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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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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善然只看着邵劲。
  她的眸子像一泓清泉,里头有微荡的波光。
  邵劲和她对视着,他发现那里头的波光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怒气一下子被戳破了,他抬手按着自己的脸,疲惫而低声地说:“你永远知道怎么伤害我,善善,你不能这样做……我们可以把西北交给别人,我们去海外避祸,京城里拿着你父亲,是因为我手头有兵力,我若将西北交还给京师,他们不会动湛国公府的四老爷的……”
  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一个温软的怀抱环住了自己。
  这个怀抱这样软,这样暖,他曾发誓了要用一辈子去保护她。
  邵劲的精神陡然一振,他重复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越说越觉得这条路可以走:“善善,这样子的话事情不难办,我们随时都可以着手准备,我知道海外有好些地方不错,在那里大家都是一夫一妻在一起,发誓永远不背叛对方!”
  “风节。”徐善然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什么?”
  “你不能这么说。”她低低地说,声音很静,“你这样爱我,而别人,他们,也这样爱你。”
  “——什么?”邵劲没有回过神来。
  但徐善然已经拉着邵劲的手站了起来。他们走出禅房,屋外已经没有一个人在了。她又拉着邵劲的手往前走,一路走到山的边沿。
  陡峭的石壁垂直而下,孤松在山上斜斜的生长着。
  徐善然与邵劲一起往下看,他们看见了西北广袤而荒凉的土地,看见了城外日夜操练的军队,那整齐一划的动作,齐声呐喊的士气,甚至遥遥传递到了山巅。
  邵劲很快明白了徐善然的意思,他的面容上几乎立刻浮现了痛苦之色。
  徐善然的声音顺着风传递到邵劲耳朵里。她说:“风节,我从不怪你相信王自馨,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傻瓜。你只是太过温柔。”她淡淡笑起来,“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男人。你帮助王自馨并非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不是?你从不曾注意她是否长相美貌身段撩人,是不是?你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你希望这世界上的许多人能够过得好一点。这样美好的愿望不应凋零。你并没有错,你的行为不应被玷污。”
  “王自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她转而面对邵劲,她说,“而他们,那些跟从你深信你能够带给他们更好的日子的,让他们的子女不必再挨饿受冻的士兵们——你让他们温饱,教他们读书识字,告诉他们他们的行为正是为了他们的下一代,千千万万百姓的下一代。”
  她收了声。
  她专注地看着邵劲,笑容如花瓣一样柔美:“他们相信你,聚拢到你身边,是我所见过的最有精气神的一支军队。而我也相信你,风节,我相信你会实现你所承诺的,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我。”
  “我不——”
  “我回去京城。”徐善然的声音渐渐恢复平缓,“我会在京城中呆着,他们有我在手,一方面能够稍稍安心,一方面却不敢立刻将你逼急,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如果能争取到时间,再发展壮大到了一定程度,京师中必不敢逼急了你,到时候我们才真正安全。”
  邵劲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他的声音干哑得像是在沙地里滚过了几圈,都有点支离破碎了:“我不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去当人质的最后都——”
  “——可你会用尽所有努力与方法,试图救我与我家人的,不是吗?”徐善然看着邵劲的双眼问。
  邵劲闭起了双眼。
  徐善然上前,轻轻将对方抱住,她在对方耳边说:“风节,你没有错,你没有错。人生在世,总有不能割舍的东西。你不怪我割舍不了我的家族,我怎么能非要你割舍你的梦想,割舍他们对你的崇敬与期望呢?”
  她握着邵劲的手,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她的脸上带着微笑,笑容将骄阳都比失了颜色。
  她还说:“我将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所有所有,都放在你的手里。我知道你爱它们比我爱它们尤甚。”
  风在这一刻也停滞了。
  他们回到禅房之中。禅房内的矮几在刚才被邵劲踢翻了。徐善然便与邵劲坐在中间有一个小小炕桌的炕上。
  徐善然举起杯子,杯中有酒。
  她正容端坐,将酒杯举至齐眉。
  “一拜忆君情,少小两无猜。
  二拜谢君诺,合卺交杯红烛烧。
  三拜愿君安,妻贤子孝儿孙绕膝弄。
  四拜与君别,年年月月时时与君各自宽。”
  她将被自己拿过的酒杯塞进邵劲的手中。
  邵劲始终木然地任由徐善然动作。他手里捏着的酒杯还有徐善然残留的温度,他看着对方,柔美和刚毅结合得这样完美——可他宁愿,对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而非完美至此,完美到,他再清楚明白的意识到,自己绝不可能阻止徐善然的行动……
  他从没有阻止过她,他从不曾想要对方伤心。
  可现在——
  徐善然在邵劲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等你。”
  而她在心里默默地念道:
  此去万里,山长水远,艰难阻险。恐再见无期。
  而不管你最后做何选择,不管我们最后的结局如何,风节,这一辈子,我绝不怪你。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特别爽w!

☆、第一六三章 彼美人兮

  失败了。
  一切都失败了!
  王自馨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得难看。
  太小看徐善然了;也看错邵劲了!
  她心头不断翻涌着恨意;既恨自己的疏忽大意;又恨这一对奸夫□□,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她哪里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纲常混乱各地烽烟,她完全可以拿着在邵劲这里接触到的机密随便投哪一家。
  红日军是个彻头彻尾的泥腿子,就算去了那边也不会有太多好的享受,可先排除。而其他各地的势力或多或少都要人引荐;邵劲困守西北;也带累着她和其他地方的人没有联系;那么——
  她的心头忽然一动。
  去京城呢?
  邵劲是朝廷的官员,起步就在京城之中;而此时京廷对邵劲的施压也证明着他们对邵劲的重视。
  既然如此,他们当然会对邵劲现在的情况,邵劲练兵的法子有浓厚的兴趣。
  这张底牌足够她在京师呆得很好了,若再顺利一些,只怕到时候邵劲与徐善然须得反过来求她。
  王自馨脸上露出了微笑,因为想到了出路,她一开始时候的恍然已经没有了,只是更添了几分急迫——现在邵劲和徐善然在一起,还没有时间处理她,她便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赶快出城,一旦出了城便立刻朝京师方向远遁,这样只要跑过西北的地界,邵劲就再拿她没有办法了。
  王自馨眸光闪烁,一路到了山下骑上快马,在街市中纵马横行到自己家中,只取出一份金银,其他一概细软全部不要,换上军服就往外城疾驰而去!
  西北现在还并未闭锁城池。
  等到了城门处,守门的士兵上前询问,王自馨勒了勒马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轻轻一鞭子打在对方身侧的同时一晃手,一块令牌拿在手中,轻喝道:“看这是什么?紧急军情,快让我出去,耽搁了什么唯你是问!”
  王自馨在西北帮中营造出来的“是邵劲女人”这个烟雾这些底层的士兵当然不知道,但王自馨在西北帮中很吃得开,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这一点,却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因此那士兵虽说上前检查,也不敢真认认真真将腰牌拿了到手里查看,见对方晃晃手似拿了出来,也就唯唯诺诺地退下,让开一条出城的路来。
  王自馨手中鞭子转而一甩马身,坐下骏马立刻向外奔驰起来,一些本来排队出城的百姓因为闪避不及,还险险要被挂倒几个。
  正是这时,城内又有一批骏马奔驰而出,那是一个面容陌生却高高举着令牌的男子,他一只手抓着长弓,嘴里大喊道:“落下城门,马上落下城门,总兵有令,不许放跑王自馨!”
  突然的情况让城门陷入短暂的慌乱,王自馨眸中厉色一闪,快马加鞭直往外冲去!
  那跟在王自馨身后,从堪堪从街道进去跑出来的人见状也不再叫喊,将手中的令牌往怀中一揣,拿弓的右手向前平举,空闲的另一只手朝背后的箭筒一抹,已经抓住一根利矢。
  他眯起自己的一只眼睛,搭弓张弦,对准前方移动的身影,将弦拉直满月,而后松手!
  “咻”一声箭去破空,长箭已经准准刺入王自馨背心。
  王自馨随着箭矢剩余的力道在马上往前仆了一下,她先是感觉到胸口的一点冰凉,跟着就觉得剧痛涌上神经,胸口涨闷得不能呼吸!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胸膛上透出的箭尖。
  那箭尖是银亮的,丝丝缕缕的血痕在呈菱形的箭头上汇聚,汇聚到箭尖上的一点后,随着马匹的奔跑而摇摇欲坠。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王自馨的神智开始迷糊。
  我……我才刚刚,刚刚……她不甘地、却无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着缰绳的手。
  修长的双腿再也夹不住快速前行的骏马,前一刻钟还娇艳的容颜已经如同将要凋零的鲜花那样枯萎灰败。
  她“咚”的一声,自马上滑落地面,但那白色的骏马却并没因为主人的倒下而停止前进的步伐,王自馨的脚腕还挂在马镫上,被拖着在地面跑了好长一段距离,那自背后射入她胸膛的长箭也折了,箭头也钝了,等后头的人赶上前拉扯骏马停下的时候,那射出这一箭的人快速翻身落地,将手指按在王自馨脖子上一会,又撑开对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很快站起来说:“死了。尸体带回去,我要向上交差。”
  消息一层层地传递上来,西北帮的一众人先后知道了王自馨死亡的消息,接着又知道了王自馨所犯的事情,俱都身体一冷,一时间安分不少。
  而最终拿到这个报告的冯德胜只呷了一口杯中的茶,继续在茶楼里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茶博士的评书,待听到说书人杜撰出来的皇室秘辛,妖怪变国王之时,他“哎呀”一声,也和众人一样,觉得神奇极了!
  山上的两个人在天黑之前下了山。
  徐善然先回府邸整理行装,计划三日后就直往京城中去。
  邵劲则去了军营,一连两天的功夫都没有冒头。
  等到第三天上午,徐善然收拾好最后的东西,带着高婵与何守,踏上回京师的马车。
  最后的最后,邵劲没有出现,徐善然也并未再留。
  所有该说的,他们都说完了,所有该做的,她也已经做完了。
  虽尤念念,不敢再留。
  如同之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现任西北王夫人出行的行踪,现在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闭合得密密的、排着队等待出城的马车之中载着正是徐善然。
  只除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来到出城之后必经的山岗上,从天黯等到了天亮,终于等来这一行迤逦队伍的邵劲。
  这是一处高高的断坡,他站在这里往下看,恍惚间记起了在很早以前,在他和徐善然都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因为心血来潮,牵着一匹马跟上载着徐善然离开的马车。结果半路之上,那个马车滑下陡坡。
  他追下去,从车中迎出了这个女孩,抱着她,将她抛向天空与太阳,就像她在最初,牵着他的手,走向人群与光明。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那是开头,可这不是结尾。
  绝对,绝对,不会是结尾。
  陪着邵劲来此的人不少,但这些人都没有打扰邵劲,只自己站在另一边交谈。现在眼见着这队马车越走越远,宁舞鹤呼哨一声,翻身上马对其他人说:“行了,我先走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要不我跟你换个?”说话的是何鸣,沐阳侯府在京的人一点不比湛国公府少,他抓心挠肺地想要亲自回去看看。
  “就你?肉包子送狗么?”宁舞鹤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话依旧难听,“放心吧,我这人天生就有以德报怨的情操,不过如果有某些看不清局势的人蒙头乱撞,须怪不得我!”
  说着他飞旋转身,自带着邵劲从京中带出来又在西北补全的一百亲卫走了。
  这是邵劲最后做的:他将自己身边最精锐最心腹的力量,交给宁舞鹤带着,与徐善然一起上京。
  若真事有不谐,他们拼了命,也要把徐善然从京中抢出来!
  宁舞鹤说完就走,山坡之上,何鸣气得冲对方的背影骂了一串脏话。
  一旁的何默苦笑说:“行了,他也就嘴巴臭,做事还算靠谱,王自馨那是不就是他第一个提的?”
  何鸣啐了一口:“呸,我看那就是他的心病,不然怎么鼻子跟狗一样灵,有了什么蛛丝马迹他就嗅到了。”
  说话间,邵劲已经从上面下来,众人一时间都住了口,齐齐看向邵劲。
  邵劲径自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发现没有一个人跟上前来,又倒回头笑道:“怎么,不打算回去要留在这里看风景?”
  “看你呢。”何鸣直说。
  旁边的何默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宁舞鹤嘴巴臭,你的嘴巴难道就比他靠谱多少了?
  “我没事。”邵劲淡淡说,他向去路看了一眼,某种划过厉色,“我会记住这一天的。”
  不得不把我的珍宝拱手送出的耻辱的一天!
  ******
  时隔三年,这从西北回京的一路,比之徐善然之前和邵劲来的时候更为可怕。
  在他们初初出京的时候,路上已经三不五时就能看见盗匪与无人村落,而到了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十室九空盗匪横行,这一百亲卫从踏出西北的地界开始就一路战斗,三天的时间里大战小站一十二场,几乎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好在等差不多走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和京师那边联系上了,再过了近时日,一队上千人的队伍赶上来将徐善然的车队团团保护在中间,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再接着,众人总算进入了朝廷掌控的范围之中,马车的行进才算放缓,一些物资也终于得到了补充——至少徐善然总算能在客栈歇息下来,洗了个热水澡,安安稳稳地在床上躺上一夜了。
  又过两旬,马车总算进入京中,徐善然走进湛国公府的大门,依次拜见自己的长辈,她的母亲眼里噙着泪水,只强忍着不落下来,大伯母及大嫂也是目光闪烁,唯独自己的祖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目露了然。
  接着,她只来得及匆匆安抚母亲,和母亲说了几声“没关系,也不全是为了家里回来的”,就被祖父叫去了书房。
  他们在书房里呆了半个下午,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徐善然从西北处带来了邵劲的整个亲兵队伍,这些亲兵队伍一路上杀贼杀得血流漂杵,兵刃也折断了十数把;这些士兵个个升高八丈刀枪不入,这些士兵平日看着人模人样,一到夜间就青面獠牙,正是已入了地府学了那《地府金册玉书正力无穷法》,乃是一等一的护卫升仙之法……等等流言已经甚嚣尘上。
  而及至第三日,徐善然就接到了宫廷来使宣其入宫的消息。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一日徐善然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妆扮,等到出现在窦氏与杨氏面前的时候,哪怕同为女性,这两个人也在与徐善然照面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接着,杨氏回过神来,微微动了下嘴唇,似想要说什么,却被窦氏制止了。
  窦氏微笑着和徐善然说:“准备好了?”
  徐善然点点头:“正是,差不多了。”
  “那我们便进宫吧。”窦氏说,众人都在马车上端坐好,两架车子便一先一后地往那宫城驶去。
  等入了皇宫,自有小太监在外头等候,徐善然与窦氏婆媳下了马车,和那小太监一路往皇后的坤宁宫走去。
  在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一双眼睛在宫宇之上,牢牢地盯着徐善然。
  他轻轻眯了眼,苍白消瘦的手指在朱红的栏杆上拍着节拍,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彼美人兮,清漪滟滟;彼美人兮,寒月皎皎;彼美人兮,遗世而独立兮……”
  林世宣与房太监都伺候在这个人的身旁。
  房太监凑着笑脸赞扬这个人念的这句诗。
  林世宣也笑着附和了两声。但在此之后,他的目光一转,转到了那远去的、在淡雾烟拢似的衣衫之中,真的飘飘似真仙降临人间的背影一眼,阴沉了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三卷我觉得已经甜的很良心了!


☆、第一□□章 皇后

  徐善然已和窦氏等人进了坤宁宫。
  明德帝的皇后乃是明德帝还是皇子时期的正妃;到了现在年纪也是不小;虽妆容极盛;亦掩盖不去悉数堆积在眼角的皱纹。
  好在这位皇后能做稳如今的位置;靠的并非明德帝的宠爱,也就无所谓什么鲜妍容貌了。她在湛国公府女眷进来之时便端好庄重的微笑,只是当看到缓步走入的徐善然的时候;神色亦是不免一僵。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进来的徐善然几人行礼。
  皇后很快掩去了自己的失态;微笑抬手说:“平身,赐座。这就是邵总兵的夫人?”这话问的显然是徐善然。
  窦氏两人已经被宫女引到一旁坐下。徐善然便再对皇后行礼,又被对方执住了手,细细打量;半晌,她才见自己面前的皇后微微一笑:“果然是天姿国色,也不知道邵总兵哪来的福气娶到了你。”
  徐善然微微一笑,但笑不过一瞬,虽然并未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但整个给人的感觉还是不期然地显得冷淡。她只道:“当不得娘娘的称赞。在娘娘的威仪之前,臣妇不过蒲柳之姿罢了。”
  皇后面上还是笑意盈盈,暗地里却不禁皱了下眉,心道明明是句好话,往她嘴里一绕,却叫人听得只觉刺耳,这也是个本事。
  但皇后城府颇深,这事归根到底不值当什么,便不以为意,继续温言与徐善然交谈,颇说了几句话,这才将人放开。
  徐善然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皇后正要说话,一位女官已自后头快步走上来,俯在皇后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
  皇后的神色又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僵硬之中还依稀有一闪而逝的狰狞。但很快,皇后就平了平心气,有些歉然地对徐善然等人一点头:“宫中有些事情,恕本宫少陪片刻。”
  说着皇后立刻起身,带着那宫女直往宫殿后方走去,等快步走到说话不能被前殿中人听见的时候,她罕见地厉声喝问自己的女官:“你刚才说什么?”
  那女官立刻跪下,战战兢兢将事情重复一遍:“娘娘,皇上吩咐您将邵淑人引到如意阁……如意阁中!”
  如意阁是这宫中紧邻着御花园的一座小绣阁,因为风景不错,明德帝常常会带美人过去烹茶煮酒,红袖添香,乃是明德帝一等一的享乐所在——如果只是享乐,这也就算了,皇后这么多年来早看清楚自己的丈夫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无情之人,她自有太子傍身,管理着这后宫,还真就是让一众容貌各异出身不同的女人轮流讨好明德帝,反正谁讨好了明德帝,都是自己的功劳;若那讨好之人不识趣,反正这天下之大,总有更美、更艳、更巧、更能想要一步登天的其他女人。
  但这不应该包括邵劲的妻子!不应该包括任何一个大臣的妻子!
  夺臣之妻对皇帝来说岂是一个好名声?
  可她的皇帝,她的丈夫,登基到了现在,又哪里有什么好名声?
  皇后的面色在短短时间里快速地变化着,须臾,她问自己的心腹女官:“你看陛下……”她顿了顿,“是随口说说,还是认真的?”
  女官这才抬起头来,嘴巴张了几次,才小心翼翼地说:“邵淑人的模样,正是陛下的心头之好。”
  “坐如临水照花,立如弱柳扶风,最是冰雪一样的女子,才叫人有将其在床上捂化成春水的欲望。”
  皇后的耳畔响起了明德帝还是晋王时候说过的话。那时候她与对方也刚成婚不久,他拿着宫中赏赐下来的女子,在自己耳边仿佛不经意似地说了这一番话……皇后每每想起这句话就要冷笑一声:多龌蹉的男子才能当着正妻的面指着小妾说出这番话来?也是自那时起,她对着这个男人再没有一点眷恋,而曾经他赞美的那个女人了?早十几年就死了!血肉糜烂骨头都要化成灰了!黄煊还记得对方的容貌吗?还记得自己说过的喁喁情话吗?
  许是皇后沉默得太久,来通报的女官嗫喏地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宫人,看着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的宫殿,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她不齿明德帝的作为,但身为皇后,她的一切仰赖皇帝,她亦只有一个选择。
  皇后垂下了眼:“你将事情做得漂亮一点,不要闹出来了,让两方面上都不好看。”她口中除了明德帝之外的另一方,当然是指徐善然。在她看来,任是哪一个女人碰到了这件事情,只要没有被人发现的担忧,那其本身,肯定是会将其捂得死死的。
  说罢,她向外走去,脸上重新带了笑意,步履也恢复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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