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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作者:高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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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又驾上马,待两人上了车,他使劲搓搓手。他搞不清这两个漂亮佳人为何要在这个季节出远门。他自言自语道:“秋天深了。”然后一扬鞭子,喝了声“驾——”马车又在荒凉的田野上穿行而过。
  傍晚,远处出现了一座人口比较多的村塞。车夫问一个正扛犁牵牛的农夫:“前面是何处?”农夫疑惑地瞧着马车,说:“前面是马家庄。”
  一阵狗吠将马车迎进庄来,几匹小狗追着车轮吠叫,车轮卷起的泥土弄得狗一跳一跳地躲闪。车夫深知打狗看主人的道理,只把鞭梢在车篷上抽打,驱赶这些恼人的畜牲。鞭梢每抽打一下车篷,车内的董小宛和惜惜都要不自觉地缩一下身子,总以为鞭梢要打中自己似的。
  车夫又问站在门前痴痴发呆的一个妇人:“大娘,这庄上可有供住宿的人家?”妇人懒洋洋回道:“没有。庄主马员外很好客,你们去他家求住应无问题。”
  马车又朝前走了十几丈,经一个村童指点,便一拐弯,停在一座朱门大宅前。马夫道:
  “大小姐,咱们去会会这庄主,说不定还有一顿美餐呢。”惜惜先跳下来,然后扶下董小宛。
  董小宛叩叩门上的铜环。少倾,门开了,一位瘦老汉问道:“小姐有何事?”
  董小宛正待开口求宿,谁知那老汉突然激动地问道:“小姐可是秦淮佳丽董小宛?”
  董小宛和惜惜俱是一惊,惜惜道:“你怎么认得我家小姐?”
  这老汉慌忙开了门,就在院门前宽宽的石板上“扑”的一声跪下,口里直叫“恩人啊,我的恩人啊”,一边就磕起头来。
  董小宛却不知何事,忙伸手扶住他说道:“老大爷,小女子担当不起。你快起来,快起来。”
  老汉磕足了十个响头,才满面泪水地爬起来,犹自激动不已,白胡须在频频颤抖。
  门前的响动引来了马员外,他站在东厢房的门楣下问道:“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悲喜交集地大声说道:“这位小姐就是我说的大恩人董小宛姑娘。”
  马员外约五十上下,他打量了一下董小宛,小宛的美使他一惊。他拈拈稀疏的山羊胡,挺挺胸脯,清清嗓子,走上前拱手一揖道:“久仰董大小姐美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请客厅里待茶。”
  董小宛道过万福道:“谢谢马员外。”众人便一起进了客厅。
  马夫独自将马车拖进院门,高高的门槛卡住了车轮,他费了好大劲才将车轮掀了过去。
  这时,另有仆人将马牵进马厩,安排马夫去客房歇息待饭。
  董小宛问管家道:“不知老大爷何故识得小女子?称为恩人,小宛心中不安。”
  管家道:“我叫徐仁。前些时候流落南京街头,盘缠花尽,又举目无亲,在那街头行乞为生,欲筹得盘缠回家。一天深夜,见黑暗中奔来两辆马车,怀着一丝希望上前乞讨,不料当时正是小姐端坐车内,慷慨赠我二两纹银,使老生得以返乡。此恩此情,虽涌泉不能相报啊!”
  董小宛这才忆起那次逃出南京时,的确曾给了个乞讨老人一些银子,不期今日在此遇上,人生真是无奇不有,众人皆唏嘘感慨。
  那次,徐仁本是到南京寻他做了官的儿子,不料儿子却远调偏远蛮荒的酉阳州赴任去了。幸遇董小宛后,回乡途中逗留马家庄,被马员外执意挽留,就此做了马员外家的管家。
  马员外被这段奇缘感动了,内心激情顿发,当即下令安排一顿丰盛的晚餐,还令庄人传出信去,请全庄人前来吃喝,庆贺三天。
  今年风调雨顺,全庄家家秋粮满仓,人人喜形于色。
  庄园中一片忙乎,人头攒动,热闹欢快。
  董小宛和惜惜自在阁楼上的闺房中歇息,没人打扰。董小宛看着欢乐的场景,内心里羡慕农家的安居乐业。不觉就想起冒公子来,想象冒家也是这般繁荣。
  马家庄的狂欢持续了三天。这些庄人并不怎么惊艳董小宛的美貌,他们更偏爱碗中刚出窖的烧酒。那个马夫更是喜形于色,开怀畅饮,要知道他在家中过年都没有这样豪迈痛快和奢侈。
  第三天,董小宛执意要走,马员外和徐管家再三挽留,方才勉强答应多呆一天。却不料又遇到一位游手好闲的少爷,他是此去二十里孟家庄庄主的小儿子。孟少爷提架鸟笼游玩至此,见马员外家热闹欢快,便打听是何缘故。庄丁们告诉他是马员外在宴请秦淮佳丽董小宛。孟少爷久闻董小宛芳名,心里一阵痒痒,便挤进门去,恰好看见董小宛的的背影,他没看清那张脸,但那条鲜艳的红裙却深深刻入他的记忆,他记住了那条红裙。
  董小宛和惜惜到了后院,见时光还早,便和马员外的两个闺女一起嬉玩。院中有一口鱼池,里面养了许多红鱼,惜惜贪玩,想去摘几张荷叶来,便弓着身子爬上假山,伸长手去扯,刚刚碰到叶片忽然脚底一滑,哗啦一声掉进鱼池。她在水中惊慌失措,四肢乱舞,急得池边的几个女孩子无计可施。其中一个女孩瞥见有一长竹竿,忙取了来,正待伸入池中让惜惜抓住,谁想惜惜忽然站了起来,池水只及她的腰。池边的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惜惜惋惜道:“早知只有这么深,也不会枉喝这脏水了。”
  等惜惜沐浴更衣之后,天已经黑了,因明天还要赶路,两人便早早地睡下了。惜惜因掉进池塘受了惊吓,此刻一但完全放松下来,很快就沉入了香甜的梦乡。董小宛却睡不着,她觉得黑暗中有冒公子的影子在飘动,更令她惊讶的是她自己心惊肉跳的,好像总有什么可怕而凶险的事要发生似的。就在这时,黑暗中只听窗户嚓嚓地打开了,禁不住背上冷汗淋淋。
  透过蚊帐她看见在秋天幽蓝的夜空衬托下的枯枝如鬼影般乱舞,那扇打开的窗户在夜风中扇来扇去。她赶忙起身将窗户关严。
  当她迷迷糊糊睡去,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惜惜早就起了床,因昨天不慎湿了衣裳,所以她穿上了董小宛昨天穿的衣裙,另将一大堆干净衣裙放在床头。董小宛说道:“傻妹妹,快脱下来,那是姐姐穿脏了的。”惜惜笑道:“干净衣裙留给姐姐穿。”小宛假装生气道:“胡说,你在我眼中从来就不是什么奴婢。”惜惜眼见争不过她,便坐在床上抹起泪来,嘴里嚷道:“我就穿这件,我就要穿这件。”小宛怕她过分难过,只好无奈地说:“就依了你吧。”惜惜这才露出了笑容,但脸上还挂着泪珠。
  用罢早餐,马夫在门外架好了马车,马员外还想挽留董小宛,但董小宛却执意要走。徐管家和她挥泪而别,希望她再到马家庄来玩。
  马车又穿过荒凉的田野,马夫的兴致很高,一路上哼着歌谣。董小宛在车中听得有趣,便让他一遍又一遍唱下去,直到马夫唱得嗓子都快哑了为止。
  远远看见一溜青瓦红砖的村寨,马夫道:“可能快到孟家庄了。”
  “停下,停下!”路边忽然有人恶狠狠地叫道:“车中可是董小宛?”
  马夫正在高兴时,不假思索得意地回答:“正是。两位少爷有何贵干?”
  路边这两人就是孟少爷和他的表弟崔少爷。孟少爷笑道:“来得正好,本少爷恭候多时了。”
  崔少爷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马夫扯下马车挥拳就打。孟少爷则伸手来揭马车的垂帘。董小宛在车中看得清楚,情知不好,叫惜惜快跳下车去,她朝挂帘边伸来的一张脸猛踹一脚。
  孟少爷未曾防备,脸上留下一个脚印。
  董小宛和惜惜跳下车,沿着来路没命跑。孟少爷和崔少爷扔下马夫,紧紧地追上来。眼见快追上,惜惜说道:“姐姐,我们分开跑。”于是,董小宛朝东,惜惜朝西,两人都直奔那田野间的人户。两人却没想到这些都是孟家庄的佃户,哪个敢管孟少爷的事?
  孟少爷眼里只认得红裙子,便朝惜惜追去,一边还叫崔少爷去追那个绿裙子。崔少爷追了董小宛几步,他只道孟少爷见过董小宛,便停下脚,心想:“你小子搞名妓,老子搞个丫环,老子亏了。”他便不再追董小宛,转身去追孟少爷,他也想见见秦淮名妓。
  董小宛一口气跑进一家院子,院子中没有人,她只得躲进一丛厚厚的稻草堆。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钻了出来。
  惜惜快要跑到一家人户时,孟少爷追上来从后面将她拦腰搂住。这时,那几户人家听到呼救声,都跑出门来,眼见是孟少爷,个个的英雄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崔少爷也气喘嘘嘘追了上来,两人便横抱了惜惜,将她抬进一处铺着厚草的草棚中。
  几位佃户眼见草棚中飞出些裤衩之类的衣物,心里痒痒,便凑上去,透过草缝瞧里面的情景,个个咽着口水。孟少爷先出来,一边系着裤带一边骂道:“几个狗日的,看什么?回去看你爹妈去。”又过一会,崔少爷也笑嘻嘻出来了,两个少爷便扬长而去。远远还传来崔少爷叹气声:“秦淮名艳不过如此耳!”
  几家住户中上了年纪的老人见孟少爷走远了才狠狠“呸”了一声,骂道:“作恶呢,丧尽天良!”几个老太婆这时也凶狠起来,朝兀自站在草棚边痴痴瞧着惜惜的后生们骂道:
  “你几个没良心的家伙,不救这可怜的姑娘也罢了,还站在哪儿看什么?”
  良久,惜惜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想到姐姐不知怎么样了,便猛地站起来,穿上那些破碎的衣衫,朝大路上奔来,迎面瞧见董小宛站在田垅上东张西望。她看见惜惜,便不住地朝她挥手,马夫也满脸是血牵着马车过来,三人免不了一阵伤心痛哭,便驾了马车又回马家庄来。到得庄上,已是深夜了。
  马员外狠狠一掌击在八仙桌上,那厚重的楠木发出嘎嘎的声音,他大声说道:“狗日的孟家庄,前次打伤咱们的人还没了,今天又欺侮老子的贵客。兄弟们,这口气我忍不了啦!”
  聚在院内的佃户们随即附和道:“找孟家庄算帐,算帐!”
  马员外便率了一千人手持家伙朝孟家庄而去。董小宛眼见要出事,就要下阁楼来求马员外两个闺女。谁知她们说道:“我爹自有主张,小姐且安心用午餐吧。”
  马员外一行还没走出五里,迎面便撞上飞马而来的孟少爷。原来昨天孟家庄刚购得一匹好马,名唤“照夜玉狮子”。
  这马是塞外名驹,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孟少爷见了欢喜,便骑了它在大路上奔驰。
  马员外等人拦住马,不待孟少爷说话,便有几个庄丁将他拖下马来,一顿好打,打得孟少爷哭爹叫娘只顾讨饶,愿意献出这匹“照夜玉狮子”作赔偿。众人打够了,便饶了他。
  马员外骑了白马率领一干人回到马家庄。
  马员外把董小宛叫到跟前,嘱咐她马上就离开马家庄,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并一再声明不是他下逐客令,只是迫于无奈,担心连累了董小宛。他心里明白,马孟两家定有一场恶战。
  董小宛只得和惜惜上了路,马夫驱车又按原路回去了。她却没有想到,她们刚走,马家庄和孟家庄就打了一场恶仗,双方都死了四五个人。从此,两个庄子便结下了世仇,世世代代打下去,直到一九四三年日本鬼子的炮火将两庄夷为平地为止。后来,一位古稀老人在修地方志时提到这两个村庄的怨仇,写到仇恨起因时,他在稿子上用毛笔大大地写下了“董小宛”三个字。
  惜惜在马车中不停地抽泣着,董小宛将她搂在怀中,揉着她的头发。小宛的眼中一片空茫,都处都是命运的鞭影,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躲避。
  她不想回苏州,苏州没有安宁,要不是和冒辟疆明春有约定,她真想走到天涯海角,永不回头。
  走在老路上,马夫依旧觉得陌生,田野更加荒凉,不时可以看见成群的肥大的乌鸦。它们张开红嘴大声地尖叫。秋风也更加刺骨了。经过这一场突然的变故之后,马夫和车中的两个女人有了同病相怜的情感,有一种责任感驱使他的心,愿为这两个女人分忧。
  前面出现了一条叉路。一条红士路像一条扶手似的漫不经心地穿过几株松柏树搭在这条灰白的官道上。董小宛在车窗中瞅见了,她掀起挂帘一角道:“走这条路。”
  “我不知道它通向哪里。”马夫朝路边的灌木丛吐了一口痰,惊飞了几只小鸟,树丛下有细细的泉水在轻轻流淌。
  “走下去,只要不通向地狱就行。”
  “地府并不可怕,”马夫一边调整了马头,一边伤感地说道:“地府里有鬼,但没有恶人,谁也不敢在阎王面前如在人间一样强取豪夺而无所畏惧。”
  马车转入另一条路。董小宛觉得马夫说话有点道理,便问道:“你好像还读过书?”
  马夫听她一问,喟然长叹一声。那些由于艰难的生活而变得粗糙的皮肤似乎突然轻松了一些,他的本来面目又露了出来。他忧伤地说道:“在家乡,我会过三科科举”。
  董小宛知道他必然经历过巨大的变故,虽不便过问,但对他已刮目相看,马夫自己也沉默不语。良久,马车在一座木桥上轰隆轰隆地驰过,马夫朗声诵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条路有些古怪,走了很远,路旁没有一户人家,开始时还有田地,接着又有些荒了的土垅,从隐约的土垅痕迹可以瞥见曾经是被耕种的土地,再往前便只有石头、枯树、矮树丛等等覆盖着的未被开垦的土地了。路两边透出阴森森的气息,他们希望在天黑之前遇到一户人家。结果,天黑尽,马车还在荒山狭谷中穿行,马夫借着灯笼的微光才勉强看清路。
  山里的夜才是真正的夜,黑暗也才是真正的黑暗。那马喷着气,前腿僵直地支撑着,鞭子最初还能迫使它挪步,后来干脆不听使唤了。马夫无奈,只得请董小宛和惜惜下了车,他说:“今夜只能露宿野外了。”
  当一堆篝火熊熊燃起时,他们发觉自己处在山谷中,两边是陡峭的山壁。马夫御了车,将马栓在旁边,从车座下拖出一条草料带喂了马。看着马咀嚼着食物,三人都听见彼此腹中的饥鸣声。马夫道:“早知如此,该在马家庄捎带几只猪耳朵来。”
  马夫打开酒壶先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两位小姐喝口吧,暖暖身体。”惜惜接过来咕咚咕咚地猛喝几大口,竟毫无反应,马夫心里就后悔:“这女人如此海量。”谁知董小宛接过酒壶也是咕咚咕咚喝了一气,马夫心痛极了,喝完了可就没处买酒了。
  惜惜提着灯笼说道:“快看!”马夫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灯笼下竟有两只野免在好奇地审视这里发生的一切,马夫持了一根棍子突然猛地打去,击中其中一只,另一只往草丛中一窜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三人烤食了一点兔肉,勉强抵住了饥饿,董小宛和惜惜便倦缩着睡去了。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马夫在火堆边吹一支竹笛,调子顺着唐曲《如梦令》进入另一种情景。笛声驱赶着浓重的黑暗,山谷似乎也显得更深了。
  马车出了山谷,穿过一片矮树林后,又看见一片收割完了且用火烧了稻草的黑糊糊的田野。马夫在车座上打着瞌睡,抱着鞭子,头不停地东倒西歪。董小宛和惜惜也在车中相偎而睡,信马由缰,车轮就在梦境中缓缓地向前滚动。
  好容易碰上一个人,却是个背着铺盖卷的流浪汉,马夫不屑向他问路。马车继续向前,那人站在路边有些惊奇。再往前走,碰上几个人,依旧是逃难的人,马夫也没开口。随后,碰见的逃难者越来越多,有的还牵着牛车,车上是日常必需的家当和年幼无知的孩子,很多人脸上挂着泪痕,惊疑地瞧着这辆逆向而行的马车。
  马夫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问一位刚刚给婴儿喂完奶正在整理上衣的少妇:“少奶奶,前面那个村寨是什么地方?”
  少妇回头望了望来路,根本就瞧不见村寨,她说:“前去二十里就是赵家庄。”
  “怎么你们都像出远门的样子呢?”
  “前面正闹什么瘟病,死了很多人呢!”
  “哦。”马夫有些骇然,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任马缓缓前行。他问车中的董小宛:“大小姐,还往不往前走呢?”
  董小宛心想反正不能回苏州,便道:“继续朝前走。我们只是过过路,也许不会染上瘟病吧。没有什么好怕的。”
  马夫道:“如果染上瘟病呢?”
  惜惜道:“那就去死。”
  马夫将酒壶中昨夜残存的几口酒一仰脖子全喝了,还将壶对着张大的嘴狠摇几下,将最后两滴酒也滴进口中,他一抹嘴唇道:“往前走。”
  马车迎着逃难的人群飞奔起来,路上飞扬起两条灰尘的龙,它们追逐着车轮。远远望见村寨的时候,路边已可以看到死人和成群的乌鸦,以及无数红着眼睛伸着舌头的野狗。
  马夫想快速穿过这个村庄,然而欲速则不达。车转过村头一所破庙,迎面碰到三匹蒙着眼拖着板车的驴子,板车上躺着几个呻吟的病人。马夫慌忙猛扯缰绳,马朝旁边一跃,车轮便轰隆一声滑入路边的沟中,被两块大石头卡住了。车朝旁边一歪,差点翻倒。董小宛和惜惜发出两声尖叫,然后掀开挂帘,从车中跳了出来。
  庙里出来几个人,将板车上的病人抬入庙中。董小宛和惜惜惊异地瞧着这些人,马夫则独自弯着身子去抬卡住的车轮。
  抬完病人,一个小伙子架着毛驴走了。马夫很想请两个人帮忙,但从庙中进出的人都太匆忙,没闲功夫帮他。
  庙里走出来一位大夫模样的人,年纪并不大,却满脸浓密的胡须,他上上下下打量董小宛,她也觉得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那人拱手问道:“冒昧问一句,这位小姐可是董小宛?”
  董小宛和惜惜相互看了看,却没开口。马夫因为找不到帮手,正在着急。眼见出来个董小宛的熟人,求他帮忙找几个帮手不成问题,便跑上前答道:“这位姑娘正是董小宛。”
  那个人笑道:“宛姑娘还认得在下乎?”
  “看着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管渔。”
  “哎呀!你都长这么大了。”董小宛一阵惊喜,想不到异地他乡竟碰到了童年玩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管公子怎么在这里呢?”
  “我是前天才赶来的,这一带正闹一种瘟病,治病是我们行医人的职责。请问宛姑娘何故也到了此地?欲往何处?”
  “一言难尽。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到何处!总想找个清静之地,避一避应酬。”
  管渔道:“能不能帮我几天?这里病人太多,我需要人手。”
  小宛犹豫再三,问道:“会不会传染上这种怪病?”
  管渔得意地说:“不会了。这些病人只要略加护理就可痊愈。”董小宛认为帮助一下这些危难中的人也是一件好事,也许感动上苍,从此就可免除奔波之苦了。于是她决定留下来,但马夫却不情愿,管渔便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先回去了。
  董小宛和惜惜在庙中一间厢房中帮助捣一些树根草皮之类的药。庙子很破,到处挂满了蜘蛛网。庙中住了许多病人,管渔在其间奔来走去。
  每天晚上,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董小宛便将古琴摆在台阶上,弹一些轻松的曲子。管渔的乐器功夫也深得其父真传,便也在一边吹一支洞箫助兴。病人们在松明的微光中,宛若看见一位白衣仙女一般,内心充满奇迹降临的真情实感。痛得厉害的便不再觉得痛,睡不着觉的也睡着了觉。音乐声在庙中回旋,显得格外动听。那些陈年的蛛网也瑟瑟抖动,音符如昆虫般粘在蛛网之上。秋风从庙的上空轻轻吹过。
  过了几天,管渔的医术得到了最为真实的印证。病人们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轻一点的已经痊愈。很快,这奇迹传遍了附近的村寨。远避的庄客们又纷纷回到了庄园,赵家庄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和热闹。
  又过了几天,管渔看着空空的大院遗憾地说道:“此地已无病可医。”他邀请董小宛至他的影水庄暂住,董小宛本就无处可去,便答应下来。赵家庄备了酒宴为他们送行。待他们走后,村里人重新修了破庙,在供案上奉上管渔、董小宛、惜惜的牌位,香火不断。
  董小宛在影水庄住到岁末,眼看年关将尽春节快到了,不免动了思乡之情。管渔见留她不住,便派了车辆送她回家。董小宛离开那天,在影水庄折了许多梅花。
  于是,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夜晚,董小宛踏着薄薄的雪,回到苏州。家里一切依旧,内心的担忧一下少了许多。
  霍华站在自家的长廊上看老婆和几个丫环在雪地中用竹箕捕麻雀。自从董小宛走后,他寻遍苏州再未见到,便确信她已不在苏州了。这段日子来,他早就将她忘记了。
  忽然,霍和鼠头鼠脑地窜进门来,径直跑到他身边,附着他耳朵说道:“老爷,好消息。”
  “啥好消息?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董小宛回来了。”
  “真的?”
  “真的。”
  他一拍栏干道:“这个妙人儿,正好抢她过来过年,老子好好享用享用。去,多找几个人,去她门前大闹。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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