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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 作者:方白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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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知道了。”任天翔打断了周掌柜的诉苦。客栈的经营情况他心知肚明,比他当初预计的差了很远,他不禁在心中暗叹:看来要想客栈生意有所好转,光靠修缮客栈还不够,还得从根本上做出改变才行。周掌柜显然也只是个合格而不是优秀的经营者,不然大唐客栈经营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才到现在这样的规模。不过现在他还没有精力来处理客栈的生意,只能安慰周掌柜两句后,将他打发出去。

小泽不愧是个消息灵通的小地头蛇,三天后就带回了不少与高仙芝有关的消息。其中一条尤其引起任天翔的注意,原来高仙芝是个孝子,对母亲高夫人言听计从,而高夫人笃信佛教,每逢初一和十五,都要到龟兹郊外的红莲寺上香拜佛。

“快去打探红莲寺的情况,任何消息都不要错过。”任天翔立刻向小泽发出了新的指示。

做法

红莲寺位于龟兹近郊,是当年龟兹的国寺,也是整个西域屈指可数的佛家寺院,香火曾盛极一时。不过自从唐军占领龟兹后,红莲寺就衰败了下来,直到高仙芝主管安西四镇军务,将母亲高夫人接来龟兹,在笃信佛教的高夫人帮助下,红莲寺才稍稍恢复了往日的盛况。

这天又逢十五,高夫人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乘马车来到红莲寺。她虽然贵为安西节度使的生母,却没有半点豪门贵妇的骄横和自负,从小就熟读经史典籍的她,知道太多因富贵而淫,最终悲惨收场的典故,因此她要借佛门的慈悲,化解儿子在征战杀伐中造下的罪孽,尤其儿子远征石国归来,带回大量金银珠宝和石国王公贵族俘虏,更令她心生忐忑,所以一大早就来到红莲寺,想为儿子求上一签,问个吉凶。

马车在寺门外刚停下,就见一个小沙弥从边门快步迎了出来,对刚下马车的高夫人打了个稽首:“对不起高夫人,今日寺中要做一场法事,所以关闭正门不接待外客。不过夫人是本寺的老施主,所以方丈特意叮嘱我在此等候高夫人,请夫人随我走侧门进寺。”

高夫人尚未开口,随行的护卫首领李嗣业就不悦地喝道:“谁他妈这么大的排场,居然要老夫人走侧门?”李嗣业身量高大,嗓门也大,把小沙弥吓了一跳,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高夫人连忙喝住他:“李将军,别吓坏了孩子!方丈既然派人来领咱们进寺,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走哪道门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完转向小沙弥:“既然寺中今日在做法事,老身就带一个丫环进寺吧,以免给寺中添乱,请小师傅前边领路。”

二人随着小沙弥进入红莲寺,就见大雄宝殿上众僧林立,俱在瞑目诵经,人人无暇他顾。

高夫人在小沙弥带领下来到后殿一间偏堂,就见老方丈普陀大师颤巍巍迎了出来,稽首而拜:“老夫人大驾光临,贫僧未能远迎,还望恕罪。”“方丈大师言重了。”高夫人还拜,由于每月至少要来红莲寺两次,她与方丈早已相熟,所以毫无顾忌地问道,“不知今日是谁在寺中做法事,竟包下了整个寺院,让所有师父都在为他诵经?”

老方丈将高夫人迎入殿中,令小沙弥奉上香茶,这才叹道:“是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说是梦见亡故的母亲在雨中啼泣,所以坚持要在红莲寺为母亲作法,超度亡故的母亲。老衲见他态度诚恳,情真意切,这才无奈答应下来。没想到却给老夫人造成了不便。”

高夫人闻言击掌叹道:“这样的孝子世上实在不多了,别说是大师,老身面对这样的孝子,也是无法拒绝。不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任,名字叫做……什么翔。你看老衲这记性!”普陀大师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转而问道,“老夫人还是像往常那样,在观音大士跟前上炷香,然后去佛堂听讲经?”

高夫人点点头:“老身还想求支签,不知方便么?”“没问题!”普陀方丈忙道,“老衲知道老夫人今日要来,特意令弟子将观音堂留了出来。那里清静无人,无论上香、许愿还是求签都没问题。”

高夫人在观音大士面前点上三炷香,然后三拜九叩。做完这些繁文缛节,她才手捧签筒,在心中默念: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儿高仙芝这次远征石国,虽大胜而归,但掳掠杀戮无度,造下莫大罪孽。望大士看在我儿为国心切的份上,不加怪罪,弟子来年当为大士重塑金身。除此之外,还望大士为化解我儿身上的罪孽,指点一条明路。

随着签筒的摇动,一支竹签慢慢从签筒中升起,最后清脆地落到地上。高夫人心情紧张地捡起一看,却是一个下下签!

普陀大师接过竹签,写下了四句偈语,高夫人接过一看,却不甚了了,忙问:“这签是什么意思?”普陀大师沉吟道:“那就要看夫人问的是什么了。”高夫人想了想:“我想问我儿未来几年的吉凶。”普陀大师面色凝重地拈须不语,高夫人见状急道:“大师但讲无妨。”

普陀大师沉吟良久,终于叹道:“高将军杀戮太盛,未来几年只怕……”普陀大师话虽未说完,高夫人也知道定不是好事,她不敢再细问,忙道:“就不知可有解?”

普陀大师想了想,沉吟道:“若是夫人日行一善,坚持一年半载之后,或许可解。”高夫人稍稍松了口气,日行一善虽然说起来容易,但要坚持却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不过高夫人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来,用自己的功德为儿子赎罪。

二人正在闲坐,就见小沙弥匆匆而来,对普陀大师稽首道:“师父,前边的法事已正式开始,任公子定要方丈师父亲自主持。”

普陀大师只得让小沙弥留在殿中侍候,自己则亲自去主持法事。高夫人在殿中枯坐良久,听得前殿众僧的诵经声,终按耐不住好奇,让小沙弥在前边领路,然后让丫环搀扶着去看个究竟。

三人来到大雄宝殿外,避在廊柱后往里望去,就见在诵经的众僧之中,一个背影单薄的白衣少年跪在如来神像前,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在如来神龛前的供桌上,一高一矮立着两块牌位。高夫人仔细一看,立在高处的是牌位上写的是——生母苏讳婉容之灵位,立在矮处的灵牌写的却是——安西都护府归德郎将郑讳德诠之灵位。

郑德诠已被封常清打死多日,虽然高夫人一心想为郑德诠讨个公道,但高仙芝却始终只在口头敷衍,逼急了甚至说他是罪有应得,为此高夫人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在此为郑德诠做法事超度,高夫人心中既是宽慰更是好奇,很想上前问个究竟,但又怕惊扰了法事,她最终还是没有动,只对小沙弥小声叮嘱两句后,这才悄然退去。

这场法事直到黄昏时分方才结束,那少年立刻被方丈领到了高夫人面前。高夫人细细打量半晌,觉着有些面熟,便问道:“公子是长安人?”

对方脸上闪过少年人特有的胸无城府的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高夫人微微一笑:“长安人最是多礼,见到长辈总是不忘鞠躬问好,不像别的地方通常只是拱手作揖。”

少年顿时释然,连忙鞠躬一拜:“长安任天翔,见过老夫人!”

高夫人笑着抬手示意:“公子请坐,不必如此多礼。”待少年入座后,她忍不住问,“你是郑德诠的朋友?”

任天翔连忙摇头:“我与郑将军仅有一面之缘。”

高夫人越发奇怪:“你与德诠仅有一面之缘,为何要为他超度?”

任天翔愧疚地垂下头,黯然道:“前日我梦见先母在雨中涕泣,醒来深感不安,所以决定在红莲寺做法事超度先母亡灵。想先母不会无端托梦于我,定是最近我做了什么事令她伤心,这才以梦相告。我思前想后,才想起郑将军是因我而死,先母生前最是信佛,从不杀生,定是因为我状告郑德诠,害他被杀,所以先母才伤心难过。故而我才要请红莲寺的高僧超度郑将军亡灵,以赎我之罪。”

“是你状告德诠,害他被封跛子打死?”高夫人只感到血往上涌,恨不得将手中茶杯砸向任天翔脑门。她已经记起郑德诠被打死的当日,这少年也在场,她当时没有留意到他,没想到他竟是害死郑德诠的元凶!

任天翔坦然点头道:“郑将军虽然不是死在我手里,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向封将军告状,郑将军也未必会死。早知如此,我真该老老实实交保护费,既不会害死郑将军,又不会令先母在地府也不得安生。”“什么保护费?德诠究竟是为什么被活活打死的?”高夫人厉声质问。

任天翔连忙将郑德诠欺压龟兹商户的劣迹,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高夫人。高夫人听完后心情不再那么愤懑,听到还有商户被郑德诠逼死,她的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斥道:“你别信口开河,德诠是我看着长大,虽然平日恣意妄为了一点,但心地并不坏,怎么会做下如此恶行?”

任天翔苦笑道:“夫人若是不信,尽可派人问问龟兹商户,在下若有半句虚言,愿为郑将军陪葬!”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向封将军告状,原本只是想让郑将军收敛一些,哪知……唉,总之郑将军是因我而死,我也一直愧疚不安,所以才请红莲寺诸位大师超度郑将军亡灵。”任天翔说得情真意切,加上他那双少年人特有的清澈眼眸,不由高夫人不信。她望着虚空默然半晌,最后摇头叹道:“如果真如你所说,德诠也确有该死之处,难怪仙芝死活不愿惩处封常清。”

任天翔忙道:“郑将军虽有不是,却也罪不至死。都怪我一时冲动,害了郑将军。尤其那天看到他母亲那悲痛欲绝的模样,我更是恨不能以身相代!”高夫人想起郑德诠,也垂下泪来:“德诠就如我子侄一般。少了他在跟前问候请安,我这心里就也是空荡荡的,十分难受……”

任天翔连忙起身一拜:“如果夫人不嫌弃,就让我代郑将军孝敬您老。郑将军因我而死,我若能替他伺候老夫人,也可稍稍减轻我的罪孽。再说从小母亲就离我而去,我一直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儿,今日见到老夫人,就像见到母亲一般亲切,如果能时时侍奉老夫人左右,我这孤苦伶仃的孩子,也就总算有了个倚靠。”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任天翔这番话倒不全是信口开河,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将心中的感情彻底冰封,再不向外人流露。今日为了讨好高夫人,他不得不将感情彻底投入,以至于忘了自己是在演戏。高夫人心中感动,但却还是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我儿早就叮嘱过,万不可乱攀亲戚,更不可让人钻营苟且。我与公子素昧平生,怎敢要公子伺候?”

一旁的普陀大师笑着插话道:“凡事都讲因缘。今日夫人到敝寺为儿子求签,正要遇上任公子为亡母做法事,这岂不就是一个缘?夫人要日行一善,这孩子从小丧母,一直就孤苦伶仃无人照顾,夫人若能收为义子,岂不就是最大一善?”

高夫人闻言哑然,虽然她内心有几分喜欢这个既孝顺又敬佛的机灵孩子,但儿子的叮嘱也不可不听。沉吟良久,她终于想到个折中的办法,便道:“德诠的母亲郑夫人,既是仙芝乳母,与我又情同姐妹。如今德诠不在,她便成了无人送终的孤寡,虽然仙芝一直将她当娘一般尊敬,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儿子。如果任公子不嫌弃,我倒有心替她收下你这个干儿子,这样一来,你也就如我子侄一般,可以随时在我身边伺候。不过郑夫人在我府中始终是个下人,所以就怕委屈了公子。”

本来任天翔拜高夫人为母,心中就有些勉强,如今要让他拜一个都护府的老妈子做干娘,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不过他知道这是接近高夫人,打通高仙芝这个关节的唯一机会,所以他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抗拒欣然拜道:“郑将军因我而死,我替他孝敬郑夫人也是应该。只要能时时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聆听老夫人的教诲,孩儿就心满意足了。”

高夫人喜不自禁地连连点头:“这孩子真会说话,我这就回去将这喜讯告诉郑夫人,明天你便到都护府来拜见干娘吧。”

“多谢老夫人!”任天翔连忙起身拜谢。虽然让他拜一个老妈子做干娘,他心底是一千个不愿意,但为了打通高仙芝这道难关,他只得强迫自己放下自尊。那一千六百贯的高利贷就像座沉重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逼迫他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高夫人喜滋滋地带着丫环离去后,任天翔忙让随行的阿泽将几大锭银子送到普陀大师面前,然后对普陀大师拜道:“这一百两银子是我请众位师父做法事的功德钱,请方丈大师务必收下。”

普陀大师示意小沙弥收下银子,然后捋须笑道:“公子真是太客气了,老衲就替佛祖暂且收下,算作公子捐资重修大雄宝殿的功德。只要公子虔心向佛,佛祖定会保佑你的。”任天翔连忙拜道:“多谢方丈成全。我虽有心向佛,奈何对佛理不甚了了,不知方丈能否送我几本通俗易懂的佛经,使我能领悟到佛门的精髓。”

难得有人对佛门典籍感兴趣,普陀大师心下大畅,连忙叫小沙弥去取佛经。任天翔如今是红莲寺的大施主,这点要求自然要予以满足。

黄昏时分,任天翔带着小泽乘车回龟兹。路上小泽看着车中那一摞摞经书,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值一百贯钱的银子,就换来这些个破书,真不知公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任天翔笑而不答。如果花一百贯钱就能接近高夫人,这钱花得绝对值,何况还有这么多经书附送。他知道高夫人虔心向佛,如果自己知道些佛经或佛门典故,高夫人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他已经在心中盘算着明日如何去都护府向高夫人请安了。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便让阿普准备了一套纯金首饰和一对翡翠手镯。他知道像郑夫人这种有身份的豪门佣仆,最是势利,所以必须以超出她想象的豪阔才能将她征服。这套首饰花费了任天翔差不多五十贯钱,加上买通红莲寺方丈的开销,他一千六百贯高利贷还没赚到一个铜板,就先洒出去一百五十贯,也只有像任天翔这种曾经一掷千金的豪门纨绔,才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由于有高夫人事先的叮嘱,任天翔带着小泽顺利地进了都护府。高夫人特意在后堂摆下一桌酒席,为郑夫人和任天翔化解过往恩怨。郑夫人听说任天翔就是状告郑德诠,害她儿子惨死的凶手,对他恨之入骨,只是格于高夫人的面子,她才勉强答应见他一面。

任天翔一见郑夫人那怨毒的目光,便知自己准备重礼的英明。他忙将礼盒打开,双手捧到郑夫人面前,屈膝一拜道:“老夫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礼盒中那黄澄澄的金首饰,绿汪汪的翡翠镯子,白亮亮的银元宝,让见过世面的郑夫人两眼也有些发蒙。她想伸手去接,却又想起对方是害死儿子的帮凶,只得强忍心底的欲望推开礼盒喝道:“你这是干什么?想收买老身么?”

高夫人连忙上前打圆场,她接过礼盒递到郑夫人面前,笑道:“老姐姐你多心了。德诠的死不能完全怪天翔,他也不知道那封跛子是如此心狠手辣。我见他是真心忏悔又有心赎罪,所以替你作主收下了这个义子。”不等郑夫人拒绝,任天翔已捧起酒杯递到她面前,恳切地道:“郑将军因我而死,天翔心中悔恨万分,加上有我母亲的托梦,不管郑夫人认不认我这个义子,我都将为夫人养老送终,以赎其罪。”

有人养老送终,出手又如此豪阔,郑夫人心中的仇恨便有些淡了。她故作勉强地收下礼盒,却又不冷不热地道:“难得你真心悔罪,老身也就不再记恨,不过要我做你干娘,老身恐怕担当不起。”“老姐姐你不用谦虚!”高夫人连忙笑着圆场,“你既是仙芝乳母,又与我情同姐妹,谁敢轻看你一眼?这事我已替你作主,你总不会驳我面子吧?”

有高夫人开口,郑夫人只好低头默认。任天翔连忙捧上一杯酒,算是拜了这门干亲。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捧到高夫人面前:“这次小侄来得匆忙,也没给婶娘准备礼物。这是我手抄的一本佛经,送给婶娘做个见面之礼。”

高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想起自己与郑夫人是姐妹相称,那么任天翔叫自己婶娘也算说得过去。她连忙接过经书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就收下了。不过以后你就在心里将我当婶娘好了,仙芝最恨有人跟我乱攀亲戚,要让他听到,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任天翔连忙垂手答应:“是!以后孩儿就在心里将夫人当婶娘一般孝敬。”

高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随手翻了翻经书,顿时满脸惊喜:“最近老身正在读这部《金刚经》,苦于书上字太小,看起来十分吃力。没想到你抄的这部《金刚经》不光字体工整,字也比原来的经书大了一号,老身看起来轻松多了。”

“夫人若是喜欢,以后孩儿就继续抄给你读吧。”任天翔心中暗喜。他知道高夫人出身豪门,一般金银珠宝也不会放在眼里,再说如果送给高夫人的礼物超过郑夫人,定会引起她的嫉妒,所以这份礼物他也费了不少心思。他从普陀大师那里了解到,高夫人正在读《金刚经》,就连夜抄了这一册,没想到竟起到了奇效。以后有经书这个借口,他就可以随时来拜望高夫人,只要讨得高夫人欢心,就不怕攻不下高仙芝这道关卡。

黄昏时分,任天翔心满意足地带着小泽离开了都护府。见小泽脸上隐有不屑之色,任天翔不禁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拜一个佣妇做干娘,实在有些令人不齿?”“没错!”小泽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愤懑道,“我一直将公子视作天人,所以才忠心追随。谁知公子如此轻贱自己,竟认一个仆妇做干娘,让我脸上也跟着无光。”

任天翔微微叹道:“人要跳得高,必先放低身段,蹲下身体;箭要射得远,必先接受弓弦的紧勒,往后回缩。如今这世道,处处讲关系,事事靠裙带,如果没关系没靠山,就算你满身本事恐怕也是一事无成。我也讨厌摧眉折腰,我也痛恨巴结权贵,不过如果这是做事的捷径甚至是唯一途径,我也就只有强迫自己去做。”任天翔说着拍拍小泽的肩头,满目沧桑地轻叹,“当年任重远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坚持自己能坚持的,适应自己不能改变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生存法则。’以前我对这话还体会不深,现在我开始懂了。相信你以后也会慢慢明白。”

小泽似懂非懂地望着任天翔,从对方那略显忧郁的眼眸中,他竟看到了不属于那个年龄的伤感和沧桑。

有了高夫人和郑夫人这两大靠山,任天翔隔三岔五就去都护府,带上礼物去看望两位长辈。对郑夫人,他主要送值钱的礼物,对高夫人,却是送亲自抄写的佛经和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两个老妇人各得其所,对任天翔是越来越喜欢。

这天任天翔像往常一样又来到都护府。他一边思忖着如何让高夫人和郑夫人做自己的说客,一边低头往后院走去,谁知在二门却被一将拦住去路,抬头一看却是高仙芝的贴身护卫李嗣业。

二人早已见过多次,也算熟人。任天翔连忙抱拳笑道:“几天不见,李将军更见威武。不知李将军何时有空,小弟想请将军喝上一杯。”李嗣业不冷不热地抬手示意:“公子请留步,高将军有请。”

任天翔闻言心中一跳,他虽然已讨得高夫人和郑夫人的欢心,但却还没有做好与高仙芝见面的准备,所以每次他都避开正门走侧门,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想到还是被高仙芝察觉。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此行的吉凶,一边笑问:“不知高将军找我有什么事?”

李嗣业面无表情地道:“这问题公子必须问高将军才知道。”任天翔见李嗣业不吐露半点口风,越发感到不祥。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退缩,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就请李将军带路,领我去拜见高将军。”

随着李嗣业来到都护府一间的书房,就见房中燃着龙涎香,高仙芝正独自在案后捧书在读。见到二人进来,他挥手令李嗣业退下后,搁下书册仔细打量任天翔半晌,这才不冷不热地问:“听说最近你已成我都护府的常客?”任天翔正要硬着头皮分辩,高仙芝已抬手阻止了他。冷冷地盯着任天翔,高仙芝沉声道:“我平生最恨钻营奉承之徒,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讨得了我母亲欢心,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想通过我母亲来帮你达成目的,那可就打错了算盘。”

任天翔微微一笑:“我也最恨钻营奉承,如果仅靠才能就能得到将军重用,谁愿意去做那钻营奉承之事?”

高仙芝一声冷哼:“如此说来,倒是本将军的不是了?”

任天翔笑道:“楚王好细腰,宫中便多饿鬼。如果将军喜欢奸佞,身边自然多小人;如果将军不是因才用人,那有才之士也只好钻营奉承。就像我洋洋洒洒写下万言方略,将军看也不看便扔进池塘;而我只不过为老夫人抄了几册经书,将军却于百忙之中亲自召见一样。”

高仙芝一时语塞,虽然带兵打仗他是难得的将才,但论到机灵巧辩,他哪里比得上从小就混迹在青楼和帮会中的任天翔。他恼羞成怒地将茶杯重重顿在案上,嘿嘿冷笑道:“小小年纪便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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