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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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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 
  婆子怒声道:“小蹄子做张做智,好恶心人呢!哪里流血了?”问完,又是两个耳光扇过去:“奴婢是好心,不教导你些规矩,只怕将来不知道尊卑上下,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鲜血很快就从小妾的裙子下漫了出来。王庭川平素是个非常温雅的人,此刻却急红了眼,见那婆子浑若不见还待要打,扑上去把她狠狠一推,随即两指戟指着永康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
  永康公主怒道:“王庭川!你打我的人,就是打我!你打我,是要造反么?”
  里头日月无光,外头听着的人也觉得日月无光。杨寄张着嘴,心想:阿圆虽然也打人,却是因为疼我,挨打也是暖暖哒。永康公主这样子的泼妇,才叫可怕!里头“乒乒乓乓”闹腾了好一阵,外面人俯身跪着,一句话也不敢劝解。不知什么时候,突见那些紫绫步障都移开了,才发现公主已经上了轿子,王庭川也是。下头人偷偷道:“这还能和好不?”
  有人看见地上一滩血,摇摇头:“我看玄!”又低声补了一句:“王驸马大婚尚主那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个孩子了!”
  杨寄回到自己所住的公馆,只觉得越发珍惜沈沅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他抱抱阿盼,又抱抱阿火,哪个都爱不够。阿盼奶声奶气说:“阿父,你更喜欢弟弟,还是更喜欢我?”
  杨寄问:“你觉得呢?”
  阿盼咬着小手指,抬起眼睛斜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说:“一定是更喜欢弟弟了。”
  杨寄怕她难过,急忙抱着安抚:“谁说的!弟弟才跟着我们几天,你已经跟着我们这么久了,自然更喜欢你!只不过,弟弟需要照顾些,也许阿父阿母有些精力便多放了点在弟弟身上。”
  阿盼摆摆小肉手,掌心粉红粉红的,她很认真地说:“不对不对!因为弟弟可爱,我都喜欢,所以你们也一定喜欢!”
  杨寄松了一口气,拿了沈沅的镜子给阿盼,指着镜子里那张圆嘟嘟的小脸蛋:“阿盼难道就不可爱了?你看,阿盼的脸,阿盼的眼睛,阿盼的鼻子,哪个不可爱?”阿盼笑得眼睛都快弯没了,镜子中的她顿时变成了眯眯眼,她捏捏自己的鼻子,又戳戳自己的脸,最后用手指撑大了眼皮:“阿盼眼睛有这么大!”
  杨寄笑得前俯后仰,美美地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两下。
  晚上,睡着的两个孩子细细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杨寄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他翻了个身,抱住了身边的沈沅,上下其手。沈沅知道他的意思,故意问:“干嘛?”
  杨寄叹口气说:“哎!这次你坐月子,真是糟糕透了,头几天在奔波,后面又是藏在暗仓里,再后来还随着部队颠簸。月子没坐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沅抚慰道:“没有,还挺好的。走动走动其实对身子好,只是肩膀微微有点受风了,这几天天一阴就发酸。听说荆州有好的医士,赶明儿叫他给我开一剂补药,再开几帖治产后风寒的膏药。”
  杨寄敷衍地答应着,把热热的吻印在她肩膀上,双腿也随即缠过去。沈沅推推他的额头,杨寄含糊不清地说:“还有个法子,不劳你去医士那儿跑腿了。不是说月子里的病月子里治么,咱再生个不就结了?来,我教你怎么生……”
  沈沅气又有点气,笑又想要笑,张口在他胳膊上轻轻咬了一口,推推他道:“还用你教?怎么,你亲自看过我生孩子了,都长了这个能耐?要不,以后咱们到南边当老百姓了,你就改行做稳婆——不,稳公。”她自己想得忍俊不禁,不提防杨寄的手四处游走,呢喃地说:“哎呀,这得你教我!我在背后,真没看见从哪个地方生出孩子来……是……从这里?……”
  他的笑语渐渐被湮没在情深的耳语之中,卧房内娇喘细细,随着两个娃娃起伏的熟睡的呼吸,响了起来。
  完事了累得眼皮子沉重,恰好衾被温软,羽毛似的盖着,彼此醉人的气息萦绕鼻端,简直是黑甜一觉最好的佐味。可是,外头的门却好不见机地“砰砰”响了起来,将军公馆守门的小厮在外头喊:“将军!王都督找你!”
  杨寄心里那个不情愿啊!啥时候了!他懒洋洋应了一声“来了”,咕咕嚷嚷地发牢骚:“嘿,他和老婆吵架了,还不许我和老婆睡好觉!”到更漏前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他妈二更了,准备秉烛夜游么?”
  沈沅嗔道:“你不是等人家帮忙吗?还不应酬应酬去?”说完,把自己裹被窝里,闭上眼睛香香地睡了。
  杨寄羡慕地看着她,只好自己蹬了鞋,披好衣服,深呼吸几口平复了不爽的心情,又对着沈沅的妆奁镜子扯着嘴角练习了笑容晏晏的表情,才出门迎候王庭川。
  

  ☆、第148章 汤饼

却没想到离得老远,就闻到王庭川身上的酒气。他和王庭川上次在荆州会面,知道这家伙量窄,几杯就能倒,这次大约又喝高了。
  杨寄赶紧扶着王庭川的胳膊,埋怨道:“牙齿舌头哪有不打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怎么喝这么多,还跑到我这里来?公主知道你赌气,岂不是更加和你疏远?”他把王庭川带到自己延客的外书房,吩咐侍女拿醒酒汤,又见王庭川似乎有作呕的样子,又亲自端了铜盆放他面前,体贴地说:“想吐就吐,吐出来会舒服一些。”
  王庭川确实想吐——又喝高了,又满心郁闷——可是他素来自制端方,不做有违礼节的事,更不愿意污秽之物给人家添麻烦,给自己丢脸,所以任凭肚子里翻江倒海,硬是梗着喉头强忍着难受。好半日缓过来点,才说:“没用的。”
  杨寄看着他那只酒糟鼻子,这可是太原王氏祖传的象征——齇鼻,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红艳艳得夺目,那特高的发际线,勾着稀稀拉拉的头发,束发的冠子也掉了,一根玉簪簪不住太少的头发,已经摇摇欲坠了。王庭川哭得稀里哗啦,这副样子配这个形容,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杨寄却不敢嘲笑他,劝慰道:“女人嘛,嘴凶一点也正常。我在外头也不是落了个怕老婆的名望?其实也没啥,自家榻上,还不是唯我做主。要我说,女人家瞎作、撒泼、跟你要死要活的,你上去箍住她两只手,摁床上‘法办’了,管叫她上一刻还在骂,下一刻就在哼了……”
  他教得绘声绘色,王庭川却只是摇头,双手摸着案几,终于摸到了酒壶,“嗬嗬”哭了两声道:“我和她,没法行夫妻之礼!就是因为她,我的儿子没有了,小妾又正濒危,她把小妾关着不让我探视,我心里这个恨啊!若她不是公主,……”
  将心比心,这确实是不可忍的,杨寄便也没法劝了,只能在他酒杯里多多地加了酸醋花椒醒酒汤。
  王庭川大醉,握着酒杯,不管是不是酒,一口就仰了下去,然后哭了一场,一会儿又握着杨寄的手诉说:“做驸马的苦,常人哪里晓得!在家低人一等,处处要看她脸色,不然便说是不以礼事君。若是夫妻感情好,像将军一样,我又何尝不想一夫一妻好好过日子?可是……”他再也说不下去,大男人哭得肝肠寸断,连那酒杯都握不住了。
  杨寄无法安慰,终于等到王庭川哭累了,伏案昏睡,只能招手让他带来的几个小厮服侍他宽衣,睡在外书房梢间的软榻上。
  第二日,杨寄早早起来,去探望王庭川,发现他居然也早就醒了。大约中酒引发了头疼,王庭川皱着那对英朗的剑眉,左手不停揉着额头。杨寄笑道:“起得挺早哈。都督早餐用些什么?”
  王庭川见他阳光般的笑容,浑然不觉得有败军之将的气馁,心里顿感温暖,摇摇头说:“不必了,今日胃里烧得慌,什么都不想吃。”
  杨寄道:“越是什么都不吃,越是胃里难过。我叫拙荆做点好克化的吃食过来,她手艺真不错,你尝一尝就知道。”也不管人王庭川同意不同意,一溜烟儿地吩咐沈沅去了。
  王庭川没啥胃口,但见杨寄热情,也就默默地等在外书房里。没等多久,两个侍女端着食盒过来,一色的柳条盒子,朴实无华,端出来的食器也不甚精美,然而里头盛着一碗汤色乳白、香气扑鼻的热汤饼,上头撒着碧绿的葱丝,娇黄的姜丝,微带醋香。
  王庭川不觉就有了食欲,喝了一口汤,原来是荆州地方所产的大头鳙熬出的鲜汤,煨得雪白,一点土腥味都没有。而汤饼的面片,则挼成二指宽的长条,柔若春绵,入口略酥,说不出的鲜滑。“咦?”王庭川道,“吃过各种汤饼,倒是第一次尝到这么入味的。”
  杨寄笑道:“拙荆跟着我在姑臧,天天吃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虾了。到了荆州没啥事,就是琢磨着买了各式鱼虾在厨房里捯饬,连孩子都不去院子里疯了,跟着眼巴巴在厨房等吃。这汤饼,是拿鳙鱼肚当上的肉剁碎了,和细麦粉一起揉制的,不如一般汤饼有韧劲,但是酥松绵软,又带鱼香。都督可还喜欢?”
  王庭川点头道:“滋味不寻常!好!”
  杨寄笑道:“哪里不寻常?再寻常不过的小户人家做法。都督吃得还满意就好。”
  王庭川食不语,慢慢吃完,饱暖的肚子让人也有了活泛气儿,先时的那些烦闷似乎也消减了不少,他搁下筷子,喟叹道:“这就是寻常的幸福了。可惜我……”他抬眼看看杨寄,似乎目光中满是感激,最后说:“杨将军妻室贤德,亦可窥见将军是中正之人。荆州是国家要防,我不能把荆州军都给你用,拿出一半交给你管,够不够?”
  杨寄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够!够!”
  王庭川又道:“其实还薄弱了点。盛铭其人,趋炎附势,不过总归还看我的面子。我现在也不想在荆州这个伤心地呆着了,不如干脆跟你去雍州,亲自再和他借兵要粮。你有了兵将粮草,干脆趁北燕不备,先取代郡,再反攻姑臧,就两全其美了。”
  谈到用兵,王庭川还是迂腐一路的——想当然。不过,肯把荆州兵借出一半,倒也不失是个有胸怀的人。杨寄不意沈沅这一碗热汤饼有这样的奇效,要不是还有要务和王庭川商谈,真恨不得立刻奔到厨房,好好地把沈沅揽在怀里谢一通。
  荆州军二十万,调遣了十万给杨寄,另有十万民伕,看起来也是浩浩荡荡的一支。王庭川把荆州一郡的事务分派给自己的亲信。想了又想,还是要与公主道声别。
  他曲着腰,在公主的院门前等候了半个时辰,里头只听见调弄鸟雀的声音,不见公主出来的动静。杨寄在大门外实在等得受不了,进来一探头,这场景配着王庭川暗沉的脸色,杨寄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见,也就算了吧。”
  王庭川却有他的犟性:“按国法,虽世家大族,见公主亦是面君礼。我的礼数不到,岂不是落人口实?”依旧弯着腰,站立在院门口。
  杨寄见这家伙脑子那么整,一点儿都不会拐弯,想来也是个不会哄女人的家伙,只好叹口气,随他站去。他刚转身想走,院门却突然响了,杨寄见其他人都突然低了身子,俯地不敢上视,他反应快,立刻明白是公主本人出来了。虽然觉得坑爹,但王庭川都肯守着礼数不放,他杨寄也不能拖后腿。于是就地一个旋磨儿,也跪倒了地上,跟着众人一起,拜见了永康公主。
  永康公主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四周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弓腰站着的王庭川身上,漫漠地问:“这就走了?”
  王庭川不卑不亢:“是。下臣特来和公主告别。荆州气候没有建邺好,公主如果要回去,楼船也已经整修一新了。”
  永康公主冷哼道:“不了,我在荆州等驸马。”
  王庭川抬了抬眼,两个人目光一碰,都是冷冰冰的,陌生得连夫妻都不像。永康公主一入目,就是王庭川的红鼻子,顿时画得笼烟般的远山眉蹙了起来,边把目光扫视到别处,边说:“那个勾引你的贱婢,还活着呢。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等你回来,我们再做计较。”
  王庭川蓦地抬头,冷冷说:“这事不用计较。她自然越不过公主去,但是她已经是下臣的良妾,也是可以进族谱的。”
  永康公主双眉倒竖,一点远山的缥缈绵柔都不见了,突然抬手就在王庭川脸上刷了一个耳光。王庭川只脖子略侧了侧,很快定住了自己。这一声颇为响亮,大家惊诧之余,都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瞅了一眼,见势不对,又都赶紧低下头去。杨寄也在抬头的瞬间,看见王庭川脸上浮起的红色,还有脖子上、额角上暴突出来的青筋,他一声不吭,半日后方说:“谢公主首肯。”
  杨寄吐了吐舌头,暗道了一声“妈呀!”欲要低头时,又好死不死地忍不住好奇心,瞥眼瞄了瞄王庭川对面站在的永康公主。没料到,公主那双眼睛恰巧也瞥过来,冷笑着指着杨寄:“这个人,你说一说,我打驸马,打得对不对?”
  杨寄暗暗叫苦,这怎么答话啊?!
  还好他反应快,立刻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不骂不爱,不打不骂,不亲不爱,又打又骂,又亲又爱……”绕口令儿似的,还没说完,永康公主一声断喝:“胡说八道!与我闭嘴!”
  杨寄急忙痞里痞气磕了一个头:“是,臣明白了。”他怕公主的脚跟也踹自己身上来,又贼兮兮抬脸看了看她的表情,恰好两个人的眼神又对上了。
  

  ☆、第149章 素语琵琶

永康公主盛怒之中,只觉得面前这个小滑头长得倒还不错,心里的气消下去一半,但撇脸再看见王庭川稀稀拉拉的头顶,厌恶又“蹭蹭”地涨上来。她挥挥手道:“你要尽忠国家,我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好好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否则,我看你又有何颜面见你们太原王氏的列祖列宗!”
  总算是熬到了头,王庭川不卑不亢地稽首道:“下臣谨遵公主懿令。”扭身就走。
  永康公主指着杨寄道:“这油嘴的竖子为何也走?”
  杨寄一听,心里不忿,倒是王庭川为他解围:“公主见恕,这不是‘竖子’,这是陛下亲自登台所拜的平朔将军——杨寄。下臣前往雍州,便是为杨将军攻打北燕做些筹备。”
  不想这个长得帅气的滑头竟然是个将军,永康公主见他笑嘻嘻站起来,随着王庭川一起出了门,那宽阔的背,狭长的腰,修长的腿,裹在一身半旧的衣裳里,倒别有些名士派头。永康公主心里的气儿突然抽丝似的淡了下去。
  杨寄这遭有了王庭川的十万兵马,顿时有了底气。荆州现在安全,他便把家小安置在这里,又把他一路带来的老幼妇孺也安置下来。带着沈岭和他的北府军,还有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向雍州进发。
  由于王庭川在场,这次盛铭异常客气,大开城门迎接两人。而上回仰面求人的杨寄,这回扬眉吐气,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盛铭看。王庭川带着威逼的压力,逼迫盛铭遣了五万兵士,又把整个雍州富余的存粮都翻了出来,作为将士的口粮。盛铭依然是一脸笑,说:“杨将军莫怪!打仗要打有准备的仗,上回杨将军士气不振,某就是有兵有粮,也不敢白给将军糟蹋;如今王驸马作保,又是十万荆州军,无论是水师还是骑兵,都是最一流的,某自然愿意锦上添花,助杨将军一臂之力!”
  杨寄假装要咳痰,扭头找了半天,盛铭正欲把自己的“香唾盂”叫过来供他使唤,却见杨寄一口把唾沫喷吐在了雍州刺史的铜印上,泛着白沫的口水顺着铜制狮子印纽缓缓下移,盛铭的脸变了颜色,杨寄吊儿郎当地打招呼:“啊哟!我真是粗心啊!”假装伸手要去擦。
  盛铭笑道:“不必不必!养着侍女是做什么用的?”
  又拉着王庭川和杨寄:“来来来,我这里今日有上好的酒肉,还有新练出来的舞姬歌姬。尤其要请王驸马帮她们再指点一二。”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蛾蛾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
  歌声清丽柔婉,王庭川先是矜持地听着,然而随着一盏一盏地饮酒,目光渐渐迷离起来,歌姬声音稚嫩,清亮得入心,而他那一段不知是对是错的情愫,突然绞缠着回忆和愧疚,悔痛与希冀,随着酒意一起涌上了他的头脑、眼眶、咽喉……
  他红着一双眼睛,红着一只齇鼻,突然拿筷子击打着食具,用走了调的声音跟着那歌姬一起唱起来。王庭川何等见机,一曲唱毕,立刻道:“阿萱还不过来拜谢王都督?都督好才情,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今日不如请都督做一首你们谱上新曲唱一唱,也不枉今日一番际遇!”
  王庭川握着筷子,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便在未成曲调先有情的琵琶声中缓缓吟着:
  “琼闺钏响闻,瑶席芳尘满。
  要取洛阳人,共命江南管。
  情多舞态迟,意倾歌弄缓。
  知君密见亲,寸心传玉腕。”
  那韶华年纪的歌姬听他吟完,满目钦羡地看了看王庭川,抱着琵琶跪坐在他身边,低声道:“可否请都督再念一遍,奴配曲唱出来试试?”
  王庭川点点头,在那歌姬的琵琶曲中又吟了一遍,那歌姬也甚是聪慧,只这两遍,自己也记住了,跟着用那美好的歌喉一道唱起来,两个人的声音如比翼齐飞的仙鸟,绕梁不绝。王庭川醉中看美人,又恍若是看知音,只觉得无处不好,无处不佳,颤抖着双唇,小心翼翼地亲了亲那歌姬的耳垂。
  盛铭冷眼看杨寄呆住了的样子,一使眼色,另一个长得绝色动人的便来到杨寄身边,低声道:“将军,奴会舞剑,将军可愿意陪奴舞一曲?”
  杨寄猛然惊觉,撇开脑袋对那歌姬笑道:“我虽然也会使剑,但和你舞得不一样,杀猪似的,太难看了。你还是不要让我煞风景吧!”那舞姬掩口“噗嗤”一笑,媚答答的眼神又飘过来,杨寄知道盛铭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觉得这美人也不过是使计的粉骷髅,他量大,却装着也半醉的样子,粗鲁地一把揽过那舞姬,双手找不到地方似的在她头上一扒拉,顿时把那梳得好漂亮的双环髻扯得稀巴烂,发髻上的明珠、玉梳、金步摇,狼狈地挂在发丝上。
  杨寄“咦”了一声,见那舞姬几乎要哭了的神色,又笑着拔下了她头上的一支发钗藏在自己袖子里,一副狂士的模样,两只脚干脆都伸到了桌子上,把一盘盘菜肴都踹到了地上。那舞姬哪里敢再招惹,顶着一头乱发,欲哭不敢,身体缩着,避得老远不敢来招惹。
  酒席归去,杨寄清楚地看见王庭川醉醺醺的脑袋斜倚着那名歌姬的肩头,一步一拖地带着她上了自家的马车。杨寄装着醉态,心里却异常清醒。
  春水方融的时节,正是北方游牧民族最不愿意打仗的时候,因为窝了一冬天的牛羊到了产仔的时候,幼仔娇嫩,母畜产后疲乏,都不能奔波,而秋日蓄下的粮食与草料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特别需要花时间精力去寻找新的来源。半牧半军的北燕人,这个时候都不希望离开自己的土地。
  可对于南边的楚国,这是最好的时机。原本黄河冰封,胡马的铁蹄可以直接越过黄河,现在春暖河开,胡人不擅行船,都是旱鸭子,简直不堪一击。粮草充备的雍州,不仅武装起了荆州的人马,而且很快召集起凉州里杨寄的旧部。浩浩荡荡的二十万人马,乘坐艨艟战舰,很快以压倒性的优势,连打了几个胜仗。
  水师是北燕的薄弱,杨寄很快听说,北燕派出迎战的是来自楚国的叛徒——原江陵王皇甫道延。他想先发制人,便抢渡黄河,直往金墉关要塞而去。江陵地界的水师原本也是极其厉害的,但是掌舵的士兵换了北方的旱鸭子们,船摇几摇他们就站不稳,若是风浪大点,便吐成一片。皇甫道延训练得极其费力,也没有太大成果,只能把大船再用铁链连起来,更加稳固些。
  赤壁之战相去不远,是妥妥的前车之鉴。皇甫道延不敢大意,时刻关注风向,在打桩放铁索封闭了黄河沿岸之后,还特别派人站在高高的哨楼上巡视,唯恐遇到火攻或偷袭。
  可是杨寄现在不缺兵、不缺粮、不缺钱、不缺船,根本不玩人家玩剩下来的这些。他在和沈岭、王庭川商议后,直接用轻骑凭水为战,灵活多变。轻骑兵下了马便以船头包了铁皮和铁刺的赤马舟和飞云船猛攻北燕战船,体型小巧、坚硬锋锐、行动迅捷的小船在那些首尾联纵的舳舻和笨重的艨艟巨舰间游弋,专挑薄弱环节钻刺,硬生生把北燕精心准备的水师悉数冲散冲碎。
  小船之后就是艨艟大舰,过河后下来的都是身着绛红战袍,举着驺虞旗的军士。其实里头混杂着凉州、雍州、荆州三路人马,但因为打扮统一,在北燕败军的眼里,那都是杨寄所带领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府军。
  杨寄是天上星宿下凡,北府军是神一般的存在,这些发自于沈岭之口的瞎话,被越传越远,两国人都朦朦胧胧听说,这是天注定常胜不败的将军,亦是天注定常胜不败的军队。
  北燕举国震恐,过了黄河,再过关中,就是一片狭长的平原带,都城虽在最北的代郡,紧邻着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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