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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洛维夫人-达洛卫夫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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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孩子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出生。他不能让痛苦永久持续,或者为这些充满淫欲的动物繁殖后代,他们没有永恒的情感,只有狂想和虚荣,时而涌向这边,时而又倒向那边。

他谛视着雷西娅裁剪,整形,恰如一个人瞧着鸟儿在草丛里跳跃,飞舞,连手指也不敢动一动。实际上,人既无善意,也无信念,除了追求眼前更多的欢乐之外,没有仁慈之心,这就是真相(尽管她对此并不理会)。人们成群结队地去狩猎。他们结成一伙又一伙,去搜索沙漠,尖啸着消失在荒野中。他们抛弃死者。他们脸上满是怪相。譬如说,办事处的那个布鲁尔,他的小胡子上涂了蜡,戴着珊瑚领带扣针,穿着白色紧身裤,还有令人愉快的热情——然而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冷漠和怯懦——他的天竺葵在大战中炸毁了——他的厨师精神失常;再比如那个叫阿米莉亚什么的,总是在五点准给大家送茶点——她是个目光狡黠、神色鄙夷、声名狼藉、贪得无厌的小东西;还有那些穿着浆洗过的硬衬胸的汤姆和伯蒂们(60),他们身上渗出一滴滴罪恶,他们从未见过他在笔记本上画的他们的丑态:赤身露体,装模作样。在街上,卡车在他身边隆隆驶过,招贴画上揭露种种令人炫目的暴行:男人陷在矿井下,女人被活活烧死;有一次,一群伤残的疯子列队在托特纳姆考脱大街上,跨着轻松的步伐,龇牙咧嘴地向他点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抱歉似地、而又得意洋洋地显示不可救药的苦恼;这些疯子正在操练、透风,也许是作为展品,供公众消遣(人们哄然大笑)。他会不会发疯呢?

喝茶的时候(61),雷西娅告诉他,菲尔默太太的女儿要生孩子了。她可不能一天天衰老而没有孩子!她很孤单,很不幸福!自从他们结婚以来,她第一次哭泣。她的哭声远远地传到他的耳畔,他确实听到而且清楚地注意到哭声,他把它与活塞的撞击声相比。但他并无感觉。

妻子在哭,他却无动于衷;不过她每次这么深切、沉默、绝望地啜泣时,他就向地狱沉下一级。

终于,他把头埋入双手之中,这一姿态过分做作,他完全明白其中毫无诚意,只不过是机械的动作而已。现在他已投降,要由别人来帮助他;一定得唤人来,他屈服了。

什么也无法使他醒来。雷西娅扶他上了床,请来了一位医生——菲尔默太太介绍的霍姆斯大夫。那大夫给他作了检查,说他什么病也没有。哦,真令人宽慰!多么善良、多么好心的人啊!雷西娅自忖。霍姆斯大夫说,要是他自己感觉异样的话,就上音乐厅去排遣,或者同妻子一起休假一天,打高尔夫球。为什么不在临睡前吃点溴化剂呢?每次两片,用开水吞服。霍姆斯大夫敲敲墙壁说,勃卢姆斯伯里(62)一带的老房子内,嵌板细工大都做得挺讲究,不过,房东却愚蠢地用墙纸把它们全糊上;不久前有一天,他去看一个叫什么爵士的病人,住在贝德福德广场(63)……

这样看来,没有任何借口了,他什么病也没有,只犯了那桩罪过,为此,人性已判处他死刑,让他丧失感觉。埃文斯阵亡时,他满不在乎,那便是他最大的罪过;可是在清晨,所有其他罪行都在床的围栏边昂起头来,摇晃着手指,针对他那平躺的身体冷嘲热讽。他躺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堕落了;他并不爱妻子,却跟她结婚,欺骗了她,引诱了她,并且使伊莎贝尔·波尔小姐怒不可遏;他身上布满斑斑点点的罪恶,因而,妇女们在街上看见他便会吓得发抖。对这样的可怜虫,人性的判决是死亡。

霍姆斯大夫再度来访、出诊。他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仪表堂堂;他轻轻地踢几下靴子,照几下镜子,把一切都说成无关紧要——头痛啰、失眠啰、惊恐啰、乱梦啰——他说这些只不过是神经质的症状,其他什么也不是。假如霍姆斯大夫发现自己一百十六磅的体重减轻了,即使仅仅减轻半磅,他也要在早餐时叫妻子给他再来一份麦片粥(雷西娅得学会煮麦片粥呀);他又说,总而言之,健康主要靠自己掌握。要使自己对外界事物感兴趣,养成某种爱好。他打开莎士比亚剧本——《安东尼和克利奥佩特拉》——又把莎士比亚的书推开。霍姆斯大夫说,要有一种兴趣与爱好,因为,他自己那强健的体魄(他工作起来同许多伦敦人一样努力)就该归功于这一点:他总是能把精力从治疗病人转到搜罗古董式的家具,难道不是这样吗?啊,要是不嫌冒昧的话,他得说,沃伦·史密斯太太插的那把梳子可真漂亮哩!

当这该死的家伙再次来访时,赛普蒂默斯拒绝见他。他真的不见我吗?霍姆斯大夫愉快地微笑着说。呃,他不得不友好地推开娇小可爱的史密斯太太,这样才能越过她,进入她丈夫的卧室。

“哦,你害怕了,”他欢快地说,在病人身边坐下。竟然对妻子说什么要自杀,她还那么年轻,又是外国人,不是吗?难道这不会使她对英国丈夫产生一种极其古怪的想法吗?一个人对自己的妻子得负一种责任吧,难道不是吗?与其躺在床上,还不如去干一项工作,不是更好吗?他已经有四十年的经验了,赛普蒂默斯可以相信,霍姆斯大夫不会骗他——他压根儿没有病。下一次霍姆斯大夫再来时,希望看到赛普蒂默斯已经起床,不再使他的妻子,那位娇小可爱的太太,为他那么担忧了。

总之,人性——这个鼻孔血红、面目可憎、残暴透顶的畜生抓住他了。霍姆斯抓住他了。霍姆斯大夫每天按时来看他。赛普蒂默斯在一张明信片背面写道:一旦你失足走入歧途,人性便缠住你不放。霍姆斯不会放过他。他俩唯一的生路只有逃跑,不让霍姆斯知晓,逃往意大利——无论何处,无论何地,只要离开霍姆斯。

但是,雷西娅不能理解他。霍姆斯大夫那么善良嘛。他对赛普蒂默斯关心备至。他说,他一心想帮助他们。她告诉赛普蒂默斯,霍姆斯大夫有四个孩子,他邀请她去喝茶呢。

这么说,他被遗弃了。全世界的人在叫嚷:为了我们,自杀吧,自杀吧!可他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而自杀呢?想想看,食物可口,太阳温暖;而自杀这回事,又该怎么办呢?用一把餐刀,血流满地,太恶心了——还是吸煤气管吧?他太软弱了,几乎连手也难以举起。况且,他已被判决,遭到遗弃,孑然一身,同濒死的人一样孤苦伶仃;然而,在这孤独中,却自有莫大的欣慰,崇高的独立不羁,逍遥自在,那是有牵挂的人无法享受的。诚然,霍姆斯是胜利者,那长着血红鼻孔的畜生是胜利者。不过,即使霍姆斯本人也无法碰一下这个被抛弃、被排斥的畸零人,在天涯海角飘泊的最后一个厌世者,他回眸凝视红尘,仿佛溺水而死的水手,躺在世界的边缘。

正在那关头(雷西娅出去买东西了),伟大的启示降临了。帘幕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埃文斯在讲话。死者与他作伴了。

“埃文斯,埃文斯,”他呼唤着。

史密斯先生在大声自言自语,年轻的女仆艾尼丝在厨房里告诉菲尔默太太。当她端着托盘进去时,他高声叫道:“埃文斯,埃文斯!”她大吃一惊,吓得跳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奔到楼下。

雷西娅走进来,手里捧着鲜花。她穿过房间,把玫瑰花插入花瓶中,阳光直射在花朵上,雷西娅在室内欢笑,雀跃。

雷西娅说,她不得不从街上一个穷人手里买下这些玫瑰;不过,花儿差不多凋谢了,她说,一面插好玫瑰花。

唔,外面有一个人,肯定是埃文斯;至于雷西娅说的几乎凋谢的玫瑰,则是他在希腊田野上采撷的。互通信息意味着健康,幸福。互通信息,他轻轻地咕哝着。

“你在说些什么,赛普蒂默斯?”雷西娅问他,心中恐惧万分,因为他在喃喃自语。

她吩咐艾尼丝跑去请霍姆斯大夫。她说她的丈夫精神错乱,几乎连她也不认识了。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赛普蒂默斯骂着,因为他看到了人性,也就是霍姆斯大夫,走进房间。

“哎,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霍姆斯大夫用人世间最温和的语气问他。“胡言乱语吓唬你的老婆吗?”霍姆斯会给他服一些药,让他安睡的。如果他们很有钱的话(霍姆斯冷嘲地扫视一下房间),如果他们不信任他的医道,那么,他们满可以上哈利街(64)去求医;霍姆斯大夫说这几句话时,不那么和颜悦色了。



时间恰恰十二点正,大本钟敲响了十二下,钟声飘荡至伦敦北部,同其他钟声汇合,又与云彩及烟雾飘渺地交融,终于在蓝天翱翔的海鸥之间消逝了——当克拉丽莎·达洛卫把绿色衣裙放在床上,当沃伦·史密斯夫妇一走上哈利街,就在此时,正午的钟声敲响了。十二点是他们预约的时间。雷西娅望过去,心想,那也许就是威廉·布雷德肖爵士的寓所吧,门前停着一辆灰色汽车。(一圈圈沉重的声波在空中回荡而消融。)

果然——是威廉·布雷德肖爵士的汽车,那辆灰色汽车,车身低、功率高,嵌板上只简朴地刻着他的姓名缩写,字字连缀;似乎他认为,不宜刻上贵族的纹章,因为他更高贵,乃是神灵的助手,传播科学的大法师。正因为汽车是灰色的,为了同这庄重与柔和的色泽相配,车内层层叠叠铺设灰色毛皮和银灰色毛毯,这样,爵士夫人在车中等候时就不会受风寒侵袭。威廉爵士经常驾驶六十英里甚至更长的路程,到乡间去为那些有钱的病人出诊,恰如其分地索取高额诊金,因为这些病人付得起。爵士夫人背靠座位在车中等候一小时或更长一些时间,膝盖周围用毛毯裹住,心中有时想着病人,有时想着一堵金墙;就在她等待的时候,金墙每分钟都在增高;她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因为金墙能使他们俩摆脱所有的变故和忧患(她曾勇敢地忍受忧虑,他俩曾苦苦奋斗)。她这么想着、想着,感到自己置身于宁静的海洋上,那里唯有香风吹拂;她受人尊敬、赞美、羡慕,她的愿望好像都已实现,尽管身子肥胖不免令她遗憾;每星期四晚上,他俩都要设盛宴,招待同行;偶尔为义卖市场剪彩,还觐见过皇族;可惜她和丈夫相聚的时光过于短暂,因为他的工作越来越繁忙;他们有一个儿子在伊顿公学(65)念书,学习很出色;她还想生一个女儿;她的兴趣很广泛,儿童福利啰、癫痫症的病后调养啰,她都关心;此外,她也酷爱摄影,要是正在兴建一座教堂,或者一座教堂行将倒坍,她就会在等候丈夫的时候,买通教堂司事,拿了钥匙进去拍照,那些照片几乎能和职业摄影师的作品媲美呢。

威廉爵士本人年纪不轻了。他曾拼命工作,他的地位完全由于他的能力(其父是个小店主);他热爱自己这一行,善于在大场面上显露头角,又有雄辩的口才——当他受封爵位时,多年的辛劳使他显得滞重、倦怠(川流不息的病人简直永无休止,名医的重任和特权那么艰巨),这种倦怠的神色配上白发,使他的形象更显得与众不同,并且带来一种声誉(这对于治疗神经科疾病尤为重要),说他不仅具有闪电般的绝技和几乎万无一失的诊断,而且富有同情心,手腕高明,洞察人心。当他们俩(沃伦·史密斯夫妇)一走进房间,他便一目了然;一看到赛普蒂默斯,他就断定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病例。他在几分钟内就确定,这是精神彻底崩溃的病例——体力和神经全面衰竭,每个症状都表明病情严重(他在一张浅红色病历卡上记录他俩的回答,一面小心地喃喃自语)。

霍姆斯大夫给他治疗了多久?

六个星期。

开了一点溴化剂吗?他说什么病也没有吗?噢,是的。(这些普通开业医生!威廉爵士心想,他一半时间都得花在纠正他们的错误上,有些根本无法弥补。)

“你在战争中表现很出色吗?”

病人迟疑地再说了“战争”一词。

病人给词汇赋予象征性的含义。这是个严重迹象,应记入病历卡。

“战争?”病人问。欧洲大战——是小学生用火药搞的小骚动吗?他在服役期间表现很出色吗?他真的忘了。正是在大战中他失败了。

“不,他在战争中表现非常出色,”雷西娅肯定地告诉医生。“他得到了晋升。”

“在你的办事处,人们对你的评价也很高吗?”威廉爵士扫了一眼布鲁尔先生那封充满赞美之词的信,低声问道。“那么,你没什么需要担忧,没有经济问题,什么问题也没有,是吗?”

他犯了一桩可怕的罪,被人性判处了死刑。

“我……我曾经,”他开始说,“犯了罪……”

“他什么过错也没有,”雷西娅向医生保证。威廉爵士道,如果史密斯先生不介意的话,他想和史密斯太太在隔壁房间谈一谈。你的丈夫病情很严重,威廉爵士告诉雷西娅。他是否扬言要自杀?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她答道。不过,他不是当真的,雷西娅说。当然不是。问题只是他需要休息,威廉爵士道:休息,休息,再休息,长期的卧床休息。乡下有一所令人惬意的疗养院,她的丈夫会在那儿得到充分照料。要叫他离开她吗?她问。威廉爵士道:没有别的办法,他必须离开她;当我们患病时,最亲近的人对我们并无好处。不过,他没有发疯吧,不是吗?她问。威廉爵士从来不提“疯狂”这个词,他称之为丧失平衡感。她又说,她的丈夫不喜欢医生,他会拒绝到疗养院去的。威廉爵士简短而耐心地跟她解释病情。他曾扬言要自杀。所以,没有别的办法可供选择。这是个法律问题。他将在乡间一所美妙的屋子里卧床休息。那里的护士很出色呐。威廉爵士每星期会去探望他一次。假如沃伦·史密斯太太真的感到没有其他问题需要问他了——他从不催促病人——那么,他们就回到她丈夫那儿去。她说,没有什么要问了——没有什么需要询问威廉爵士的了。

于是,他们回到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跟前,这个人类中最崇高的人,他是面对法官的罪人,绑在高处示众的牺牲者,亡命之徒,溺死的水手,写下不朽颂歌的诗人,撇开生命走向死亡的上帝。他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在日光照耀下,谛视着布雷德肖夫人身穿宫廷服装的照片,含糊地咕哝着关于美的字眼。

“我们已经简短地交换了意见,”威廉爵士道。

“他说你病得很重,很严重,”雷西娅说。

“我们认为你应该到疗养院去,”威廉爵士告诉他。

“霍姆斯办的疗养院吗?”赛普蒂默斯嗤之以鼻。

这家伙给我的印象极坏,威廉爵士自忖;因为他的父亲是个生意人,他对教养和衣着怀有本能的敬意,衣衫不整使他恼怒;而且,更隐秘的原因是,威廉爵士内心深处嫉恨有教养的人,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时间读书,而那些人来到他的诊所,暗示医生并非受过教育的人,尽管这个职业需要才智高超的人时刻绞尽脑汁。

“不错,是我办的一个疗养院,沃伦·史密斯先生,”他说,“在那里,我们将教会你休息。”

最后还有一桩事。

他深信沃伦·史密斯先生复原以后,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温存,决不会让妻子受惊吓的。不过,他曾扬言要自杀哩。

“我们都有消沉的时刻嘛,”威廉爵士道。

你一旦失足,人性就会揪住你不放,赛普蒂默斯反复告诫自己。霍姆斯和布雷德肖不会放过你的。哪怕你逃入沙漠,他们也会去搜索,哪怕你遁入荒野,他们也会尖叫着冲过来,还用拉肢刑具和拇指夹(66)折磨你。人性残酷无情哪。

“他有时会冲动吗?”威廉爵士问雷西娅,把铅笔搁在浅红色病历卡上。

那是我自己的事,赛普蒂默斯在一边说。

“没有人只为自己而活着,”威廉爵士道,同时瞟了一眼他妻子穿着宫廷服装的相片。

“你还有远大的前程哩,”威廉爵士道。布鲁尔先生的信就放在桌上。“前途无量嘛。”

假如他吐露真情呢?假如他实言相告呢?霍姆斯、布雷德肖会不会放过他?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

可他究竟犯了什么罪?想不起来了。

“什么?”威廉爵士鼓励他说下去。(时间可不早了。)

爱、树木,没有罪行——他给人们的启示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我……我……”赛普蒂默斯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

“尽可能少考虑你自己,”威廉爵士善意地劝他。说实在的,他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宜走动。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吗?威廉爵士道。他会作好一切安排(他低声告诉雷西娅),他会在当天傍晚五点到六点之间通知她的。

“一切都托付给我吧,”他说,接着打发他俩走了。

雷西娅出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痛苦,绝对没有!她祈求医生帮助,却遭到了冷漠,敷衍了事!他辜负了他俩的期望!威廉爵士不是个好心人。

当他俩走到街上时,赛普蒂默斯说:光是保养他那辆汽车就得耗费不少钱吧。

她紧紧攫住他的手臂。他俩被人抛弃了。

其实,她对医生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他已给了病人三刻钟时间。如果在这门精确的科学中,一个医生丧失了平稳之感,就不成其为医生了,何况这门科学涉及的是我们一无所知的领域——神经系统,人的大脑。我们必须有健康的体魄,而健康就意味着平稳。当病人走进你的诊所,宣称他就是耶稣基督(这是个常见的错觉),还说他要给世人启示(病人大都这么说),并且扬言要自杀(他们经常这么扬言),那医生就得运用平稳的手段:命令病人卧床休息,独自静养,安静和休息;休息期间不会见朋友,不看书,不通信息;休息六个礼拜,直到病人的体重从进院时的七点六磅增加到十二磅为止。

平稳,神圣的平稳,乃是威廉爵士的女神。他获得这一概念是在巡视病房之时,在垂钓鲑鱼之时,在布雷德肖夫人于哈利街生儿子的时刻。布雷德肖夫人也钓鲑鱼,而且,她拍的照片同职业摄影师的不相上下。由于他崇拜平稳,威廉爵士不仅自己功成名就,也使英国日益昌盛;正是像他之类的人在英国隔离疯子,禁止生育,惩罚绝望情绪,使不稳健的人不能传播他们的观点,直到他们也接受他的平稳感——如果病人是男子,就得接受他的观念,如果是女子,就接受布雷德肖夫人的观念(这个贤妻良母绣花,编织,每星期有四天在家陪伴儿子);正因为如此,不仅同行尊敬他,下属害怕他,而且病人的亲友对他怀有最深切的感激,因为他坚决主张:那些预言世界末日或上帝显灵、自命为基督或女基督的男男女女预言家们,统统应该遵照威廉爵士的命令:躺在床上喝牛奶——这是威廉爵士根据三十年来治疗这类病例的经验,以及他那一贯正确的直觉得出的结论。这,便是疯狂——这种观念,他那平稳的观念。

然而,平稳还有个姊妹,不那么笑容可掬,更令人敬畏;这位女神此刻正要冲下圣殿,打碎偶像,代之以她自己那严峻的形象——在炎热的印度沙丘上,在泥泞的非洲沼泽地里,在伦敦的贫民窟;总之,只要不正常的气候或魔鬼引诱人们放弃自己的真实信念,她便会在那里出现。她的大名叫感化,她尽情地蹂躏弱者的意志,热衷于引人注目,发号施令,强加于人,把自己的容貌刻在民众脸上而得意扬扬。在海德公园的自由论坛上(67),她站在一个桶上宣讲;她身穿白衣,装出兄弟般仁爱的面貌,在工厂和议会里走动,带着一副忏悔的模样;她提供援助,但渴望权力;她粗暴地惩罚异己分子或心怀不满的人;她赐福于驯良之辈,他们仰望她,卑躬屈膝,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光明。这位女神(雷西娅·沃伦·史密斯看透了)也存在于威廉爵士心中,尽管她披着似乎合情合理的伪装,潜伏在冠冕堂皇的名称之下:爱情、职责、自我牺牲,等等;在大多数场合,她不露真面目。威廉爵士一直多么辛勤地工作啊——多么努力地筹措资金,宣传改革,创立机构啊!但是,感化,这位爱挑剔的女神,更喜欢鲜血,而不爱砖瓦,并且极其微妙地尽情销蚀人们的意志。譬如布雷德肖夫人吧,十五年前她屈服了,拜倒在感化女神的脚下,这是完全无法解释的:没有当众争吵,没有厉声申斥,只是潜移默化,她的意志渐渐消沉,被水淹没,转变为他的意志。她带着甜蜜的笑容,很快地顺从了;在哈利街宅子里准备八九道菜,宴请十至十五位专家,她都应付裕如,礼数周全。不过,那天晚上,她露出一些呆板的样子,兴许是忐忑不安,神经质的抽搐,笨拙的摸索,支吾其辞,困惑不解;这一切证明这位可怜的夫人说了谎——要相信这一点真叫人痛苦。曾几何时,她为人机灵,轻而易举地钓到鲑鱼,而如今,却为了满足她丈夫追求控制与权力的强烈欲望,那种使他眼睛里闪现圆滑而贪婪的神色的欲望,她抽搐,挣扎,削果皮,剪树枝,畏畏缩缩,偷偷窥视;她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使那天的晚宴不太愉快,为什么人们感到头昏脑涨(很可能由于医学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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