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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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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阿尔贝蒂娜给我的那种安详,这种在场不是把我们引向人们彼此隔开的空虚时辰,而
是把我们引向更为牢固的结合,更好地禁闭在我的家中,那也是她的家,这是我占有她的具
体标志。当然,为了占有就必须有欲望。我们只有在心怀爱意的情况下才会占有一根线条、
一个平面、一个立体。但是,在我们散步的时候,阿尔贝蒂娜对我来说不象从前的拉谢尔,
她不是一种由肉体和衣料组成的浮灰。在巴尔贝克,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的双手凭藉想
象扎扎实实地构筑着她的肉体,温情脉脉地润色着她的肉体,所以现在,我在这辆车中不用
贴近阿尔贝蒂娜也能触摸和控制这个肉体,我甚至用不着看见她,我只要听见她说话就足够
了,假使她不言语的话,我只要知道她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我的感官编织在一起完全包围
了她,来到住宅前面,她理所当然下了车,我停顿了片刻,告诉司机让他回来接我,但是我
的目光却仍然包围着她,她在我的前面走进拱门,看着她这样举止笨重、满脸红光,体态丰
腴囚犯般十分自然地跟我一起回家,犹如我自己的妻子,看着她在墙壁的护卫下消失在我们
的住宅之中,我总是体会到那份懒懒的居家的安宁,不幸的是,她似乎觉得自己置身于监
狱,并且同意、德·拉罗什富科夫人的观点,当人们问这位夫人呆在象利扬库尔那样漂亮的
住宅里她是否感到满足时,她回答说:“世上没有漂亮的监狱,”我可以从那天晚上我们在
她的卧室里两个人单独吃晚餐时她的那种忧虑而又倦怠的神情中看出这一点。我对此先是毫
无觉察;我还懊丧地想,如果没有阿尔贝蒂娜(因为在一家旅馆中她会整天与许多人接触,
跟她在一起我会饱尝嫉妒的痛苦),我这时可能在威尼斯的一家小餐厅吃晚饭,这些小餐厅
低矮得就象船上的货舱,从那里可以透过四周装饰着摩尔式线脚的拱形小玻璃窗看见大运河。
  我必须补充一点,阿尔贝蒂娜很欣赏我家的那尊巨大的巴布迪安纳青铜像,布洛克有无
数理由认为铜像丑陋无比。但他奇怪我为什么保留这尊青铜像时也许就不那么有理由了。我
从未象他那样追求室内的艺术装饰和布置,我实在懒得去管这种事,我对眼前习以为常的一
切都无动于衷。既然我的情趣不在那里,我就有权不让室内装饰细腻别致。尽管如此,我也
许应该拿掉铜像。但是,丑陋而又豪华的东西却很有用处,因为这些东西摆在那些不理解我
们,与我们的情趣格格不入而又可能被我们爱上的人旁边会产生一种威性,而这种威性是一
种美的、而又没有显露出自身的美的东西所缺乏的。然而不理解我们的那些人恰恰就是我们
必须施用某种威性的对象,而我们的智慧则足以保证我们在那些上等人身边拥有这种威性。
尽管阿尔贝蒂娜已开始有鉴赏力,她仍然对这尊青铜像有某种崇拜,这种崇拜投射在我的身
上就变成了一种敬意,这种来自阿尔贝蒂娜的敬意对我至关重要(远比保留一尊有点不太体
面的青铜像更加重要),因为我爱阿尔贝蒂娜。
  然而,我受到束缚这种想法突然间不再使我感到难堪,我希望这种束缚持续下去,因为
我仿佛觉得阿尔贝蒂娜痛切地感到她也在受束缚。毫无疑问,每当我问她呆在我家她是否愉
快,她总是回答我说她不知道在哪里还会比在这儿更加幸福。但是这些话却往往与她那种忧
郁和烦躁的神情不相吻合。
  显然,如果她真有我以为她有的那些情趣,那么满足这些情趣受到阻碍就会令她恼火而
使我宽慰,如此宽慰以至我觉得我不公正地谴责了她这一假设十分可能,即使按这种假设我
很难解释她的苦心刻意的行径:阿尔贝蒂娜设法从来不独自一人自由行动,她回家时不在门
前停留片刻,每当她去打电话时总是让某个能够向我重复她的话的人,比如弗朗索瓦丝或安
德烈陪伴她,当她和安德烈一起出去过,事后她总让我单独和安德烈在一起,却又不露出有
意为之的痕迹,好让我得到关于她们外出的详尽报告。某些很快克制住的不耐烦的冲动与这
种奇迹般的驯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些冲动使我自问,阿尔贝蒂娜是否打算挣脱她的枷
锁。一些次要的事件佐证了我的设想。有一天,我单独外出时在帕西附近遇见了希塞尔,我
们天南海北地聊开了。我立即对她说我经常看见阿尔贝蒂娜,我为自己能够把这个消息告诉
她而非常得意。希塞尔问我她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因为她刚好有什么事要告诉她。“什么
事?”——“跟她的女伴有关的一些事。”——“什么样的女伴?我也许可以向您提供点情
况,这不影响您见她。”——“噢,是些从前的女伴,我不记得她们叫什么名字,”希塞尔
含糊其辞地回答道,连忙抽身告退。她离开了我,自以为她的话谨慎得足以让我明白一切。
然而谎言终究经不起任何追究,一点点东西就能将它拆穿!如果关系到她甚至不知道姓名的
从前的女伴,为什么她“刚好”需要对阿尔贝蒂娜谈谈她们的事呢?“刚好”与戈达尔夫人
心爱的口头禅“真凑巧”如出一辙,这个副词只能适用于一种非同寻常、恰到好处,也许是
十万火急,与确指的人物有关的东西。此外,她张张嘴,就象人们打呵欠时那样,含糊其辞
地对我说(同时身体几乎也往后退,正如她在我们谈话的这一刻开倒车那样)“啊!我不知
道,我不记得她们的姓名,”她张嘴说这话的样子使她一脸撒谎像,她的声调与脸是合拍
的,而她先前说“我刚好”的那种截然不同、紧张活跃的神情说明了一个事实。我没有盘问
希塞尔。即使盘问她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当然,她撒谎的方式跟阿尔贝蒂娜不同。当
然,阿尔贝蒂娜的谎言更令我痛心。但是首先,她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在撒谎这
个事实本身,而撒谎在某些场合是显而易见的。并不是真相显而易见,因为真相隐藏在谎言
底下。众所周知,每个杀人犯都自以为已经把一切筹划得滴水不漏,不致被人逮住;到头
来,杀人犯几乎总要被逮住。相反,撒谎的人却极少被人发觉,特别是其中被人喜爱的撒谎
女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在那里做了什么。但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在她说到的另一
件事,而这件事后面有她没有道出的东西的时候,谎言即刻就被发现,嫉妒之心油然而起,
因为人们意识到那是谎言却又无法了解真相。在阿尔贝蒂娜身上,谎言是从人们在这段叙述
中已经看到的许多特点中让人感觉到的,主要是通过下面这个特点:当她说谎时,她的叙述
便或是贫乏、疏忽,不真实,或者相反,充满过多的旨在使叙述显得真实的细枝末节。无论
说谎的人怎么想,显得真实根本不等于真实。人们想听某种真实的东西,却听到仅仅是显得
真实的东西,它也许比真实更加真实,也许过份真实,有点音乐欣赏能力的耳朵感觉到事实
并非如此,正如听见一行错误的诗句,或者听到高声把一个词读成另一个词。耳朵对此有所
感觉,如果是一个正在恋爱的人,他心里便会惊慌不安。当人们因为不知道一个女人是经过
贝里街还是经过华盛顿街,而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时,他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只要我们明智地
持续几年不见这个女人,那么这几米的差距以及那个女人本身将缩小到一亿分之一(也就是
缩小到我们无法觉察的数量),那时比格列佛还要大得多的人将会变成任何显微镜——至少
是心灵的显微镜,因为无动于衷的记忆显微慎倍数更高而且不那么易碎——都看不见的小矮
人!不管怎样,虽然阿尔贝蒂娜的谎言与希塞尔的谎言有一个共同点——即撒谎本身——希
塞尔撒谎的方式却不同于阿尔贝蒂娜,也不同于安德烈,然而她们各自的谎言彼此之间却配
合默契、丝丝入扣,同时又千变万化,以至这个小小的帮派具有某些商行,比如出版社或者
新闻机构的那种不可渗透的严密性,尽管它们的组成人员多种多样,不幸的作者却根本无法
知道他是否受到欺诈。报纸或者杂志的主编撒起谎来态度特别真诚、郑重,因为他在许多场
合需要欺瞒如下事实,即当他高举起真诚的旗帜对付其他的报纸主编或者戏剧导演以及其他
的出版商时,他恰恰在做他所鞭笞过的事情,运用同样唯利是图的手段。公然宣称(正如一
个政党的领袖那样,正如任何事物那样)撒谎是可怕的,这样做往往迫使人们在不摘掉庄严
的面具,不放下真诚这顶桂冠的情况下比其他人撒谎更多。
  “真诚的人”的协会会员撒起谎来截然不同,而且样子更加天真。他欺骗他的作者犹如
欺骗自己的妻子,使用了滑稽笑剧中的一些噱头。编辑部秘书,一个诚实而又粗俗的人撒起
谎来直截了当,就象是向您许诺您的房屋将在房屋尚未开始营造之时竣工的一位建筑师。拥
有一颗天使般心灵的主编在其他三个人中间周旋,即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会出于
兄弟般情谊的考虑及温柔的同舟共济之情用一句不容置疑的话给他们以可贵的帮助。这四个
人生活在永恒的纠纷之中,作者的到来终止了这些纠纷。他们超越个人之间争吵,人人都记
得前去援救受到威胁的“部队”这一伟大的军人职责。很久以来,我一直在这个“小帮派”
面前扮演着作者的角色,而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如果希塞尔说“刚好”的时候想到了阿尔贝
蒂娜的某个女伴,这个女伴一俟我的女友以这样或那样的借口离开我,便准备跟她一起去旅
行,如果她想通知阿尔贝蒂娜时机已经或者即将成熟,那么希塞尔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把这
些事告诉我的,所以向她提问毫无用处。
  象遇见希塞尔这样的一些相会并不是加深我的疑虑的唯一原因。比方说,我欣赏阿尔贝
蒂娜的绘画。而阿尔贝蒂娜的绘画,女囚的这些令人动容的消遣,使我深受感动,我为此向
她表示祝贺。“不,画得很糟,可我从来没有上过一堂绘画课。”——“有一天晚上,在巴
尔贝克,您可是派人告诉我说您留下来上绘画课。”我提请她回忆那个日子,并且对她说我
当时即刻就明白,人们不在这个时辰上绘画课。阿尔贝蒂娜满脸通红。“确实如此,”她
说,“我没有上绘画课,我一开始对您撒了许多谎,这一点我承认。但是我不再对您撒谎
了。”我真想知道一开始的谎言究竟是哪些!然而我心里预先就清楚,她的招认会是新的谎
言。因此我只是拥抱她。我只要她讲出其中的一个谎言。她回答道:“那好吧!比如,我以
前说大海的气息让我感到难受。”面对这种恶意,我就不再坚持了。
  为了让她觉得她的枷锁不那么沉重,对我来说最妙的莫过于让她相信我将亲手砸碎她的
枷锁。无论如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这个骗人的计划向她和盘托出,她刚刚带着过份的殷
勤从特罗卡德罗回来;我所能做的,绝不是用与她决裂的威胁折磨她,而充其量是闭口不谈
我那颗感激的心正在编织的与她永远共同生活的梦想。在打量她的时候,我很难克制自己不
向她泄露这些梦,也许她也觉察了这一点,不幸的是,梦的表述没有感染力。一个矫揉造作
的老夫人的情形,正如德·夏吕斯先生那样,由于他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只看得见一个骄傲的
年轻男子,于是便以为自己也变成了骄傲的年轻男子,正因为如此他变得更加矫揉造作更加
滑稽可笑,这种情形更为普遍,一个热恋之中的情夫的不幸就在于他没有意识到当他看到自
己面前的漂亮容貌时,他的情妇却看到了他那张原有的脸,这张脸并没有因美的视觉产生的
快意而变得漂亮些,恰恰相反。爱情甚至不能说明所有这些普遍情形;我们看不见我们的身
体,其他人却看见了,我们“追随着”我们的思想,对其他人来说那是不可见的;而这是摆
在我们面前的东西。艺术家有时将这种东西显示在他的作品中。因此,作者会使欣赏其作品
的人感到失望,因为这种内在的美不完全反映在作者的脸上。
  一切被爱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一切人,在我们眼里都是雅努斯,如果这人离开
我们,他向我们显露的就是令我们欣喜的那一面,如果我们知道这人永远受我们支配,他向
我们展露的就是阴郁的那一面。对阿尔贝蒂娜来说,与她长期共存的社会具有另一种我在这
段叙述中无法言表的难以忍受之处。另一个人的生活与她的生活捆绑在一起,就象捆绑着一
枚炸弹,丢下炸弹就必定犯罪,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曲折、坎坷、危险、担忧,想到虚假和
貌似真实的事以后会被信以为真而自己又无法解释时的恐惧,假使人们的贴心知己中有个疯
子的话,就会体验到这些感情,请以这些感情作比较。比如,我对德·夏吕斯先生与莫雷尔
生活在一起表示同情(对那天下午情景的回忆立即使我感到我的左胸远比右胸胀大);姑且
不论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德·夏吕斯先生一开始大概不知道莫雷尔是疯子。莫雷尔的美,
他的平庸,他的高傲大概使男爵不想去深究,直至凄凉的日子来临,在那些日子里,莫雷尔
指责德·夏吕斯先生忧郁,而又无法作出解释,莫雷尔借助荒谬而又极为微妙的推理攻击他
的多疑,用绝望的决定威胁他,在这些决定中始终起作用的是对最直接的利益的最奸诈的考
虑。这一切只不过是比较。阿尔贝蒂娜不是疯子。
  我心里明白,这一天贝戈特的死使我非常难过。众所周知,他的病拖了很久。当然不是
指他起初得的病,那是自然产生的疾病。自然产生的疾病似乎只可能很短暂。但是医学却把
握了延长疾病的艺术。药物、和药物提供的暂时的缓解及药物中断后又产生的身体不适形成
了一种患病的假象,病人的习惯最终会使这种假象稳定下来,而且使它一直照原样继续下
去,就象孩子们患百日咳痊愈很久之后还一阵一阵咳嗽那样。接着,药物不太起作用了,人
们就增加剂量,药物不再生效,反而由于长期使用不当开始产生危害。药物的天然属性恐怕
不会让它们持久发挥作用。几乎可以与这种自然属性匹敌的医学却能够迫使人们卧床,迫使
他们继续服药,否则便会死亡,这真是一大奇迹。这一来,人为的疾病扎下了根,变成一种
次要而又真实的疾病,区别仅仅在于自然产生的疾病会痊愈,而医学制造的疾病却永远不会
痊愈,因为医学不懂得痊愈的奥秘。
  几年以前,贝戈特已经足不出户了。再说,他也从不喜欢社交界,或者说他曾经喜欢过
一天,那仅仅是为了蔑视它,正如他蔑视其他的一切那样,而且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蔑视,即
是说并非因为得不到而蔑视,而是刚得到便加以蔑视。他的生活如此简朴,人们猜不出他究
竟富有到什么程度,即使知道也可能出错,因为大家认为他非常吝啬,然而从来没有人象他
那样慷慨。他跟女人,确切地说跟少女在一起时尤其慷慨,她们为自己付出太少而得到太多
感到惭愧。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知道,只有在感到自己爱着别人的气氛里
他才能更好地创作。爱情,这未免言过其实,微微渗入肌肤的快感有助于文学工作,因为这
种乐趣压倒了其他乐趣,比如社交的乐趣,以及普遍认可的乐趣。即使这种爱情带来幻灭,
它至少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触动心灵的表层,否则心灵会变得毫无生气。因此,为了使作家先
与别的人既疏远又适应,随后再让一架超过了一定年限,有停顿趋向的思想机器开动起来,
欲望对作家来说不无裨益。人无法幸福,然而人却能指出妨碍幸福的原因,假使没有失望这
类突然的缺口,这些原因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不可见的。梦想是无法实现的,这一点我们明
白;如果没有欲望,我们也许就不会梦想,梦想是有益的,为此人们可以看见梦想的破灭,
梦想的破灭具有教育意义。贝戈特也在思忖:“我为少女花费的钱比百万富翁花费的钱还
多,但是她们给我带来的乐趣或者失望使我写出一本给我带来钱财的书。”从经济角度来
看,这种推论是荒谬的,然而他在这样把黄金转化为爱抚,把爱抚转化为黄金的过程中无疑
得到了某种乐趣。当我外祖母故世的时候,我们看到,精疲力尽的晚年喜欢憩息。然而在社
交界中却只有谈话。她对谈话反应迟钝,但是她有权赶走那些不过是问题和答案化身的女
人。出了社交界,女人们重新变成凝视的对象,这使精疲力竭的老人感到那样舒适。总而言
之,这一切现在已经不再有问题。我说过贝戈特已足不出户,他在他的卧室起床一个小时浑
身就得裹上披巾和花格毛毯,穿着人们在大冷天外出或者坐火车时穿的一切。他只让极少数
朋友在他身边出入,在这些朋友面前为了替自己辩解,他指着他身上的花格披巾和毛毯愉快
地说:“您还想怎么样,亲爱的,阿纳格萨戈尔说过,人生就是一种旅行。”就这样,他慢
慢感到越来越冷,就象一个小星宿预示着地球这个大星宿的景象:温暖逐渐离开地球,生命
随即消逝。因此人类靠作品复活是不可能了。因为在将来,人类的作品要想光照后世,首先
必须有人类存在。如果某些种类的动物能更长久地抵御严寒的侵袭,那么当人类不复存在的
时候,即使贝戈特的荣耀还能持续到那个时候,这种荣耀顷刻之间也会永远消失。能够阅读
他作品的并不是最后仅存的那些动物,因为它们不大可能象过五旬节的使徒那样无师自通地
学会人类的各种语言。
  在去世前的几个月里,贝戈特遭受到失眠的折磨,更糟的是,他刚刚睡着就恶梦缠身,
要是他醒了这些恶梦也会促使他避免重新入睡,很久以来,他一直喜欢做梦,甚至喜欢不详
的梦,由于这些梦,和这些梦与人们在清醒状态中面对的现实互相矛盾,最迟在醒来时我们
就会因做梦而深深感到我们曾经睡着过。但是,贝戈特的恶梦并非办此,当他谈到恶梦时,
以前,他老听到一些不愉快事情经过他的脑海。而现在,梦仿佛来自他的身外,他感到一个
凶恶的女人手上拿着一块湿抹布从他脸上擦过,竭力把他弄醒;臀部的搔痒难熬;车夫的狂
怒——因为贝戈特在睡梦中曾经低声抱怨自己驾驶技术糟糕——那个疯狂暴怒的车夫向作家
扑过来,咬他的手指,锯他的手指。最后,当他在睡眠中光线很暗时,大自然便进行了一次
不穿服装,用中风夺走他的生命的排练:贝戈特乘坐轿车进入斯万家新别墅的门廊,他想下
车。一阵闪电般的晕眩使他呆坐在车座上,看门人试图帮助他下车,他仍然坐着,不能起身
挪动他的双腿。他想紧紧抓住他面前的石柱,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站起来。
  他看过一些医生,这些被召请的人受宠若惊,诊断出他的不适是由于他过分勤勉(他已
经二十年没有做任何事了),由于他过度操劳。他们劝他不要看恐怖小说(他从来不看
书),多晒“对生命必不可少的”太阳(他有几年稍感舒服全靠他在家幽居),增加饮食
(这使他逐渐消瘦,倒为他的恶梦提供了营养)。他的一个医生擅长于自相矛盾和戏弄人,
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为了不伤害他,贝戈特一看见他就把别人对他的忠告作为自己的
意见转告他,那医生矢口否认,以为贝戈特想让他开出他喜欢的某种药,便立刻禁用这种
药,为了达到目的,他经常用即刻编造的一些理由,在贝戈特用以具体反驳他的明显的事实
面前,医生不能自圆其说,不得不在同一句话里自相矛盾,然而他又用新的理由强调同样的
禁令。贝戈特回头去找第一批医生当中的一位,这人以头脑灵活而自鸣得意,尤其在一位文
人面前,如果贝戈特委婉地说:“我觉得某医生好象对我说过——当然是从前——那会使我
的肾脏和大脑充血”,那人就会露出狡黠的笑容,举起手指说道:“我是说使用,而不
是滥用。当然,任何药物,夸张地说,都是一种同时具有利和弊两个方面的武器。”我们的
身体具有某种有益于我们健康的本能,正如我们的心灵具有道德责任感,这是医学博士或神
学博士的任何准许都无法代替的。我们知道冷水浴会使我们害病,我们仍旧喜欢洗冷水澡;
我们总能找到医生来建议我们洗冷水澡,而不是来防止洗冷水澡的害处。贝戈特明智地遵从
每个医生几年来下的禁令。几个星期之后,从前的意外再度出现,新的意外更加严重。每分
钟都痛得死去活来,再加上被短促的恶梦打断的失眠,贝戈特不再请医生了,他试着服用各
种麻醉药,而且卓有成效不过剂量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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