自己一向不愿提起的侄女给搬出来了,“若是你忧心卫瑕,总还有我那个侄女在呢。依她现在的兴致来看,任是谁想要谋害卫瑕的性命,都没什么好下场。何况,七夕那日……”
    他欲言又止。
    引商明白他的意思,她既然已经答应他会留在家中,就不会反悔了。而七夕那日,李瑾想要她相助取谢十一性命,她本就不忍下手,如今更是没理由插手了。
    眼下,她好奇的只有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劫难,留在家中就可以了吗?”
    “天雷。”华鸢语气里倒像是对此不甚在意,想了想又笑着说,“这种事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掉的,除非是别人帮忙挨了。我大师兄避世已久,若不是怕我抗不过去,也不会专程来到凡世。”
    “他能帮你?”引商其实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亮。
    许是那神情太有趣了一些,华鸢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然后趁她抬手打过来之前,连忙答道,“帮倒是能帮,可是我不想让他帮。”
    “为什么?”她以为他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赌气。
    可他仅仅是意味深长的笑笑,“你不懂。”
    当然,再难懂的事情在亲眼见过亲身经历一次之后也足以明白了。
    七月初七当日,似是隐约察觉出今日会发生什么大事,枕临一大早就有些坐不住,在院子里晃来晃去的晃得引商眼都晕了。
    “你快坐下歇会儿。”她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枕临却只是摇头,“我心慌。”
    大家拿他没办法,也就不管他了。卫瑕难得起得晚,走到院子里之后就好奇的问,“华鸢又去哪里了?”
    “又和他大师兄在一起。”引商一指小楼,打了个哈欠。
    其实苏世在这里住久了之后,众人也没有最初那样战战兢兢了,毕竟对方平日里也很少与谁说话,至多是每日对着华鸢皱皱眉。
    说着话,引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苏世叫走华鸢的时候,华鸢的脸色比往日还要难看一些,而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两人还是没有说完话,不会是吵起来了吧?
    她竖起耳朵留意听着楼上的动静,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最后干脆小心翼翼的走进小楼,刚刚踏上楼梯准备上二楼的时候,就见华鸢怒气冲冲的踹开门走了出来,隐约还能听到苏世那一声“你那点道行……”
    语气平平淡淡的,没有讽刺之意,偏偏更容易惹恼人。
    这话没说完,那两人都顾忌着她在场而闭上了嘴。引商连忙赔着笑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出小楼,顺手还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不过很快,华鸢也跟着走了出来,问都不问众人一声,就直接开口命令道,“今晚都别回来了。”
    “什么意思?”愣了一瞬,卫瑕抬眸看向引商。
    引商连忙帮忙解释着,只说华鸢今晚有要紧事要做,宅子里不能留人。
    换个地方住一夜不是什么难事,大家都没有再问。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外面的街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卫瑕陪着姜慎出了门。枕临也跟着附近的小妖小怪们一起去凑这乞巧节的热闹。只剩下苏雅,引商正想着如何应付李瑾那些人的时候,他主动开了口,“还是我去吧。”
    她好奇的看向他。
    他却说,“我与他更熟悉一些。”
    当他装成天灵的样子时,可是没少被李瑾使唤。难得他现在还情愿去见那些人。
    引商感激的点点头答应了。虽说她一口回绝了李瑾的请求,可是李瑾若是想用别的法子谋害谢十一性命,也难免会再登门找她的麻烦。而今天,她答应过华鸢,不会离开这间宅院一步。
    待到苏雅关上院门离开之后,她终于能落下门闩转身回到小楼。今夜,就连苏世也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家中只剩下她与华鸢两人。
    而当她推开小楼的门走进去之后,眼前的场景却险些吓得她倒退几步。
    偌大的小楼内,原本的房间摆设全都不见了,就像是被挖空了只剩下一个壳子那般。而那地上则凭空多出了一个水池,雾气缭绕,让人有些看不清水里的情形。
    这场面有些诡异,引商正犹豫着要不要逃走,就有一只手帮她合上了门,顺手一敲门框,整栋小楼都坚不可破,再难寻出去的路。
    她一转身,看到的是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华鸢。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浮生梦(8)
    “你要干什么?”她警惕的后退了几步。
    华鸢却只是撇撇嘴,什么都没有做,径直走到那水池边坐下,又仰头看向她,“瞧瞧你,害怕什么。”
    见他神色如常,引商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不过仍是满眼困惑的打量了下这个小楼,“弄成这样做什么?”
    “这可是有大用处。”华鸢伸手在池子里搅了一下,甩甩水珠,招手示意她过来看看。
    引商上前几步,不过快要接近他时又警惕的站下了脚步,怀疑道,“你不会是……想要推我进去吧。”
    这种孩童才会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华鸢还能做出来了。
    而他略显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个池子几乎有整个一层楼那么大,引商犹豫着走过去坐在池边,心里那点忐忑仍然没有完全消去。
    “什么时候才开始……”她茫然的看着楼顶。
    “快了。”哪怕即将面对的是生死之劫,华鸢仍有些心不在焉。
    那一刻未到之前,两人都是相对两无言的坐在水池旁边,中间还隔了挺远,刻意的不想接近。
    而即便他们身处屋内,也能清楚听到外面街上的喧闹声。七月初七乞巧日,身为女子本该在镜前认真的梳妆打扮一番,然后在月下穿针乞巧。
    引商自小就生活在原本的那间道观里,从未像寻常女子那般期盼过七夕,也不知自己在乞巧时能乞求什么。旁人求一双巧手,或求一段好姻缘,她又能求些什么呢?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华鸢一转手就给她变出一副针线来,“穿吧。”
    他怕是真以为乞巧节就是将线穿过针孔而已。
    引商不禁叹了声气,在心里摇摇头,伸手将线扯过来,细心的将五彩线穿过那根针,看不见月亮,也不知自己该求些什么,最后只能默默念了一句,惟愿身边众人平安无忧。
    这几年里,他们几人也算是历尽了坎坷艰险。世事难料,不求将来万事如愿,能够平安的活在这世上就足够了。
    她其实有些不敢问华鸢,如果抗不过今日那死劫,是不是真的会死。她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华鸢似是等得有些困了,声音也放得极低。
    引商本有些没听清,稍稍凑近了,听他又说了一遍,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了。
    有时候她觉得他根本不懂她在想些什么,有时候却三番两次的被他戳破心思。
    见她没说话,他便自己答了,“我不会死的。还有许多事情未能如愿,现在就死实在是太不甘心。”
    这世上,谁人心里没有一个苦字?
    引商虽然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痛苦的神情,可是他又怎会当真事事如意?不过是把无可奈何都藏在了心里。
    一时无言。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终于隐隐约约传来了闷雷声。
    “来了?”她猛地站起身,紧张的看向他。
    华鸢仍坐在水池边未动。小楼的门窗都是紧闭的,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更看不到夜空上是不是已经乌云密布。
    “你不是有法子扛过去吗?怎么还坐在这里?”见他无动于衷,反倒是她更着急一些。
    “轰隆!”外面的雷声更响。
    安静下来之后,多多少少还能听到街上众人纷纷躲避的脚步声。
    “你过来。”华鸢总算是抬起头,然后对着她伸出手。
    引商有些迟疑,可是眼见他的神情已不似刚刚那般散漫,也心知事情不对,便干脆的将手递了过去。
    他们两人的掌心合在一起,他半天没动,最后突然将手一翻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引商想挣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眉眼弯弯尽是笑意,全然不复刚刚的怅然若失,手上用力一拽,就将她拉到了水池边,甩进了雾气缭绕的池子里。
    身体触碰到水面的那一瞬,引商还在暗骂自己就不该相信他。可是紧接着,那冰凉刺骨的冷水就将她冻了个哆嗦。
    “怎么是凉的?”
    明明看着还是热气腾腾的样子,一进来才发现那雾气不是热气,更像是薄烟,而且散发着异香,不过闻了闻,就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有些不清醒了。
    她挣扎着想从水池里爬出去,只是无论怎样伸手,都像是距离那水池边的白玉石阶足有千丈远。
    雾气越来越重,她渐渐有些看不清水池外的情形,只能扯着嗓子喊了声,“华鸢!”
    无人应答。
    这水池看起来并不深,可当她想要将腿踩在池底时,却又一脚踩了个空。
    像是有千万只手臂扯着她下坠那般,还来不及挣扎,她整个身子都已经浸入了水中,伸手一抓,从指间滑过的也是那冰凉的池水。
    之前在泾河撞见水鬼险些溺死的事情又浮现到脑海里,引商手脚并用的想要游出水面,可那水面明明近在眼前,却任她如何拼命也触碰不到。
    渐渐的,她实在是摒不住气息,认命的一松口,想象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到来。
    心中诧异,她猛地闭上眼又再次睁开,只见这池水澄澈,甚至一眼就能望到水池外的场景。
    外面雷声震震,明明是在水中,她却听得比在水外之时还要清楚。而那雾气似乎也在渐渐消散,隐约间已经能看到华鸢的身影。
    他还坐在水池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一会儿,又是一声惊雷响起,震得整栋小楼也跟着颤了颤。
    “华鸢!”水池下的她拼了命的喊着他。
    可他仍未应答,反倒一抬手熄灭了小楼里的烛灯。霎时间,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下子,引商终于看不清的景象。她飘在水底茫然四顾,除了那惊雷声再也听不到其他。
    闷雷约莫着响了整整四十九声,引商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紧接着,便是倏地一声巨响,震得整栋小楼随之摇晃,长安城里诸多小鬼的哀嚎声几乎撼动了天地。
    在这些声响中,引商无从分辨有没有华鸢的声音。她咬了咬牙,哪肯就这样茫然无知的泡在水底,几乎游得胳膊也要断了,只为了更接近那水面一点。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触碰到水面时,原本萦绕在水池上的雾气却渐渐散了开,平静无澜的池水也开始跟着外面的雷响声颤动着,荡起阵阵涟漪。
    她试着伸伸手,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已能将手指探出水面。只是不等她再努力往上一些,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黑暗中,她看不清华鸢的模样,伸手一抓,只摸到了他唇角鲜血淋漓。
    两人一同再次坠入水中,她想问他这是怎么了,却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别……别……出去。”
    雷声仍未断。
    引商托着他的身子,任是摸到什么地方,都只能摸到满手的血腥。慌乱间,轻轻一扯对方的衣袖,那已经破烂不堪的布料竟碎成了几片,四散在水中。
    她心中一惊,扶着他的手飞快的松开,想要向后退去。可是偏偏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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