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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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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她家的膳食很出色,但是斤斤计较。”
  “这甚至还闹了许多笑话,”德·布里奥代先生插话说。
  “有一次,我亲爱的巴赞,我去厄迪古府上拜访。那天,他们正好等待您和奥丽阿娜光
临,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可是,下午一点,听差送来一份电报,说你们不来了。”
  “这我不奇怪!”公爵夫人说,她不仅难请,而且喜欢让人知道她难请。
  “你们的表姐看完电报,感到很懊丧,但没有慌乱,她想,不应该为我这样一个无足轻
重的领主增加无益的开销,便立即召来仆人,大声吩咐说:‘去告诉膳食总管把鸡撤掉。’
晚上,我听见她问膳食总管:‘昨天剩的牛肉呢?您怎么不端上来。’”
  “尽管如此,应该承认,她家的菜肴是无懈可击的,”公爵说,他认为使用这个表达方
式,能显示他对旧制度的语言十分精通。”我没见过有谁家比她家吃得更好。”
  “吃得更少,”公爵夫人插话道。
  “对于象我这样粗俗的乡巴佬,这也就够了,对健康也有益,”公爵又说,“老是处于
饥饿状态。”
  “啊!如若是为了治病,那就另当别论了。显然是丰盛不足,卫生有余。况且也没有这
样好,”德·盖尔芒特夫人说。她不喜欢别把巴黎最佳膳食的桂冠授予她以外的任何人。
“我这位表姐就象难产的作家,每隔十五年产下一部独幕剧或一首十四行诗。这就是所谓的
小杰作。象首饰一样毫无价值。总而言之,这是我最反感的。塞纳伊德家的膳食是不坏,但
是,如果她不象这样抠,她家的膳食就更一般了。她家的厨师有的菜做得很好,有的菜却做
得很差劲。我在她家吃过很糟糕的晚餐,到处都一样,只是她家的膳食不象别处的那样使我
的胃不舒服罢了。因为胃对数量毕竟比对质量更敏感。”
  “作为这个故事的结束,我要对你们说,”公爵总结说,“塞纳伊德坚持要请奥丽阿娜
去吃午饭,我妻子不大喜欢出门,便一再推辞。她想了解塞纳伊德会不会以请吃便饭为由,
别有用心地拉她去参加一次盛大宴会。她想方设法打听请了哪些人,但一无所获。‘来吧,
来吧,’塞纳伊德坚持道,还夸口说会有好东西吃。‘有栗子羹,其他的就不必说了。还有
七小块鸡肉一口酥。’‘七小块!’奥丽阿娜有点惊讶。‘这么说至少有八个人罗!’”
  过了片刻,公主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犹如雷声轰鸣。
  “啊!至少是八个人!说得太妙了!编写得太棒了!”她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想起了
德·埃比内夫人用过的这个表达方式。这次用得比较恰当。
  “奥丽阿娜,公主用的词很美,她说这‘编写得很好’。”
  “可是,朋友,您对我说这个是多余的,我知道公主很幽默,”德·盖尔芒特夫人回答
道。当一句话出自一位殿下之口,而且又是对她本人的赞美,她是不会不欣赏的。“夫人对
我编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话给予高度评价,我感到很自豪。况且,我不记得说过这话了。即使
说了,也是为了讨好我的表姐,因为如果她有七块鸡肉一口酥,我敢说嘴就可能超过十二
张。”这时,阿巴雄夫人(开饭前,她曾对我说,她姑妈将会非常高兴看到我参观她的诺曼
底城堡)越过阿格里让特亲王的脑袋,对我说,她愿意在科多尔接待我,因为她家在那里,
在公爵桥。
  “您会对城堡的档案室感兴趣的。里面藏有十七、十八和十九世纪所有最知名人士的极
其珍贵的来往信件。我在里面一呆就是几小时,就象生活在过去一般,叫人乐而忘返,”伯
爵夫人向我保证说。德·盖尔芒特先生曾对我说过,她很有文学修养。
  “她手里有德·博尼埃①先生的全部手稿。”公主继续谈德·厄迪古夫人,她想尽量说
明她完全有理由同她来往。
  ①德·博尼埃(1825——1901),法国文学家和诗人。1893年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

  “她大概做过这个梦吧。我相信她连认都不认识他,”公爵夫人说。
  “最有趣的是,这些信是各个国家的人写的,”阿巴雄伯爵夫人继续对我说。她同欧洲
各主要公爵世家和王族都有姻亲关系,因此很乐意在讲话中提及。
  “不,她认识,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先生别有用心地说。“您难道忘记那次晚宴
了吗?德·博尼埃先生就坐在您身边。”
  “巴赞,”公爵夫人打断他说,“如果您想对我说我认识德·博尼埃先生,那是肯定
的,他甚至来看过我好几次。但我一直没能下决心邀请他,因为他来一次我得用福尔马林消
毒一次。至于那次晚会,我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不是在塞纳伊德家,她一生中从没见过他。
如果同她谈《罗朗的女儿》①,她会以为主人公是一位波拿巴公主,是所谓希腊王子的未婚
妻。不,我是在奥地利大使府上见到他的。那位颇有点魅力的霍约斯先生认为,把这个臭气
熏天的法兰西学院院士安排在我身边,我会感到高兴。我却认为身边坐了一队宪兵。吃饭
时,我不得不尽量捂住鼻子,只是在吃瑞士干酪时才敢呼吸。”
  德·盖尔芒特先生见已达到目的,偷偷观察宾客,看公爵夫人的话在他们脸上引起什么
反应。
  “此外,我发现那些信件有一种特别的魅力,”那位家中收藏着珍奇信件、颇有文学修
养的夫人,不顾中间隔着阿格里让特亲王的脸孔,继续对我说,“您注意到了吗?一个作家
写的信往往比他的其他作品更精采。您知道《萨朗波》②的作者是谁吗?”
  ①《罗朗的女儿》是博尼埃的诗剧,发表于1875年。曾荣获法兰西学院奖。
  ②《萨朗波》是法国作家福楼拜于1867年发表的历史小说,以古代非洲奴隶国家雇佣
军队起义为背景,描写起义军首领马多和迦太基姑娘萨朗波的爱情。

  我本来不想回答,因为我不愿把谈话继续下去了。但我感到这样会使阿格里让特亲王难
堪:他根本不知道《萨朗波》的作者是谁,但却装出很知道的样子,只是有碍于礼貌,才把
说的机会让给我,我要是不说,他会很尴尬的。
  “福楼拜。”我最后还是说了。亲王颔首赞同。但这个点头动作减弱了我的声音,使我
的谈话人听不清我说的是保尔·贝,还是福勒贝,感到不尽满意。
  “无论如何,”她接着说,“他的信十分珍贵,比他的书更高级。此外,他的信可以让
人了解他,因为有人说他写一本书很费力,从而认为他不是真正的作家,不是天才。”
  “你们在谈书信,我觉得甘必大①的信值得赞美,”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为了显示自己不
怕对一个无产阶级式激进党人感兴趣,说道。德·布雷奥代先生对她的大胆精神心领神会,
用略带醉意、充满柔情的目光环视四周,尔后擦了擦单片眼镜。
  “我的上帝,《罗朗的女儿》,这本书太乏味了?”德·盖尔芒特先生在想着德·博尼
埃先生,说道。他踌躇满志,显得讨厌一本书,也就意味着他比这本书高明;他
Suavemarimagno②,觉得自己不用去读那本书,受那份罪,正如我们吃着丰盛的晚餐,回忆
起那些可怕的夜晚,感到说不出的高兴一样。
  ①甘必大(1838——1882),法国政治活动家。第二帝国时期共和派左翼领袖。

  曾领导共和派反对保皇党恢复帝制,捍卫了第三共和国。
  ②拉丁语,意思是:自己没有象别人那样遭罪而高兴。引自古罗马诗人卢克莱修的诗作《物性论》。

  我委婉地表示,我对德·博尼埃先生一点也不钦佩。
  “啊!您有什么要责备他吗?”公爵兴致勃勃地问我。他一向认为,说一个男人的坏
话,意味着有个人怨仇,说一个女人的好话,意味着一场轻浮的爱情即将开始。“我发现您
恨他。他做了什么对不住您的事了吗?讲给我们听听!你们肯定一起做了什么坏事,不然您
要诽谤他干什么。《罗朗的女儿》是长了点,但很有味儿。”
  “‘很有味儿’用在一个散发臭气的作者身上是最贴切不过的了,”德·盖尔芒特夫人
揶揄地插话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和他一起呆过,那么不难理解他的鼻孔里还残留着他
那股味儿了。”
  “此外,我要向夫人承认,”公爵又对帕尔马公主说,“如果撇开《罗朗的女儿》,我
只喜欢过时的文学和音乐。没有一样过时的东西不令我快乐。您大概不会相信我的话。但
是,晚上,如果我妻子弹琴的话,我会请求她弹一首奥柏和布瓦尔迪欧①,甚至贝多芬的曲
子!我就爱这个。然而,瓦格纳的曲子我一听就想睡觉。”
  ①布瓦尔迪欧(1755——1834),法国作曲家。擅长钢琴曲,写过四十来部喜歌剧和歌剧。

  “您错了,”德·盖尔芒特夫人说,“瓦格纳的作品是长得令人难以忍受,但这却显示
了他的才华。《罗恩格林》是一部杰作。甚至在《特里斯坦》中,也不乏奇妙的段落。在
《漂泊的荷兰人》中,缫丝女工的合唱令人陶醉。”
  “是吧,巴巴尔,”德·盖尔芒特先生对德·布雷奥代先生说,“我们更喜欢:
    高尚的情侣们幽会
    在这迷人的地方。
  这句诗美极了。《魔鬼兄弟》①,《魔笛》②,《农舍》③,《费加罗的婚姻》④,
《皇冠上的钻石》⑤,这才叫音乐!文学也一样。因此,我崇拜巴尔扎克。我喜欢他的《索
地的舞会》和《巴黎的莫伊冈人》。”
  ①《魔鬼兄弟》是一部喜歌剧,法国通俗喜剧作家斯克里布作词,奥柏作曲,发表
于1830年。
  ②《魔笛》是奥地利作曲家莫扎特的代表作,发表于1791年。
  ③《农舍》是法国通俗喜剧家斯克里布的喜歌剧,阿道夫·亚当作曲,发表于1834年。
  ④《费加罗的婚姻》是奥地利作曲家莫扎特的代表作,发表于1785年。
  ⑤《皇冠上的钻石》是一部喜歌剧,斯克里布作词,奥柏作曲。

  “啊!亲爱的,如果您要争论巴尔扎克,我们就不会有完了。还是把这留到墨墨来的那
天吧。他更神,巴尔扎克的作品都能背出来。”
  公爵见妻子打断他的话头,非常生气,默默地、充满着威胁地瞪了她几秒钟,那双猎人
的眼睛犹如两管上了子弹的手枪。其间,阿巴雄夫人和帕尔马公主就悲剧诗和其他问题交换
了看法,她们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很不清楚。忽然,我听见德·阿巴雄夫人说:“啊!夫人
高见。我同意您的看法,他让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丑恶的,因为他不善于区分丑与美。更确切
地说,他的虚荣心太强,总认为自己说的都是美的。我和殿下的看法一致,承认在那首诗
中,有些诗句十分可笑,晦涩难懂,在审美观上也有不少错误,读起来很费劲,象是用俄语
或汉语写的,显然法语中不会有那些东西。但是一旦费了劲读下去,就会得到报偿,会感到
诗中充满了想象。”她们谈话的开头我没有听到,但我最终还是搞清楚了,他们说的那个不
善于区分美与丑的诗人是维克多·雨果,那首和俄语或汉语一样难懂的诗就是:
    孩子出现的时候,家里人围成一圈,
    又是鼓掌,又是欢呼
  这是诗人的早期作品,它的风格与其说接近《历代传说》的作者维克托·雨果,毋宁说
更接近戴乌里埃夫人①。我不仅不觉得德·阿巴雄夫人滑稽可笑,相反,我从那双聪慧的眸
子,那顶镶有花边的软帽和从软帽中垂下的一缕缕卷发看到了她的价值(在这张极其真实、
极其平常的餐桌上,她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我是带着何等失望的心情在这张餐桌上就座的
呀)。德·雷米萨夫人、德布洛伊夫人、德·圣多莱尔夫人以及所有杰出的女性都戴这样的
软帽。她们在令人陶醉的书简中,那样学说渊博地、那样恰到好处地引证索福克勒斯、席勒
和《模仿耶稣》②,可是,浪漫主义作家的第一批诗问世时,她们都感到恐惧和厌倦,正如
我外祖母对斯泰法尔·马拉美③的后期诗作感到恐惧和厌倦一样。
  ①戴乌里埃夫人(1637——1694),法国女诗人。
  ②《模仿耶稣》是用拉丁文为基督教徒写的书,作者不详。
  ③马拉美(1842——1898),法国诗人。初期属于巴那斯派,后来成为象征派的代表,
作品充满神秘主义色彩。

  “德·阿巴雄夫人很喜欢诗,”帕尔马公主被德·阿巴雄夫人说话的热烈语气所打动,
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不,她对诗一窍不通,”德·盖尔芒特夫人利用德·阿巴雄夫人忙于反驳德·博特雷
耶将军,听不见别人说话的机会,悄声地回答帕尔马公主,“她被遗弃后,变得对文学感兴
趣了。我要告诉殿下,我是替罪羊,只要哪天巴赞不去看她,也就是说几乎每天都要跑到我
这里向我诉苦。巴赞对她厌烦,这毕竟不是我的错。我总不能强迫他去看她呀,我倒情愿他
对她忠实一些,因为我就可以少看见她几回了。但是她让他感到厌倦,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人并不坏,但您很难想象她有多讨厌。她每天都把我搞得头痛难忍,我只好天天服一片匹
拉米洞。这一切都是巴赞不好,胡乱和她睡了一年觉。再加上我还有那么一位男仆,迷上了
一个小婊子,只要我不请这个小荡妇离开她拉客的街道,来和我一起喝茶,他就要给我脸色
看!啊!生活真让人感到厌烦!”公爵夫人无精打采地作结论说。
  德·盖尔芒特先生对德·阿巴雄夫人感到厌倦,主要是因为他又有了新欢。听说是絮希
——勒迪克侯爵夫人。那位被剥夺了假日的男仆恰好正在上菜。我想他此刻仍然是闷闷不
乐,心烦意乱,因为我注意到,他在给德·夏特勒罗先生上菜时,动作很不利落,胳膊肘多
次和夏特勒罗公爵的胳膊肘相碰。男仆满脸通红,但年轻的公爵没有对他发火,相反,他用
淡蓝色的笑眼看着他。我感到,客人不发脾气,是仁慈的表现。可他笑个没完,我不由得认
为,他看到仆人神情沮丧,也许感到幸灾乐祸。
  “亲爱的,您同我们谈维克托·雨果,可您知道,这又不是什么新发现,公爵夫人看见
德·阿巴雄夫人神色忧虑地转过脸来,便对她说道。“您别指望当这个年轻人的保护人了,
他的才华早已尽人皆知。雨果的后期作品《历代传说》(我记不清书名了)是很乏味。但
是,《秋叶集》和《暮歌集》却常使人感到他是一个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甚至在《沉思
集》中,”公爵夫人接着说,自然,她的交谈者谁也不敢反驳,“也不乏优美的东西。但我
承认,《暮歌集》以后的作品,我不敢妄加评论。再说,在维克多·雨果的好诗——是有一
些好诗——中,经常可以看到有见解的诗句,甚至有精辟的见解。”
  接着,公爵夫人以一种恰如其分的感情,缓慢地朗诵雨果的诗句,忧郁的思绪从她的语
调,而不是从她的声音中流泻出来,沉思而迷人的目光凝视着前方:
  你们听:
    痛苦是个果实,上帝不会让它生长在
    吊不起苦果的脆弱的树枝上,
  还有:
    死人不会长久留在世上
    哎!不等他们在棺木中灰飞烟灭,
    我们的心就已把他们遗忘!
  公爵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幻灭的微笑,痛苦的嘴角出现了妩媚的笑纹,明亮而迷人的、爱
幻想的双眸凝视着德·阿巴雄夫人。我开始熟悉这双眼睛了,还有她的声音,无精打采地拖
着长音,那样沙哑,可又那样悦耳动听。从她这双眼睛和这个声音中,我又领略到贡布雷的
许多自然风光。当然,她的声音常常故意带点粗犷的泥土味儿,但却包含着深刻的内容。首
先是出生。德·盖尔芒特夫人的祖辈是外省人,是盖尔芒特家族的一个分支,长久呆在外
省,说话更加大胆,更加野蛮,更具有挑衅性。其次是习惯。这是真正高雅的和有才智的人
具有的习惯,知道高雅不等于说话不直率;同时也是贵族的习惯,更乐意同农民而不是同市
民亲善。还有其他各种特征。作为社交界的女王,德·盖尔芒特夫人比任何人更容易炫耀这
些特征,而她也竭尽全力让它们显露出来。据说,她的姐妹也有同样声音。她不喜欢她们。
她们不如她聪明,几乎是按照资产阶级方式结的婚(如果可以用这个副词的话,也就是说她
们嫁给了名不经传、无声无息的贵族,住在外省,或在巴黎,在毫无光彩的圣日耳曼区)。
她们也有同样的声音,但尽量加以抑制和纠正,使它变得柔和,正如在我们中间,敢于标新
立异的人凤毛麟角,一般都是努力模仿被人交口称赞的典范。但是奥丽阿娜比她们聪明得
多,富裕得多,尤其是比她们时髦得多。当她还是洛姆亲王夫人时,就曾成功地使威尔士王
子①跪倒在她脚下。她深深懂得,这个不协和的声音是一种魅力,她用敢于标新立异、敢于
成功的魄力,在社交方面施展声音的魅力,就象女演员雷雅内②或雅娜·格拉尼埃③(当
然,这里不是在比较她们的价值和才华)在戏剧方面施展她们声音的魅力一样——这是富有
特性的令人赞美的声音,但她们的姐妹(谁也未曾见过)也许会把这个特点当作缺点掩饰起
来。
  德·盖尔芒特夫人喜欢表现乡土特色,除了上述种种理由外,还应归功于她最心爱的作
家梅里美、梅拉克和阿莱维。她喜欢“自然”的本色,喜欢平淡无奇的散文腔和单调乏味的
社会风气,却把散文写得诗意盎然,把社会风气写得栩栩如生。此外,公爵夫人还字斟句
酌,装腔作势,大部分词汇都要选择她自认为最具有法兰西岛④和香槟省的发音特点,因为
她使用的语汇如果比不上她丈夫的妹妹马桑特夫人,至少也得有几分象一位旧时代的作家才
行,我们听腻了杂七杂八、混乱不堪的现代语言,若能听一听德·盖尔芒特夫人的闲谈,无
疑——尽管知道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这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如果和她单独在一起,而她故
意放慢说话节奏,使话语变得更加纯净,我们就会象听一首古老的民谣那样,感到轻松愉
快。此刻,我疑视着德·盖尔芒特夫人,聆听着她的谈话,我看见法兰西岛或者香槟省的一
块天空禁锢在她那永远象下午般宁静的眸子中。这淡蓝色的天空,倾斜成一个角度,就象圣
卢的眸子中呈现的天空一样。
  ①威尔士王子是对英国国王长子的统称。
  ②雷雅内(1856—1920),法国女喜剧演员,才华出众,扮演过各种角色。
  ③格拉尼埃(1852—1938),法国女喜剧演员,仪容秀美,性格活泼、热情,演技高超,深得观众喜爱。
  ④法兰西岛为法国旧地区名,位于巴黎盆地中部。法兰西岛的方言后来成了法国国语。

  就这样,通过上述各种特点,德·盖尔芒特夫人不仅表现了法国最古老的贵族社会,而
且,还让人看到了不久以前布洛伊夫人在欣赏和抨击七月王朝下的维克多·雨果时可能采用
的方式,此外,还显示出对梅里美和梅拉克文学的浓郁兴趣。第一个特点和第二个相比,我
更喜欢第一个,它更有助于我弥补我来到这个圣日耳曼区,看到它同我想象中的圣日曼区有
天壤之别时产生的失望情绪。但是,拿第二个和第三个相比,我就更喜欢第二个了。然而,
如果说德·盖尔芒特夫人表现盖尔芒特精神是无意识的,那么,她对巴耶龙①和小仲马的兴
趣却是审慎的,有意识的。她这个兴趣同我的恰恰相反,所以,当她同我谈圣日耳曼区时,
就象在同我谈文学,并且,只有在她同我谈文学时,我才觉得她比任何时候更愚蠢,更带有
圣日耳曼区的特征。
  ①巴耶龙(1834——1899),法国剧作家,他的作品以巧妙的情节和灵活的思想取胜。

  德·阿巴雄夫人听了德·盖尔芒特夫人朗诵的诗,非常激动,大声嚷道:
    心头的圣物也会变成尘埃!
  “先生,您得把这句诗给我写在扇子上,”她对德·盖尔芒特先生说。
  “可怜的女人,我为她感到难过!”帕尔马公主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
  “不,夫人不必为她难过,她只配这样。”
  “不过恕我直言她确实很爱她。”
  “她根本不爱他,她不可能爱她,却以为爱他,正如刚才她以为在引用维克多·雨果的
诗,其实那是缪塞的诗。您瞧,”公爵夫人用一种忧郁的口吻说,“谁也不会比我更能被真
实的感情打动。但是,我要给您举个例子。昨天,她对巴赞大发脾气,殿下也许会认为,那
是因为巴赞有了新欢,不再爱她的缘故。根本不是。是因为他不愿意把她的儿子介绍给赛马
俱乐部!夫人,您觉得得她太爱巴赞了,是吧?才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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