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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之路第三卷-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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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穿的乃是冰河时代的衣服,不是用来抵挡阳光的,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有针织的植物纤维,有人造纤维,有皮毛,有皮革,里里外外形成一套笨重的御寒盔甲,我现在就像一片小萝卜叶子那样失水枯萎着。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看着平台周围的人和继续向平台围拢来的其他游行人员,他们仍然扛着领地和部族的旗子,旗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我懒洋洋地问埃斯特拉文,这是什么旗子,那是什么旗子,另一面又是什么旗子。
  尽管有好几百面旗子,但凡是我问到的每一面旗子他都说得出一个名堂,有些是皮尔灵风暴边境和克姆兰偏远领地、家族和小部落的旗帜。
  “我自己就是克姆兰人,”我心里正在钦佩他的见识,他说道。“不管怎么说,了解各个领地是我份内的事。领地组成卡海德。统治这块国土就是统治它的领主们。我不是说领主们一向服从统治。你是否听说过这么一句俗语:卡海德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争吵不休的家庭?”
  我没听说过,我怀疑这话是埃斯特拉文瞎编出来的,他就是那一种人。
  就在这时,埃斯特拉文领导的“京理米”,即上议院或谓国会的一个成员一路推搡着挤到他身边,开始跟他讲话。此公乃是国王的表弟彭默·哈治·伦厄·泰博。他跟埃斯特拉文讲话的声音很小,姿态隐隐约约有几分傲慢,脸上频频露出笑容。埃斯特拉文汗流浃背,如同在太阳下暴晒的冰块,却仍然像冰块一样圆滑而冰冷,他大声回答泰博咕咕哝哝的话语,语气里充满客套式的礼貌,使对方显得像个大傻瓜。我一边观看国王继续涂抹灰泥一边听着他俩的谈话,但是除了听出泰博和埃斯特拉文之间的敌意之外,我什么也没听懂。反正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对统治着一个国家的这些人的行为举止感兴趣而已,从守旧的意义上说,他们毕竟掌握着一千万人民的命运。权力在伊库曼人的生活方式中已经变得非常阴险而且非常复杂,因此只有心术阴险的人能够耍弄权力;在这里权力还是有限的,还是看得出的。例如,在埃斯特拉文身上,人们觉得此人的权力是他名声的进一步扩大;他不能做出一个空姿态或者说出一句没有人听的话。他懂得这一点,这使他变得比大多数人更加看重现实:人生的安定,殷实的生活,人的显贵。一事成功万事顺利。我不信赖埃斯特拉文,他的动机一向十分暧昧;我不喜欢他;然而我感觉得到他的权力并对他的权力作出反应,就像我感觉得到太阳的热量并对它作出反应一样确凿无疑。
  我正想着这档子事,这个世界的太阳被重新聚拢的乌云所遮蔽,日光暗淡下来,顷刻间上游下起一阵稀稀落落的大雨,雨水淋着河堤上的人群,天空转暗。当国王走下跳板的时候,最后一道闪电照亮大地,国王的白色身影和大拱桥衬托着乌云密布的南天清晰地闪现出来,显得特别生动和壮观。乌云聚拢。一阵冷风刮来,呼啸着扫过港口~宫廷大街,河水发浑,河堤上的树木颤抖着。游行结束了。半小时以后天下起了雪。
  当国王的轿车沿着港口一宫廷大街开走、人群如同被平缓的潮水冲刷滚动的圆卵石开始涌动的时候,埃斯特拉文又一次回头对我说:“请你今晚与我共进晚餐好吗?艾先生?”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与其说十分愉快,不如说有几分惊讶。最近六至八个月里埃斯特拉文给予我很大的帮助,但是我没有料到也不希望他邀请我到他家里去,以此表现个人之间的交情。
  哈治·伦厄·泰博仍然站在我们身边听着我们的谈话,我觉得他是有意偷听的。
  我对这种女人才干得出的伎俩煞是恼火,于是走下平台,混入下层民众,稍稍低头哈腰走了过去。我的个子不比格森一般人高出很多,可是这点差异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目。就是他,瞧,公使就在那儿。当然,担任公使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可就是这一部分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是越来越容易反而越来越难了;我日益希望自己隐姓埋名,跟他们混为一体。我渴望跟任何其他人一模一样。
  我沿着酿酒街走了两三个街区,拐弯朝我的住所走去,突然在人群散开的地方见到泰博走在我身边。
  “庆典真是完美无缺,”国王的表弟笑眯眯地对我说。
  他满口洁净的黄色长牙时隐时现,尽管他不是个老头,黄色的脸上纵横交错布满柔和的细纹。
  “这是新港兴旺发达的好兆头,”我说。
  “的确如此。”牙齿又一次显露出来。
  “拱顶石的装砌仪式给人留下极其深刻韵印象——”
  “的确如此。这种仪式是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不消说,埃斯特拉文勋爵都对你说过了。”
  “埃斯特拉文勋爵非常乐于助人。”
  我尽可能把话讲得枯燥乏味,然而我对泰博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双重含义。
  “哦,他确实非常乐于助人,”泰博说。“的确,埃斯特拉文勋爵以他对外人的友善而闻名遐尔。”他又露出笑容,每颗牙齿似乎都有一种含义,乃至双重含义、多重含义、三十二种不同含义。
  “很少有外人像我这么怪异的,泰博勋爵:别人对我好,我感激之至。”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感激乃是一种高尚而少有的感情,备受诗人的推崇。尤其在我们厄亨兰,这种感情就非常少有,无疑因为它在这里行不通。我们生活在二个艰难时代,一个忘恩负义的时代。世态已经不是我们祖父辈那时的样子了,对吗?”
  “我几乎一无所知,先生,但是在别的世界上我也听到了同样的哀叹。”
  泰博注视了我一阵子,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然后他露出黄色长牙说:“啊是的!的确如此!我老是忘记你来自另一个星球。当然这一点你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不过,倘若你能忘记的话,对于你来说,在这里厄亨兰的生活无疑会好得多、简单得多、安全得多,嗯?这是我的车,我让车停在路边等候着。我想提出开车送你回你的岛屿去,但是我必须放弃这种特权,因为我跟国王约好了时间,得马上到他的宅邸去,就像俗话说的,穷亲戚应该准时,嗯?的确如此!”
  国王的表弟说着,一边爬进他那辆黑色电动轿车一边回头向我露牙而笑,眼睛被网状皱纹笼罩着。
  我继续走回我的岛①家。大楼前面的花园已经露了出来,因为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已经融化,离地十英尺的冬门拆封几个月,直到秋天和大雪再来为止。
  【① 岛:卡海德语称“卡霍什”,意思是“岛”,这个词通常表示公寓式供膳食的寄宿楼房的建筑群,里面居住着卡海德最大部分的人口。岛包含着20到事20O个私人房问;膳食是公社制的;有些房间用作旅馆,有些房间用作合作公社,有些房间将这两种用途结合起来。这些房间肯定是卡海德家庭根本制度适应城市的产物,但是显然缺乏地区和家系的稳定性。】
  一对年轻人站在大楼旁边花园的泥泞、冰雪和初春快速、柔软、丛生的草地上,他俩正在交谈。他们握着右手。他们处于爱情第一阶段。大片轻柔的雪花在他们四周飞舞,他们赤脚站立在冰冷的泥泞里,手紧握在一起,眼睛注视着眼睛。恒冬上的春天。
  我在我的岛里吃正餐,到了伦米钟楼敲响第四小时的钟声时,我已经在王宫里准备吃晚餐了。
  卡海德人一天吃固定的四餐,早餐、午餐、正餐和晚餐,其间穿插多次不定时的细心品尝和狼吞虎咽。恒冬上面没有大型产肉动物,没有哺乳动物的产品牛奶、黄油和干酪;唯一高蛋白和高碳水化合物的食品是各种各样的蛋、鱼、坚果和黑恩出产的谷物。饮食品质低劣,要抵御严酷的气候,你必得经常加添油水。看来我已经习惯于每隔几分钟就进食一次。直到那一年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格森人不仅精于不断填饱肚子而且无限期挨饿的技巧也十分娴熟。
  天仍然下着雪,这是春天一场温和的暴风雪,比先前解冻的无情雨令人愉快得多。我在静谧和落雪的黄昏中到达并穿过王宫,只迷了一次路。厄亨兰的王宫是一座内城,高墙圈围着茫茫一大片宫殿、塔楼、花园、庭院、回廊、盖有屋顶的水榭楼台、供消闲的露天隧道,一片片树林掩映着一座座城堡的高楼,这是几个世纪妄想狂的产物。在这一切之上矗立着王室威严的、精心建筑的红墙,这里虽然一直在使用,但是只住着国王一人。其余的人,包括奴仆、文职人员、贵族、大臣、议员、卫兵等等,都睡在围墙内另一座宫殿里、堡垒里、城堡高楼里、营房里或者房屋里。埃斯特拉文的住宅是那座犄角红房,象征着国王的高度宠爱,红房是四百四十年前为埃姆兰三世宠爱的妃子哈米斯建造的,她的美貌至今仍然受称颂,她被内地派系雇佣的人拐走,被断肢毁容,变成一个废人。四十年后埃姆兰三世死去,仍然对他不幸的国家施加惩罚;埃姆兰被称为招灾惹祸的国王。这个悲剧太古老了,它的恐怖已经被滤去,只有一丝无情无义和令人抑郁的气氛缠绕着这房子的石头和阴影。花园不大,有围墙;高大的树木挺立在岩石砌成的水池边上。窗户里射出朦胧的灯光,我看见雪花和树上细线一般的白色孢子一起飘落到黑暗的水面上。埃斯特拉文站着等候我,在寒风中既不戴帽也没穿外衣,在略带神秘气氛的夜幕中望着雪花和孢子纷纷落下。他恬静地问候我,带我进屋去。没有其他客人。
  我们对此感到奇怪,但是我们马上入席,吃饭的时候谁也不谈公事;而且我的心思被转移到食物上了,饭菜极好,即便是日常吃腻了的粗粝之食经厨师精心炮制,也让我发自内心感叹他的技艺。晚饭以后我们坐在火炉旁喝着热啤酒。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你得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用一件普通的餐具敲碎饮料表层结成的冰,餐后喝喝热啤酒就成了奢侈的享受了。
  吃饭的时候埃斯特拉文已经跟我亲切地交谈过;这时他跟我隔着火炉面对面坐下来,他反倒默不作声了。虽然我到恒冬上头已经近两年了,我仍然远远无法用他们的目光看待这个星球上的人。我尽了自己的努力,但是我的努力倾向于以自我意识首先把某个格森人看作男人,然后看作女人,硬把他划入与他的本性毫不相干、对我的本性又是必不可少的类别里。因此我一边啜饮着热气腾腾的酸啤酒,一边想着吃饭的时候埃斯特拉文的言谈带有女子的气质,非常迷人、得体、空泛,冠冕堂皇又机敏灵巧。事实上,也许正是这种软弱温驯的女子气质使我不喜欢也不信任他吧?那个黝黑的、令人啼笑皆非的当权者近在咫尺,坐在炉火辉映的暗处,我不可能把他看作女人,然而每当我把他看作男人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虚假的感觉、冒名顶替的感觉:在他身上,还是在我自己对他的态度里呢?他的话音挺柔和,颇为洪亮,却不深沉,说不上是男人的嗓音,但是也说不上是女人的嗓音……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很抱歉我不得不拖延这么久才有幸邀请你到我家来;至少就此而言我很高兴我们之间再也不存在庇护和受庇护盼问题了。”
  我听了这番话,一时感到迷惑不解。当然他至今一直是我在宫廷里的庇护人。难道他的意思是说他安排我明天觐见国王已经把我提升到与他本人同等的地位上了吗?
  “我想我没听懂你的意思。”我说。
  他一听,沉默了一阵子,显然也迷惑不解。“嗯,你知道,”他终于说道,“在这里……你知道我当然不再代表你跟国王联络了。”
  瞧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在为我感到羞愧,而不是为他自己感到羞愧。显然他邀请我和我接受邀请是大有文章的,我却忽略了其中的意义。不过我的错误出在行为举止上,他的错误则是道德品质的问题。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一直不信任埃斯特拉文,这是正确的。他不仅机敏灵巧,不仅有权力,他还靠不住。在厄亨兰几个月以来,一直是他在听我说话,是他回答我的问题,派来医师和工程师验证我的身体和飞船的外星特性,把我介绍给我必须认识的人,逐渐把我从第一年作为神秘莫测的大怪物的地位提高到觋在公认的神秘公使的地位,即将得到国王的召见。现在他竟然把我抬高到那种危险的显赫地位上,突然冷酷地宣布他要撤回对我的支持。
  “你一直引导我依靠你——”
  “这事没有做好。”
  “你是不是说,你安排了这次觐见,还没有在国王面前就我的使命美言几句,正如你——”我有意省去“许诺的那样”几个字。
  “我做不到。”
  我很气愤,但是我既看不出他的怒气也看不出他的歉意。
  “你能告诉我原因何在吗?”
  过了一阵子他说:“好吧,”接着又默不作声。这时候我想,一个不合时宜又未受保护的外星人不应该要求王国的首相作出解释,尤其当他现在不明白、也许永远无法明白王国里权力的基础和政府的运作方式的时候更加不该提出这一要求。毫无疑问,这完全是一种涉及帝王威严的事——声誉、面子、地位、群体关系,此乃卡海德社会权力和格森所有文明的说不清又至关重要的原则。倘若这一原则存在的话,我是无法理解的。
  “你听见今天典礼仪式上国王对我说的话了吗?”
  “没有。”
  埃斯特拉文探身到炉子上,从炽热的灰烬里拿起啤酒罐,重新往我的单柄大酒杯里倒满啤酒。他没再说什么,所以我进一步说:“国王没有在我听得见的地方跟你说过话嘛。”
  “也没有在我听得见的地方说过,”他说。
  我终于明白我忽略了另一个信号。
  我偏要跟他的女性狡猾较量一下,于是我说:“埃斯特拉文勋爵,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失去了国王的宠爱?”
  我想当时他生气了,但是他没有说一句气话,只是淡淡地说:“我并没有想要告诉你什么,艾先生。”
  “看在上帝份上,我希望你把情况告诉我!”
  他注目望着我。“那好,咱就这么说吧。用你的话来讲,宫廷里有一些人受国王的宠爱,但是他们不喜欢你的到来和你在这里的使命。”
  我想,因此你就迫不及待站到他们那一边,把我出卖了以便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是我没有必要当面说出这些话。埃斯特拉文是一个朝臣、一个政客,我这个傻瓜却相信了他。即便在雌雄同体的社会里,政客往往不如一个完整的人。他请我吃饭表明他认为我会像他轻易出卖我那样轻易接受他的背叛。显然保住面子比诚实重要得多。因此我悻悻地说:“很遗憾你对我的友善给你带来了麻烦。”煤炭燃烧着。我心中一时产生了一阵道德优越感,但是时间不长;此公太靠不住了。
  他坐了回去,炉火映红了他的膝盖和他那细嫩而强有力的小手,映红了他拿着的银酒罐,却把他的脸留在阴影里:那张黑脸总是阴影憧憧,被长得很低的浓密头发以及浓眉和浓睫毛遮掩着,始终是阴沉沉的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一个人能看出猫脸、海豹脸、水獭脸的表情吗?我想,有些格森人就像这些动物一样,长着深沉明亮的眼睛,当你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毫无表情变化。
  “麻烦是我自找的,”他回答说,“跟你毫无瓜葛,艾先生。你知道卡海德和奥戈林对于塞西诺思附近的高纬度北福尔我们的一段边界发生了争端。阿加文的祖父声称西诺思谷地规属卡海德,康曼塞尔人从未承认这种所有权。许多雪都出于同一块云,雪越积越厚。我一直在帮助住在谷地里的一些卡海德农民向东迁移,回到旧边界的里边来一心想只要把谷地留给奥戈林,这场争端便可能平息下去,奥戈林人在那儿已经居住几千年了。几年前我主管北福尔,认识了一些农民。我担心他们受劫掠而丧生或者被押送到奥戈林的无偿农场上劳动。为什么不消除争端呢?……但这不是一种爱国主义思想。事实上这是一种懦夫思想,对国王本人的威严表示了怀疑。”
  他的冷嘲热讽以及跟奥戈林边界争端的来龙去脉对我来说丝毫没有兴趣。我把话题拉回到我们之间的事情上面来。对他信任也好,不信任也好,我可能还用得着他。“对不起,”我说,“可惜的是几个农民的问题可能会搞坏我要跟国王商讨的使命。其中的利害关系比几英里边界重要得多了。”
  “是的。重要得多了。但是伊库曼从边界到边界有一百光年的距离,对我们暂时会有一点耐心吧。”
  “伊库曼的斯塔比尔人非常有耐心,先生。他们会等上一百年乃至五百年,让卡海德和格森的其他国家仔细考虑并反复掂量是否跟人类的其他成员结为联邦。我这么讲只是出于个人的希望。还有个人的失望。我承认,我本来以为有了你的支持——”
  “我有同感,嗯,冰河不是一夜冻成的……”他出口成章,满嘴陈词滥调,但是他的心思在别处。他神情郁郁若有所思。我想象着他在权力游戏中正以其它赌注摆布着我。“你在异乎寻常的时候来到我们国家,”他终于开口说。“事态在变化;我们处在一个新的转折点。不,不是大转折,我们还没有走得太远。我本来认为你的到来和你的使命可能防止我们走入歧途,给我们一个崭新的选择机会。但必须在适宜的时机——适宜的地方。这种事弄不好就太危险了,艾先生。”
  我对他的空泛之谈深感厌烦,于是说道:“照你这么说,现在时机不适宜啰。你想劝我取消跟国王的会面吗?”
  我的话用卡海德语讲出来就显得更加失策了,但是埃斯特拉文既没有微笑也没有畏缩。
  “恐怕只有国王才有那种特权吧,”他亲切地说。
  “哦上帝啊,是的。我是无意说说的。”我双手捧着脑袋思忖一会儿。我在地球广泛开放、放任自流的社会上长大成人,永远无法理解卡海德人视为至宝的礼仪和凡事无动于衷的德性。我知道国王是啥货色,地球的历史就充满国王,但是我对特权没有经验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我拿起单柄大酒杯,猛喝了一大口热啤酒。“好吧,我在国王面前少说话,不准备想啥说啥,假如我能指望你的支持的话。”
  “很好。”
  “为什么很好?”我问道。
  “嗯,艾先生,你不傻。我也不蠢。但是话说回来,你知道你我都不是国王……我想你理所当然要对阿加文谈到你到这里的使命是试图促成格森和伊库曼结成联盟。他理所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因为如你所知道的,我告诉他了。我在他面前力陈你的情况,尽力使他对你感兴趣。这事没做好,时机不对头。由于我自己太热心,我忘了他是国王,他不是从理性上看问题,而是用国王的目光看问题。我告诉他的一切对他来说仅仅意味着他的权力受到威胁,意味着他的王国在宇宙中只是一粒微尘,意味着他的王位对于统治着一百个星球的人来说只是个笑柄而已。”
  “但是伊库曼不搞统治,而是平等共济。伊库曼的权力只是与加盟国和加盟世界同等的权力。一旦与伊库曼结成联盟,卡海德所受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它的地位将会提高到空前的高度。”
  埃斯特拉文有一阵子不吭声。他坐在凝视炉火,火光闪耀着映出他的单柄大酒杯和他肩上宽大明亮的官衔银链。这座旧宅一片寂静。刚才有一个仆人给我们上菜,但是卡海德人没有奴隶制度和个人奴役,只雇佣服务,不雇佣人,现在仆人都回家去了。像埃斯特拉文这样的要人身边必有卫兵在什么地方护卫着,因为在卡海德,暗杀事件历来防不胜防,但是我没看见卫兵,也没听见他们的动静。只有我们俩人。
  我孤身一人,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置身黑暗宫殿的围墙里,寄居在一座受风雪摆布的奇异城市里,生活在外星世界冰川时代的中心。
  今晚和自从我到恒冬以来我所说的一切在我看来突然变得既愚蠢又难以置信。我怎能指望这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人相信我说的在外层空间某个地方存在着其他种族、存在着一个所谓仁慈的政府呢?这全是胡说八道。我是驾驶着一种古怪的船出现在卡海德的,我的肉体与格森人有几方面差异;这需要解释一番。可是我自己的解释就十分荒谬。当时连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
  “我相信你的话,”陌生人,就是跟我单独在一起的外星人说。我已经强烈地感到自己跟他们十分疏远,因此我举目茫然望着他。“恐怕阿加文也相信你的话。但他不信任你这个人。部分原因是他不再信任我了。我粗心大意,出了差错。我使你陷入危险,也不能要求你信任我了。我忘了国王都是些什么货色,忘了在国王的眼里他自己就是卡海德,忘了爱国主义是什么玩艺儿,忘了他自己理所当然就是十全十美的爱国者。让我问你一句话,艾先生:根据你自身的经历,你知道何谓爱国主义吗?”
  “不,”我说道,突然被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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