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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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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吸引力,而那个男人大概对她也有一定的魅力,使她对他的倾慕更胜于对罗贝的爱。①  
  ①我们听到德·盖尔芒特亲王夫人用她那一口假牙造成的支离破碎的嗓音激昂慷慨
地一再说道:“是的,正是如此,我们将建立宗派!我们将建立宗派!啊!您是多么了不起
的音学(乐)家啊!”她把她那大单片眼镜竖起在圆睁的眼睛前,目光中流露出既被逗乐,
又有表示歉意的神色,为她不能把这种欣喜维持得更长久一些而抱歉,但她已下定决心“积
极参与建立宗派”,直至最后。——作者注。

  因此,看到安德烈也许还能使希尔贝特想起她青年时代的罗曼史,想她对罗贝的恋情,
不由得希尔贝特不对安德烈肃然起敬,希尔贝特觉得,圣卢爱拉谢尔更胜于爱她本人,而拉
谢尔深深钟情的那个男人竟一头拜倒在安德烈的石榴裙下。也许相反,在希尔贝特对这对艺
术家伉丽的偏爱中,这些回忆并不曾起到过任何作用,在这一事实中应该看到的,象许多人
所做的那样,仅仅就是通常的社交界妇女所固有的对学习的兴味和求堕落的情致。希尔贝特
也许早已把罗贝抛置脑后,就象我忘掉了阿尔贝蒂娜一样,就算她知道艺术家是为了安德烈
而离开拉谢尔的,在见到他俩的时候她也绝没有想到这个事实,这个并不曾在她对他俩的偏
爱中起过任何作用的事实。我们只有靠有关人士的见证,才有可能判定我的第一种解释不只
可以成立,而且真实不假,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尚存的手段。只要有关人士能够带点洞
察力和真诚对待自己的隐私,虽然,在对待自己的隐私时,洞察力已属罕见,真诚是绝对没
有的。不管怎样,见到今天已经成为名角儿的拉谢尔,对希尔贝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因此,当有人宣布她将在这次下午聚会上朗诵诗歌,朗诵缪塞的《回忆》①和拉封丹的寓言
诗,我心里感到不安。  
  ①著于1841年,是他与乔治·桑恋情的总结。

  “可您怎么能出席那么多次聚会?”希尔贝特问我,“您这是遭人谋财害命哇,我可没
有想到您会是这样的。当然,我不只希望在我舅母的阔绰排行中见到您,而且在其它地方都
能见到您,”她狡黠地加了一句,“因为这里有我舅母。”她成为圣卢夫人的时间比维尔迪
兰夫人进入这个家族的时间还早一些,所以,她从来就以盖尔芒特家族的一员自居,并且认
为她的舅舅使她受到了损害,因为他有失身份娶维尔迪兰夫人为妻,确实,她在家里也真的
曾千百次听到大家当着她的面嘲笑这桩婚事,当然,大家也议论过圣卢降低身份同她结婚,
只是她不在场的时候。她还因此越加做出瞧不起这位出身寒微的舅母的样子,而德·盖尔芒
特亲王夫人则出于类似使聪明人避开习俗时髦的逆反心理和老人对回忆的需要,为了尽可能
给自己高贵的新貌一个往昔,在提到希尔贝特的时候她总爱说:“我告诉你们,我跟她的关
系可是源远流长,我十分了解这孩子的母亲,喏,她母亲是我表姊妹马桑特的好朋友。她就
是在我家里认识希尔贝特的父亲的,至于可怜的圣卢,我先就认识了他那一家子,他的亲叔
叔,从前在拉斯普利埃,是我的至交。”听德·盖尔芒特亲王夫人这么一介绍,有人便对我
说;“您瞧见了,维尔迪兰家族可绝不会是波希米亚流浪部落,他们与圣卢夫人那家子是世
交。”我也许是唯一从我外祖父那里得知维尔迪兰家族不是波希米亚流浪部落的人,然而那
恰恰不是因为他们认识奥黛特,可见人们随心所欲处理不再有人了解的过去的故事,就象讲
述在谁都没有到过的地方所作的旅行。“总之,”希尔贝特下结论说,“既然您有时也从象
牙塔里出来一下,那么,不妨到我家去,我邀上几位可畅叙衷曲的才智之士举行个别知己密
友的小型聚会,这对您不更加合适吗?象这里的这种庞杂玩竟儿可不会对您的脾胃的。我看
到您同敝舅母奥丽阿娜谈话,她要怎么好有怎么好,可要说她并不属于具有远见卓识的人
物、却也并不冤屈了她。”
  我不可能把我一个小时以来的想法告诉希尔贝特,但我相信要是纯然从消遣考虑,她将
能帮助我得到乐趣,这种乐趣,我觉得,也就是谈谈文学,同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谈未必
就能比同德·圣卢夫人谈得多一些。当然,从明天起,我希望重新开始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虽说这一回带着目标。即使在我家,我工作的时候,我也不会让人进来看我,完成作品的职
责比讲究礼貌、或者甚至让人满意都更重要。很久没有见到我的人们也许会坚持要进来,他
们已经见到我,肯定我的身体已经复元,当辛勤工作或艰苦生活的一天结束或中断的时候,
他们需要我,就象当初我需要圣卢那样。还因为,象我在贡布雷的时候就发现的那样,我刚
瞒着父母二老作出其实是很值得称道的决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另一只标出的却是工作时
间,当罪犯的刻度盘上标着早已悔过和立意修善的时刻,另一只却才敲响法官惩处罪孽的钟
声。不过,我会鼓起勇气告诉前来看望我或让人来找找我的人说,我需要尽快地了解一些最
基本的东西,我与自己有一次十分重要的紧急约会。然而,尽管我们真正的自我和另一个我
之间关系不大,由于异义而同形,也由于它们共有一个肉体,使你牺牲比较容易完成的职
责、甚至牺牲自己的乐趣的克己行为会被旁人视作利己主义。
  更何况我还不正是因为忙于完成与那些抱怨见不到我的人们有关的事情才远离他们、过
着索然的生活?我还不是为了能更深入一步关心他们?这种事与他们在一起是做不成的,我
正力求使他们了解自己的情况,力求清楚地认识他们。就为了淡而无味的社交接触的乐趣,
排斥任何渗透的泛泛接触的乐趣,把一个个夜晚付诸东流,悄悄然用我同样空洞无物的话语
声与他们轻喘弱息般的话语声相呼应,这样的生活再过上几年又有何益处?他们做的那些动
作、他们说的那些话、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气质,我努力描绘出它们发展的曲线并从中演绎
出法则,这样做不是更有意义吗?不幸的是我还得同那些设身处地为他人一想的习惯作斗
争,如果说那种习惯有益于作品的构思,它却会推迟作品形诸笔墨。因为它通过繁文缛礼不
仅迫使我们为他人牺牲自己的欢乐,而且还得牺牲自己的职责,当我们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的时候,这种职责,不管是怎么样的职责,哪怕是对一个在前线起不到任何作用而留在他尚
能派上用场的后方的人来说,这种职责也会似是而非地显得仿佛是我们的欢乐。
  我远不象那些伟人有时候所以为的那样,因为这种没有朋友、无人可与交谈的生活而认
为自己不幸,我发现,消耗在友谊中的激奋的力量是一种悬伸物,它以一种不会有任何结果
的、背离现实的特殊交情为目标,这种力量本来应能把我们导向这个真实的。然而,说实在
的,当休息和社交活动的间隙变成我不可或缺的东西时,我感到,与其进行社交界人士所以
为的对作家有利的学术交谈,不如同如花似玉的少女两情缱绻,这种轻松愉快的恋情将是我
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允许我那象只能饲之以玫瑰花朵的骐骥般的想象可以选择的粮秣。我在
突然间重又萌生的希望,正是当初在巴尔贝克,当我看到阿尔贝蒂娜、安德烈和她们的女友
们从海滨走过的时候所曾有过的梦幻,当时我还不认识她们。可是,唉?我却已经不可能再
寻求找回此时此刻恰恰是我十分强烈地希望见到的她们了,使我今天见到的所有的人,也包
括希尔贝特在内的所有的人改头换面的时间的作用果没有夭亡也定然如此。我因为不得不伤
及过去的她们而感到痛苦,因为,使人们发生变化的时间并不改变他们保存在我们心中的形
象。当我们领悟了那么新鲜地贮藏在我们记忆中的东西在生活中已不可能再拥有的时候,当
我们发觉在我们的内心中显得那么美好的东西再也不可能在外界接近它,再也不可能接近激
起我们的欲望、某种完全属于个人的欲望,希望在一个同龄人,也就是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找
和再见到这美好的东西的时候,再也没有比存在于人的衰变和回忆的不变之间的那种对比更
令人痛苦的了。正如我常常已能有所揣测的那样,那是由于被我们认为只有在我们想要的人
身上才有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人。然而,在这一点上,似水年华为我提供了更完整的证
明,因为,二十年后,我本能地想要寻找的并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些姑娘,而是现在拥有当
时属她们所有的青春活力的姑娘(其实,这不尽然是由于忽略已逝的时光而与现实大相径庭
的肉欲的复苏。有时,我还会希望出现奇迹,使我的外祖母、阿尔贝蒂娜与我所以为的相
反,依然活在人间,来到我的身旁。我以为看到了她们,我的心向她们扑去。我只是忽略了
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她们真的还活着,那么,阿尔贝蒂娜现在的模样该同当初我曾在巴
尔贝克见到过的戈达尔夫人的样子差不多了。而我的外祖母,过了九十五岁高龄,我也绝不
可能再看到她平静慈祥的笑颜,我现在想象中的笑颜,我想象中的武断就象在给天主上帝装
上一部胡子,或者象十七世纪,人们在表演荷马笔下的英雄时给他们穿上贵族的奇异服饰,
全然不管他们是古代人物)。
  我望着希尔贝特,心里却并不想:“我真希望再见到她”,然而我却对她说,倘使她能
在邀请我的同时,还邀上一些年轻姑娘,我是很乐意的,可能的话,最好是家境贫寒的姑
娘,让我用一些小小的礼品就能使她们高兴,其实我对她们也一无所求,只愿她们能唤起我
心中的幻想,使往日的哀愁死而复生,也许,不大可能地会有一天,得到一个纯洁无邪的亲
吻。希尔贝特莞尔一笑,接着显出认真思索的神态。
  就象埃尔斯蒂尔喜欢看到妻子在自己面前成为他在作品中经常描绘的威尼斯美色的具体
体现那样,我给自己寻找的借口是,我受到了某种美学的自私心理所吸引,把我引向能造成
我痛苦的姣好女性。而且,对我可能还会见到的未来的希尔贝特们、未来的德·盖尔芒特公
爵夫人们和未来的阿尔贝蒂娜们,我怀有一种类似偶象祟拜的感情,就象漫步在美不胜收的
古代大理石雕塑群中的雕塑家,我觉得,她们将会给予我灵感。然而,我还应该想到,在接
触到她们每一个人之前,先应有我对包围着她们的那种神秘的感知,因此,与其请希尔贝特
帮我介绍几位少女,还不如我自己到那些在我与她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连结的地方去,使我
们感到在我们与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逾越的东西,或者在海滨,去游泳的路上,到我们
感到她们虽然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天涯的地方去。我的神秘感就是这样被先后援用在希尔贝
特、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阿尔贝蒂娜和许多别的女人身上的。无疑,不认识的和几乎是
不可认识的变成了认识的、熟悉的、无关痛痒的或者痛苦的,然而却从其往昔保留下了某种
魅力的。说真的,就象在邮差为了讨些年赏而给我们送来的那些日历里,没有哪一年能在它
的封面或某一天的插页中见到我希望在那里见到的女子的图象。图象上的女子,例如,普特
布斯夫人的贴身女仆、奥士维尔小姐或者某个我在报上的社交报道中看到过的姓氏,属于那
种“大批可爱的华尔兹舞伴”的少女,由于有时是我从来都没见到过的女子,使图象往往更
显出它的任意性。我推测她是天生丽质,钟情于她,并为她拼凑起一具理想的胴体,亭亭玉
立在她家地产所在省份的景物中,这是我从《城堡年鉴》上看来的。至于对我认识的女子而
言,这种背景至少是双重的。她们各各不同地矗立在我生命进程的不同点上,矗立在那里象
当地的祐护女神。她们所处的背景首先是梦幻的,景物并行的线条把我的生活划成方格,我
便在那里潜心于她的想象。其次是从回忆的角度所看到的,她被包围在我以前认识她的时候
所处的景物中,她现在使我回想起来,她依然被固定在那些地方,因为,如果说我们的生活
漂泊不定,我们的记忆却深居简出,我们不停的冲刺也徒劳无益,我们的回忆被牢牢地铆住
在我们早已离开的那些地方,并且继续在那里组合它们与世无涉的生活,就象旅行者到了一
座城市,在那里交上一些临时的朋友,在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不得不抛下他们,因为他
们走不了,他们得留在那里,在教堂前、港口边、庭院里的树木下结束他们的长昼、他们的
生命,就象他仍然在那里一样。所以,希尔贝特的影子不仅投射在法兰西岛的某一座教堂
前,这是我想象中的她,而且还投射在梅寨格利丝那边一座公园的花径上,德·盖尔芒特夫
人的身影则投在一条潮湿的路上,那里爬满一串串纺锤状姹紫嫣红的花果,或者在巴黎街头
金色的朝霞中。而这第二个身影,不是产生于欲念,而是来自于回忆的身影对她们每一个人
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在各个不同时刻多次认识的,在这种时刻,她
们对于我已是另一个女人,而我自己也已不是原来的我,正沉浸在另一种颜色的梦里。现在
在当初每年的梦周围集结起了对我认识的某个女子的回忆,而支配这些梦的法则是:所有与
某人,如我童年时代的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有关的,借助某种吸引力集中在贡布雷周围,
而与即将邀我共进午餐的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有关的一切则集中在一个截然不同的动辄生
气的人周围。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有好几个,就象从一身玫瑰红服饰的妇人算起有好几个
斯万夫人一样,岁月惨淡无色的太空间把她们一个个分隔开,我已不可能从一个跳跃到另一
个,除非我有本事离开一个星球去到中间隔着太空的另一个星球。这个星球不仅被隔开,而
且还不同,装点着我在区别极大的时期做过的各种梦,就象一个特殊的植物区,里面的奇花
异葩在另一个星球上是见不到的。以至在我打算既不到德·福什维尔夫人家去,也不到
德·盖尔芒特夫人那里去吃午饭,因为这会把我带到一个何其不同的世界,即作了这样的打
算以后,我仍然不能对自己说,她俩一个是热纳维埃夫·德·布拉邦特的后裔、与德·盖尔
芒特公爵夫人是同一个人,另一个也就是那个一身玫瑰红服饰的妇人,因为我心中一位有教
养的人在这么肯定,其权威性就象一位学者对我说星云银河是由同一颗星星分裂形成的那么
可靠。例如希尔贝特,我不加考虑地便请求她让我拥有一些象过去的她那样的朋友,因为她
对我已经只是德·圣卢夫人了,在见到她的时候,我不再想到她在我过去的爱情中曾担任的
角色,她也把这个角色忘了。贝戈特对我而言重又变成了仅仅是他那些书的作者,我对他的
赞赏并没有使我想起(只是在罕见的、完全隔断的回忆中才有过)自己当初被介绍给这个人
时的兴奋,以及在穿着白裘皮服装的人们中间,在那么多各式各样的托架和蜗脚桌上那么早
就送来了,那么多灯的客厅里,在堆满紫罗兰的客厅里,与他交谈使我感到失望和惊诧。所
有构成第一个斯万小姐的回忆实际上已经从目前的这个希尔贝特身上切割下来,由另一个天
地的引力把它们吸引得远远的,吸引到贝戈特说过的一句话的周围,同这句话结合成一体,
沉浸在英国山楂的芳馨之中。
  今天的这个希尔贝特的残余面带笑容听完了我的请求。接着她露出严肃的神色思考起这
个请求来。我为此感到心情轻松,因为这样她便不会注意到另一群人,她看到了一定会感到
不痛快的那群人①。我发现,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正同一个十分丑陋的老婆子高谈阔论,
我望着她,压根儿就猜不出她是谁:我对她绝对地一无所知,实际上,此时在与希尔贝特的
舅母、德·盖尔芒特夫人讲话的是拉谢尔,也就是那位红得发紫的女伶,在这次聚会上她将
朗诵维克多·雨果和拉封丹的诗篇。公爵夫人由于意识到自己在巴黎历来占有头等重要的地
位(她并不知道这种地位只存在于相信有这么一回事的人们的头脑中,许多新人物,倘使他
们哪儿都没见到过她,倘使他们从没在哪场高雅聚庆的报告中看到过她的姓名,还会以为她
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在尽可能少、间隔时间尽可能长的访问中才打着呵欠到她说
的、让她厌烦得要命的圣日耳曼区来露个脸儿。相反,他却会突发异想地同她认为有意思的
这个或那个女伶共进午餐。她经常出入一些新建的社交中心,在那里,她比自己所以为的更
加我行我素,她仍然认为容易厌倦是智力优势的表现,然而她是用某种粗暴的态度,使她的
嗓音变得有些沙哑的粗暴来显示这种优势的,当我同她谈到布里肖的时候,她说:“他让我
整整厌烦了二十年”,而当康布尔梅夫人说:“请重读叔本华关于音乐的论述”的时候,她
态度粗暴地说:“重读这话真算得上是金科玉律了!啊!不行,我们恰恰就是不该这么
做,”从而提醒我们注意这句话。老阿尔邦笑了,他认出了盖尔芒特精神的表现形式之一。
希尔贝特比较现代派,她保持不动声色。她尽管是斯万的女儿,却象母鸡孵出来的鸭子,比
较超脱,她说:“我觉得这还是有它动人之处。它具有一种令人可喜的敏感。”  
  ①我对德·盖尔芒特夫人说,我碰到过夏吕斯先生。她觉得他实际上变得更“衰
退”了。社交界的人们在区分智力高低的时候,不仅对智力相差无几的不同人士作这种区
分,对同一个人一生中的各个时期也区别对待。接着她补充说:“他生来活脱活现地象我婆
婆,而现在更惊人地酷肖她了。”这种相象并没有什么异乎寻常之处。我们知道,有些女人
几乎可以说是以最大的精确性将自己的形貌投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唯一的谬误在于性别不
同。这是一种不能被称作felixculpa(拉丁语,幸运的差错)的阴错阳差,因为性别反过
来又影响一个人的个性,男子身上被女性化了的东西便成了矫揉造作、敏感的矜持,等等。
尽管脸上胡子拉碴,颊髯遮去了通红的面颊,那里总有一些能与母亲的外貌相叠合的线条。
夏吕斯家的人难得有老而不衰的,而在他的衰老中,人们总能惊异地辨认出臃肿的脂肪和搽
脸香粉下一位永远年轻的佳丽的残片。就在此时,莫雷尔走了进来。公爵夫人对他热络得令
我有点张惶失措。“啊!我不介入家庭纠纷,”她说,“您不觉得家庭纠纷令人讨厌吗?”
——作者注。

  因为,如果说在这二十年间的那几个阶段中,小集团群按新星的引力大小而解体改组,
而且新星本身也必然地会远去,然后又重现,那么在人们的头脑里则进行了凝聚,然后是分
裂,然后又是凝聚。如果德·盖尔芒特夫人对我而言曾是好几个人,那么,对德·盖尔芒特
夫人、或者对斯万夫人等等而言,某人也可以是几个人合成的,他在德雷福斯案之前的某个
阶段可以是一个红人,从发生德雷福斯案起则成了盲信者,或者傻瓜蛋,对他们而言,此案
改变了人的价值并另行分派,而自此以后,派别还在分化改组。其中起到强有力的作用和添
加它对纯然智力亲合的影响的则是已逝的时间,它使我们忘记了自己的反感,蔑视,甚至导
致反感、蔑视的原由。如果我们分析一下小康布尔梅夫人的优雅风姿,我们就会发现她是我
们商行的买卖人絮比安的女儿,而使一个买卖人的女儿能引人嘱目的原因是她父亲为夏吕斯
先生弄到一些人手。然而,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只产生了些许明明灭灭的效果,那些已经遥
远的起因,不仅不为许多人所知,就连那些知道的人也已把它们遗忘了,他们更多地看到的
是目前的光辉,而不是往日的耻辱,因为人们总是以目前的含义去理解某个姓氏的。这些沙
龙的变化,其意义也便在于它们是已逝去年华的一个效果和记忆的一种奇观。
  公爵夫人还在犹豫,她怕德·盖尔芒特先生当着她欣赏的巴尔蒂和米斯丹盖的面与她闹
上一场,但她肯定有拉谢尔当她的朋友。晚辈后生们便因此断定她徒有虚名,她德·盖尔芒
特公爵夫人大概是那种有点象河狸式的人物,从来就没有整个儿地属于上流社会过。确实也
有两位贵妇与她争夺某些君主的青睐,她还得费一番力才能把他们请来吃饭。然而,一方面
因为他们很少来,他们还认识一些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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