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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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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头光线昏昧,杨寄只觉得鼻端一阵阵脓血的腥臭,吸溜了一下鼻子,眼睛才瞥见地上摆着个架子,上头绑着个人,衣衫已经碎成了末末,低垂着头,呻_吟声微弱。可是,当一闪一闪的一枚烙铁靠近他时,他又惊吓得发出嘶哑的呼号。杨寄隐隐能听出,这个人在无望而执拗地求饶。
  上首传来懒懒的声音:“你如实招供不就是了,求人不如求己。”
  亮着暗红色光的烙铁在他鼻尖绕了绕,那人拼命地闪避着脑袋,摇着头,半日方道:“奴……不知道啊!”烙铁毫不留情在他胸脯上为数不多的好皮肉上陷进去,“滋滋”的焦臭味一瞬间弥散开来,杨寄亦觉头皮一麻,而那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疼得不能忍受一般,好一会儿才发出惨厉尖锐的声音。
  杨寄的眼睛适应了里头的光线,这时才认出,这个人破碎的衣服是昨晚为杨氏女抬轿的宦官的服色。
  上首那个懒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刚来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押解杨寄的人屈膝点地,道:“建德王说,此人目击昨晚的事,请他来说一说。”
  那个声音懒懒的人,便把同样懒懒的目光投射到了杨寄的身上。
  

  ☆、第58章 浑水

那懒懒的目光因为那双眼睛的眯起而显得锐利了一些。杨寄严阵以待,摆了一副恭顺的笑脸,同样屈膝点地,向上头那人问了安:“中常侍大安!”
  那宦官懒洋洋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机灵鬼,倒猜出我是谁?”
  杨寄笑道:“太后笃信中常侍,才把这样要紧的案子交付,卑职自然有一说一,为太后分忧。”
  中常侍笑道:“你也是六品的侍卫,不必如此委屈了,起来回话吧。你是——哪一门的?”
  杨寄忙道:“卑职是千秋门的。”
  中常侍的眉梢略微挑了挑,又上下打量了杨寄一番,言语带了些冷意:“建德王特特地遣你来,大概你知道什么重要的事吧?”
  杨寄看他细微的表情,再连起来想一想,已经明白过来,他、曾伯言、曾川,所辖这一门,分明就是姓“皇甫”,就是隶属于皇甫道知私人的。皇甫道知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偏偏派他过来,若不是存心跟他杨寄过不去,就是存心要用他这条泥鳅来搅浑这潭水了。杨寄看看身边那个血肉模糊,勉强还活着的人,心里为他哀叹。
  可是,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对这个可怜无辜的人说抱歉。杨寄朗声道:“是呢,当时天色已暮,但卑职离得特近,确实见这轿夫故意倾侧身体,存心伤害轿中之人。”
  那个血肉模糊的一团激烈地骚动起来,嘴里“呜呜”有声。杨寄看到他被血污染得看不出肤色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却因惊惧、愤怒和冤屈瞪得血丝频现,最后嘶嚎着:“冤枉!”
  中常侍冷冷对那人道:“冤枉你什么!现在证人来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害太后侄女赵氏?”他心里大概也有本账,亲自上前逼问道:“是太保么?”
  太保亦即中书令桓执中。杨寄眼皮子一跳。
  那人茫然,已不知说什么才好,本能地摇头还欲辩解,那烧红的烙铁又一次给他的皮肉带来酷烈的灼伤,烙铁离开时,一层皮跟着掉落下来,鲜红而跳动着的肉,于焦臭之中带着熟肉的味道。极致的疼痛让那人委顿欲死了好久,他已经没有气力再叫唤,呼吸浊重而缓慢,看得见胸膈的抽搐,大约已经快死了吧。
  杨寄心如擂鼓,但脑子也在飞快地转:这里头没啥是非,就是栽赃;这个人就是倒霉催的死定了;自己这头无论如何要把水搅浑。中常侍是太后心腹,希望栽害的是桓氏;皇甫道知一直与庾氏不睦,他也从沈岭以前的分析中发现了。现在,他可以选。
  但是,杨寄抬头道:“请问,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敢在千秋门撒野?其他地方他可敢啊?”
  中常侍疑惑地抬头望了望杨寄,犹疑着说:“怎么,他,与皇叔有关?”
  杨寄精光四射的眸子微微抬了一下,看准了这宦官半信半疑的神色,垂首笑道:“卑职不过是门口执戟的侍卫,皇叔的事情,哪得听闻?中常侍当我胡说好了。”
  皇甫道知,杨寄暗戳戳想,你一向把我在手掌里随意捏扁搓圆,今日,我也拿你当樗蒲的骰子,好好摇上一摇。
  他正在得意,突然听见那中常侍用力一拍桌子:“大胆侍卫!这里只请你来作证,可容得你胡说八道?!”
  杨寄吃了一吓,抬头仔细一打量,却觉这人色厉内荏,他惯有赌棍喜好察人的习惯,咬咬牙,赌性又上来了,冷冷一笑:“中常侍可要也打着问?”他瞥一瞥那插在火盆里的烙铁,生怕真个把自己断送在这玩意儿上了,又赶着说:“想我杨寄,江陵城外一人战六千,命大,沙场上没有马革裹尸,不料如今倒为一句真话,要死在这小黑屋子里了。这事要传出去,一定可以写一部‘传奇’了,中常侍大约也能留名了。”
  果然,中常侍撮牙花子想了想,外强中干地冷笑道:“你不必与我耍嘴皮子。你敢说,我自然要请皇叔建德王来问清楚的。这会儿不方便你回去,就劳烦杨侍卫在宫禁之中暂歇两日吧。”他看了看那个倒霉的轿夫,厌恶地说:“好好给他治,万一还是嘴硬,还得劳烦他熬两日新刑罚。”转身就走。而另两个人,又来押杨寄。
  得,又是一场把自己当赌注的大赌局。到了这份儿上,杨寄也不怕了,昂然对中常侍的背影道:“卑职有择席的毛病,请中常侍赏用厚实些的棉被,否则,卑职外感风寒,就没法为太后与中常侍效命了。”
  中常侍回首缓声问道:“你,要为太后效命?”
  这么句寻常的谦辞套话,这人也如此在意。杨寄心不由一跳,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狐朋狗友曾川谈到太后时挤眉弄眼的神情,还有那个虽未见面,闻名便觉得恶心的卫又安,猛地一阵恶寒。
  这大概是一座废弃的宫殿,位于皇宫的东头,日头偏西的时候,这里就会格外的黯淡。杨寄和那个倒霉的轿夫,自然不可能在正殿或两厢的偏殿入住,都是押到一边的耳房之中。
  杨寄倒还在自在,来人真给他送了一床厚被褥,还有个提盒,里头一壶茶水,一碗饭,一碗盐菜。而另一个,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便也没有分隔开,拖到另一张榻上,撕剥掉衣物,揭开焦黑的皮肤,在通红的嫩肉上擦上药油。他大约已经疼到极处,上药也没有整出太大动静,喝了些水,吃了些粥之后,似乎有了点力气,呻唤声也响亮多了。
  给他上药的小宦官收拾收拾笑道:“这老鼠油很管用的,管保你半个时辰后就不那么火烧火燎的疼了,皮肉留疤虽不能免,但是不会溃烂。”然后,他检查了一下四面钉死的窗洞,锁上外头门扇,满意地走了。
  杨寄不由想去关心那个倒霉蛋,上前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惊肉跳的,那人蓦然睁开眼,杨寄更是吓了一跳,平复过来才好言劝道:“你也别怪我,我看你痛苦,虽然不敢说是帮你,但也真看不下去了。”他本性并不狠厉,叹声气说:“你怪我,也对。不过我的话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只能在这里,我尽力地服侍服侍你吧,你有啥要我做的事,开口就是。”
  那人狠狠地喘息着,隔了好久才突然说:“那我要撒尿。”
  杨寄犹豫了片刻,便从榻下掇出一只尿壶,憋了口气送到那人裆下,可惜那是个没根的宦官,一泡尿撒了杨寄一手。他有些恶心,但看看这人动弹不得的模样,心又软了下来,放下尿壶后,舀水洗了手,一言不发又回来了。
  那人闭着眼睛,半天后,突然说:“你想我随便栽赃一个,虽然自己一样是活不成,但是可以死得痛快些,对么?”
  杨寄心里壅塞着,好久才叹口气说:“算是吧。你看你又何苦?遭了这样的事,遇到这帮子‘贵人’,你以为你还……还活得成?”
  那人“嗬嗬”地,似乎在哭,但干涸的眼角一点泪都没有,只是红得更厉害了,杨寄凑近了才看到,这个人和自己差不多大,弱冠的年纪,脸上稚气尚存。他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才顺过来,断断续续说:“我……不能死……”
  杨寄不知怎么回复这么句话,心里也觉得这人太傻太天真。却听这人悲怆却又茫然的声音:“我两个阿兄都死在战场上了,家里老母亲哭瞎了双眼,我去了势入宫抬轿子,几个俸银勉强供自己和老母吃饱。我若是死了,老母……怎么办?……”
  他又哭了起来,杨寄亦觉悲切,安慰的话都没有,只能听他哭。他哭了一会儿,声音清朗了些,思路似乎也理顺了:“这位阿兄,我家住在长干里,第三弄,家里姓缪,原有三兄弟的,后来一个也无。我已经想通了……”他最后问:“阿兄,你说,我认谁指使的比较好呢?”
  杨寄鼻酸,握了握那少年宦官仅剩的还没有被拶断的大拇指:“我要出得去,就出钱奉养你阿母!”
  那人好笑似的发出了两声“呵呵”,与哭声的差异也不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杨寄的脸,等着他的答案。杨寄想说什么,突然瞄到了钉得疏疏漏漏的窗户,猛然一凛,把话憋了下去,含混地说:“你照实说就是。”那人撇过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入夜很深,杨寄才在那人若有若无的颤抖呻_吟中浅浅睡着,一晚乱梦无数,除了朦胧记得沈沅美丽的笑脸外,余下的都是些可怖的片段:比如江陵城外的箭雨,比如峥嵘洲的成片尸骨,比如那血色的河流,连腥膻腐败的气味都恍若在鼻。
  晨光熹微,杨寄怔怔然醒来,周身被压住了似的动弹不得,酸楚难忍,耳畔嗡嗡,似有魑魅魍魉的叫嚣,脑子却异常清醒,连旁边榻上那人浊滞的每次呼吸都轰入天灵盖里。
  而外头,正有人飞奔着向中常侍汇报:“杨寄一夜安枕,鼾声如雷。他劝姓缪的小子说实话免受刑责,看来是个懂事的。”
  中常侍捻着手里的佛珠,轻轻颔首,突然问:“长得是还不错。不知外头风评如何?若曾有过逛妓寮的经历,格外要查一查。”
  

  ☆、第59章 出宫

两日后,皇甫道知就从宫里得到了审理的消息,果不出他所料,攀咬的是赵太后最厌恶的桓氏。皇甫道知捏着折子,冷笑道:“自古婆媳最不好相处,明明是一家子,却闹得如此不堪。罢了罢了!桓家的小女儿,倒也是因祸得福,能找个良人嫁了。”
  皇甫道知忖了忖,觉得也未必不是机会,对身边心腹道:“你去太保府里,把事由说一说。如今赵氏女还在拿乔,倒也给她个机会到宫里露个面,我侄子虽然蠢笨,漂亮不漂亮还是认识的,闹个笑话出来,能好好打打我那嫂子的脸。”他面露得意之色,目视自己的心腹一溜烟去了,自己按着案上写着端正黑字的折子,思量着事情如果再闹大点,自己可以顺水推舟收九门中几处兵权,到时候,还是姓皇甫的名正言顺,是天下正统,其他事,徐徐图之,总好操作。
  他独自对着窗洞畅想,还未考虑细致,门口传来自己人的笑语:“中使怎么来了?我家大王为宫里混进那样一个奸佞的事正在焦心,可不是正准备和中使谈一谈?”
  这“中使”便是权握后宫,最为赵太后宠信的中常侍鲍叔莲。他带着点女气的缓慢声音,三分谄媚,七分假意,一如既往地懒懒响起:“哦哟,建德王折煞老奴了!老奴此来,不正是传太后懿旨,想听建德王的意见。”
  皇甫道知轻轻一声咳嗽,门帘子便掀了起来。中常侍鲍叔莲哈着腰钻了进来,毕恭毕敬给他行了大礼。皇甫道知紧上两步,探手欲要扶,却故意慢了半拍,带着暗暗的鄙夷,受了鲍叔莲的一拜。
  他们彼此客气一番,鲍叔莲笑道:“大王气色倒好。太后这几日焦虑,生恐权臣弄国,将来要出王莽曹操那样的权奸,特特吩咐我来嘱托皇叔,这天下横竖得要是皇甫家的天下,没得给外人占了便宜去!”
  皇甫道知暗暗冷笑:天下当然得是皇甫家的天下,但是皇甫家的女郎又不能嫁给皇甫家的儿郎。赵太后打得一手好算盘,一出苦肉计挤掉了桓氏,如今抛媚眼给自己,是想联合着再把庾氏也挤掉么?然后呢,狡兔死,走狗烹吧!皇甫道知笑道:“我气色好?都多少天睡不安枕了!其他倒也罢了,桓氏行此大逆之事,我却也投鼠忌器——万春门、平昌门和奉化门多是桓家的部曲,若是三处闹将起来,我区区千秋门的两千人,能顶什么事?”
  中常侍鲍叔莲白胖白胖的脸笑得出褶子:“皇叔担忧得过了!要说这太初宫台城九门,势力最大的还是大司马门、西掖门、东掖门、南掖门,不都是大王岳家的么?”
  皇甫道知神色带着少许的尴尬,勉强笑一笑道:“岳家?孤和太后才是叔嫂,才是一家。”
  “极是!”鲍叔莲笑开了花似的妩媚,“倒还要请皇叔下旨,宫禁缺人,以往太子东宫都要有一万武士,现如今整个太初宫不过一万八千而已。太后担惊受怕,唯恐至尊出什么岔子,看来还是要募兵!”
  这节骨眼募了兵,名义上姓皇甫,其实却是太后私人的。所以,这点,皇甫道知丝毫不让:“国家征战连年,大家都快吃不消了。中常侍不是没看到北边来的奏报,江陵王皇甫道延自那时逃走,也不顾母亲和家人均在江陵和荆州被擒拿,自己个儿一口气投奔了北燕,当了个什么篡伪的江东王,竟把叛逆做成了叛国!如今北边边界那么样的水火之势,都顾不上增兵,我们这里再增,我怕自己将来要钉在奸臣册里了。”
  鲍叔莲笑道:“皇叔先嫌千秋门只有区区二千,现在又何必在老奴面前如此清高?”他的笑容有点寒意,捻着手中的数珠淡淡道:“大王麾下人亦说,千秋门是多事之秋,杨家女郎的事不早不晚偏偏发生在那里,尚不知为何呢!”
  皇甫道知琢磨明白这话的言下之意,顿时怒发冲冠:“哪个人如此胡说?”想一想却又明白过来,冷笑道:“莫不是那个满口张狂的赌棍?”
  “是不是赌棍老奴不知道。”鲍叔莲低头看了看数珠上的一个结疤,特意好好地多摩挲了两圈,漫不经心道,“人倒是挺老实的。他这几句话老奴甚是费思量啊,望大王善待这个侍卫,万一太后那里要问话呢?”
  老实个屁!皇甫道知恨不得现在就把杨寄提溜过来抽死,冷笑道:“这样的人才,孤自然少不得‘善待’,中使的话既然问完了,可否把这个证人还给孤?”
  鲍叔莲拊掌笑道:“果然是大王的心肝尖儿,才不过三天,大王就舍不得了。放心,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老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大王的人哪,这就给大王送来!”俯身告退了。
  中常侍不“敢”动,皇甫道知可是恨不得亲手打死杨寄才好,焦躁中好容易看见那个高大而郎当的身影近前,皇甫道知刚见杨寄有要下跪问安的架势,便已经狠狠一脚蹬过去,怒问道:“你当我是你主子么?你敢出卖我?!”
  杨寄猝不及防被踢了个窝心脚,胸口生疼生疼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莫名其妙挨脚跟,他心里也窝火,干脆坐地上也不起来了,抬头顶撞道:“哦哟,大王好大火气!我哪里出卖你了?不能这么冤枉人吧?”
  他这三天一个人被关着又没啥事,除了想想沈沅,就是想想被沈岭逼着看的《六韬》。那日只随便翻了一页读了读,夹生饭一样,这两日无聊时老琢磨,反而咂摸出一点滋味来,此刻正好现学现卖,对皇甫道知说:“‘两陈之间,出甲陈兵,纵卒乱行者,所以为变也。’就是姜太公为周文王打仗,也知道用乱阵晃敌人的眼。赵太后和后宫的人想要什么结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容易劝得那可怜虫招供,这个乱局是容易造的?”
  皇甫道知压低声音说:“那你把我扯进去,我只能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庾家就不做大了?”
  杨寄大大咧咧冲皇甫道知翻了个白眼:“笨!太后提防桓家,再提防你,回头一看,嘁,庾家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到时候是和你这个‘或许有’较劲,还是和真实力的庾家较劲?桓家呢,又码足了力气和谁斗?你犯个若有若无的小错,就可以藏身在草丛里了,让庾家做活靶子,你自己不用挺腰子上赶着去打群架,多好!”
  皇甫道知脸青一阵白一阵,既承认杨寄说得有那么点道理,又恨他言语无礼,不言声又是一脚跟过去。杨寄见他用力不大,便侧过身子让胳膊承受了,让这位位高权重的皇叔发泄一下怒火。他夸张地“哎哟”一声后笑道:“下臣不是先就问了吗,是不是要造个乱局,如今不是乱得很好看吗?大王要是信不过,只管把下臣养着,若是我说错了,那时你再杀了我出气。好啵?”
  皇甫道知胸口起伏着,冷笑道:“行!哪天太后和桓家打起来了,我就放你和沈沅见面。若是你说错了,我就先打沈沅给你看,再打你给沈沅看!”
  这位要不是建德王,杨寄的一个大“呸”外加口水已经要喷他脸上了。杨寄知道皇甫道知心眼窄,最喜欢看他被逼的样子,所以做了一副又惊又怒的样子给这位大王看饱了。果然,皇甫道知心情略好了些,没好气地对杨寄说:“滚吧!”
  杨寄“哎”了一声,打个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又揉揉自己的胳膊,拍马道:“大王好大气力,下臣这会子还肚子疼、胳膊疼呢!”他又脸皮一嬉,恭敬地向建德王告退了。
  他被关了三天小黑屋,心里自然坏得很,好在出来这天是个好天,一路几乎飞奔,流了一身臭汗,才觉得心里的憋屈释放出来了一些。杨寄一路飞跑,脑子清醒地转着,他和皇甫道知,死对头是当定了,但是,两个人总在一局樗蒲里打对门,不合作也要合作。能让皇甫道知觉得还有利用价值,就是他杨寄的保命之本。
  到了营房,杨寄迫不及待想和沈岭报个平安,却在门口被曾川逮住了,他把杨寄一拖,拖到个僻静的墙根儿,然后来了个差点勒断他肋骨的熊抱:“你小子,居然活着出来了!”
  杨寄几乎透不过气儿来,狠狠在曾川胳膊上捣了一拳,才得以松开,没好气道:“那儿活着出来倒不难,在你这儿活着出来好难!”
  曾川笑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乡里间说,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回;咱们这里人都知道,一进废东宫,再和鲍叔莲那老妖怪见个面,半条命已经归阎王了。”
  杨寄吃了一吓:“不能吧?!那个老妖怪,除了长得妖形,说话妖声妖气,对我还挺不错的嘛。”
  “是哈?”曾川笑得不屑,也猥琐,拍拍杨寄的肩膀,“怪不得宫里专程有人过来打听,问你为人如何。”
  “你怎么说的?”杨寄瞪圆眼睛问。
  曾川道:“如实说咯!说你阳_痿不举,是个银样镴枪头。”
  杨寄气得伸手揍了曾川胸脯一下:“你才是阳_痿不举!你才是银样镴枪头!什么兄弟!断送我发达的机会啊!”
  曾川笑道:“人家本来就不止打听我这一处,上次那艘花船,你以为人家不问?再说了,你阳_痿不举,才不用上太后那儿伺候——你大概不知道吧,这鲍叔莲怎么得宠的?不就是靠为太后拉皮条才得宠的么?哦,你总不是希望和卫又安一样,以色侍人,爬太后的床,然后发达发达再发达吧?”
  还有这茬儿!杨寄愣了愣,终于对曾川笑道:“这么看,你倒是好兄弟。”
  “一般,一般。”曾川谦虚地说,然后一勾杨寄的肩膀,“哎,昨晚上与人家赌樗蒲,输个底儿掉。你再指点我两招?”
  

  ☆、第60章 政变

杨寄心不在焉敷衍了曾川一会儿,约了下一场樗蒲赌局的时间,目送他喜滋滋回去了,才赶紧几步奔向自己的营房。
  沈岭见到他,真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杨寄要解释,沈岭摆摆手说:“我已经四处打听过了,前因不用讲了。你赶紧告诉我,后来你怎么出来的?”
  杨寄便把他进到那座破败宫殿之后的事,包括怎么构陷那抬轿子的宦官,又怎么拍中常侍的马屁,才得以逢凶化吉的事儿都说了,最后道:“我还恶心了建德王那家伙一把,他气得半死,又觉得我有道理,踹了我两脚也拿我没辙。”
  沈岭默默地听着,最后说:“搅乱一潭水,你行事还是聪明的。但是,时机未到,建德王和你的对头倒做定了,你以后要多个敌手,不大明智。”
  杨寄一撇脖子:“我见到他就恨得牙痒痒!”不过,片刻后又说:“我懂。我还是会忍的,忍到我能跟他抗衡为止。何况,我虽然把他扯进去,对他也未必不是好事。我就是怕,万一将来争夺皇后之位的事情闹大,建德王倒霉,会牵累还在王府的阿圆,所以,还是宁可把建德王摘开。”
  沈岭忖度了半日,方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想得也对。不过,世事难料。桓氏被陷,未必乖乖领罚;庾氏独大,未必会自负忘形而不能抓住大好机会;而皇甫道知和赵太后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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