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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 iii-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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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若是两军接战的时候,风虎骑兵三万人从殇阳关后发动攻击,对嬴无翳无疑是重创!如果嬴无翳不是忌惮这一点,也不会留下两万赤旅在当阳谷口把守。这两万人,几乎是注定要牺牲掉的啊!陛下请三思!三思!三思!”副使大声道,“如今的时间,是一刻也拖延不得了,请陛下即可准奏!华烨将军将立刻发动攻势的!”

  “可是宗室重地是再经不起蹂躏了”皇帝低声道。

  帷幕后皇帝隐隐约约的影子站了起来,踱步思考,顷刻,传来悠然的长叹。

  “陛下有没有兴趣听听女流的看法?”有个低低的女声道。

  “长公主有良策么?”皇帝的声音忽地透出惊喜来。

  皇帝的帷幕下,另有一个纱笼,金黄色的轻纱中笼着一张案子,缥缈的香气从纱里透出来,幽幽地在满朝臣子鼻尖上扫过。声音便来自纱笼中。

  “你叫程重晋是吧?出任少府副使才不过三个月。果真是熟悉兵法的人,放在少府用,委屈了,改日转配羽林天军为上。”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臣子们中立刻传来了低低的冷笑,那是和副使有仇的人。转任羽林天军对于一个只读过几卷兵书的人而言是个什么样的未来,众人心里都清楚。这道敕令是奖励还是惩罚,也就不言而喻了。

  少府副使涨红着脸,事已至此他不能退缩,扬着脖子大声道:“谢长公主开恩。”

  女人冷冷地笑:“少府,是个管帐算钱的地方,容不得俊杰的。以前有个叫姬谦正的副使,也是上得马也拿得笔的,于是便不安分了,喜皇帝即位的时候,居然和逆党结盟,便被居家逐出帝都,永不准入。我也是出于历练你的苦心。那么程副使,我问你,你可知道帝王家以什么统领天下?”

  “仁政!”

  “仁政?”长公主还是冷笑,“那是腐儒说的话,你是个兵家,怎么也这么迂腐?治人心用仁政,是不错的,但是人心里面总有些鬼祟的东西,就算一万人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服你的仁政,还是会有一个逆贼跳出来挑唆众人。嬴无翳就是这样的逆贼!”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地提高,尖利地穿过整个朝堂,臣子们心惊胆战,一齐跪下聆听。

  长公主咳了两声,声音回复了低沉:“统领一方,诸侯靠刀剑。统领天下,帝王靠威仪。帝威赫赫,不怒自威,有犯则斩!先皇帝开国的时候,分封诸侯,在这个王域里,只给自己留下三万人。三万羽林天军,不要说诸侯联手作乱,便是淳国三万风虎,只怕也攻陷了天启城。可是这么些年来,真的敢进天启城作乱的,还不过只是一个嬴无翳。这么些年来我们又是靠什么守卫的?就是帝王家的威仪。只要威仪不倒,我们号令一起,诸侯还是会齐心戮力,起兵勤王。你们要有信心,也有皇室大人们的气度,你们就是我大胤朝的体面尊严,天下可死千万人,但是如果太清宫倒了,皇帝不在了,就是没有天日了,那时候便是四野战乱,人如野兽!”

  “长公主所言极有道理!”谢奇微首先呼应,他不说含混的“有理”,而用“极有道理”四字拥护,已经是难得罕见。

  群臣齐声响应:“长公主所言极有道理!”

  “程副使,你明白了吧?”长公主的声音变得循循善诱,温婉可亲,“我们白氏,不是一两个嬴无翳就可以推倒的,也不是几个诸侯可以颠覆的。我朝应天受命,根基稳固,便和诸位脚下的大地一体。白毅天下名将,嬴无翳就算能够逃脱,也必然遭受重创。此后楚卫国下唐国等忠心的诸侯,大可以再起兵讨伐,嬴无翳区区一个边地的武夫,有什么值得畏惧?而华烨要超越礼法,率领骑军通过王域,谁能保证他不借机作乱?而且此禁一开,将来诸侯军马都要求借道天启城,帝王家的威严又在何处?”

  她修长的影子在纱笼中站起,对着帷幕后的皇帝盈盈下拜:“臣请陛下,斥退华烨,令其严守本份,不要再拖延战机,尽快和当阳谷口的离军决战!”

  “长公主所言也是朕的心意!”皇帝振奋起来,却又微微踌躇,“不过殇阳关的战局,缺了华烨可没事么?”

  “臣是一个女流,对于行军作战是不懂的,不过淳国监国大臣梁秋颂的信,陛下还未来得及读到。正是这位忠心的臣子,坚持劝说淳国公敖之润,派出最强的大军勤王,陛下可相信他的判断么?”长公主声音温柔含笑。

  “梁秋颂的信?呈上来!”皇帝更加惊喜。

  纱笼中一名使女缓步走出,捧着木盘登上台阶,把信呈在了禁卫的手中。皇帝接过信展开,快速地扫过整封信,直到看到最后一句,微微点头。

  “如长公子所奏,令华烨从速杀敌,若要穿越王域,必先三表三请!否则,他看不见嬴无翳,羽林天军才是他的敌人!”皇帝的话掷地有声。

  “是!”群臣齐声呼应。

  皇帝又瞟了一眼那封信函,最后一句简单扼要:“华烨,猛虎也,可驱之吃人,不可养之护院!”



  入夜,华烨盘膝静坐在灯前,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嚓”的一声跪下定住,一言不发。

  “我所上要求穿越王域的表,被驳回了吧?”华烨睁开眼睛,低声道。

  “回复已经来了,陛下驳回了将军的请求,还说请将军务于本份,尽快和离军开战,不要再耽误战机了。”传令的军士低声道。

  “这个结果,我已经估计到。”华烨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你下去吧。”

  “梁秋颂也有信来。”军士道,“将军要读么?”

  “不必了,我可以猜到他说到是什么,你简单转述一下便好了。”

  “梁秋颂说,‘将军此行,与帝都遥望,当守礼自重,不可肆意。帝都者,社稷之基石,天地之轴枢,犯之则有叛国逼君之罪,与嬴逆何异?强雄者,如临深渊,行险道,稍有疏忽,则万劫不复。将军威名宿着,世之奇才,望自珍重,勿谓言之不预。’”军士道,“这是原话,一字不改,其他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没什么新鲜的。”

  “梁秋颂远在千里之外就知道我想在此刻跨越王域直击殇阳关后背么?明昌县侯或者是世之小人,不过也是行军的奇才啊,帷幕之中运筹千里,我的心思皆被他掌握了。”华烨摇头,“这是一个权力场中的赌徒,不过他要拿来赌的,到底是淳国的将来,还是他自己的命呢?”

  “将军我跟了将军十一年,有一句话想对将军说。”门外的军士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所想,也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否不必再提这件事?”

  “请将军给属下们一个一吐胸中浊气的机会!”军士沉声道。

  “那么,说吧。”华烨无声地叹息,仰头望着屋顶,他的目光从铁面的两只眼孔中看出去,仿佛透过屋顶的缝隙望着澄澈如洗的夜空,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看。

  “嬴无翳有五千轻骑,将军手下却有三万铁骑,只要将军骑在马上举刀一挥,三万个人每个人都听将军的号令。若有不听的,我们也会砍下他的头来!可是嬴无翳是世之霸主,纵横无忌,我们淳国风虎,却像皇帝脚下的一条拴着链子的狗,只能看家护院,连踏进帝都的机会都没有。是我们风虎没有勇气?还是将军没有勇气呢?”军士大声问。

  “老国主死后,你们的心已经冷了很久吧?”华烨低声道。

  “是!将军,兄弟们的心已经冷了很久了。兄弟们多少年来,都在等着帝都能够再出一个风炎皇帝那样的皇帝,再来一次北征,开疆扩土,作为一个武人,一生等的不就是这样的光荣么?可是老国主死后,新国主根本就是梁秋颂手里的一个棋子,而天启城里的皇帝,将军觉得那个皇帝真的跟风炎皇帝是一种血脉的皇帝么?为什么雄鹰一样的祖先会生下绵羊似的后代呢?”军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军,我们风虎,如今到底在守护什么呢?”

  “一件东西,如果已经不堪守护了,不如摧毁它,重新来过。你们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么?”

  “我们流血牺牲,难道只是为了‘忠君’两字的虚名么?将军有什么可以教我们这些迷惘无路的人?”军士叩头有声。

  “你从军十一年了,你想没想过为什么要从军?”华烨问。

  “属下不知道别人,属下知道的是属下那时候看见将军得胜荣归,将军登上城楼说,我们佩刀持剑,为了故国安宁和兄弟们一起的光荣!”军士恨声道,“可是如今我们还有故国的安宁么?我们看着嬴无翳的铁蹄踩过,没有办法制止,我们的兄弟战死,没有人可惜。皇帝对我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去战斗去战斗去战斗,我们为什么去战斗啊!兄弟们不明白!兄弟们希望将军给我们一条路!”

  “你们不是不明白!你们明白的!”华烨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严厉,“你们根本就已经想好了。你们欢心鼓舞地等着我出征,因为这样我手握三万大军,军临帝都城下。这时候白毅还在殇阳关外,我们面前只有赤旅的两万步兵,还有王域里面羊羔似的两万羽林天军。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华烨挥军击破帝都的城墙,这是千载一瞬的良机!是不是?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马刀,要跟我一起杀上帝都的城墙!是不是?”

  “是!”军士毫不隐瞒,“将军就是杀了我,我也说一句实话,兄弟们的命,是卖给将军的!不是卖给皇帝的!天启城换多少皇帝,兄弟们懒得管。兄弟们不认王旗!兄弟们是跟着将军的战旗而来的!”

  华烨沉默着,久久不发一言。

  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你对我说这句话,或者我已经提着刀,跟你们一起跨上战马。任他梁秋颂,任他嬴无翳,任他皇帝,都挡不住我的战马。可是,我已经太老了。”

  “将军没有老!”军士大惊,“将军不可以说出丧气的话,将军正值壮年啊!”

  “我已经老啦,”华烨自嘲般地笑笑,“老得不愿意再看见血,老得总是想着太多太多跟自己无关的事情,老得没有喝了酒一笑上马挥刀杀人的冲动了。”

  “原鹤,其实你跟我十一年,终究没有明白你自己为什么踏上战场啊!”他叹息道。

  “我”军士哑然。

  “其实每个男人的血管里,无不涌动着对这苍茫天下的渴望啊。与兄弟们一起,跟着一个英雄取得天下,这个念头驱使多少年轻人踏上战场,永远不能回到故乡。可是,原鹤,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天下么?天下不是一个空虚的荣耀啊,天下是许许多多的人,如果你有机会和他们每个人谈话聊天,你或者会喜欢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而讨厌另外一些。而你要取得天下,你就要首先摧毁它,那么我问你,原鹤,你真的忍心杀死一个你喜欢的人么?你上阵那么多年,应该已经杀了很多人,可是你没有过这个感觉,因为你还没有机会被你杀死的人说话。在你看来,你杀死的是敌人,可是你们原来可以不必是敌人。”

  “天下,其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华烨低声道,“它不仅仅是一个荣耀,一个筹码啊!”

  军士沉默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梁秋颂或许是一个小人,不过他很聪明,他的话说得很清楚。我们手中握着刀骑在马上,有获得天下的机会,这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危险,你稍微走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不要让杀气冲昏你的头脑,否则你可以离开我,去投奔嬴无翳。”华烨叹息,“其实你们中很多人都有嬴无翳一样的心啊,他能给你们的希望和雄心壮志,我不能给你们的。这是我不及嬴无翳的地方,我不是他那样狮子,即便我是一只老虎,也已经被太久的征战磨掉了爪牙。我现在坚持着要做的努力,只是赎回我曾经犯下的罪孽。”

  隔了很久,军士跪下叩头:“兄弟们是将军的属下,将军教给我们的已经太多,有如父母。别人的父母很好,终究不是离弃自己父母的理由。”

  “那你退下吧,这些话,不要再在营里传,免得有杀身之祸。”

  “属下知道了。”军士道,“但是今早将军说,如果白毅将军和嬴无翳决战,还是可能冒险违抗皇命穿越王域?”

  “是,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但是我要他们逼我逼到走投无路。我不能让白毅死,这是我的底线!”华烨的声音低而锐利。



  八月二十四。

  楚卫军的营寨外,细犬孤零零地望向黑暗里,警觉地竖着耳朵。细犬在蛮族被看作肉狗,因为它们不善奔驰撕咬,无法看护羊群。但是楚卫军营里的细犬却不同,它们都有军犬的血统,嗅觉和耳力极其敏锐,一只细犬黑暗里能做到的事情是一个营的斥候也做不到的。

  这个时候,夜色就像一张巨大的棉被,掩住了一切。

  值守的士兵们围绕在火堆旁烤着手,入秋了,夜里渐渐的有些冷,他们出征很急,身上只有单衣。

  “青头今晚上怎么老是看着那边?”什长看了一眼那条狗,“不会是有”

  “大哥放松点,嬴无翳在殇阳关里呢。我们守阵后,他还能绕到阵后来打我们?放我们在这里,不过是个摆设。”一名军士宽慰道。

  他们所守卫的是楚卫军的阵后,这里距离前军足有十一里的距离,是辎重营驻扎的所在,放在这里镇守的是马夫和一些老弱军士。嬴无翳不可能袭击这里,殇阳关前已经被封成了铁桶。士兵们也明白,所以松懈得很,远不是前军夜夜枕戈待旦的阵势。

  “反正青头有点怪,鬼鬼祟祟的,一直看着那边。”什长嘟哝了一句。

  “嗨!嗨!”他站起来,大声呵斥那条细犬。

  声音被夜风远远地送了出去,平原上没有回声,像是被黑暗吞噬了。那条名叫青头的细犬却没有理睬主人,像条守候猎物的豺狗那样一动不动地向着南方蹲着,只留一个背影。

  “死狗还真邪了!”什长有点动怒,“给它点颜色!”

  “大哥别跟一条狗急,”一个军士拉住他,“大概是思春了,想母狗。”

  “他妈的这东西自己就是条母狗。”什长瞪了瞪眼睛。

  军士一愣,笑了:“那就是想公狗,反正总是有个想头。”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齐笑了起来。什长也大笑起来,心里那点阴影散了,又坐下来靠近火堆搓手:“要是公狗倒是好了,阉了一了百了。”

  “杀了炖个锅子才”刚才那个军士笑着说。

  他的笑声忽然刹住了,像是被生生堵死在喉咙里。什长诧异地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忽地大变,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边!那边!”军士颤抖着伸手,指向了什长背后。

  所有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去摸自己腰间的刀柄。黑暗里,几个影子蹑着步子轻飘飘而来,完全不发出一点声息。就着一点点微光,隐约可以看见它们粗大下垂的尾巴。那是狼,竟是一群狼无声地出现了。这里狼本不多,这么看去却有十几只狼。它们聚集成一队而来,军士们带着佩刀和弓箭,不过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青头却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它保持静坐的姿势望向南方。

  “见鬼了!”什长压低了声音。他是老兵,熟悉军犬,再蠢的军犬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那些狼却也没有注意相隔不远的人,它们缓步接近那只细犬,而后一只接着一只蹲坐下来,最后排作一排,都呆呆地望向黑暗里。它们的尾巴僵硬地竖着,被后面的篝火照亮。

  “这什么意思?这东西还要跟狼一窝了?”一名军士战战兢兢的。他觉得心头一阵恶寒,不知怎么的觉得这诡异的场面里有种让人想要抱头逃窜的危险。

  “妈的,别自己吓自己,几头狼而已!”什长骂了一句。他是领头的,这时候不能乱自己的军心。

  “几箭了结它们,扒狼皮吃狼肉!算我们走运了!”他从腰间抽出角弓。

  “大哥,别伤了青头。”一名军士道。

  “看它自己的造化,这条狗今天真他妈的邪乎!”什长恨恨地骂。

  他张弓搭箭,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青头把头拧了过来。他的手猛地一抖,因为他觉得青头是在盯着他看,而那双狗眼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而后所有的狼也一齐回过头来,它们的眼睛莹莹地在黑夜里发亮,可是看着就像人的眼睛!


  楚卫大帐。

  息衍喝干了最后一口茶,饶有兴趣地看着白毅。这是白毅的军帐,整个楚卫军团乃至联军都被这座大帐里传出的军令调动,不过此时大帐里空荡荡的,只有白毅和息衍两个人。白毅在烛光下摆弄着什么,息衍手中抛玩着温热的茶杯。

  “你在干什么?”息衍问。

  “这种秋莲子皮厚,不把尖端磨薄些不便发芽。”白毅对他亮出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铜盘莲子。

  息衍笑:“你这个法子是从我那里学的,不过你粗手笨脚,要说莳花,这一辈子成就有限。秋莲子未必总要这样磨,你用小刀轻轻划一道,控制深浅,也可以帮它发芽。”

  “莳花是天份,也看是用不用心。你有十二分的才华,可是只有八分的耐心,出来也只有八分的成就。”白毅也不抬头,“我只有八分的才华,但是我有十二分的耐心,未必就没有你种得好。”

  “这是骂我,”息衍也不以为意,还是笑,“你许了离公七日破城,今天已经三天过去了。你最近一不调动军马,二不找诸位将军议事,诸国营寨里对你的冷漠颇有议论,最不满的,怕是程奎了。我想你已经有攻城的方略了吧?”

  “不错。”

  “既然有方略,何不说出来听听?”

  白毅停下手中的活儿,微微摇头:“行军不是唱戏,不是说书,能不说则不说。等我发动的那一日,你自然知道。”

  “算你狠,我不逼你。不过,”息衍斜眼瞥着他,“破不了怎么办?”

  白毅摇头,淡淡地道:“不会破不了。我领军迄今十六年,我的将旗所在,士兵无不冒死冲锋。因为迄今为止我对他们的许诺和我定的战略,没有不能实现的,一次都没有。”

  “别人说这个,是自负,你说这个,是名将的威严。我们两个相识那么多年,我最不及你的就是我没有你的威仪,可你最大的缺点也就是这个将帅之威,把你弄得人味淡了许多。”

  “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滑头,最大的缺点也还是滑头。”白毅转头,面无表情看着息衍。

  息衍耸了耸肩:“你对我的评价,还是我们两个都不明分文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其实,费安提议尸毒之术,不失为一个良策,用心虽然是卑下了一些,不过比起自己的属下横尸几万总是好了许多,你不该是这种小节上看不开的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吹了六夜的箫么?”白毅问。

  “说来听听?”

  “我吹了六个晚上的箫,借机也观望城头离军士兵的动静。他们有的会听我吹箫,但是绝不离开自己值守的位置,也没有丝毫慌乱,真是一支可怕的军队。”白毅叹了一口气,“嬴无翳治军如此严谨,部属又忠勇尚武,尸毒之法不会奏效。尸毒投进城里,只有敌人势弱,不敢出城决战才有用。以嬴无翳的胆略,我敢用尸毒的办法,他就敢大开城门,硬对硬一仗见输赢。那样也算用计?”

  “而且,”白毅缓缓地摇头,声音低沉,“我确实就是那种小节上看不开的人!”

  “我和你齐名,也有名将之称,爵位功勋也都相当,怎么一到了你面前,总是你威风凌世,我倒像猥琐起来了,”息衍笑笑,递上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南淮城有名的秋玫瑰花籽,下唐百里霜红就是这一种,我知道你喜欢和我比种花,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临行时候特意在集市上挑了一包。”

  白毅在手掂了掂纸包,摇头:“多谢你。”

  “居然也说谢?显得太过生疏了吧?在天启的时候你掏尽我口袋里的钱去买那匹白马,弄得我连房租都交不出来,生生在酒肆的硬板上睡了一个多月,如今送你包花籽你也谢?”息衍皱了皱眉。

  “不比当年了,你我各为其主,私下相见还是越少越好。”白毅漠然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多少年故人,猜到你会这么说,真的亲耳听到,却还是觉得难过。”息衍装了一锅烟草含在嘴边,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他走到帐门,一名楚卫亲兵急匆匆的冲进来跪下:“大将军,营里出事了!”

  “什么事?慢慢说。”白毅停下手里的活儿。

  “辎重营养的狗咬死了十个人!”

  “狗咬死了人?十个?”白毅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

  白毅知道军中所用的细犬,并非什么凶猛的动物。而且这些细犬的命都不太好,三天两头的被军士偷了宰来吃。白毅也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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