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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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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恩!开恩!……”傻大个弯弯着腿,连连求饶,直走到外间,还是哀声不止。
  杨子荣忽地爬起来,大家噗哧一笑,接着便研究了一下,这个傻大个是否有争取的可能。
  结果大家共同的认识是:争取他即便能领进威虎山,但进去后是不好打的,如果等到年三十再打,那么座山雕必然因为他不回去而增加戒备,同时小分队的秘密在这半月中又不敢有把握说不被座山雕所掌握。特别是因为仅仅争取他当向导,又会破坏了其他几方面的计划,况且这群匪徒,完全不同于国民党的一般的士兵和军官那样容易争取,因而不敢在他们身上寄托过高的希望。从小炉匠、刁占一、一撮毛这几个匪徒中可以清楚的看到这点。
  特别从一撮毛这个匪徒的表现中,尤为明显,我们要把他交给老道,他害怕得要死;而我们让他领着打威虎山,他却十分“慷慨”。这证明老道是个厉害的大头目,而他愿领我们进威虎山,显然是个骗局。他见到小分队的兵力不大,不是座山雕的对手,只有进去没有出来,即或万一我们成功了,剿灭了座山雕,他也会翻过来向我们表功,以掩护老道。
  当少剑波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后,便向在座的干部道:“我需要再考虑一下再作决定,现在散会!”
  各小队干部,回到自己的住屋。
  少剑波踏着稳重的步子,走在回队部的路上,这种步子只有当他思考最重要的问题时才会出现。
  夜是静静的,空气是清冷的。少剑波就在这又静又冷的午夜里深思着他最后的决策。
  杨子荣跟在他的身后,因为他知道他这位年轻的首长现在思考的中心是什么。他没有靠近剑波的跟前,因为一来他怕扰乱了剑波的思路,二来又是和剑波的心一样,也在紧张的考虑着自己的建议,和自己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方法。他知道这道难关只有他自己来打。
  当少剑波回到队部时,高波、白茹、李鸿义已经睡下了。
  他坐在炕沿上,大衣也没脱,眼睛紧盯着他对面的墙角,金表在他的衣袋里嗒嗒地走着。他丝毫没发觉杨子荣倚在他的门框上。他思考的中心是:子荣的计划万一有失,非但今后的任务不好完成,子荣同志的生命问题将给自己留下终生的悲伤和不安,他长时间地犹豫着。
  当他默默地点了一点头后,站起来就往外走,刚要迈门坎,看到了杨子荣,他马上止了步。
  “唔!子荣同志,还没睡?”
  “我知道你会找我。”
  “不错,我正要去找你,进来,坐下。”
  他俩一个炕头,一个炕尾,中间隔一张小炕桌,对面坐下。杨子荣抽着他的小烟袋锅。
  “怎么样?子荣同志,你认为你的方案有把握吗?”剑波亲切地探问着。
  “二○三首长,不必再犹豫。我完全相信它既有效,又能办得到。”杨子荣回答得是那样的恳切和自信,“我已经再三再四地想过了。”
  少剑波略一点头,“是的,它可能是有效。但是……”他脑眉一皱,显出一种担心的神情,“搞不好,可能伤了自己,又引出更大的困难和麻烦。就像‘绵码耶及斯’是治绦虫的特效药,但一旦打不下来,会使绦虫受到一次很大的锻炼,再治它反而更加困难,并且你……”
  “怎么?”杨子荣好像有点不满剑波的话,“二○三首长,我跟随你不是一年半载了,难道你对我还有什么不相信?或者……”
  “不不不!”少剑波连忙打断杨子荣的话,“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完全相信并且尊敬你对党的耿耿忠心,和你身历百战的锻炼,我更佩服你的智勇兼备的侦察才能和经验。我是想,军事侦察那是你的拿手戏,可是这样的侦察你却是向来没干过,我除了担心整个任务外,我特别担心你的安全。”
  “二○三首长,烟台市你也是第一次呀!”
  “不不!”少剑波摇摇头,“那不同,烟台市是人山人海,到处可以蔽身,而威虎山除土匪之外再无他人。同时烟台市我并没和敌人直接打交道。”
  “可是今天的有利条件要比烟台市多的多,第一,我们有座山雕贪馋已久的‘先遣图’ ;第二,匪徒们的暗语黑话我相信我已经精熟了;第三,我经过一番练习,我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看不出漏子的‘土匪’;第四……”杨子荣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眼中射出严肃而坚定的光芒,“我相信我对党对人民的赤胆忠心。”
  “你以为有了这些就能必胜不败吗?”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
  “错了!”少剑波盯着满怀决心的杨子荣,用争论的口吻说,这口吻在他和杨子荣多年的战友相处中还是第一次。“这四条只不过是在你手中已经掌握了可以揳进匪窝去的武器。
  它仅仅可以帮助你钻进敌人的肚子。今天要紧的问题不在这里,关键在于你进去后怎样继续进行我们的工作。“
  杨子荣听了这些话,自己又在暗想:“首长绝不是怀疑我的方案是否有效,相反,他早就看中了我的方案了,只是他现在是在怀疑我杨子荣是否能胜利完成这一任务。是的,首长在这要害地方应当细心,免得万一有失。可是为什么他今天不直截了当地说呢?……啊!
  他可能是在猜测一切可能遇到的不利情况,想多出一些点子……“他马上一转念,又想到问题更复杂的一面,”不!这也没有用,这次任务与往常不同,我要离开他,离开所有的战友,那时我周围可以说没有半点帮助我的力量。在家想出来的点子不会顶用,最低不会全部顶用。到了匪穴,一切问题取决我自己,首长一点也帮不上忙。首长的担心是完全必然的,没有问题,首长对自己战斗方案的要害部分是特别慎重的,所以不能潦草决定。现在我杨子荣光有决心不成,只有坚决表达我必胜的信心,才能促使首长下最后的决心,消除他过多的担心。“他想到这里,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道:”我承认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本领,不能瞎说大话。但是我认为什么本领也不是凭空得来的。俗话说得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下水,一辈子也不会游泳;不扬帆,一辈子也不会操船。就像你,二○三首长,由于你身经百战,所以你指挥千军万马,就像挥动你自己的两只拳头一样方便,这一点,我无论如何办不到。可是干侦察,我相信我会像指挥我自己的舌头一样来指挥我个人身上的一切。我有心眼,我不比匪徒们傻。请放心放手,我去……”
  “是的!”少剑波被杨子荣这一番满怀信心的话,说得眼中放出喜悦的神色。“论侦察我确比你差得远。”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怎样?”杨子荣用渴求的声音问道,“决定了吧!”
  少剑波把小炕桌一拍,“好!决定了!”
  “感谢您的信任,二○三首长。”
  “感谢你对党的忠诚和无畏,子荣同志。”
  第二天的晚上,各小队干部齐集在剑波房子里,围在小炕桌上看地图。
  少剑波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开始了他的部署:“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们小分队必须分成三路:第一路是我和刘勋苍,率小分队的全体,要如此如此……当然我们这第一路比较安静些。
  “第二路是杨子荣同志,单人独马,去完成一个特殊的、我们最不熟悉的任务。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如此如此……”第三路是栾超家同志,也是单人独马,去专门对付一个敌人,完成这个任务,必须如此如此……“至于这个傻大个,我们对他不寄托什么希望,但是我们要利用他一下。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对这个家伙,必须如此如此……这个任务由高波、李鸿义来负责进行。”
  大家在紧张的任务负担下散了会。少剑波最担心的还是杨子荣的特殊任务,弄不好,一切都会落空。因此虽然夜深了,他还是再把杨子荣找来,这一对老战友,在深夜里交谈着每一个细节。最后,少剑波紧握着杨子荣的手,又重复了他已经说过不知几遍或几十遍的话:“子荣同志,我完全相信你的智慧和胆量,但我所担心的却是你对这类工作的经验。所以只有抓住这三天前的时间,演习,再演习!背诵,再背诵!你现在不是杨子荣同志,而应是彻头彻尾的匪徒胡彪。”
  虽然这是句逗趣的话,但是少剑波的语调却是那样严肃,杨子荣脸上也没露一点笑容。
  “记住!”少剑波微微一笑,“时机!最好的时机是大年三十的百鸡宴。保重!谨慎!大胆!我的活动,会使你不孤立。”
  “剑波同志,请相信我,会完成党的任务。我时时不忘党的教导,不忘记你是我的榜样。”
  两人眼眶里有点湿润,因为长时间的握着手,两人手心的汗水已汇在一起,分不清你的还是我的。
  深夜,他们离别了!
  高阔的天空满挂着星斗,干冷干冷的寒气,冻得星星也直僵着眼。
  傻大个被囚禁在屯西头山边的一个破屋子里,这里几年也没人住了。李鸿义拿着一把日本式战刀,守在傻大个的旁边。战刀在松树明子的火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傻大个蜷曲在铺草上,两眼死盯着这把战刀。
  “看什么?”李鸿义把刀朝他一晃。“看见了吗?凉飕飕的,”
  朝着傻大个的脖子一比划,“嗤!一下子,真痛快。”
  傻大个被吓得乱抖,结结巴巴地哀求饶命,鼻涕淌到胸前。
  高波也没拿枪,故意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口中不住地发牢骚,“真他妈的倒霉,快过年了,又碰上了这么块料,真不吉利,快点收拾算了!”他站起来从李鸿义手里接过战刀,就跟前的一杆一把多粗的木棒,一刀砍成两截。傻大个吓得一抖颤,僵死的眼睛看着那凛冽的刀光,脖子老往袄领里缩。
  李鸿义又把刀拿过来,“嘿!这刀真快。”说着向绑傻大个的绳子一蹭,绳子一节节地断下来,落在铺草上。
  高波吃惊地喊道:“小李!你昏了吗?你割断了绳子,跑了怎办?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嘿!急啥?”小李满不在乎地一挤眼,“老子干这么多,没跑了一个,放心吧,没关系。”
  傻大个轻轻动了一下他被绑麻了的肩膀,眼里翻出一点活气,打量着他眼前这两个小个子,比高矮,自己能比他俩高一个脑袋,比胳臂,简直是大树比树枝,要是空手扑打,这两个毛小子简直不在话下。心想:“反正是死,我跑他娘的,也不能叫他就这样把我宰了,我又不是只小鸡。跑回去报告三爷报仇,九彪山上几个猴子人,还他妈的这么损。”想着他的手向地下一触,屁股一翘,铺草悉索作响。
  “老实点!”李鸿义大喝一声,战刀触着傻大个的胸口,“不老实,我零割了你。”
  傻大个吓得一缩,像个受惊的刺猬。
  正在这时,突然外边传来刘勋苍的高喊声:“捉呀!捉呀!别叫他跑啦!”
  纷乱的脚步声,掠门而过。
  李鸿义、高波抽腿往外就跑,边跑边喊:“捉呀!捉呀!”
  傻大个听着喊声去远,内心一阵激烈的轻松,心想:“小丫丫,你干些啥事,老子走啦。”爬起来,撒腿就跑。小高、小李当看清傻大个跑出茅屋,便转回头来,故意高喊道:“又跑了一个,快追呀!追呀!”
  傻大个一听是追他的声音,跑得更猛,一口气钻进了西南山包的森林里。他回头听着屯内的喊捉声,便在山包上得意地傻笑起来。“老子在这里,上来吧。”回头便向深林中窜去。
  雪地上留下了傻大个的脚印。
  第十四章 夹皮沟的姐妹车
  在月黑头的夜里。
  小分队沿着森林小铁道,向深林里走去。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深山小屯,这个屯落对小分队的行动计划,极为有利。
  队伍里不见了杨子荣、栾超家和缴获许大马棒的那匹马。
  天大亮,到了夹皮沟屯,当街上凄冷的人影,看到远方雪地上走着的小分队,便惊恐地跑回家去,咣当一声关上房门,没有一个出来看的人。
  小分队一踏进屯里,所看到的是: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一家的烟囱冒烟,只有两所房子还敞着门,一是屯中央的山神庙,一是屯东南已经死了几年的小火车站。
  屯中没有一点生气,如果勉强说有的话,那只听到偶尔有婴儿的啼哭声,和车站上运转室的破门被风刮的发出吱吱嘎嘎的悲叫声,这响声非常使人讨厌。
  “找房子吧!”少剑波向各小队下了命令。
  当战士们走到各家叫门时,房子里便发出了一种恐怖的喘息声。
  推门进去,年老人和妇女,在恐惧的神色中,又看出他们满面愁容,脸皮青的和他们的墙壁一样颜色。年轻的人把两只胳臂抱在胸前,怒目而视。
  在屯中央的家里,少剑波和高波走进去。
  “老大爷,我们在你家住住吧?”
  高波亲切而温和地向房主人请求。
  “随便,怎么都成。”年轻的房主人冷冷地这样答应。
  “我们住到哪点呀?”高波满脸赔笑地道,“我们自己收拾一下。”
  “随便,怎么都成。”年轻的房主人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
  高波看到这种情景,自觉地退出来,想另找一家。可是一家两家、三家五家……都是这样。最后走到一家,家中有两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青年姑娘,一个四十左右的高身大汉,站在正间地上。高波和剑波、白茹进来,那高身大汉一声没响,眼睛却是那样仇视。两个老年人态度比较缓和些,可是十分恐惧,当少剑波看到那壮年汉子的凶态时,便只说了两句一般的话,回身出来准备另想别的办法宿营。当他向外走的时候,只听那老年人,大概他是当父亲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慌恐颤抖的声音:“孩子,好好说话,惹不起呀!不管怎么别惹出事来呀!唉!……”
  “怕他个吊!”那壮年汉子粗卤地回答着老年人,“要钱没有,要粮早被他们抢光了!要命拿去!割掉头碗大的疤。”
  “别说这个,别说这个,”老年人惊恐地阻止着,“看样子不是座山雕的人,好像是些正牌军。”
  “正牌军?”壮年汉子一跺脚,愤怒地骂起来,“一个吊样,正牌军是官胡子,兵变匪,匪变兵,兵匪一气通,都是些王八兔子鬼吹灯。”
  “孩子,你疯啦,咱们的嘴硬,硬不过他们的二拇手指头一勾勾。”
  “去他妈的!吊毛灰,反正是个死。”
  少剑波听得越骂声越大,仿佛那壮年汉子故意要挑衅似的。
  当少剑波听到战士们汇报的如此同类的一些反映时,内心涌出了一阵疑虑。本来他对这个纯是林业铁路工人村,寄托着很大的力量上和技术上的希望,可是却碰到这样冷酷的态度,这对他的计划是一大难关。但他对青壮年工人这种倔强的性格,无畏的精神,和全屯一致的行动,内心却感到无限的赞佩。他召集齐小分队讲道:“同志们,看到了吗?群众还不知我们是谁,他们不了解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他们把对国民党和座山雕的仇恨,全移置在我们身上。我们是来剿匪,群众却把我们也当成土匪看待,说起来真是委屈。”
  战士们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
  “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群众认识我们,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感动群众,提高他们的觉悟。我命令:不住老百姓的房子,全部驻在车站和‘满洲林业株式会社’的破房里,自己到山上割草摊铺,自己打柴烧饭,立即向群众展开宣传,宣传的中心是:我们是共产党,人民解放军。群众发动不起来,执行计划就谈不到。”
  战士们按照剑波的命令展开了夹皮沟的群众工作。
  原来夹皮沟是一个大木场,是森林小铁道的尽头。这里的木材堆成山,每年水旱两路运到外面。旱路就是这条小铁道,水路是把木头用火车载到神河庙前的二道河口,从那里编成木排,顺水放下,直入牡丹江。
  全屯五百户人家,全是林业和铁路工人,日本投降后,这里的工人夺了鬼子的枪,打死了山林纠察队,武装了自己,保护了祖国的财产和自己的家园。
  不幸在座山雕匪帮被人民解放军击溃后,全部窜入此地。这个老匪开初千方百计想收买这支已经武装了的工人队伍,可是工人们坚决拒绝加入匪股。
  后来这个老匪怕工人们像杀山林纠察队一样把他们杀掉,于是便对工人实行了武装镇压,缴了工人的枪。这些匪徒临拉到山里,把屯中的一切全部抢光。不用说工人们自己劳动得来的人参、鹿茸、皮毛等贵重物品,就是连鞋袜被褥,妇女的首饰,也全部掠去。
  现在人民政府还没有派人来组织林业生产,枪被座山雕全部缴去,也不能上山打猎,所以群众没吃没穿,就在这里干挺干挨。光棍一条的,都跑出山去,自奔出路;拉家带口的,走!走不了,去!没处去。
  没有吃粮,又断了来路,现在只有在朽木树上,摘些蘑菇、猴头,用清水煮熟充饥,吃得人们脸上灰青灰青。至于穿的,更加凄惨,伪满配给的更生布做的衣服,早已穿得稀烂,像是雨涮过的窗户纸。有的人身上穿着一个牛皮纸的洋灰袋子,有的穿着破麻袋片,补了又补,连了又连。有的全家四五口只有一条裤子,谁出大门谁穿,其余的在家光屁股盖着草帘子。炕上的被褥,全是用当地出产的乌拉草编织成的帘子。实在没办法,青年小伙子上山时,都披着用乌拉草编成的蓑衣,裤子也是用乌拉草织成的蓑衣裙。
  少剑波和小分队了解了这一切,强烈的阶级同情感,使他们对群众的疾苦,引起了强烈的焦虑。有的战士流出了眼泪。
  屯子里像死一般地静,在一盏孤灯下,少剑波在一间十分窄狭的小屋地上,来回地踱着。
  他在白天和战士们一样,打柴,掠铺草,深入一家作宣传、调查、询问工作。他把自己的两套衬衣衬裤,脱给群众,自己穿着空身棉袄。又把白茹的衬衣衬裤给了那个高身大汉家的那个妇女和那个年轻的姑娘,这样全家总算有一件单衣蔽体了。战士们也学着剑波的榜样,把自己身上仅有的衬衣送给群众。他们这样做,觉得自己的心里稍微宽慰了一点点。
  少剑波踱来踱去,十分愁闷,一忽儿坐在炕沿,手按炕桌沉思;一忽儿又皱着眉头,手扶下颏凝想。他脑子里千百遍地默念着:“不关心群众疾苦,是犯罪行为。可是我手里一无粮米,二无衣服。有的只是枪和手榴弹,这怎么能解决群众眼前的饥寒呢?”
  他的心是在焚烧。他现在的忧愁,已超过夹皮沟所有的一切人。“我管打仗,可是我是共产党员,在夹皮沟屯里,我是党的最高领导者,也是党的政策的体现者,眼看群众这般情 况,难道可以坐视不理吗!但是,要管老百姓的吃饭穿衣,又怎么管呢?我怎么来当这个家呢?……”
  十点半了,高波端来一盆洗脚水。白茹在水里滴了些“来苏”,他俩督促剑波洗脚,可是一连几次剑波像一点没听见,连眼睛也没动一动。直到白茹蹲在炕沿下给他脱鞋,他好像这时才发觉他旁边有人。
  “干什么?”
  “你还没洗脚呀!”白茹一面答一面继续给他脱鞋。
  “去去去!现在顾不得这些,去!”少剑波不耐烦地推了一下白茹。
  “洗脚也不耽误你考虑,烦啥!”白茹继续坚持她的职责。
  “去去去!”少剑波忽地站起来,“别找我的麻烦。”他又在地上踱着,拖拉着白茹已经给他解开了的鞋带。
  “这是我的责任。”白茹不高兴地瞅着剑波的背影。
  “你只有督促责任,没有包办代替的权利。”
  “对不遵守卫生制度的,我就要包办代替。”
  “去你的!”少剑波一回头,“别多嘴,这不是开辩论会的时候,群众挨冻受饿,我还没解决,哪顾得上自己这些小事。”
  “这不是小事!雪地行军后检查有无擦伤、冻伤,是一个卫生员的责任…”
  “还说什么?”少剑波声音更加严厉地道,“听我的口令!立正!向后转,目标,各小队任务,检查战士们脚洗了没有,泡穿了没有,有没有冻伤?——齐步走!”
  “我已经检查过了!”白茹随着剑波的口令向后转,一面走,一面气得急急回头辩驳。
  “再检查两遍,一点钟以内不许你回来!”
  白茹的小嘴一噘,嘴里小声嘟噜着:“要是战士们都和你一样,我这个卫生员可别当了,哼,自己带头破坏制度。”
  少剑波瞅着她的背影,“今天特殊么,下不为例,乱弹琴!”
  回头又想他的去了。
  白茹把脖子一歪,边走边嘟噜:“自己不守制度,还说人家乱弹琴,要是在鞠县长跟前,看看你敢这样。”她刚走出不远,忽然扭回头来,向正在笑着跟出来的高波一噘嘴,小声道:“小高,包办也得让他洗,洗完快给他拌点炒面吃,你负责!”
  高波微笑着点了点头。
  少剑波想了多时,忽然想起了林间百姓随口唱的一首歌:
  獐狍猊鹿满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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